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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上鬼。蹲点蹲多了,也总会弄到一些有价值的情报。

    刘裕和江文清重返边荒,聚集逃亡的荒人,筹划反攻大计。但是,司马道子也能看出边荒的重要性。他一边进宫献言,影响司马曜的决策,阻止谢玄插手收回边荒的事情,一边派出爱子司马元显、依附于他的谢安女婿王国宝,命他们率领一支水师,浩浩荡荡往边荒而去。

    司马道子好佛,喜欢建造华丽宏伟的佛寺,常与僧尼来往,所以一直很亲近竺法庆。如果他儿子比较争气,当真占领了边荒集,这个地方便会由他和竺法庆平分,一如现在的孙恩和慕容垂。

    司马、竺两人之间,既惺惺相惜,又相互利用,维持着相当微妙的关系。司马元显受父亲影响,更是好奇竺法庆的绝世神功,等待他破关而出的焦急心思,直追身为竺法庆二徒弟的王国宝。

    他们在外“立功”,令谢玄十分不屑。谢玄是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他们不会是天师、燕国联军的对手。刘裕可以光复边荒,司马元显则绝无可能。不过,一旦边荒易主,重回荒人手里,也就到了竺法庆功成出关之时。

    竺法庆此人,外表如弥勒佛般胖面大肚,其实老谋深算,才智奇高。他可能担任统帅,率军进攻边荒,亦可能发挥十住大乘功的长处,入集暗杀各帮派的领袖人物。他的攻击凶悍而阴险,绝非司马元显或王国宝能够比拟的。到那时候,边荒的形势又将严峻起来。

    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暂且轮不到苏夜操心。

    她仍未放弃挑战九品高手榜上,名列三甲人物的努力。谢玄伤重,已无机会接下她的挑战。" /桓玄远在荆州,要和江文清商量之后再说,也许还能同时宰掉聂天还。排名第三的司马道子,则安坐于琅琊王府,准备迎接远道而来的楚无瑕,送她进宫,迷惑他那位昏庸无能的皇兄。

    事实上,他为弥勒教造势,已经造了很久。王国宝宣称,竺法庆是弥勒佛的转世,当世的唯一真佛,有能力击败孙恩和慕容垂,摧毁其他教派与帮会。司马道子并不真正相信“弥勒转世”,却信任竺法庆的武学修为。

    孙恩找上大燕军,桓玄找上两湖帮,各自在乱世中拉帮结伙,而他对弥勒教的信心,并不在任何人之下。

    苏夜说她去“看一眼”琅琊王时,谢玄还以为这是刺杀的委婉说法。可怕的是,别人要去刺杀司马道子,可能是无稽之谈。单是司马道子的佩剑“忘言”,就很难对付了。但是同样的一句话,从苏夜嘴里说出来,会有石破天惊的效果,怎么听,怎么像是事实。

    幸好苏夜立马作出解释,说她不想杀他,或者说,在竺法庆出关前,不想杀他。

    司马道子万一意外身亡,弥勒教南下的脚步必然受阻。一个龟缩不出的竺法庆,比一个伸长了脖子的竺法庆更为难杀。她无惧于围绕着他的万千信徒,却希望把事情弄的简单一点,隐秘一点。

    因此,她口称来看看,就真的只是来看看。假如她找到机会,便会出手挑战司马道子,击败他,然后扬长而去,等候司马道子气急败坏地送信给弥勒教,要求竺、尼夫妇尽快前来护驾。

    谢玄对此不置可否,既不支持,也不反对,显见相信她有这个能力,正在琢磨此事的后果。他已亲口答应,只要收到任青媞和逍遥教的消息,就会转告给她。但他过世之后,北府军的情报网是否还愿意出力,会是另外一个问题。

    苏夜亲自观察敌人,少说也有一百次之多。她监视琅琊王府,犹如监视现实世界里的太师府,在府外找一棵大树躺着,装作自己是根树枝,默然倾听府里传出的每一个声音。

    琅琊王府占地极广,堪比五座园林连在一起的谢家大宅。不过,随着谢安逝世,谢玄伤势加重,谢府的气象不复昨日,失去了过往的繁华兴盛,有种盛极而衰的味道。琅琊王府则正处于巅峰状态,远远看去,仿佛一只盘踞于建康城的巨大怪兽,几近坚不可摧。

    苏夜本以为,她将先看穿王府的守护、巡逻规律,摸清楚他们换班时的空隙,再像个鬼魂一样,悄无声息地潜入府中。可是,就在第二个深夜,王府便出现了她意料之外的变化。

    有个全身穿着黑衣,戴着黑头套,只露出一对眼睛的神秘人,绕开王府家将的巡逻范围,从府中电射而出,奔向离王府不远的秦淮河。

    秦淮河乃江左第一繁华胜地,终夜华灯不息。来客追逐声色犬马,时常痛饮到天明才倒头睡去。南北河岸,分居着秦淮楼与淮月楼这两大胜地。它们面对面地盯视彼此,像是在叙述这条河上发生过的悲欢离合。

    这人对秦淮楼并无兴趣,沿河岸直奔淮月楼的方向。他身法如鬼似魅,武功高的令人惊讶,一身气功简直登峰造极。他出没之时,王府的其他人如同土鸡瓦狗,对他的离去毫无感觉,包括已陷入酣睡,名列九品第三的司马道子。

    苏夜目睹他的身法,心中微觉意外,想都没想,亦展开轻功,缀在他身后百丈开外,紧盯他的背影,眼睁睁看着他接近秦淮河,过淮月楼而不入,却掠进紧邻着淮月楼的园林。

    这人艺高人大胆,行动快捷果断,而且极为谨慎。这一路上,他起码回头检查七八次,防止背后有人盯梢。以苏夜眼下的武功,也得尽量小心行事,才能完全躲过他的感知。

    不过,他如此谨慎,也非没有坏处。在他回身一瞥时,她有机会看清他的身形体态,发现他有股男女莫辨,刚柔并济的意味,像是净身了的太监。

    她的第一个想法,自然是司马道子派出王府太监,为他出门办事。只不过,她同时也怀疑司马道子压根不知情。如果此人真是太监,那他来到秦淮河边淮月楼的举动,便十分可疑了。

    纪随燕飞离去之前,住在秦淮楼雨枰台。她是南朝文艺精华的集大成者,名动天下的才女,地位至高无上。即便她再也不回建康,也无人敢占据这一处秦淮圣地。雨枰台自此空了出来,由谢安派人保养管理。

    而它对岸的淮月楼,乃是一座高达五层,气势雄伟的木楼。淮月楼后,便是南方赫赫有名的园林“江湖地”。淮月楼的女主人,“清谈女王”李淑庄,就住在这处神秘幽远的园子里。

    李淑庄在建康的声名,仅次于纪。纪一去,她跃升为秦淮独一无二的名女人。她不但风情十足,深具魅力,而且交游广阔,做事很有办法。建康的王孙公子仰慕她的风采,趋之若鹜,均以和她见面、清谈为荣,决不容别人侵犯她的淮月楼。

    苏夜听说纪事迹的时候,当然顺带耳闻过李淑庄。她并未把她放在心上,以为她只是个在烟花之地崛起的女老板,手头宽绰,人脉极广而已。直到黑衣人倏地没入江湖地,一副轻车熟路的模样,她才忽然发现,李淑庄可能不仅仅是一个“老板”。

    黑衣人身影消失的瞬间,苏夜也像只小小的黑鸟,投向江湖地的东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