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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择主

      因为羑安身体的缘故,赵永昼稍微放慢了行程。回到京城的时候,已是九月初七。好在他提前给容佑去了信,容佑也答应放宽期限。

    一回到京城,赵永昼将府中事宜托付给阮颦后,首先去宸王府给容佑请了安。容佑倒没有说他什么,对他也很热情,还留他用了晚膳。就是站在一旁的白先桀一直视线凛冽,搞得赵永昼如坐针毡,连筷子都拿不稳,掉了两次在地上。

    “白统领,你先出去。”容佑笑着说。

    白先桀杀气腾腾的瞪了赵永昼一眼,转过身直挺挺的走出去。

    宫人重新奉上一双筷子,赵永昼有些尴尬的接过。

    “是微臣失礼了。”

    容佑眉眼弯弯,素白修长的手指顶在鼻尖轻笑:“不要跟我客气,爱吃什么尽管挑。”

    赵永昼埋着头挑菜吃菜,容佑吃了几口就不吃了,他也不好意思再吃。宫人上来撤了席,赵永昼擦了手漱了口,默默的等着训诫。

    容佑抬头看着他,“我看你瘦了好多,是赶路太急的缘故?家中的事都处理完了么?我听说你接了两个人回府。”

    一连好几个问题,赵永昼早料到他有这一问,也准备好了说辞:“回殿下,那两人是微臣的至交好友,命途多舛,无依无靠。微臣也算半个佛门弟子,与师兄耳濡目染多年,多有感触。虽则一介凡夫俗子,力量微小,微臣也没有那个力量去普度众生,但求跟随明主,穷尽自己的余生,保我所珍惜之人一生平安无忧,死而无憾矣。”

    他一番说辞,倒把容佑逗笑了。

    “好一个‘不求普度众生,只保珍惜之人一生平安’。能想出这种话来,你竟是个痴情的好种子。”

    赵永昼低头不语。他刚才的话里已经表白了自己的心迹,但容佑故意不接茬儿,他也没有继续发挥的机会。

    “容我好奇的问问,弗生所珍惜之人中,都有些什么人?”容佑却话锋一转,这般逼问。

    赵永昼一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叫白弗生。他有些不知怎么回答,难道要他把一些人一一列举出来?正在他不知如何开口时,容佑站起身来,微微低下头凑近耳侧:“这之中,可有我?”

    赵永昼忍住后退的身体反应,他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容佑那一双具有压迫性的眼睛。

    “微臣说过,择明主,穷尽余生。”

    容佑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目光落在赵永昼厚薄得宜的红唇上。

    赵永昼逼着自己直视容佑,尽管他的身体已经有些开始颤抖。

    “殿下即是微臣的明主,愿倾尽毕生之力,辅佐殿下登上……”剩余的话隐没在两人的唇齿之间。赵永昼浑身僵硬,难以动弹。

    其实只是轻微的触碰,并且很快容佑就离开了,稍稍远离。

    看着赵永昼瞪着双眼脸色苍白难以置信的样子,仿佛承受了什么巨大的刑罚。容佑不得不弯唇一笑,爽朗的笑声打破了房间里沉闷窒息的气氛。

    “本宫似乎是做了对不起莲华的事呢。”容佑的声音里无比的轻松惬意,听不出任何愧疚。

    赵永昼瞪着双眸抑制着身体的颤抖,紧紧的抿着唇。容佑挥了挥手,“你跪安吧。”

    克制着身体想要立即逃跑的冲动,赵永昼跪安,行动拘谨的走出了宸王府。甚至没有去关注白先桀的眼神找茬,上了轿子,浑身的冷汗这才一股脑儿的冒出来。等到了府上,他半天不下轿子。直到阮颦来掀开轿子,关切的喊了声:“小将军?”

    他不说话,直愣愣的看着她。

    阮颦伸手来拉他,赵永昼针刺一样躲开。

    “小将军,先出来。”阮颦望着他哄道,手一直伸着,“你哥哥他们可等你很久了,都还没用饭呢。”

    外面传来子清的声音,在喊白儿。

    赵永昼试着站起身,刚一站起来就身子一软直挺挺的栽了出去。好在阮颦手脚快,一把将人扶住,一旁的巧儿连忙拥上来,两人连拖带抱的迅速将人带进府中。

    “这、这是……”院子里的子清见了这状况,吓得都说不出话来了。但是阮颦她们将人带进了厢房,身后跟了一大堆男男女女,他连问都不敢问。

    阮颦先还以为人只是有些疲累,谁知扶到屋里一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儿。

    赵永昼瘫在软榻上,浑身冒冷汗,嘴大大的睁着,却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巧儿面露慌色,惊慌的望着阮颦:“这是怎么了?将军怎么了?咱们、咱们快去叫大人吧。”

    阮颦也没遇见过这种情况,一时也没了主意。慌乱之下派了两个人,一个去封府,一个去找大夫。然则远水解不了近渴,眼见着赵永昼浑身颤抖着,翻着白眼,却不知所措。

    子清见两个人从主屋慌慌张张的跑出来,立即跟着进了屋子。就见一大群人围着,里面传出白儿痛苦的呼吸声。他大叫一声,推开那些人,“你们围着他做什么?快走开啊!”

    子清从软榻上抱着赵永昼坐起来,“他这是哮喘犯了,快,去找一块生姜来。你们都散开,不要围着他。”

    他抱着赵永昼的腰让他的身子前倾,一边用力的抚他的背部,“白儿,不要怕,慢慢来,慢慢来。”

    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可是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下来。他深知道白五每次犯病时的难受,这病发作起来是生不如死的。阮颦让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巧儿哆哆嗦嗦的从厨房跑过来,“生姜来了,生姜来了!怎么样,全给他吃了吗!”

    小丫头抖着手就要往赵永昼嘴里喂,被子清劈手夺下来,喝道:“捣什么乱呢,走开。”

    他将那生姜掰开,掀开赵永昼的上衣,在他后背处擦之。巧儿虽被他吼了,却也不生气,见他手忙脚乱的,蹦着上去:“哥哥别生气,我来帮你,是不是要脱衣服啊?”

    两人正忙的这空荡,那边封府的人终于来了,却是云衡。

    原来今日也是封寻回京的日子,云衡送他过来,晚上那会儿,封家在京城的世家子弟都聚在大府上给封寻接风洗尘。阮颦派的人过去,将情况一说。那席上正有几个是封家的族老,封不染不好走开。云衡一听,便自荐先来。

    过来一看,白府院子里也还不算乱,那些个充当丫鬟仆从护卫的青年男女站在房檐屋角下小声的议论什么。云衡竖着耳朵一听,就听见一个关键词。

    宸王府。

    云衡进了屋,就见一个纤瘦的男人正抱着白五哭,他哭虽哭,但手上的动作却坚定不移。首先是让病人保持坐姿,身体前倾,然后用生姜擦其后背第三根肋骨处,助其呼吸。云衡不由得点点头,他走过去,露出微笑:“你做的很好,接下来交给我吧。”

    耳边的声音就如同救世主。有人来救他的白儿了。子清心里这样想着,他抬起头,被这个人惊世的谪仙容颜所震撼到。但随即他就站起身,因为那人揽着白儿坐下来,开始在白儿后背处推拿运功。没过多久白儿就不喘了,能够大口的呼气,浑身是汗抬起头,扬着脖子。

    子清奔出去准备了热水,端回来的时候云衡已经扶着赵永昼躺下。

    “他暂且无碍,你无需太担心。”云衡见子清颤抖着手为赵永昼擦洗,一副伤心欲绝的可怜样,心底不由的有几分看之不起。但嘴上却还是要安慰几分的,不管怎么说,他也不是那狠心之人。

    “有劳,有劳仙人了。”子清忙着说道。

    闻言,云衡又是一笑。他本想打趣这人,但看他忙的很,也就转身出了屋。

    站在回廊下,放眼看去,这院子算不上大,却是别致雅静。再一看各屋中摆放物件,皆是些名贵却不张扬的摆设,很有性格画风。就比如那角门里摆着的一个看似寻常的小板凳,云衡觉得眼熟,眯眼一看,果然就是当年师兄在万卷山上自己亲手做的那一个。

    万卷山的山崖边长了一颗千年老树,一次偶然的事故,那棵树断了,掉进了悬崖下。万卷山上上下下数以千计的弟子,就封不染一个人,蹭蹭蹭跑去山底下把树扛回来,打造各种家具。那板凳就是其中之一。云衡挨着每个房间找,最后回到主房里,子清正在给赵永昼换衣服,突然一个人走进来,敲桌子敲板凳的。他转过身去,就见那谪仙般的人儿立在一把椅子前喃喃自语:“师兄是中了魔了。”

    子清想起羑安还在那边等着用饭,就走过去问:“仙人可曾用饭?”

    “嗯?”云衡拧着眉,想起了晚饭被打断的痛苦:“正好没有。”

    “仙人若不嫌弃,就请跟我来吧。”子清邀请道。云衡也不客气,跟着子清来到厅里,那桌上摆着许多各有特色的美味佳肴,却是他从未尝过的。他刚一坐下,就见那男人去了里间,扶出另一个病怏怏的美人来。

    “见过仙人。”羑安请礼道。

    云衡再也忍不住,乐得笑起来,“你们别左一个仙人右一个仙人的,喊声道长也就算抬举我了。”

    子清与羑安二人从未接触过这类人,也不知称呼,云衡一说,二人方觉喊错,一时尴尬。好在云衡是个自来熟,招呼两人坐下,好似他成了主人。也不客气,小酒喝着,荤素不忌。还连连称赞不已,用毕才知这些都是子清做的。

    “你做的?全部?”云衡看着子清,又是一阵夸赞。子清被夸的脸红不已。

    三人又闲聊了多时,云衡见羑安身体欠缺,就让他先去歇息。子清送羑安去睡下之后又出来,几次张口欲言又止,云衡就说:“他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要好好调理。今日太晚了,他该睡了。明天我再给他治疗,回头让师兄送些补品过来也就是了。”

    子清谢了又谢,话都说不利索。云衡见他二人言行举止间少不了几分风尘味,联想到之前白五的传闻,自然就猜到他们的身份。所以也不问,另起了一个话头。两人闲聊到后半夜,院子外一阵马车咕噜咕噜的声音,封不染和封寻来了。

    “师兄来了。”云衡站起身往外走。

    子清也站起来,有些不安的跟在后面。在来京城的路上他就一直从阮姑娘口中听到一位‘家主’,他深知那位大人一定对白儿有很重要的作用。院子里火把通明,离得远仍旧看不清容颜,只隐约从那模糊的身形上感觉到对方的贵气斐然。当子清看清那个男人冷峻的容颜时,仍是有几分惊讶的。没想到……白儿竟然真的跟这位封大人……

    他心里的酸涩难以忍受,却还得低着头对那人行礼。

    封不染看了子清一眼,并不诧异,阮颦的信里早已将这一切说明。

    “今天又是怎么回事?”封不染问道,人已经往主房走去。

    阮颦跟在后面,低声道:“是奴婢的过错,小将军今天下午刚回来就去了宸王府。奴婢想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就没跟着去……谁知一回来就犯了哮喘,奴婢并不知道缘由,任凭家主责罚。”

    “哮喘?”封不染皱起眉。他知道白五的确有哮喘,但是很久都没犯过了,就连在将他从巨澜人手中救出来那会儿,那么恐怖的时日他都没有犯病,何以这会儿来了这档子?莫非是宸王……

    来到里间,天青色的帐子平稳垂着,那里面睡着的人,他与他已经半月未见。

    “去准备浴水,我等会儿就来。”封不染低声道,阮颦便带着其他人退下了。家主这样说,便是今夜要宿在此处了。

    封不染掀开帘子,床上的人背着外面睡的正熟,乌黑的头发垂在淡青色的枕头上,别有一番风情。封不染眸中星光闪动,但他还是放下帘子,转身出了房间。花了点时间清洗一身风尘,散了发髻,换了白衣紫衫。

    云衡正在院中的拱门下等着,一脸促狭的笑容。

    “早在军中我就看你俩不对劲儿,师兄您还挺能忍啊,什么时候下的手?”

    封不染弯着唇,并不言语,绕过云衡要走。云衡一把拽住他,凑过去满脸神奇,“师兄,你的病好了?”

    “好了。”封不染简洁的甩出平地惊雷,睨着他:“你小子绑了我多少次,我都记得一清二楚。还有,以后别再我老二上画乌龟。”

    云衡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等反应过来,封不染已经走远了。

    “不、不是我画的,明明是那小子画的。”他说的是白五。就是有一次在军中,封不染发病,云衡就教人使坏。结果白五那小子比他还兴奋,但也就玩了那么一次而已。还以为师兄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因为他那病,原本是一辈子都不能好的。

    封寻喝了酒,稍微有点儿不清醒,黑夜里他只看见他叔叔进了主屋,却并没有想过那屋里还睡着谁。结果白府太小,没那么多客房,要跟云衡挤一张床他是一百个不乐意的,可是又不愿意回府上跟那群老家伙磨叽。纠结再三,最后还是子清将自己的房间腾出来。

    “我跟羑安睡惯了,没关系的。”子清笑着说,抱着被子进了羑安的屋子,低着头关上了门。

    云衡总觉得这男人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但也没在意,跟封寻一人选了一个房间,各自回屋歇下了。他专门选了那个离主房近的房间,猜想着今天夜里能听到点儿动静。谁知猫了小半夜,半点儿声响也没有。云衡不由得纳闷,难道师兄那方面不行?

    其实云衡想差了。

    这天夜里,赵永昼由于之前的病痛,此刻睡的也并不深。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到有人掀开了帘帐,坐在床边良久。他倒是想睁开眼,可是浑身没有半点力气,也就随着那人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躺到他身边,从身后将他拥进怀里,越抱越紧。

    “你终于回来了,不夜……”

    他听到那人颤抖的声音。是老师吗?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模糊中,身体被翻转过来,一双厚实的唇压在他的唇上,撬开唇舌,疯狂的掠夺。赵永昼做起梦来,他梦见自己一时和封不染纠缠,一时又在宸王府,视线里全是容佑具有威慑性的眸子。他觉得呼吸难受,身上的人放开他的唇,火热又移到他的脖子和胸膛上,急促的舔舐啃咬。

    “啊……”赵永昼忍不住轻喊出声,声音不大,细微入耳,挠人心肺。他感觉到双腿被分开,有些害怕的伸手推拒。

    双手的手腕被握住,被抬起来,压在头顶。一只手在衣襟上下游走,不时,他就觉得身上凉凉的,什么遮挡也没有了。

    一具火热的身体压上来,压得赵永昼喘不过气来。

    “放、放开……”唇被封住,温柔的唇舌在口腔里游走。

    他睁开眼看见梦里人的脸,“老师……”

    “是我,不夜,是我。”封不染俯身,徐徐压下。

    赵永昼起起伏伏,像在海上,自己宛如一叶扁舟,封不染是舵手,驶着自己,乘风破浪。

    这一夜的梦绮丽无比,赵永昼出了一身大汗,次日醒来,只觉浑身松软。他依稀记得昨天回府之后的事,似乎是云衡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