竖日清晨，芍药居

    账房管事陈福带着几个小厮将一叠叠的账本和银子抬往了芍药居。

    昨夜，夏凌云同何氏合议到了二更。

    “大夫人，这几年的账本还有账房的银子都在这了。您看看是否齐了。”刚过不惑之年的陈福，在何家已经待了近三十年了。从伺候在夏立德身边，直到身为账房的管事。

    何氏放下了手里的茶盏，起身翻阅了下桌上有些发黄的账本。“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再看看。”

    “是，夫人。”陈福退了出去，心里有些纳闷，这好端端的何氏怎么突然要看起账本来了？难道是账本有问题？

    何氏用过早膳之后，便往夏老夫人的芳林居去了。

    夏凌云本该用过早膳之后去私塾上课的，但是昨夜同何氏说了一堆，何氏半信半疑的，还以为她被别人当枪使了。夏凌云好说歹说的，何氏才信了。今早虽然已经让人把账本和银子送来了。可是不知道待会到芳林居，何氏会怎么做。所以夏凌云便没有去私塾，而是跟着何氏的后边也来到了芳林居，看看情况。

    ……

    芳林居，正堂大厅。

    夏老夫人正用完早膳，坐着消食。

    “老夫人，大夫人跪在门口，说是请罪来了。”夏老夫人的贴身丫鬟珠儿为难的说道。方才侯在门口的人来报，说大夫人跪在门口，不肯进来。

    “请罪？”夏老夫人知道何氏今早会来。

    昨日那不成器的夏立文已经过年跟她说了一通了。夏老夫人已经知道夏立文从账房支取了三万两银子买下了那戏子而不是宅子。这凭空少了三万两银子，何氏不会不闹的。虽说这是夏立文的错，可是那戏子哄得南宁王妃开心，这夏立文也是功不可没的。夏老夫人虽痛恨夏立文的不成器，但是虽然银子花多了些，但总算是没白使。夏老夫人寻思着，这要是何氏来闹，她就帮夏立文兜着。

    可是这何氏不仅不闹，而是来请罪的。这又是做哪样？夏老夫人不大明白。

    “珠儿、元瑞。你们亲自去请大夫人进来。这大白天跪在，成何体统。”夏老夫人冷冷的说道。

    “是，老夫人。”元瑞和珠儿一同出去请何氏了。

    过了会，何氏同元瑞和珠儿一起进来了。

    “老夫人，媳妇掌家不利，来请罪了。”何氏一进屋，就朝着夏老夫人说道。

    “墨韵，你倒是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这没头没脑的要请什么罪。你先做着，跟我好好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何氏今日的态度怪怪的，夏老夫人捉摸不透。

    “老夫人，账房亏空了三万两，而您让我物色的宅子我也没买成。所以媳妇来请罪来了。”何氏开口说道。

    这何氏一字半句都没有提夏立文，而是直接把责任往身上揽，这是做啥？“是这事，我还以为什么大事。这银子亏空了，补回来就是了。而宅子日后再物色，不急。离夏日里还有好像日子。”何氏不提夏立文，夏老夫人自然也是半句也不和夏立文搭上边。

    “老夫人，银子是补不上了。因为那些已经用来买戏子了，就是现在住在咱府上的那个小蕊儿。”

    “买了小蕊儿，那就买了吧。这小蕊儿哄得南宁王妃开心，这三万两花的也算是值。”夏老夫人自知这一切都是夏立文闯的货，现在她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就算待会何氏提出来是夏立文做的。这何氏也找不到理由来怪罪夏立文了。

    “老夫人，您真的不生气用三万两买了小蕊儿，也不生气宅子没物色到。”何氏心知肚明，装作疑惑的看着夏老夫人。

    夏老夫人笑着摇摇头，“这当家哪有不失误的时候，我不生气。这事情就让它过去了吧。你也不要说什么要请罪的。这不是什么大事。”

    “不，老夫人。您肯宽宏大量的谅解我，可是我不能就这样无视自己的过错。”何氏一脸严肃的看着夏老夫人。“老夫人，媳妇自知掌家不利，愿意分出部分掌家之权。在府里找两个能手，协理媳妇，以防媳妇再犯下这样的错事。”

    “分出部分掌家之权？”夏老夫人坐直了身子，她没有听错吧。这何氏自愿要分出掌家之权。

    “你说的可当真？”夏老夫人直视着何氏的眼睛，疑惑的问道。

    何氏点点头。“媳妇的话句句属实，而且媳妇已经让人去请各位弟妹来了。”

    分出部分掌家之权，本来何氏也不愿意的。但是夏凌云的话有道理。三万两银子不是笔小数目，夏立文这么轻易就支取走了。那证明在账房这一部分是有猫腻的。即使这次清了，会干净一段时间。但是之后还是会衍生出来，不如将这烫手的山芋先丢出一部分，有责任也是大家一起担。

    而且这要想揽住所有的权，偶尔也需要松一松，才能抓得更多。

    瞧何氏这阵势，这分出部分掌家之权不是像在开玩笑的。

    二房的陈氏、三房的方氏、四房的张氏带着随身的丫鬟都过来了。夏凌云跟在她们后面，也进去了。

    到正厅之后，夏凌云便躲在了一旁。

    这掌家之权，一般情况下是轮不到姨娘的。所有各房的姨娘均是没有过来。不过何氏却把王芸雁也从梧桐小院请了过来。

    “大嫂，这一大早就把我找来是要干啥？”陈氏面露不悦的瞧着何氏说道。

    何氏没有搭理她。“老夫人，这事情烦劳你做主了。”何氏请夏老夫人指定两个协理她的人。

    夏老夫人可不想趟这个浑水，她要是指了其中两人，先不说没指上的人怨自己，这指上的人日后要是捅出了什么篓子，那她还得当责任。

    “墨韵，如今是你在掌家，挑协理你的人，自然是由你来。我都没意见。”夏老夫人置身事外。

    “那老夫人既然这么说了，我就自己来挑了。”何氏心中已经早有了人选，请夏老夫人只是碍于尊上罢了。

    “各位弟妹和王姨娘，我掌家多年，可是百密一疏，这一次不小心亏空了三万两……”

    “三万两？”何氏的话还没说完，陈氏就跳脚了。她并不知道这三万两是被夏立文用来买戏子的。“大嫂，你是干什么？这三万两可不是小数目？你是私吞了吧？”陈氏一如既往的口无遮拦。

    夏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这陈氏是非得自己往身上引火不成。“陈氏，你听墨韵把话说完。”

    陈氏没好气的闭上了嘴，最近夏老夫人总是不给她好脸色看。

    “我自知掌家不利，所以要分出部分的掌家之权。我决定让王姨娘和四弟妹协理我一起管理府里的账目。”何氏一口气把话说完。

    听到何氏这么说，在一旁偷听的夏凌云也松了一口气。原本她提议让王姨娘一同管理账目的时候，何氏是死活不同意的。夏凌云是软磨硬泡的，何氏才勉强点头同意。夏凌云跟来看看，也是怕何氏突然又改了主意。

    “分权？”陈氏再一次跳脚。这分权是好事。可是为什么不是分给她，而是分给王姨娘和四房的。“大嫂，你要分权我不反对。可是凭什么是给王姨娘还有四房的。这王姨娘是你大房的人。有分和没分不是一样的。”陈氏瞪大了眼睛，气鼓鼓的看着何氏说道。

    何氏面不改色，慢悠悠的抿了一口茶。“这王姨娘出自商贾之家，精通账目。而四弟妹平日谨慎细心。帮我协管账目，那是最好不过的了。老夫人都说让我做主了，二弟妹你想反对吗？”

    “反对，我当然要反对了。这要分权。我二房和三房还在，轮不到四房，更轮不到王姨娘。三弟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陈氏示意三房的方氏帮腔。

    方氏在一旁默默的说道：“这事情竟然老夫人和大嫂都这样决定了，我也就没意见了。”今早，绿莲到方氏房里给方氏递了一句话，老三调职的事情有谱了。何恺易在周旋着。现在老三的调职可是全仰仗着何氏，方氏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和何氏过不去。而且要是老三外放了，这分不分权的。她也没多大在乎。

    “三弟妹，你没意见？”陈氏似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你怎么会没意见，你就甘心让权给四房的和王姨娘。”陈氏字字气愤。

    “好了，这事情就这样决定了。日后王姨娘和老四家的就帮着墨韵打理账目。”本来掌家之权就在何氏手中，何氏喜欢怎么分就怎么分。反正只要夏立德还是靖文侯，夏老夫人在夏家的威严就损失不了。所以她并不在乎何氏怎么分权。

    “是，老夫人。”王姨娘和张氏异口同声的说道。她们没想到今日来是分给她们掌家之权的。她们有些受宠若惊。

    “老夫人，媳妇还有一事要说。这多了两个管账目的。媳妇想把以前的账本全部销毁了。算是一个新的开始。”

    销毁账本，这是今天的重点之一。在原主的记忆里，夏凌云知道。刘姨娘手里有一本黑|||账，是她让人暗中做的。这账本里面记载了府里很多的丑事。她日后可以顺利的让何氏失去掌家之权，靠的正是那本黑账。现如今把所有过往的账本都销毁了，日后就算刘姨娘手里有黑|||账，但是如今何氏烧了账本，就代表前事已经消了，不再追究。那刘姨娘手里的账本就没有任何用处了。而日后有着王姨娘和张氏、何氏三个管着账本。日后刘姨娘再想做黑||账就没那么容易了。

    “大嫂，你好好的干嘛销毁账本。是不是你私吞了太多，怕被别人发现了。对了，那三万两银子哪里去了？你先跟大家好好交代清楚，否则今天你这账本别想销毁……”陈氏拿分到掌家之权，又屡次被夏老夫人给脸色，心里是不爽到了极点。

    “老二家的，你给我住口。这墨韵要销毁账本自然有她的道理，你捣什么乱。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你先回去吧。”这陈氏哪壶不开提哪壶，老是要提三万两银子的事情。不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不开心。

    “老夫人，你真是偏心。大嫂说什么都对，我说什么就都错……”陈氏得不到好处，开始要撒泼了。

    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示意珠儿把二房的陈氏撵出去。

    “老夫人，你偏心……”陈氏的声音渐渐远去。

    “老夫人，今日我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账本都销毁了。过往的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一概都不追究。”何氏说着让下人把炉子和账本都拿了进来，开始一本本把过去的账本全部烧了。

    “这些银子是现在账房的，王姨娘和四弟妹你们一会点点。心里有个数，待会到账房来，我跟你们说说具体的事情。”何氏面无表情的说道。面对王芸雁。何氏心里还是有些疙瘩。

    “是（大嫂）、大夫人。”

    “老夫人，如果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带着王姨娘和四弟妹到账房去熟悉熟悉了。”事情差不多了，该离开芳林居了。

    这何氏完全不追究夏立文的事情，夏老夫人心情颇为不错。“去吧。”

    “对了，老夫人。”何氏临出门前，似乎想起了什么。回过头对夏老夫人说道：“老夫人，烦请您让二弟把小蕊儿的卖身契给送到账房来。虽说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过这小蕊儿现在是府里的戏子了。卖身契还是留在账房的好。日后我们也好做事。”说完，何氏就带着王姨娘和张氏离开了。

    夏凌云之前就退出去了，何氏并没有瞧见她。

    这何氏完全不提夏立文，夏老夫人还以为何氏把这件事情忘了。没料到临门一脚，还是要了小蕊儿的卖身契。按夏立文的意思，是想要小蕊儿当姨娘的。不过夏老夫人也觉得这件事情不妥。现如今把契约给了何氏也无妨。

    只是如此一来夏立文定是要闹的。何氏自己不去趟这个浑水，而是丢给了她。真是好算计。

    这吵闹的人都走了。

    夏老夫人仔细一寻思，何氏今天这事处理得滴水不漏。方才她注意着夏立文三万两的事情，没去多想。现在想来。何氏不是不追究夏立文挂羊头卖狗肉，私自支取了三万两。

    而是先平息了事情，不追究夏立文，何氏自然没有任何空子让人家因此说失职。而何氏还更胜一筹，最后多了小蕊儿这个戏子。并且，三人掌权，这是完全堵了日后夏立文还想私自支取银子的后路。而且何氏也借此拉拢了王姨娘和四房的。这可谓是一举三得。

    其实是一举四得，还堵了刘姨娘的黑||账陷害。这刘姨娘要是得知了此事，肯定是在清竹居里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