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勉强
“我去。”菖蒲勉强撑坐起来,“你给我拿身衣服。”
她换了一件素色织锦上衣和浅蓝色的襦裙,才在平儿的搀扶下朝内侍局方向而去。
东宫在皇宫东边,内侍局则在西北方向,因此距离颇远。
菖蒲人在病中,才走了一段路就气喘吁吁,面色潮红。
平儿劝道:“娘娘还是别去了吧?”
“第一次见内侍局宫人,以唐菖蒲的性格,自然不会怠慢了。”一个声音悠悠地从后面传来。
菖蒲回头一看,,苍白一笑:“原来是何美人。”说着欠身行了行礼。
一双手从身后扶住她:“你身子不好,就不用行这么虚礼了。”
又是孙闻!
他似一个如影随形的魂魄一样跟着她!
菖蒲又恨又气,忙退后一步,和众人一起行礼:“参见皇上。”
孙闻又去扶她,温文道:“都说了让你不要行礼,你还不听。”
菖蒲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何美人见孙闻从来了以后只跟菖蒲说话却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心里压着的气就更深了,她淡淡地问:“皇上今儿个下朝这么早?”
孙闻呵呵笑道:“是啊,今天早了一刻,没想到能一下子碰到何美人和内侍女官。”说完他再也没看何美人,亲手扶着菖蒲:“要去哪里?朕陪你。”
直到走了很多路,菖蒲才轻轻挣脱孙闻的怀抱:“现在没人在场,皇上松手了。”
孙闻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拥得更紧了:“唐菖蒲,路还长着呢,朕怎么可以轻易松手。”
宫人见新帝与一个女子如此亲昵,纷纷侧目。
菖蒲自知躲不过,索性从容地与他并肩行走:“皇上可知臣妾这是要去哪里?”
“听何美人的语气,你应该去内侍局吧?”
菖蒲问:“既是如此,皇上还要陪臣妾一块去吗?”
孙闻替她捋了捋额前的碎发,怜爱道:“不是说了吗?爱妃身子抱恙,朕陪你去。”
菖蒲趁机道:“臣妾既然是内侍女官,皇上是否恩准奴婢搬到内侍局住?”
“在东宫住地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呢?”
“按照规矩……”
“规矩是人定的。”孙闻的语气毋庸置疑,“朕宠你,是你的福气,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菖蒲停下来,不解地问孙闻:“皇上已经顺利称帝,对手也已经一句不振,又何必对臣妾耿耿于怀呢?”
孙闻的目光犀利:“唐菖蒲,你还不明白吗?在这场游戏里,只有朕是游戏的主宰者,只有朕才能定规则。”
他如一头雄狮,内敛,沉静。一旦找到猎物就会不顾一切扑上去,死咬着不放,直到对手被他硬生生地吞进肚里。
快到内侍局,孙闻忽然又改变主意了:“既然是你第一次见内侍局宫人,朕就不进去了。”
他陪着菖蒲走了大半个皇宫,目的显然已经达到。
菖蒲已经对他的伎俩习以为常,欠了欠身:“臣妾恭送皇上。”
孙闻一手扶起她,凑在她耳畔低语:“在本朝,内侍局历来是充满尔虞我诈的地方,每一任的内侍官在这个位置上都活不过三年,不知道你这个内侍女官是否会出人意料呢?”
“这不正合皇上的心意吗?”菖蒲戏谑道,“皇上就是要臣妾生不如死,晋封为内侍女官,就离生不如死更近了。”
“可是朕知道,以你唐菖蒲的为人,是绝不甘心生不如死的。”孙闻露出深沉的目光,“你甘心死在内侍局吗?”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衣袖交叠间,孙闻一把抓住她的手:“这场游戏朕没有喊停,你就要奉陪到底,知道吗?”
菖蒲抽出手,看了他一眼。
孙闻朝她身后示意:“新任内侍局女官,进去吧,让里面的人看看你有多大的能耐。”
菖蒲转过身,看着“内侍局”三个烫金大字,深深吸了口气,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她第一次以内侍女官的身份站在后宫所有的宫人面前,不知谁说了一声:“内侍女官来了。”
所有人都跪下行礼:“参见娘娘。”
这些跪着的人里,都是与后宫紧密相关的宫人,妃子的贴身侍女,心腹,敌人,暗知宫闱秘事的……一切一切的人都在内侍局。
菖蒲扫视了一眼所有人,出奇地镇定:“从今往后,内侍局当以维护后宫安宁为旨,尽心尽力做事。”“谨遵娘娘训示。”说着,一众宫人颔首。
一眼望过去,有一些人反而抬头看着菖蒲,眼中充满戏谑。
见菖蒲盯着她们,其中有一人问道:“敢问娘娘,娘娘说内侍局当以维护后宫安宁为旨,尽心尽力做事。后宫这么多主子,该为谁做事才会安宁呢?”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菖蒲和她。
菖蒲不急不缓走到她身边:“慧云姑姑在内侍局呆了这么多年,难道连内侍局这点最起码的训示都不懂吗?”
慧云面色一哂,道:“只怪奴婢愚昧,因此只有做奴才的份。娘娘如雨后春笋在后宫贸然生起,想必一定有过人之处。奴婢想多讨教讨教。”
菖蒲呵呵一笑:“慧云姑姑既然这么说,本宫自当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你。只要你,真的愿意讨教。”
慧云眼神一凛,挑衅道:“不知道奴婢有没有福气学完娘娘一身的本事。因为每一任的内侍官在内侍局呆的日子都不长呢。”
这样不将主子放在眼里,可见孙闻那番话并非恐吓了。
菖蒲在内侍局转了一圈,认识了几个人:出纳姑姑慧云,侍女姑姑古兰,监察姑姑若容。
出纳姑姑慧云负责后宫任何物品的进出大小事宜。
侍女姑姑古兰负责管理书籍、朗读及誊写文章、大小宴会侍侧等。
监察姑姑若容则负责后宫一切宫人的赏罚。
在内侍局,除了菖蒲这个内侍女官以外,这三人是身份最高的宫人。
菖蒲并不多问内侍局的事,也不与她们几人多做交流便离开了。
她的举动反倒令内侍局的人感到十分惊诧,三个姑姑也是不明所以。
宫人们窃窃私语:“准备的茶点还没用呢。”
“还有内侍局的账目,都没过目。”
“甚至不过问内侍局的事。”
“这就是新一任的内侍女官?”
众说纷坛,无人知晓。
不知谁说了一句:“听说内侍女官深受皇上宠幸,人家就是从龙床上得势的呢。”
“既然受宠,又为什么让她做内侍官这个苦差事呢?”
“谁知道呢?”
听着她们的议论,三个姑姑踱步在长廊上,若容问:“你们说,这个内侍女官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慧云轻蔑道:“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还想在内侍局混下去?哼!”
“古兰,你说呢?”
古兰轻轻一笑:“不管她是怎样的人,我只要做好自己就行了。”
她嘴上这说,眉头却是微微一蹙。这个唐菖蒲,令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离开了内侍局,一直走了好多路,平儿还没缓过神来:“娘娘就这么离开了?”
菖蒲难得露笑:“今儿个的天气很好。”
“可是内侍局……”
菖蒲走得路不是回东宫的,而是去承乾殿的。
承乾殿的内监一路通报说“内侍女官求见皇上!”的声音令大殿里的人愣了一下。
福荣宝错愕地问:“皇上,奴才没听错吧?唐菖蒲……噢不,内侍女官来了?是不是内侍局出什么事了?”
孙闻不动声色:“别瞎说。让她进来。”
037能够做点什么吗?
菖蒲得到应允后便直往承乾宫大殿走进去,她低着头,只朝高高在上的孙闻行礼:“臣妾参见皇上。”
孙闻驻下笔,饶有兴致地问道:“今儿个什么风把内侍女官给吹来了?”
菖蒲微微一笑:“自从晋升为内侍女官后,臣妾的身体一直抱恙,难得今日出来,便想着来一趟承乾宫。”
“来承乾宫做什么?”
“自然是臣妾想见皇上一面。”菖蒲试探地问,“皇上应该不会怪罪于臣妾吧?”
“爱妃的相思之苦,朕知道后开心都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怪罪呢?”
菖蒲嗫嚅:“其实……还有一件事……”
“内侍局一切都好吧?朕相信你能做得很好的。”孙闻显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菖蒲岂会不知,点点头:“臣妾一定会尽心尽职做好内侍局的事。”
“这样就好。如果没什么事你先回去吧,朕还有事忙。”
见他这样不耐烦,菖蒲抢一步说道:“臣妾想与福公公说几句话,不知皇上可否应允?”
不止孙闻,连福荣宝自己都惊了:“娘娘想跟奴才说什么?”
菖蒲对他很是温和:“实不相瞒,我来承乾宫,一来是为了见皇上一面,二来是找福公公。”
福荣宝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孙闻。
孙闻收敛笑意:“只怕你来承乾宫,见朕事小,找福荣宝才是最要紧的吧?”
他早该料到,这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地示好,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菖蒲见他有些愠怒,一点也不着急:“皇上刚才还说开心呢?这么快就反悔了?”
孙闻瞪了福荣宝一眼:“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朕需要福荣宝在身边侍奉。”
菖蒲蹙了蹙眉,忍着性子没发作。
她走到福荣宝身边,凑在他耳边低语一阵。
孙闻不时目光瞥向她,见她边说边带着隐隐的笑,福荣宝则聚精会神听着,心里一阵说不出的不快。
过了须臾,才听到菖蒲说:“这件事,就拜托给福公公了。”
福荣宝一如既往沉着脸,此刻却是难得露出一丝笑:“难得娘娘看得起奴才,奴才一定尽力而为。”
“如果福公公能帮忙,真是感激不尽。”
“娘娘客气了。”
菖蒲又朝孙闻道:“不叨扰皇上了,臣妾先告退。”
“嗯。”孙闻看了没看她一眼。
直到她走远了,孙闻才搁笔,见福荣宝边笑边摇头,他冷冷地问:“你被灌了迷魂汤了?”
闻言,福荣宝忙收起笑,颔首:“奴才不敢。”
孙闻有点不自然地问:“她……都跟你说了什么?”
“这个……”福荣宝面色微变,“娘娘说此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连朕都不可以?”
“尤其不能告诉皇上。”
孙闻火了:“她是你主子还是朕是你主子?”
福荣宝抬头,意味深长一笑:“奴才对皇上绝无二心,只是这件事,奴才觉得应该听娘娘的。”
“你……”孙闻竟感到语塞,忍不住咬牙切齿,“吃里扒外!”
福荣宝忍不住捂手一笑。
孙闻又问:“那么……那么朕能够做点什么吗?”
去了一趟承乾宫后,孙闻一连几日没来东宫。
菖蒲乐得清静,头上的伤口痊愈地很快,五六日后就拆纱布,只留下一个隐隐约约的伤疤。
平儿惋惜道:“娘娘这么饱满的额头,平白无故多处一个疤,不知有没有办法去除。”
“难看点不是更好吗?”菖蒲心底带着一丝快意,最好让孙闻看了从此不再见她更好。
平儿不免笑道:“别的娘娘最介意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宫里有好的就想用在自己身上以此笼络皇上的心。唯独娘娘最不在意这些。”
“能过活着就不错了,得宠这回事,不要去争。”
“或许吧。”平儿很崇敬她这份性子,“越是不争,皇上反而更加喜欢娘娘。”
菖蒲瞪大眼睛,不再言语。
这个平儿,完全会错她的意思。
菖蒲转移话题:“内侍局这几天没什么事吧?”
“没见有人说什么,应该没事吧。”
“有三个掌事姑姑在,也不会出什么事。”
平儿四下看了看,故作玄虚地道:“娘娘或许不知道。”
“什么?”
“这三个掌事姑姑都是内侍局厉害的角色,可是她们三人并不和睦,谁也不服谁,因此内侍局是分帮派的。”
菖蒲微微一笑:“三个女人一台戏,勾心斗角是难免的。”
平儿担忧道:“娘娘难道不担心吗?娘娘身为内侍女官,可是这些天她们没有一个人跟您禀报事务。”
菖蒲朝她看一眼,她连忙跪下来:“娘娘恕罪,奴婢不该斗胆问这些事的。”
菖蒲叹了口气:“这就是为什么每一任的内侍官都呆不久的原因。”心里对孙闻的恨意更添了几分。
“何美人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