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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有灵兮 作者:凉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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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里人?”
杨砚池便告诉她自己的名字:“我原本住长平镇,长平镇没了,所以现在住在凤凰岭。”
答案平平无奇,但虫落越发觉得自己对他了解又多了一些,愈加兴奋,干脆挽上了杨砚池的手臂:“你是要回家么?我跟你回去看……”
这句话一说出口,她立刻知道自己失言了。
那日在杨砚池家外面窥探的时候,虫落已经知道这个古怪的青年就是吃了蛊桃却没有任何不妥的人,而且手里还管教着两个稚嫩的兔子精。
她实在太好奇了,见杨砚池离家,两只兔子又都窝在院子里,便贸然钻进了房中。没料到屋子里还有一个小米,她匆匆撕咬了那少年人几口便夺窗而出。那少年郎应该已经死了,可万一没死……自己真的跟杨砚池回去,便立刻会被认出来。
她这样一迟疑,杨砚池那边便找到了说话的间隙:“我家不欢迎女人。”
虫落张口结舌:“为什么?”
杨砚池:“我现在只需要能帮忙种地和打猎的壮丁。”
虫落正想说自己也懂这两种活计,却又记起现在要扮演柔软的女人,便斜着身子往杨砚池身上贴:“这些活儿奴家可做不来。”
杨砚池连忙闪开,忍不住说:“你比长平镇戏楼里的窑姐儿还粘人。”
虫落完全把这当做夸奖:“那好呀,你喜欢么?”
杨砚池干脆利落:“不喜欢。”
虫落憋着一肚子气,又笑又怒地掐他的脸:“为什么?我是不够好看,还是身段不够软?你还没见识过我的功夫哩,保准让你欲仙……”
“你回家吧。”杨砚池打断了她的话,自顾自往前走,“天要黑了。凤凰岭上最近不安宁,尽快回去比较好。”
虫落又跟了上去:“不,我就喜欢傍晚的凤凰岭。”
杨砚池看她一眼:“为什么?”
“很好看。有晚霞,有归鸟,村子里还有炊烟。你听得懂鸟儿说话么?我听不懂,但我知道它们是赶着归巢。”
杨砚池的模样有些惊讶:“你说得像是没见过这些景致一样。生活在凤凰岭,这些不是日日都能看到么?”
虫落顿时一愣,她方才不小心说出了些真心话。
怎可能日日见到?她心中忽觉黯然:婆青山早已经没有了人,没有了兽,万木凋敝,山岭死寂。傍晚时分的晚霞会将婆青山染红,整片枯萎的山岭如同暗暗燃烧的碳堆。虫落很害怕那个时刻:她会想起许多年前那场可怕的战役,整座婆青山都被血淹没了,包括它的山神。
“不过我同意你的话。”杨砚池看着她,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凤凰岭很美。”
虫落愣愣瞧着他的笑脸。她也知道裂缝,知道神灵害怕这种没有预兆的可怕东西。
她是被污染的邪物,有没有裂缝对她来说意义不大。但这一刻,她忽然害怕起来:她不敢站在这漫天遍野的霞光里,生怕暴露自己的污浊。她也不敢站在杨砚池面前。杨砚池冲她笑了,这是头一次。虫落的脑袋里有古怪的响动,是血管在嘭嘭搏动,让她的耳朵充满了浑浊的声音。
她随后才发现,那声音是她的心跳和呼吸。
“凤凰岭有一位很好的山神。”杨砚池又说,“你也喜欢她吗?”
虫落的喉咙动了一动。她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但那些嘈杂的声音忽然静了。她方才还完全被填满了的心突然空出了一大块。
路的远处有脚步声传来,杨砚池回头去看,发现是几个山民正托着一块门板在路上小跑着前进。
他认识他们,连忙出声招呼。走近了才发现,门板上躺着一个腹部肿胀的妇人,正痛苦地蜷缩成一团,手指不停地在自己的肚皮上抓挠。
“我们要送她去找长桑。”山民急急地说,“在山里走丢了几天,回来时便成了这样……”
杨砚池吃了一惊:“几天?”
“她还未出嫁,几天前也不见有这么……”山民咬着唇,说不下去了。
杨砚池心中惊疑不已:看妇人腹部,似是已经怀胎十月。他将装肉和米粮的袋子系在腰上好腾出手来帮忙。往前走的时候,他低头看了那妇人一眼。
妇人双目漆黑,竟全是黑魆魆的瞳仁,全不见一丝眼白。
杨砚池背脊顿时窜起一片冷汗。他忽然想起方才还在自己身边的虫落,回头时却发现路上没有任何人影。
“这是第六个了。”长桑把一片形状奇特的草叶贴在妇人额上,妇人立刻停止了呻.吟,双手也不再乱动,整个人都静止下来。
劝说山民将妇人留在自己这边之后,长桑看着众人里离去,才示意杨砚池跟着自己走。那大腹的妇人僵直地躺在门板上,门板凭空浮起,随着长桑和杨砚池一起,进入笼罩着二曲亭的雾气之中。
杨砚池小时候在二曲亭生活过,那时候他虽然还小,但长桑十分疼爱,任由他四处乱跑。但杨砚池无暇在二曲亭回忆旧事:才穿过那片水一样的雾气,他立刻看到眼前的二曲亭里躺着五个同样大腹便便的女人。
“怎么这么多?”应春将第六个女人安置好,便立刻拿起手上的小药瓶给她灌药。
伯奇站在二曲亭的顶上,无数鸟雀在他头顶盘旋,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接连不绝。程鸣羽就在他身边,听他不断地将鸟儿们带来的讯息翻译给自己听。
“第一个这样的女人是阿泰发现的。”
长桑告诉杨砚池,阿泰在药草园附近发现了古怪的大腹女人之后,回来便告诉了自己。长桑觉得不对劲,立刻前往药草园察看,果真在树丛中发现了蜷缩成一团的女人。
回到二曲亭之后不久,便陆续有山民带着状似怀孕的女人过来求救。
“她们腹中确实有东西,但那绝不是怀孕。”长桑神情凝重,“每个女人都是失踪了数日之后,再出现便已经腹大如鼓。而在失踪之前,她们没有一丝怀孕的迹象。”
“那她们的腹中到底是什么?”
“一团入体的邪气。”长桑低声道,“她们全是被邪物侵犯的。”
他话音刚落,立在亭子上的伯奇和程鸣羽跳了下来。
“这段时间并没有任何陌生之人通过上方进入凤凰岭。”伯奇说,“如果从上方进入,我的鸟们一定会发现的。”
程鸣羽看向应春。
“地面也没有。”应春连忙说,“只要有人经过凤凰岭山脚的土地,草木会有所感知,它们会告诉我的。”
长桑面露不满:“不是天不是地,那这个邪物是从哪里来的!定是你们设下的禁制有漏洞。”
“……水呢?”程鸣羽忽然问,“河流呢?从凤凰岭流出去的河流,是谁在看着?”
伯奇和应春都是一愣。
他们忘记了那几条出山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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