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最后的告别
第一百五十九章最后的告别
李竹连续做了几晚同样的梦。根据她以往的经验,她知道自己可能要回去了。
她不由得一阵激动,她迫切地想回去,她想念自己的房子、鱼塘,想念大姑和杨云,还有小白和陈觐,想念从前的一切。
二龙山上的冬天十分湿冷,尽管屋里生了火盆,她仍然时常冷得发抖。这寂寞的冬日里,陪伴她最多的就是南玉和原身的母亲王氏。
王氏的气色愈来愈好。她现在在山寨伙房里做工。由于宁希迈的关系,寨中再也没人也骚扰她挤兑她。
“阿珠,等你身体好些,就应了他吧。”王氏委婉说道。
李竹苦笑不语。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回去了。
可是,她离开了王氏怎么办?原来的李珠会不会也回来?又或者是李珠在她的躯体内。就像陈觐和小白一样。一想到别人的灵魂可能在自己的身体里,李竹就觉得万分地不自在。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她所得知的消息是自己一直没有苏醒,如果别人的灵魂在她的身体,此时应该是醒过来了。
李竹的身体时好时坏,时睡时醒,苏醒时,她就不停地在想这些问题。
大夫一波一波地来帮她看病。大部分的大夫都说她情况不容乐观。
李竹目光恍惚,表情沉重。王氏以为她听到了那些大夫话,便在旁边劝道:“阿珠你千万不要心思太重。凡事想开些,也别信那些大夫的鬼话,以前还有大夫跟你爹说,你活不过十五岁呢。你看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过几天就是你的生辰了。娘到时好好给你庆祝一下。”
原来她已经快十五岁了,看自己的样子,她还以为才十二三岁呢。
在卧病的日子里,南玉一得空就来陪她说话。
南玉带来了外面的战况和消息。
她说宁希迈一个月前带人偷袭了济州府,将州府的钱两洗劫一空,将潘知府一家全杀了。
这个潘知府就是宁家的仇人之一潘太尉的侄子。李竹在京城也听人提过潘太慰的事迹,说这人很得圣宠,但为人阴险毒辣,睚眦必报。似乎陈家跟他也有过节。陈觐的叔叔陈将军被贬也跟他脱不清干系。而他的儿子潘衙内是个有名的“花花太岁”。不过李竹当时仅仅是听说而已,两个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南玉说罢,幽幽叹道:“也许,恶战就要开始了。”李竹也有同感,潘知府被杀,潘太尉绝不会善罢干休,肯定要增派官兵来围剿山寨,说不定会亲自带兵前来。也许这正是宁希迈想要的结果,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亲手杀掉仇人。
两人对着叹息一阵,李竹突然问道:“南姐,你是如何上山的?——我听说你以前是做生意的。”这个问题,李竹刚来时就想问,但又觉得不方便。她一直很好奇南玉在离开清河县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南玉听到这个问题,神色不由得一黯,李竹这才想起自己可能触及了她的伤心事,连忙说道:“算了,南姐,你要不方便就别说了。”
南玉微微一笑,道:“没事,说出来心里也好受些。其实也没什么好细说的。你也知道,一个寡妇,尤其是有点姿色的寡妇,就像一只羊羔走在狼群中一样,到哪都不得安生。那些浮浪子弟,开青楼的,时不时盯上我。就算我再刚强也不行,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后来,我被人调戏,我砸伤了那个人,他的家人来找麻烦,刚好遇到了你郑大哥,他救了我。反正我也无处可去,——爹娘早死了,哥嫂容不下我,无家无业的,又打伤了人。干脆就跟着你郑大哥上山来了。你也看到了,他为人虽然粗鲁,但对我很好。”
李竹笑笑,郑炎的确对她很好。南玉也颇有御夫之术,郑炎对她简直是言听计从。为此,他还受到其他兄弟的奚落。
南玉说完自己的事,看了看李竹,又正色道:“阿珠,咱俩处了这么久,我是十分喜欢你。可能是咱俩有缘分,有时候,我总觉得咱俩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似的。你既然叫我姐,我就托大,多说你几句。既然宁大当家的喜欢你,你就跟了他吧。说实话,我还真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如此上心。说实话,咱们寨子里的不少姑娘都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呢。你可得抓紧了。我知道你家是书香门第,喜欢讲穷个清高矜持,但咱们这儿,不是讲究这个的地方。”
“嗯,我记住你的话了。”李竹答得模棱两可。
两人说着说着,李竹又开始犯困。
南玉叹息一声,帮她掖好被子,转身走出屋去。
李竹只是浅睡,脑中还有意识。
南玉离开后不久,又进来了一个人。脚步匆忙急切,李竹知道是宁希迈回来了。
他问袁圆:“她又睡了?”
“刚睡。”袁圆小声答道。
“嗯,你出去吧。我来看看她。”
袁圆推门出去了。
宁希迈来到床前,握着她的手。她感觉得到,他那两道灼热的目光正停留在自己脸上。
他温声唤道:“阿竹,你怎么总是在睡?”
李竹最近几天常有一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有时候她明明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有千斤重,她能听得到人们说话走动的声音,可是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也许是这具身体的大限之日快来了。
宁希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深深地叹息着,然后将一块带着自己体温的玉佩亲手戴在她的脖颈上。
宁希迈自言自语道:“我祖母说,这块玉佩能保人一世安宁,我现在将它送给你,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它。”
宁希迈又等了一会儿,见李竹仍在昏睡,他只得起身打算离开。
刹那间,李竹终于撩开了沉重的眼皮,意识也蓦地清醒起来。
她小声唤道:“宁希迈。”
宁希迈停住脚步,一脸欣喜地返回床边。
“阿竹,你醒了?”他笑盈盈地看着她。
李竹动了动唇,觉得自己好像有很多话要说。
“仗打得很艰难是吗?”最终,她还是问道。
宁希迈微微一笑,回避了这个问题:“别怕,这里可不是南屋山,这里有几百里水泊,中间有两座关城,易守难攻。山上有空地可种田,水中有数不尽的鱼虾,他们攻不得,也不能围堵。再多的官兵也奈何不了我们。不用操心了,好好养你的病。等我打退这帮官兵,回来好好陪你。”
他的神态十分温柔,深邃的双眸中含着笑意。李竹看着他的面孔,他和陈觐是同一类型的男子,轮廓深刻,五官英锐。许是环境造就,宁希迈身上有一股阴郁和杀气,而陈觐身上则有一股凛然正气。
如果宁希迈不是这等遭遇,他现在也应该是前途一片大好。想到他的悲惨遭遇,想到那封言辞恳切的信,再想想他这些日子对自己的细心呵护,李竹对他的恨意已经烟消云散。
她用真诚恳切的声音说道:“我曾经十分恨你,恨你打破了我的平静和幸福。恨不得你死,但后来那股恨意渐渐消逝了。再见到你时,我已经想不起恨了。”
宁希迈听到这些话,亦是十分动容。他攥紧她的手,低声道歉:“阿竹,对不起。我当时像疯了一样。”
“算了,一切都过去了。”
“那你还记得我的那句话吗?”宁希迈的双目中闪烁着夺目的光芒。他一字一句地念道:“愿我来世,一生清白,得配于你。现在我们用不着等来世了。今生就可以。阿竹,再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李竹看着他,微微摇摇头。
宁希迈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神色一片灰败。
李竹继续说道:“我的身体不行……”
宁希迈又燃起了希望,他忙说道:“没关系,我可以请大夫来医治。”
李竹苦笑,“我觉得我这次来,可能是为了彻底了却咱们之间的恩怨,无恨无怨,真正的相忘于江湖。”
宁希迈听到这种不详之方,突然脸色大变,他霍然站起身,对外面的人吩咐道:“快,快去叫把山上所有的大夫都叫来!”
李竹虚弱地拦住他,“宁希迈,别折腾他们了。大夫治得了病,救不了命。坐下来,听我把话说完。”
宁希迈六神无主地坐了下来,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深沉的痛苦。李竹主动抓起他的手,说道:“你真的要一直这样下去吗?打退一波又一波的官兵,何时是个头?”
宁希迈低下头,低声说道:“阿竹,自从我上山为匪的那一天,我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要么束手就擒,要么反抗到底。”
“不能招安吗?我听说过这样的先例。”
宁希迈脸上流露出一个凄凉悲愤的笑容,他沉声说道:“招安?害死我全家的不光是那两个奸臣,还有那个昏君,他们是同谋。——我不能欺骗我自己,认为我宁家七十余口的性命跟那个昏君无关。阿竹,唯独这个我不能听你的劝。”
“我明白。你要保重。”李竹的声音越来越弱,她的眼睛又闭上了,跌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阿竹,阿竹……”宁希迈着了慌,悲切地呼唤着李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