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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风叶已鸣廊 作者:沉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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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命悬(上)
姜可晨回来的时候陶诗序还没有睡。她在等他。好像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之间的默契一样,自从陶诗序搬过来之后,只要姜可晨加班或是应酬,回来晚了,家里的那一盏小灯总是属于他的。
每当他打开门,总是能够看见陶诗序坐在灯下,身上搭着一件衣服,要么是在,要么是在用电脑做设计。每当他看到这样的场景,哪怕外面是数九寒天,他心底就像是喝了一碗热汤一样熨帖。陶诗序没有说过要等他,他自然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有些事情,就是属于情侣之间才有的心照不宣。
听到他开门的声音,陶诗序就已经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回来啦。”她走过去,将姜可晨手里的外套接了过来,随手放到沙发扶手上,柔声问道,“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语气温柔得仿佛他们是已经结婚数十年的夫妻,相扶相持一路走过来,伉俪情深。
姜可晨眼眶微热,有些感动,心里的那个念头转了几转,眼看着就要被他强压下去了,可是到底不是心思深沉的人,目光一触到陶诗序脸上,就仿佛是愧疚一般,猛地收了回去。
陶诗序低着头,也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儿,见他一直没有回答,忍不住又问道,“你要不要吃点儿东西?我去给你做。”
姜可晨这才听清楚,立马摇了摇头,看着她欲言又止,明明想说,可是那句话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来。
他的样子陶诗序也看见了,联系到刚刚在那个饭店姜可晨看见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跟他解释,总之他不先开口问,陶诗序也就不解释。
姜可晨看了她好几眼,张了张口,刚刚想说,陶诗序却像是想到什么一样,抬起头来问道,“你不去洗澡吗?”眼神清澈,里面还可以清晰地倒映出姜可晨自己的影子来。那句明明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被她这样一大段,又被姜可晨咽了下去,他点了点头,一边朝浴室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陶诗序说道,“帮我拿下衣服吧。”还没有等到陶诗序回答,就已经进了浴室。
陶诗序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很压抑。刚才姜可晨想说,她也看出来了,可是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讲。难道要跟他说,“你之前看到的那个人是我的初恋,就是他的妈妈把我妈妈给逼死了的,我也杀了他的弟弟。”这样的话,陶诗序万万说不出口来。
不为别的,只因为他是姜可晨,是自己最爱的人,哪一个人不想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保持一份完美呢?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有很多话,才和姜可晨开不了口。
陶诗序一边转过身去姜可晨的卧室里帮他拿衣服,一边心里却像是一团乱麻一样,理也理不清,连个线头都找不到。
她这边还没有找到衣服,那边姜可晨都已经把澡洗完了,见她一直没有把衣服拿过来,忍不住开口问到,“陶陶?我的衣服呢?”
陶诗序的思绪猛地被姜可晨给打断了,有些慌乱地回答道,“马上就给你拿过来了。”她说完就拿起放在最上面的那一套家服,走过去敲了敲浴室的门,门从里面被打开了,姜可晨伸出一只手来,陶诗序就把所有的衣服一起递给他了。姜可晨拿了衣服,她又转过身去,回到衣柜前面,帮他拿明天要穿的。
她还在找衣服,姜可晨就已经穿好衣服出来了,陶诗序背对着他,所以不知道此刻的姜可晨眼中闪烁着怎样的一种矛盾和害怕。姜可晨站在那里许久,脑中念头翻来覆去,终于还是忍不住,期期艾艾地开口,“陶陶。”
陶诗序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像是害怕陶诗序又会打断他的话一样,姜可晨微微一顿之后,连忙说道,“陶陶,你是不是还喜欢许蹇墨?”
陶诗序本来来弯腰找东西,听到他的话,这才慢慢地直起腰来,转过头来对他笑道,“怎么可能?你想多了。”她笑容淡淡的,淡到了极处,反倒觉得有些飘渺,有些不落实处。
姜可晨最怕的就是她这样的笑容,每当陶诗序这样笑的时候,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人离自己好远。陶诗序说了一句之后就不再说,可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很显然是不能让姜可晨安心下来的,他皱了皱眉,有些不依不饶地问道,“你既然不喜欢他,那为什么今天晚上还要和他见面?那天你说问路的那个也是他吧,他还过来找你了。”下一句姜可晨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你还说是我想多了。
他的口气又委屈又愤懑,若是平常听见他这样跟自己说话,陶诗序一定会心软得一沓糊涂,她自认不是心软的人,可是每当看见姜可晨那双清澈无砥的眼睛的时候,她总是忍不住。可是今天晚上不一样了,今天晚上姜可晨这样的问话只让她觉得疲惫和心痛。她从来都没有想到,有一天能够受到来自姜可晨的诘问,在她心里,无论怎么样,发生了什么事情,姜可晨也不会对她问出这样的话,可是眼下还什么都没有发生,姜可晨就已经在开始怀疑她了。心里这样想着,语气和话语也不由得尖锐起来,她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姜可晨明天要穿的衣裤,眉眼淡淡的, 看不出来究竟心里在想什么,“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脚踩两只船了?”
对面的姜可晨立刻就慌了,他本来是想弄清楚陶诗序对许蹇墨的感情,却没有想到陶诗序然会这么理解他的意思。姜可晨连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陶诗序眉目微微一动,却没有说话,仿佛她的怒气又被姜可晨这一句话给抚平了,又垂下眼睫来,淡淡说道,“我跟他从来都没有关系,他要怎么做,我管不着,也没资格管。”这样一句话就已经是在解释了,姜可晨既然有心去查许蹇墨,自然应该清楚许蹇墨对她是什么样的存在,可他还是要来问,这分明就是在往自己身上扎刀子。
那些过去不堪回首,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能改变半分,陶诗序总以为自己有生之年不会再去触碰那些,她不待见许蹇墨的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每当一看到许蹇墨,她就忍不住想起当初那个愚蠢的自己:把杀母仇人的儿子当成自己的初恋来看。况且,许蹇墨和他弟弟长得那么像,看见许蹇墨,她就想起那个曾经死在她手里的孩子,虽然这些年他从来没有提过,但是那也并不代表她就已经忘记了,过去的那些事情,像是刻在石头上的碑文,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上,哪怕风吹雨打,也不会有多少磨灭。况且,离那些事情的时间并算不上远,她也并未忘记丝毫。
如今那些事情又再一次被人挖出来,挖的那个人还是被她视为唯一救赎的姜可晨,像是被人硬生生地从心里挖了一块肉,还是心尖尖上的肉一样,其中的痛苦,不言而喻。
姜可晨却像是丝毫都没有意识到一样,垂着眼睫小声说道,“可是,他明明来找你了。他明明还喜欢你,他明明就是你的初恋。”
“啪”的一声,是衣服猛地扔到床上去的声音,陶诗序抬起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却面沉如水。
绕是姜可晨迟钝,也知道自己拂了她的逆鳞,只是不知道自己一提到许蹇墨,她就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但是一想到之前许蹇墨的那副样子,他就觉得有些惶恐不安。陶诗序是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到的,他一直把陶诗序看成心尖尖上的珍宝,不肯让她受半点儿的委屈,他就不明白,为什么,既然许蹇墨像陶诗序说的那样无足轻重,那她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呢?一想到这里,姜可晨心里就像是被猫抓一样,不弄清楚誓不罢休。明明陶诗序已经在生气了,他不去解释,反倒继续问道,“既然他是无足轻重的人,那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呢?”
第一句说出来了,后面的话也就不那么艰难了,只听他又说道,“那天来找你的人也是他吧。你为什么又要骗我,说他只是个问路的呢?如果不是今天我碰见你们两个,又去查了一下,是不是你就打算这样一直瞒着我?”
姜可晨的话,句句诛心。陶诗序此刻只觉得心痛难当,甚至是从来没有过的难堪,纵然是只有他们两个人,谁有曾想到,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珍爱有加的姜可晨,会因为一个许蹇墨,而对她多番猜疑,甚至还跑去找人查许蹇墨和她的曾经。她的眼睛里沉沉一片,让人看不清楚她眼睛里究竟藏着多少的情绪,只是听见她淡淡的声音回荡在两个人的耳边,“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
口气僵硬得连姜可晨也感觉到了。姜可晨此刻也觉得十分的难堪。在他眼中,此刻陶诗序分明就是在对许蹇墨多方维护,他是陶诗序的男朋友,为什么他就没有必要知道许蹇墨这个人?
一直以来,在他的心里,始终都有一种遗憾,那就是在遇见陶诗序之前,他都没能参与进去,开始是遗憾,那个时候他总觉得,也许自己早一点儿遇见她,她就能够早一点儿被人珍爱着,就不会受到这样那样的苦楚,他也能够早一点儿拥有她。
后来,和她在一起只会,那种遗憾随着他对她感情的日益增进,就变成了一种妒忌。有些时候,他都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因为喜欢她,所以才会在乎她,甚至在乎她以前的人生,就算那些日子他错过了,他也忍不住想要知道,只是因为她是自己最爱的人。这样的心境其他人也有,偏偏姜可晨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陶诗序讲,这样的心思,陶诗序又怎么会知道?
这些天来,他一边说繁重的工作,另一边是父母的威逼,非要让他跟陶诗序分手,他用尽一切办法想要遮掩过去,不让她知道,不让她担心,更加是想不让她受伤,也是想为了他们的将来更加的平顺,受尽了压力,心理上也十分的压抑,却没想到自己不过这样简简单单地问一句,然就换来她的一句“没必要”。
他是她的男朋友,将来还会是她的丈夫,她孩子的父亲,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他都没有必要,那谁有必要?还是说,她其实从来都没有像自己这样去想过,去想过他们两个的未来?甚至,在她的心里,自己压根儿就不是那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姜可晨越想越觉得委屈,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一些,听起来更像是在吼她一样,“我没有必要,那你觉得谁有必要?”他似乎又是不甘心一样,冲陶诗序吼道,“那个叫许蹇墨的吗?”
陶诗序脸色蓦地一变,也有即将冲出来的怒气,原本想要和他好言解释的心又淡了几分,强忍着自己勃发的怒气,只是冷冷地说道,“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她只觉得疲倦,不光是生理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今天晚上遇见许蹇墨就已经让她觉得不舒服了,没想到这么大晚上了姜可晨还来这么一遭。
她一言不发地向外面走去,本来是疲惫已极,不想再跟姜可晨吵,想让他们两个都冷静冷静,哪里知道姜可晨却将她的举动理解为逃避,他心里的怒气越发地高涨起来,一把抓住陶诗序的手腕,将她拖到自己面前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说道,“你不解释清楚,就打算这么离开吗?”
陶诗序只觉得眼前这个人说不出来的无理取闹。她和姜可晨也不是没有吵过架,可是像现在这样的为了一个在她看来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吵,那是从未有过的。
陶诗序偏着头看着他,现在连解释的心都没有了,只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幼稚,一点儿都不替她想一想,她明明都已经不想再提这个问题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紧抓着不放?脑袋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就这么说了出来,“姜可晨,你幼不幼稚?这样的事情又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个没有必要的人,我都不把他放在心上,你为什么还要念念不忘?究竟是他是我的初恋还是你的初恋?”
她气极了,一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只管发泄此刻自己心中的怒火,根本就管不到姜可晨心里怎么想,只是噼里啪啦地喊了出来,“姜可晨,我知道你没有安全感,我也知道你是我男朋友,有些东西我是应该跟你说,可是你自己问一下你自己,我何尝瞒过你什么事。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怎么就不替我想一想。你只知道我是你女朋友,怎么就不想想你也是我男朋友?”
她这样一说,也立刻点燃了姜可晨原本强自按压的怒火,也忍不住冲她喊了起来,“我没有替你着想过?陶诗序,你说话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不顾是非?我幼稚我没有替你着想我处处给你惹麻烦,你怎么就不想想我在这后面受了多大的压力?我要上班有案子,这段时间又这么忙,你倒好,还给我弄出个初恋情人出来,说到最后还是我不理解你?你要我怎么理解?是和你分手让你和他双宿双飞吗?我若是真不理解你真不替你着想,我妈妈早就找上门来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个许蹇墨!”
他刚才也只是凭着一腔怒火才冲口而出的,刚刚说完就后悔了。他父母让他和陶诗序分手的事情他一直瞒得好好的,还防着自己父母找上门来用尽了心思和家里周旋,本来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却没想到,最先捅破这层窗户纸的然会是自己。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他想要收回却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
果然,姜可晨抬起眼睛看向陶诗序,她的脸上有一抹极快的伤痛闪过,再看时,却又恢复了往常的那副淡淡的模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冷冷的,几乎要把他给冻伤,“说到底,还是我高攀了。”
姜可晨知道自己把事情给搞砸了,刚才还满涨的怒火像是个爆破了的气球,一下全都没有了。他伸出手来想要拉住陶诗序跟她好好地解释,哪知手还没有碰到她,就被她给会开了,只听她异常疲惫地对自己说道,“我累了,先去睡了,你也早点儿睡吧。”说完便再也不看他一眼,径自地从姜可晨的房间里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间,陶诗序仰面倒下去,总觉得自己心里像是掉了一块一样,空落落的,有些痛,也有些发胀,可是偏偏,她连哭都哭不出来。或许是真的累了,吵架本身就是一个劳心劳力的事情,竟就那样倒在床上睡了过去,连被子都忘了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有一个温软的触感轻轻碰上她的额头,身边包裹着一种熟悉的阳光气息,她强忍着睡意睁开眼睛,正好看见站在她面前的姜可晨,已经换了一身正装,站在她面前。
屋里没有开灯,她也还没有睡醒,下意识地问道,“你穿成这个样子是要去哪儿?”
黑暗之中,她似乎看见姜可晨笑了笑,便听到他晴朗的声音,“案子有了新进展,要立刻过去一趟。”
陶诗序下意识地问道,“几点了?”她伸手便要去开灯,想要看看时间,姜可晨却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一样,黑暗当中准确无误地按住她在床上乱摸的手,微微粗糙的大手将她的手轻轻地包裹着,刚刚合适,微温的体温又恰到好处。他也没有回答陶诗序的话,只是淡淡说道,“还早,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却又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刚刚转身,又转过身来看着她。哪怕是黑暗之中陶诗序也感觉到他眼神里的欲说还休,明明有那么多的话,却找不到一个突破口,只能放进心里,盼着她能够读懂。
陶诗序心里突然就软得一塌糊涂,之前的那场争吵仿佛一下子都烟消云散了,她忍不住撑起身子开对姜可晨轻轻说道,“你,小心一些。”黑暗中,她看见那个影子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此刻看见姜可晨,她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心里惶惶的,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只是又重复了一遍,“你小心些。”
姜可晨又点了点头,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般,思考了许久,方才跟她说道,“你也小心一些。”大概是害怕她多想,又补充道,“我不在的时候。”
“嗯,我知道,你放心。”陶诗序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姜可晨会突然来这么一句话,但想来大概也是担心自己,也不多问。姜可晨转过身,迈开步子又打算离开,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再 一次地回过头来,定定地看了一会儿陶诗序,说道,“陶陶,这次任务回来,我们就结婚吧。”
不是问句,自然不是要跟陶诗序商量,只是在通知她罢了,陶诗序也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笑着跟他说道,“你连钻戒都没买,就打算让我这么答应你?”
姜可晨也弯唇笑了笑,刚想要说话,电话却响了,原本轻缓的手机铃声在此刻的静谧当中竟显得格外的刺耳。姜可晨连忙把电话接了起来,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就挂断了电话,转过身来又弯下腰,笨拙地替陶诗序掖了掖被角,再一次说道,“我走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你自己也要小心些。”他说了这一句,又抿了抿唇,直起腰来,再不留恋地走了出去。
一直到楼下车库里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陶诗序才反应过来,姜可晨原来真的已经走了。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上他刚刚掖过的被角,似乎上面还留着他手心里的余温,那温度似乎也有了气味,像是他这个人一样,整个都是阳光的味道。
陶诗序躺在床上,想到睡觉之前跟他吵的那一架,又想到他刚才的提议,一时也不知道是应该笑还是应该忧,这样几番心事的煎熬下,她竟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大概是真的累了,醒来时天已经是一片大亮,睡昏了过去的直接后果便是陶诗序看着自己一下子有些反应不过来她现在是在哪儿。她记得她和姜可晨吵完架之后就直接回卧室了,躺在床上也没有盖被子,就那样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可是看着眼前自己身上被盖得严严实实的一片,她还自我安慰地觉得是她半夜觉得冷,自己盖上去的呢。
睁开眼睛的时候下意识便想到了姜可晨,等到神志渐渐回到自己的脑中,她才反应过来,早在昨天晚上的时候姜可晨就有任务离开了,这个地方,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这些年来已经没有了赖床的习惯,陶诗序此刻却躺在床上有些不想起来,想到姜可晨,就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他对自己说的话,可是只要一想起他的那句“结婚吧”,陶诗序就忍不住联想到跟姜可晨吵架的时候,从他嘴巴里蹦出来的那句,“我要是不替你着想,我妈妈早就找上门来了”。
陶诗序叹了一口气,莫说姜可晨的父母,就是一般的家庭,自己这样的身世,恐怕也很难让家长接受吧。不说她曾经杀过人坐过牢,单单是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就很难让人相信她是个有家教的姑娘。其实她谁也不怪,不怪姜可晨的父母看不起她,易地而处,将心比心,她也会有这样的想法,毕竟,这样的事情,一般的家庭的确很难接受的;她也不怪自己的父亲,那个人虽然后来对她不好,但好歹曾经也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小心疼爱仔细珍爱过的,只是因为后来人心变却,她和父亲之间的缘分终究是太浅了;甚至她也不怪许蹇墨的母亲,要不是她当时太沉不住气了,又怎么会有后来这一切?如果她当时有现在一半的心机的话,她也不可能走到今天了。只不过,要她放下自尊,去那个女人手底下讨生活,每天看她的脸色做事,无论她的心机有多重,无论她有多少岁,也是不允许的。不为别的,自己的骄傲就不许。
起床之后,陶诗序总觉得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姜可晨跟她说的那番话叫她反而放不下心来,她总觉得有些不好,似乎……像那些交代后事的人一样。姜可晨的工作有多危险姜可晨虽然没有说,但是她也是知道的。成天到晚不是跟毒贩打交道就是和黑社会杀人犯一起,姜可晨从来不在她面前提这些,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工作要求保密,不允许,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害怕吓到她。
姜可晨虽然没有说过,但是的的确确是这样。他们两个在一起这么久,这点儿默契还是有的。只是以往的时候,姜可晨无论办什么样的案子,都不会这样嘱咐自己,可是昨天晚上他却说出了那样的话。这个案子陶诗序也不知道姜可晨跟了多久了,只知道是很久了,最近才有了进展,所以成天到晚忙得连家都回不了,想来也是一个大案了。既然是大案,那其中的艰辛和危险自不必说,他会这样嘱咐自己,若不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就是为了以防万一了,无论怎样,小心总是没错的。
这样一想,自然也有些害怕起来。她到底是女孩子,经历得再多,身为女孩子特有的那种胆小还是在的,她没有必要为了逞强就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更何况,若真是有人想要对她不利,想来也是为了阻止姜可晨办案,对他也没有好处。总之,眼下再留在这里百害而无一利,陶诗序想了想,她身边信得过的只有齐子琪一个人,她是齐子皓的妹妹,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这些年来在齐氏也做了不少事情,已经站稳了脚跟儿,加上她背后的齐家本身就是做黑道起家的,甚至现在还保有着c市黑道上的无上地位,无论是谁,想要在c市活动,恐怕都不能够得罪齐家,去她那里,是最好不过的了。
这样一想,陶诗序便觉得可行,床上爬起来,连洗漱都先放下了,一边收拾衣服一边跟齐子琪打电话,那边齐子琪果然还在睡觉,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又玩到几点钟。陶诗序跟她三言两语把事情说清楚后,她的瞌睡也差不多醒了,陶诗序过来,她自然求之不得。齐子琪从出狱过后就在外面齐子皓送她的一套公寓里面生活了,齐家不是她的家,如果没有大事,她也不常回去的,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也有些寂寞,陶诗序能够过来,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和齐子琪打完电话,陶诗序才慢悠悠地去收拾好床铺和屋子,她还不知道要到齐子琪那里住多久,家里自然是不能乱了。然后再去做了早饭吃,跟她打电话的时候齐子琪都还没有起来,她的时间还多。
刚刚吃完早饭连碗都还没有洗,陶诗序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她拿起电话一看,上面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陶诗序刚要接起来,又犹豫了一下,她怎么就能够确定这个电话不是那些“坏人”打过来的呢?可是自己不接,那万一要是有其他的急事,她错过了,那又怎么办呢?一时之间,脑中已经闪过数十个念头,可是却又都被她一一否定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叫得不停的电话,仿佛那不是电话,而是催命符一般,还没有等到她想到应对的办法,电话就停了。
陶诗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正要将电话放下,电话却又响了起来。她看着手里的电话,想了想,突然计上心来,连急急忙忙地穿好鞋子,拿上自己的提包,将电话暂时关机,打开门,强自镇定地关好门,做出一派悠闲的模样,走了出去。
楼梯间里一个人都没有,空荡荡的,正是因为一个人都没有,陶诗序才觉得恐怖。广阔的地方让人觉得无助,狭小的空间却会让人觉得压抑,她现在正是这种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太紧张了,所以总觉得一路走下来有人看着她,偏偏脸上还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强自镇定 地走下去。
好不容易出了楼梯,小区里的公园里都是行人,看见人这么多,陶诗序才松了一口气,将已经调成静音的电话拿了出来,那个电话已经没有再打来了,上面只显示了两个未接来电,她快步走出小区,站到路边人流量最多的地方,也没有仔细看,拿起电话,将那个号码回拨了过去。不管是不是有人要对她不利,她总是要确认一下,免得自己吓自己。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那边传来一个陶诗序说不上熟悉,却也称不上陌生的声音,“喂?”
陶诗序也“喂”了一声,问道,“请问您哪位?刚擦打电话的时候我有事,没能接,不好意思。”
那边传来一个中年妇女低低的笑声,“是我。”害怕陶诗序听不出来一样,她又解释道,“姜可晨的妈妈,你叫我李阿姨就好。”是阿姨,不是伯母,总还是少了那么几分亲热,显出一种疏远的礼貌来。
陶诗序何尝不懂这中间的弯弯绕绕?她像是没有听出来这后面所隐含的深意一样,从善如流地问道,“李阿姨,有什么事?”
姜可晨的妈妈也不跟她拐弯儿,直接说道, “我现在就在姜可晨的公寓外面不远处的咖啡厅里,有点儿事情要找你,你现在没事的话,就来一趟吧。”话里的意思是在商量,可是语气却没有多少商量的余地。到底是当惯了上位者的人,也或许是不喜欢她吧,所以才说话如此地不留情面。
陶诗序自嘲地笑了笑,只是因为她是姜可晨妈妈,爱屋及乌,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问道,“咖啡馆什么名字?”
姜可晨的妈妈把名字告诉她,陶诗序立刻就在这边应允了,“好,请您稍等。”说完便转过身,朝着她说的咖啡馆走去。
其实,不仅是姜可晨的妈妈,就是她,也很想和这个女人见上一面呢。毕竟,不管怎么样,这样的事情都还是要自己亲自去处理的。
她的身影在悠闲的早上显得有些行色匆匆,很容易就让人认出来了。许蹇墨的车子一路慢慢地从她身边滑过去,她也没有察觉到。不知道为什么,许蹇墨心里,有些酸涩,也有些庆幸。酸涩的是因为她压根儿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庆幸的是,还好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否则,还不知道要对他说些什么事呢。
许蹇墨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陶诗序的身影,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看着她坐到靠窗的位置上那个中年女人对面。他将车子停在咖啡馆提供的停车场里面的一个视野比较开阔的地方,既能够一眼看见陶诗序和那个女人,又能够在等下她出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离开。许蹇墨忍不住苦笑出来,他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究竟在哪里。
他待在驾驶座上,看着陶诗序和那个中年女人说话,咖啡馆的玻璃隔音效果很好的,所以即使是就在外面,许蹇墨也听不见他们两个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看得出来,陶诗序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不像是高兴的样子。他看了一会儿,又害怕自己的目光太明显,会让陶诗序注意到这里,不舍地移开目光转向其他地方,却不想就在咖啡馆不远的街对面,另外一群人却吸引他的目光。
应该怎么说呢,他也说不上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明明那群人衣着很正常,长相也很平常,也不是那种很吸引人的一群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可是他就是感到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但究竟是什么,偏偏又说不出来。
许蹇墨坐在这里静静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确实没想起来这种不一样究竟是什么,也就放弃了,甚至还在心里隐隐自嘲了一下:他实在是太无聊,也太敏感了。
第六十五章命悬(中)
陶诗序一进去,就看到坐在窗边的姜可晨的妈妈,她显然也见到了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陶诗序轻轻垂下眼睫,走到了她的面前。
她刚刚到,还没有来得及点餐,就有侍者端上一杯卡布奇诺,放到她的面前。
见陶诗序眼中闪过不解之色,姜可晨的妈妈笑着解释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口味,但是想来你们这些小女孩儿喜欢的都差不多,所以就先帮你点了。”
陶诗序笑了笑,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脸上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让人看不出来她究竟在想什么,也只有她自己心中此刻心中的念头:姜可晨的妈妈果然是做惯了上位者的人,已经习惯了掌控一切,只是不知道,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掌控是她本身就是这样的人,还是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不管是怎么样的,和她也没有太大的关系,陶诗序端起面前的那杯咖啡轻轻抿了一小口,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味道,她不喜欢喝咖啡,即使有的时候非要熬夜了,也只是强忍着,对咖啡到没有什么研究,只是觉得这杯咖啡奶香浓郁,倒真的就像姜可晨的妈妈所说的那样,是小女生喜欢的。
她将杯子放下,依旧没有对那杯咖啡做出任何的评价,更加没有说话,姜可晨的妈妈看着她那副淡定的模样,也清楚陶诗序是在等自己说话,要是她不主动开口,恐怕陶诗序就打算今天上午和她坐一上午了。姜可晨的妈妈眼中趣味更浓,要不是眼下是为了自己儿子的婚姻大事,恐怕她就还真的要在这里坐一天,看看陶诗序究竟有多沉得住气。
“小陶,”姜可晨的妈妈笑着叫她,语气也说不上有多亲昵,只是普普通通的罢了,“你和晨晨在一起多久了?”
陶诗序早就知道她的来意,所以对她眼下的迂回战术并不吃惊,笑了笑,从善如流地答道,“有三年多了。”
姜可晨的妈妈点了点头,说道,“也不短了。”但是下一秒钟就说到,“也不长。”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陶诗序,笑道,“其实呢,晨晨这个人,你别看他这么大个人了,说起来在他们年轻一辈当中也还算是有几分出息了,他这个人呐,有的时候,单纯得有些过分。”
陶诗序还是不说话,依旧淡淡地看着她,并不发表自己的看法。她倒要看看,姜可晨的妈妈究竟打算把这出戏唱到什么程度。
姜可晨的妈妈见她不答话,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其实他还是个很简单的,我和他爸爸要求都不高,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就好,偏偏呢,他又跑去做了那么一个危险的工作,真是,”她笑了笑,笑容中有些骄傲也有些失落,“真是让人不知道应该对他说什么好。”
姜可晨的妈妈又看了她一眼,续道,“我们对他另一半的要求也不高,并非是要那种高门出身的大小姐,那样的女孩子,在家里大都是被娇惯着养大的,性格娇气不说,有些还很刁蛮,莫说照顾人,不要人来照顾她就已经是好的了。我和他爸爸,是万万不会把自己的独生子交给那样的人的。”
她顿了顿,又说道,“我看小陶你就很好啊,又懂事又听 话,能力也强。”她说到这里就故意停了下来,抬起眼睛细细地打量着陶诗序的反应。她却只是懒懒一笑,依旧坐在那里,那张淡然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神情。
姜可晨的妈妈想说什么她心里清楚得很,眼下虽然看上去是在夸她,事实上,她下面马上要说的就应该是,“但是你们不合适”。她长这么大,虽然没有被家长刁难过,但是电视里面都是这样演的,艺术来源于生活,既然这样演,总不会相差太多的。更何况,刚才姜可晨的妈妈都已经说了,他们家要的是“家世清白”的女孩子,她虽然“又懂事又听话,能力也强”,但总归家世清白上面少了许多,这样的人,自然是达不到姜可晨的父母的要求的,也是他们不同意自己和姜可晨在一起的主要原因。
姜可晨的妈妈看了看她,笑了笑,又说道,“小陶,说句实话,我觉得,你这样的女孩子,放在我们家晨晨身上,根本就是低就了。”
陶诗序抬起眼睛,想从她的脸上找到一丝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感觉,可是她却失败了。
姜可晨的妈妈脸上是如此的真诚,真诚到就连陶诗序都要相信她说的是真话。“晨晨心思单纯,而你,做事情既有谋略,又有勇气,我看了一下你的资料,从你母亲去世之后,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步步算计好了的,我觉得,甚至是你在走第一步的时候就已经将后面的所有全都算计了进去。这样的心机,这样的眼光,莫说一个姜可晨,就是十个加起来,恐怕也及不上你的一半。说实话,你这样的媳妇,我们姜家,真的还有些不敢要。”
她脸上的笑容全都收了回去,取而代之是一片郑重,“我来的目的,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不等陶诗序开口,她又说道,“不错,在我和他爸爸的眼中,你们并不合适。说你们不合适,这其中并不完全是因为你的过往,更大的原因还在于,你和姜可晨,本身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的世界那样单纯,而你的世界又是如此的复杂。当初你父亲将你送进监狱,你马上就转过头来对付你的父亲,就算是我们这样的大人都不敢保证在那样条件简陋时间仓促的情况下办到,你却办到了。手段精细严密,就连我也自愧不如。他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尚且如此,姜可晨不过只是你的男朋友,假如将来你们两个结婚了,在一起了,如果有一天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是不是也要把这样的手段加在他身上?”
她话音落下,陶诗序却依旧没有说话,只不过刚才脸上的那副淡淡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姜可晨的妈妈看了她一眼,有些奇怪,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听到这样的话,不是应该立刻站出来表明心迹,说自己并非如她所猜想的那样么?为什么陶诗序却依然还是那副一言不发的样子?这个问题在她心中转了一圈儿,又被她给压下去了,她继续说道,“你这样的心思,若是待在那些有野心的男人身边,会是很好的助力。”
她顿了顿,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一般,又说道,“其实我也知道,晨晨能够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固然是他自己的努力,这后面,也有你的功劳。要不是你当初入狱的时候给晨晨推那一把,给了他那么恰当的一个机会,他还不可能在刚刚大学毕业后不久就立下那么大的功。可是,”她看了一眼陶诗序,又说道,“像你这样的人,总不适合待在他的身边,姜可晨没什么大的野心,不过只是想单单纯纯地当好他那个小警察就是了,我们这些做父母的虽然不愿意他这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但是,我和他爸爸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从小虽然称不上姜可晨说一不二,但也都是尽量顺着他的。”
她又顿了顿,似乎后面要说的话有些艰难,但顿过之后到底还是开了口,“你这样的心思,不是自谦,放在姜可晨身边的确有些屈才。你更应该把目光放长远一些,去做一些能够展现你才华的事情,而不是在这里跟着姜可晨柴米油盐家长里短。”
她说完,陶诗序就笑了笑,笑容中既看不出来讽刺也看不出来讥诮,仿佛是真的只是想笑一般。脸上带着笑容,心里也觉得有些好笑,也有些心酸和苦涩,眼前的这个女人,为了自己不跟姜可晨在一起,居然会这么贬低自己的儿子,真是不容易啊。不管她心里究竟是怎么想,嘴上既然是这么说,陶诗序就当她心里也是这般想了。
她看着姜可晨的妈妈,说出了从进来这里之后的第一句话,“说到底,您无非就是觉得,我的经历太复杂了,不适合姜可晨那样单纯的性格。我也不说什么‘如果没有这份心机,恐怕我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也不用等到现在让你来对我说出这样的话’,也不说‘如果有选择,我也不愿意’,我知道,我的经历对你们来讲,或许连一笔谈资都算不上,那样怨天尤人的话,就算说给你们听了,好的话还能够得到一个同情的眼神,不好的话,你也只是无动于衷。你没有义务要来同情我,我清楚,更加没有义务要来理解我所经历的过去。”
她的话说得如此的明晰又理智,看着那双清湛的眼睛,姜可晨的妈妈心里居然升起一丝愧疚感。然而也仅仅只是这么一丝,她可没有忘记她是来干什么的。陶诗序说得对,人性本来就是自私的,陶诗序的经历再怎么不好,那也不关她的事。这些事情既不是她造成的,她也没有参与进去。要不是陶诗序和姜可晨在一起了,恐怕她们两个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这些年的上位者当惯了,她早就练就了一番铜筋铁骨,莫说是陶诗序这样一个跟她毫无关系的人,就算是跟她有关系甚至关系比较亲密的人,她在面对这些经历的时候,未必会有半分的动容。
人在世间活得越久,消磨得都不是生命,而是人情味。
“过去什么的,我不想再纠结。”她清冷的声音在开满了冷气的大厅里显出一种碎玉般的冷冽,“只是我想问问,你就单凭你的经验就判断我和姜可晨不合适,你对你自己,就这么自信吗?”
听到她这样说,刚才还担心会很麻烦的姜母心里立刻就松了一口气。到底还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就算是经历得再多,也不可能像那在人情场上打滚多年的老人一样,讲话做事,密不透风得让人根本就找不到插针的缝。她心里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只是说道,“你知道的,子女对于母亲来讲究竟有多重要。何况这又关系着他的终身幸福,我和他爸爸,是宁可错杀,也不会让任何可能影响他婚姻幸福程度的因素出现的。”
她说完,陶诗序就淡淡地笑了笑,立刻回答她,“说到底,你自己都没有底气。”她将手里的咖啡杯拿起来,放在眼前细细地看着,仿佛手里的杯子是个绝世古董一般,“也是,任何的婚姻到了最后都不过只是一场坟墓罢了,单看这场坟墓里面的两个人最后还剩下几分的温情。也不怕告诉你,其实我也很害怕,害怕将来真的有一天和姜可晨结婚了,到最后不过是两个人相看两生厌,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还不如现在就分开。”
她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来,目光锐利地盯着姜可晨的妈妈,眼睛里仿佛可以射出闪电来,“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情,要我就这么因为别人的几句话而和他分开,你不觉得,有些不可能吗?你说的话虽然在理,但是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没人可以预测到以后要发生的事情,所以你现在所说的话基本上都是没有根据的,就算你要防范于未然,可是要我因为一些猜测的话而放弃一段感情,姜太太,你不觉得你,太不知所谓也太天真了吗?”
她的话语锐利,可是姜可晨的妈妈并不生气,良好的教养让她不可能在一个小辈面前生气,更何况,她也没有必要生气。陶诗序既然已经在开始反驳她了,这样总比她之前的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样子要好得多。
姜可晨的妈妈低头喝了一小口面前已经凉掉了大半的咖啡,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并不这样觉得。说实话,我其实是很欣赏你的。一个女孩子,在这个社会上要好好的、没有任何倚仗地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你还有那样的一段过往,如果换成其他人,说不定就已经被生活给打趴下了,可是你没有。非但没有,反倒比很多人都活得繁华安然。单是这样的一份心性就已经很让人佩服了。所以我今天来找你,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直接往你面前放一沓钱让你离开姜可晨就算了,因为那不仅是对你的侮辱,也是对姜可晨的侮辱,更是对你和他这段感情的侮辱。我尊重你,也希望你能够尊重一下我们这片为人父母的心。我知道这中 间会伤害你,可是这只是一个母亲想报保护自己孩子的一种本能,就算伤害的人再多,受到的责难再大,我也在所不惜。我不能要求你来理解我,就如同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要求我理解你一样,那样实在是太残忍也太没有道理了。我们今天的谈话,能够达成共识是好的,将来再见,不仅你和晨晨是朋友,我和姜可晨的爸爸也可以做你的朋友,即使没有达成共识,那也没有关系,不能从你这边下手,我们就只能给自己的儿子施压,他过得也许会现在辛苦得多,到那时候,就还请你好好地对待他吧。”
许蹇墨看着陶诗序从桌子旁边站起来,状似礼貌地跟那个中年女人说了话,应当是告别一类的话,便拿着包包走了出来。她低着头,让人根本就看不清楚那张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想到这里,许蹇墨又忍不住笑了笑,不要说陶诗序低着头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是她抬起头来,自己恐怕有的时候也猜不到她在想什么。
那个人啊,从她母亲去世之后,就开始把她的情绪藏得深深地,一般都让人看不出来她究竟在想什么,仿佛将喜怒泄露一点点,便会有杀生之祸一般。从那以后,她脸上出现得最多的便是讥讽和冷笑,甚至连愤怒都没有多少,仿佛对这个世界已经伤透了心,很少有事情值得她愤怒了。讥讽,不是因为心中不平,只是因为在看透了世情之后对这个世界的肮脏已经看淡了,所以不屑,懒得理会而已。但又不同于无动于衷,到底她无论经历了怎样的事情,心里都还是热的,不会那么冷漠。
就连许蹇墨的车子就在陶诗序她们的桌子旁边,隔得那么近,许蹇墨也没有看见她脸上的表情从头到尾发生过多少的改变。宠辱不惊,波澜不兴,仿佛就是泰山崩于眼前,她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可是许蹇墨还是看出来了,陶诗序不高兴,她的脸上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是那双眼睛,却在不经意间透露了太多的情绪。
她将自己像一个坚果一样地包裹起来,不肯让自己有半点儿的柔软暴露在众人面前,却不知道,坚实的果核里面,是像棉花一样柔软的内核。
许蹇墨知道她是不想让对面的那个人看轻,她这样的女孩子,不肯让自己的骄傲有半分的折损,不肯让自己在外人面前流露出半点儿的软弱,一双肩膀扛起原本是不需要她扛起的东西,这样坚强却又柔软的女孩子,又怎么不叫人心痛?这样的故作坚强,却比那些让柔弱展露于人前的女孩子,更加地让人怜惜。
陶诗序背着包包从咖啡馆里出来,耳畔响起的都是刚才离开时,姜可晨妈妈那一句低低的话语,“如果你妈妈还在,她也不会愿意你找一个同你一样的伴侣的。”
她当时只觉得脚下一滞,心中的那股被强压下去许久的痛又开始向全身蔓延,之前的镇定这一刻全都不见了,像是逃一样地看似沉稳实则恨不得在脚上多装几个轮子快速地从这里离开。
姜可晨的妈妈果然是好手段啊。看似是在跟陶诗序示弱,实则却是在步步紧逼。她用她的一颗慈母之心做理由,让她无论是跟陶诗序提怎样的要求,陶诗序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真的是在人世场上打滚许久的人,她说是要给姜可晨施压,让自己到时候好好地对待姜可晨,可是如果陶诗序是真的在为姜可晨着想的话,那个时候就必然不愿意看见姜可晨夹在自己和父母之间左右为难,她看不下去,到时候就自然会退出了。
只可惜了姜可晨,成为自己和他父母这一场角力之间的牺牲品。姜可晨妈妈的话,说得很对,无论是她对陶诗序性格的分析,还是对姜可晨性格的分析,都很正确。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谁也不能保证将来的事情究竟会怎么样,同样的,她和姜可晨也不能保证,他们两个将来就一定会幸福。姜可晨的妈妈说得不错,倘若将来姜可晨真的背叛了她的话,她不能保证那个时候还能够真的不伤害姜可晨。她本来就不是委曲求全的性格,就算一时的忍让也只是在为将来能够狠狠地还回去做准备。
如果真的走到那一天的话,姜可晨,一定会比她父亲当时还要惨淡。像她这样的定时炸弹,作为父母的姜父姜母,又怎么会把她放在姜可晨身边呢?她最后的那句话,说得也没有错。如果她的母亲还在的话,必然也不会愿意看到自己将来的终身伴侣会是像她一样的定时炸弹。
陶诗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与姜可晨妈妈的一席谈话,将她原本的防备心降下去了不少。她低着头走路,自然是没有看到身后那一辆缓缓移动的黑色轿车,等到她发现不对的时候,人已经走到街边没有摄像头的地方了,腰上一紧,鼻子嘴巴也被一块毛巾给紧紧捂住,陶诗序甚至没有怎么挣扎,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第六十六章命悬(下)
陶诗序醒来的时候,她正被人用胶布蒙住了嘴,双手双脚都被绑在了一起,仍在了一个罐车后面的车厢里。她刚刚醒来,头脑都还有些不清楚,只感觉身下车子正平稳快速地向前行驶着。
即使被装在了密不透风的罐头车里,她还是能够听见外面此起彼伏的汽车鸣笛声,间或还有其他的声音,究竟是什么,她辨不清楚,但总的来说,还是属于城市的嘈杂。这就是说,他们眼下还并没有离开城区。这车子里面空空荡荡的,并没有货物,看样子他们也并没有出城到另外一个城市,他们依然还是在c市。
陶诗序此刻也推测出来,现在大概离她和姜可晨的妈妈谈完话之后不久,不知道齐子琪究竟去了她家没有,若是去了,如果发现里面没有人,齐子琪应该打电话才对,希望她的警觉性能够高一点儿,因为时间过得越久,她的人身安全就越难以保障。
陶诗序心里也有些庆幸,还好今天早上会想到昨天晚上姜可晨跟她说的话里面的深意,跟齐子琪打了电话,要不然,恐怕她就是真的死在了这些人的手里,也不会有人知道的。绑架她的人,应该是姜可晨这次案子里要抓获的人,要不然,她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原因,能够让人花这么多的功夫来抓她。
至于今天早上的电话,她当时没有仔细看,但是又想到后来跟姜可晨的妈妈说话时提到的,她没有接电话的原因,当时姜可晨的妈妈没有说什么,想来是被她给忽略了。如果之前的几次电话都是她打过来的,她即使要忽略,也很难。这只有一个可能,那便是,之前的几次电话,都是这帮人打过来的,目的就是想要看看她是不是在家,如果在的话,好上来将她给绑了,如果不在的话,他们也好再寻找下一个时机。
之所以选在早上给她打电话,大概也是因为一般这个时候她出去得都比较少,对方既然已经摸清了她和姜可晨住的地方,想要弄清楚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也不是难事。自己是在回家的路上被绑的,那也就说明,其实她在下楼的时候对方就已经看见了她,等到她回家的时候再绑,也不过是想避开姜可晨妈妈的面。
毕竟,她的地位摆在那里,可不跟自己这个还没有毕业、妈不在爹不亲、没有任何背景的人一样。要不然,这些人又何必冒险来抓她呢?直接抓了姜可晨的父母就行了,若论重要性,一个女朋友,总是没有父母来得大。
这样想一想,脑中立刻清醒了不少,她也对她现在的境遇有些一些认识,只是手腕和脚腕上面,因为被人用绳子绑得太紧了,加上她现在又是整个人倒在上面,血液有些流动不畅,身体有些难受,尤其是手腕和脚腕那里,此刻更是冰冷一片,麻得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了。她努力地动了动,因为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她根本就没有着力点,动了好几下,也只移动了分毫而已。
大概是听见她动的声音,她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醒了?”
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朗,哪怕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极少的疲惫,这是极其好听的。
陶诗序身子僵了一僵,下意识地要朝后面看去,却发现以她现在这样的状态,无论她的脖子怎么扭,都不能动多少,更加不能看见后面的情形。
等了一会儿,大概是没有听见陶诗序回答,许蹇墨又笑了笑,却有些自嘲的意味在里面,“我忘了,你的嘴被胶布封了起来,不能说话。”
陶诗序来不及去想他怎么也会到了这里,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许蹇墨在这里,跟她也是有关系的,但是马上,她就想到,为什么自己的被封了,可是他却还是能够说话?似乎是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一样,身后许蹇墨的声音又淡淡地响了起来,“我自己给弄掉了。”
说完便再也不说话,一来是害怕被前面开车的人发现,少不得又是一顿皮肉之苦,二来,也是因为陶诗序眼下嘴被封着,不能和许蹇墨说话,但话又说回来,就算她嘴上没封条,此情此景,面对许蹇墨,她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明明应该是自己恨的人,可是眼下却因为她的关系置身险境,若是以往还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时,她还能对许蹇墨摆出一副臭脸,想骂便骂,想刺激就刺激,可是就因为眼前的情景,却让她连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都不知道了。陶诗序一时心中五味繁杂,因为眼前光线较暗,加上她又背对着许蹇墨,从他的方向根本就看不见自己脸上的表情,这才让她将原本一直放在心里的情绪摆到脸上来了一些。心中复杂,脸上的表情也复杂,她只是庆幸,还好许蹇墨看不见。
因为这样一想,原本被绑匪绑架的恐惧和对未来的不安也渐渐散了一些,说到底,她也不过是才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虽然经历了一些旁人没有经历过的事情,可是面对这样的危险,害怕和不安本身就是人类应该有的情绪,只不过,她因为太骄傲,太独立,将它们给强压下去罢了。她并非对这个世界麻木到毫无感觉,只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吃了太多人事凉薄的苦,所以才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罢了。这样还不算,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刚强的样子,将她整个的柔软,用尖利的盔甲给包裹起来,自己看不到,别人也难以接近。
齐子琪来的路上就跟陶诗序打了好几次电话,可是她的电话已经关机了,根本就没打通。
她又打了家里的电话,响了好多次,都没有人接,齐子琪最开始还以为她是早上起来忘了开机,后来又出去了,家里电话响了自然没有人会听得到。
可是等她到了姜可晨家所在的小区的时候,外面依然没有陶诗序的人影。齐子琪不得已又跑进小区上楼自己找了一下,姜可晨家的防盗门关得紧紧的,几乎是下意识地的,齐子琪便觉得陶诗序并不在家。
陶诗序不是那种容易放人鸽子的人,她要是真的有什么事不能和自己一起过去的话,一定会打电话来说一声的。可是她眼下一句话都没有,人就不见了,齐子琪只觉得陶诗序肯定是去了什么地方,根本就没有往她出事了这方面想。没有办法,她总不能站在门口干站着,只有转身下来,打算回到车子里再坐坐,等着陶诗序出现。
哪知就是她下楼的当口,她的电话就响了,她本来以为是陶诗序,急急忙忙地拿起来一看,却发现原来是夏暮回。没有去想那么多,齐子琪将电话接起来,电话一接通,她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那边夏暮回就噼里啪啦地说道,“陶诗序被人绑架了!”
话语简短,却像是一个惊雷一样狠狠地砸进齐子琪的心里,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反问道,“怎么会?”但马上就反应过来了,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夏暮回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并不焦急,但是齐子琪知道,他这是在让自己平静下来,“许蹇墨今天早上本来打算去看陶诗序的,正好看见陶诗序被绑架的过程,他也跟上去,结果和她一起被绑架了,被绑走之前,只跟我留了这么一句话。”
三言两语已经把整个事情的经过交代清楚了,齐子琪现在来不及去想那些人抓陶诗序干什么,她已经迅速地冷静下来,对着电话那边镇定地说道,“你现在想办法把你手下现在可用的人调出来,我回去找大哥。”
说完便挂了电话,一路小跑着下去,一边走一边翻出姜可晨的电话来,打算把这个消息告诉他,可是打了好几遍姜可晨的电话都通了没有人接,这下可好,现在唯一一个能够通过正当途径出来解救陶诗序并且能够保证她最大安全的人都不在了。齐子琪恨恨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电话,恨不得立刻就冲到姜可晨的单位,把他拖出来骂一顿打一顿。
迷迷糊糊间,陶诗序感觉到身下的车子缓缓地停了下来,果然,片刻之后,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铁链晃动声,一片刺目的白光射进整个车厢,接着,车厢猛地往下一沉,立刻又弹了上 来,一双大手将她的手脚分开,把手绑在了一起,把脚解放了出来,然后将她猛地提了起来。
她的脚被困久了,血液流通不畅,此刻全身的血液都仿佛是冷的一样,乍然之下,脚下一软,自然站不稳。眼看着她就要倒下去,那个男人将她又是猛地一提,不耐烦地吼道,“站好!”
陶诗序抬起眼睛来,出现在她眼睛里的,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剃着板寸头的彪形大汉,样貌普通,没有任何的特殊之处。那些人也没有给他们两个的眼睛蒙上黑布,似乎是并不害怕他们知道这是哪里。
等到那男人押着她下车之后,押着她往里面走时,她才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下四周,难怪这些人不害怕他们找机会逃走,这里全是集装箱,到处都一样,像他们这样地形不熟的人,想要逃走,根本是很难的事情。她低着头,被那个男人押到了一个仓库里,里面空荡荡的一片,除了几根混凝土柱子,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将她猛地往地上一惯,陶诗序猝不及防地朝地上倒去。那人力气太大了,她双脚刚刚恢复知觉没有多久,手又被绑着,没有其他的着力点,就这样狠狠地摔了下去,她觉得,就快要将她的五脏六腑给摔出来了。
就在她倒下去的下一刻,又是几个男人出现在了这里,中间的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个子并不高,也是很普通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和平常人有什么不一样,甚至往常在小说电视里面看到的像他这样身份的人身上应该有的嗜血之气都没有,但是陶诗序知道,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人,就应该是抓她来的人了,也是姜可晨他们部署了这么久,要抓获的人。
几乎是在看到这个人的第一时间,陶诗序心里就升起了一个想法,看着那个男人进来,她像是害怕一样,将脸偏了偏,似乎是不敢跟他对视,那个男人看见她这样的反应,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本来嘛,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看见他们这样的舔血之徒,第一个反应就应该是这样的,要是太过镇定了,反而让人心里生疑。中间的那个男人看了陶诗序一眼,走到她面前来蹲下身子,将她嘴上的胶布撕开,朝她笑了笑,仿佛他们就是多年的邻居一样,问道,“还习惯吧这里?”
他语气淡淡的,陶诗序却身子猛地一颤,似乎是怕极了他,匆匆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飞快地移开了目光,像是再也不敢看他一样。
那个男人似乎很满意陶诗序这样的反应,又笑了笑,然后轻轻“哦”了一声,自顾自地说道,“我忘了,你刚刚来这里,还不熟悉,什么都还没有感觉。”他说完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没关系,你以后在这里的时间还长。”说完又“啧”了一声,说道,“不过这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你在这里的时间长短,还要看你男朋友的表现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电话来,饶有兴趣地看了一眼陶诗序,拨了几个号码,笑着问道,“喂?我找姜可晨姜副局。”
电话很快就被转接到了姜可晨手上,只听那个男人笑着说道,“姜局,你女朋友现在在我这里做客呢?要不要跟她说说话?”
电话离得太远,陶诗序根本就听不见姜可晨在那边说了什么,只见那个男人将电话放到她的耳边,只听那边姜可晨担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陶陶,陶陶你怎么样?啊?”
那个男人用猫捉耗子一样的目光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陶诗序装作害怕一般地将脸侧了侧,低低地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他们没有把我怎么样——”
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一个男人就狠狠地往她腿上踢了一脚,陶诗序猝不及防,立刻惊叫了一声,那边姜可晨刚刚被放平稳的心“倏”地一下又被提得老高,立刻喊道,“陶陶,你怎么样?”
陶诗序刚要说话,电话却已经远离了她的耳朵,只听那个男人又笑着跟姜可晨说道,“姜局,你放心,你女朋友在我们这里,只要你跟我们合作,不会有人亏待她的。”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陶诗序,笑了笑,拿着电话一边朝外面走去一边说道,“条件么?我下次再跟你谈,记得,电话可要随时开机哦。你女朋友长得这么漂亮,我们这里又都是一群饿了好久的弟兄,你要是哪天忘了开机,让我以为你不是安心和我合作,那你这花一样的女朋友可就……”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那个男人走出仓库,他身后的手下就立刻将大门给关上了,这下,仓库的光下一下就暗了下来。
见那些人已经走了,坐在一旁的许蹇墨才开口对陶诗序问道,“你怎么样?”
陶诗序看了他一眼,他脸上布满了浓重的关心,看上去并不像是作伪。这个人到这里来,好歹也是因为自己的关系,陶诗序摇了摇头,那件事情过后第一次发现,其实面对许蹇墨,并不是那么艰难的事情。她垂下眼睫,低声问道,“你怎么也会被抓来?”
许蹇墨脸上露出一个苍凉的笑容,和他的年纪一点儿也不符合,“我今天早上本来是想过来看看你的,正好看见你出去跟人谈话,然后就看见你被人抓了过来。我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对手,根本就没有准备在当时把你给救出来,跟上来,一是害怕你在这里吃苦,二是我害怕……”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了,但是陶诗序也猜得到。
许蹇墨不是笨人,当时他虽然不知道这群人绑架陶诗序是做什么,但是她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人际关系简单,没有人口会恨她恨到要这样的。不管她是得罪了谁,或是因为哪个人的关系被绑架,哪怕报警,她的生命都有可能受到威胁。
那时候情况危急,他根本就来不及报警呼救,况且,一旦当时就把自己给暴露出来的话,很有可能陶诗序的安全也得不到保障,他不知道这群人是干什么的,但是看样子也知道不是什么善茬儿,如果是单纯的绑架还稍微好一点儿,如果是另有什么目的,那就保不准到时候警方为了抓住这些人,而放弃陶诗序。
他到这里来,看似是为了和陶诗序在一起,事实上两个人,还有让自己这另外一重社会身份作保障的原因。他的身份比一个陶诗序重好多,警方即使到了不得不放弃陶诗序生命的时候,也要看看他的社会影响,从而有所顾虑。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当时害怕齐子琪不知道陶诗序被绑架,或者知道了因为齐子皓爱惜羽毛的关系不会出手相救,如果他在的话,以他和夏暮回的感情加上当初他救了夏暮回一命的恩情,夏暮回无论怎样,都会想办法的。
这些东西他都没有说,但是陶诗序又怎么会不明白。她轻轻地笑了笑,笑容里有着淡淡的苦涩,“你这又是何苦?”
许蹇墨也淡淡地笑了笑,不同于往日的涩然,此刻竟有些云淡风轻的味道,“换成其他人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何况是你。”
这个答案让陶诗序有些惊讶,她本来以为许蹇墨会说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对我好一点儿”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却并不以此番恩情来做要挟。陶诗序心里一时之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也说不上什么感觉,只觉得涩涩的,称不上苦,但也绝对不好受。
“那个男人跟姜可晨谈的条件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的。”许蹇墨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将陶诗序从越陷越深的思绪里面拉了出来,陶诗序抬起头来,有些愕然地看着他,说道,“可是,如果条件越重的话,我一个人,根本就不够啊。”
许蹇墨嘴角牵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解释道,“他既然决定将你抓来,自然就是知道了你在姜可晨心目中的地位,要不然他大可以去威胁别人。”
陶诗序感到他这话里还有其他的东西,可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什么,便又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许蹇墨看着她,目光清澈而柔和,仿佛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被绑架被人扔在仓库了,而是回到了好多年前的高中,他在她背后,目光浅浅地看着她,一眼,便已经是经年流转。“我猜,他把你抓过来,并不只是想要逃跑那么简单,他多半还会让姜可晨做其他的事情。”说着许蹇墨话锋一转,问道,“姜可晨他们部署这件事情已经很久了吧啊?”
见陶诗序点了点头,许蹇墨又说道,“那就是了。要走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终极目的,这个人,多半会让姜可晨帮他销毁证据一类什么的,要不然,到时候他就算逃走了,依着警方部署多年的心力,也不可能让他逃太远,到时候还是要被抓回来。”
他说得淡淡的,陶诗序却听得心惊肉跳,如果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那不仅是他们两个到时候有可能被当成弃子,姜可晨恐怕也没有好结果。
她只觉得心里一阵烦乱,许蹇墨大概是看出来她担心姜可晨,正想出言安慰她,大门却在这个时候开了。
许蹇墨和陶诗序齐齐朝从门口进来的那个人看去,可是等到看清楚那个人的脸时,陶诗序整个人都呆住了。
第六十七章一线(上)
夏暮回和齐子琪约好时间各自从现在的地点出发,去姜可晨他们单位去找他。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的起因总是他没错,加上他职务的关系,想必消息也要灵通一些。
齐子琪到的时候夏暮回还没有到,她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夏暮回才来。
将车子停好后,看见她已经站在那里了,夏暮回立刻打开车门,跳下来,一路小跑着朝她奔来。来之前夏暮回就和市上的领导打过招呼了,所以也没有人敢拦他,他和齐子琪两个人一路并肩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问道,“你跟大哥说了没有?”
经他这样一提醒,齐子琪才反应过来自己这一忙,就忘了,立刻从包里拿出电话来,一边拨号码一便头也不回地对夏暮回说道,“我这就打——”话音未落,她的手机却被夏暮回的手给遮住了。
齐子琪抬起头来,眼睛里有着些许的不解,夏暮回站定身子,跟她解释道,“陶诗序是你的好朋友,可不是大哥的好朋友。他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陶诗序而去让自己手下的弟兄们有危险。”他看了一眼齐子琪,终于决定还是把后面的那句话补全,“况且,你也不是李宁。”
齐子琪身子一僵,随即苦笑了一下,自嘲道,“是啊,我又不是李宁。”如果今天是李宁的朋友有事的话,恐怕齐子皓会恨不得时时刻刻地守在她的身边吧。然而现在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齐子琪很快就收拾心情,对着夏暮回郑重道,“那这,就要拜托你了。”
夏暮回点了点头,说道,“许蹇墨对我有救命之恩,况且我又和他是莫逆之交,我一定会把他和陶诗序救出来的,你放心。”夏暮回那张漂亮得脸上此刻是难得的郑重,齐子琪心中又何尝不清楚,他有救许蹇墨的理由,却绝对没有救陶诗序的理由,之所以要把陶诗序救出来,也不过是因为她的关系。
一个爱惜羽毛,从来不把她放在心上,而另一个时时刻刻都是把她放在第一位,这样的心意,早就已经超过了喜欢或是不喜欢的范畴。齐子琪偏了偏头,将心里一时涌上来的繁杂之感强压下去,跟着夏暮回的脚步一起朝前面走去。
刚刚走了没几步,就有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从楼梯处下来,看见夏暮回,立刻迎上来,伸出手来握了握夏暮回的手,语气十分地诚恳,“夏先生。”
夏暮回也收起了往日的漫不经心和幼稚,朝那个中年男人笑了笑,问候他,“刘局。”他指了指身边的齐子琪,介绍道,“这是齐子琪。”又偏过头来对齐子琪说道,“这是刘局,我们今天来这里办事情,全靠他。”
齐子琪这些年来因为工作突出,能力出众,加上齐家的关系,早就在他们这一片人当中名声大噪。那个姓刘的局长自然也听过,如今见到齐子琪,便立刻凑上来,硬是拉着她的手握了握,又转过头来对夏暮回说道,“小姜就在办公室等你们,来,我带你们上去。”
他这么热情,夏暮回却也还是要推辞一番,“你要是还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我们自己去就行了。”
那人自然是不干的,作为能够和齐家并称的夏家,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局长能够得罪的,不仅不能够得罪,还要好好地巴结才对。他立马摆了摆手,说道,“没事没事,反正顺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绝对不可能是顺路的,夏暮回和齐子琪两个人刚刚走到这里就看见他从楼上下来,摆明了是知道他们两个来的消息,专程下来接他们的。
可是人家既然这么说,夏暮回自然不可能拆穿,要不然就太不给人家面子。于是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感谢的笑容,恰到好处,既不多一分,让人觉得谄媚,也不会少一分,让人觉得敷衍,“那就有劳了。”
两个人随着那刘局一起到了楼上的办公室外面,果然看见姜可晨正在里面。警帽被随手地丢在一边,整个人再没有了往日的那种精神,像是精气神都被抽走了一样,瘫软在椅子上,可是明明眼睛睁着的,可是就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
那刘局将他们两个人引到这里之后便离开了,齐子琪和他要熟悉一些,是她上去敲了敲门,听到姜可晨叫“进来”的声音之后,两个人才打开门,走了进去。
看到他们两个进来,姜可晨也正在第一时间坐直了身子,明明神情疲顿,却还是要做出一副神采奕奕的样子。
齐子琪也不多跟他废话,开门见山,直接问道,“陶陶被绑架了你已经知道了吧?”
姜可晨点了点头,说道,“绑她的人就是我们这次要抓的人,已经部署了很久了。”
齐子琪皱了皱眉,低声自语道,“怪不得她今天早上说要到我这里来住几天,原来是这样。”她转过头去飞快地看了一眼夏暮回,看见他的眼睛里露出和自己一样的意思,又转过头来来对姜可晨说道,“那这么说,他们抓陶陶就是为了让你放过他们了?可是这件事情的决定权并不在你啊,他们为什么不去抓那些更高层的人的家属?”
姜可晨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却也还是跟他们解释道,“他们不仅要我放了他们,还要让我想办法把警方已经掌握的关于他们罪行的证据给毁掉。”
齐子琪和夏暮回俱是一惊,没想到这些人胆子居然会这么大,还来不及继续问下去,便又听姜可晨说道,“这次我们要抓的人,是个毒贩,已经部署了很久了,连他们的老窝都给端了,可是当时没能把那个贩毒集团的头子给抓了,却让他今天把陶陶给带走了。”
夏暮回皱了皱眉,一时之间,也顾不上许多,站出来直接对姜可晨问道,“今天齐子琪跟你打电话的时候一直打不通,可是这个消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姜可晨也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什么都没有问,解释道,“是直接打到我们单位来,让人转的。我这段时间很忙,电话没电已经好久了,你们自然是打不通的。”
夏暮回皱了皱眉头,突然轻喝道,“不好,你的事情对方根本就没打算遮掩,说不定你的上司们已经知道了。他们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也没有来问你……”一时之间,偌大的办公室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这也就只能说明一个情况,就是那些人为了抓毒贩,甚至连陶诗序的情况是怎么样的都不知道,就已经放弃了营救她。
姜可晨很显然地也想到了,他的脸一寸一寸地白了下来,最终却成了一片死灰。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反应过来,一言不发地从兜里掏出电话来,正准备把电话拨过去,想了想还是放了下来,对齐子琪和夏暮回说道,“你们谁和媒体的人比较熟?”
齐子琪和夏暮回先是一愣,随即就都反应过来,姜可晨这一招明显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警方已经不怎么想要去搭救人质,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媒体参与进来,全民大众进行监督。他们不想去救人质的原因就是害怕犯罪嫌疑人逃跑,于是宁愿搭上两条无辜的性命也要将那群人抓到,现在如果把这件事情捅给了媒体,警方如果依旧我行我素不去解救人质的话,首先受到的就是全社会的责难,这样也违背了他们的初衷。
夏暮回立刻从兜里掏出电话来,说道,“还是我来吧,这样的案子,一般的报社恐怕还接不下来。”
陶诗序看了来人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蹇墨偏头看了看陶诗序,用眼神询问她,这个人是谁,却被陶诗序给忽略了。
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子,不过一年多不见,世事早已经是面目全非了。往日的瑟缩和卑弱在她现在这张脸上根本就找不到一丝的痕迹,仿佛曾经的那个人,只是陶诗序出了错的记忆而已。依旧是素面朝天,有着一种其他女孩子没有的青春和清纯。曾经稚嫩的五官此刻倒是成熟了一些,却显出一种介于少女和女人之间的风情。
白萱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眼睛里却实在没有多少笑意,“我也没有想到我们两个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呢。”她手里拿了两瓶矿泉水,将一瓶放到陶诗序面前,一瓶放到许蹇墨面前,深深地看了一眼陶诗序,说道,“我给你们送水来。”她蹲下身子,正面对着陶诗序,续道,“到时候要上厕所什么的,叫我一声,这里就我一个女的,我会来帮你的。”
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陶诗序,“好歹我们姐妹一场,你曾经对我那么好,到了这里来做客,我无论怎样,都不会亏待你的。能够做到的,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见陶诗序眼中神采浮动,白萱又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再也不复往日的娇憨,她张口,将陶诗序要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当然,要我放了你我是做不到的,因为,我还期望着姜可晨能够看在你的份上,高抬贵手,放我一条性命呢。”
陶诗序也笑了笑,那笑容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她偏头看向白萱,解释道,“我没想让你放了我,看见你在这里出现,我也知道你肯定是跟这些人站在一边的,放了我是不可能的事情。”她声音渐渐柔和下来,就连面容也比之前柔婉了不少,“我只是想问问你,不见的这一年多,你究竟去哪里了?好好的,又怎么会跟这些人在一起?”
听见她这样问,白萱脸上划过一丝苦楚,眼中似有泪光闪过,她偏了偏头,似乎是不想让这样的自己被陶诗序看见,沉默了好一会儿,将心情平复下来了才缓缓地开口,对她说道,“小贾染上了毒瘾,家里的钱都被他花光了,又没有人肯借给他,没有钱买毒品,就把我抵出去,陪别人一晚上。”
她转过头来,定定地看着陶诗序,却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其他人一样,只听她冷冷一笑,续道,“哼,十几个大汉,就是我那晚上一晚上要陪的人……”陶诗序听得心猛地往下一沉,抬起头来正要问她,却又听见她说道,“还好那天晚上碰见了勇哥,把我给救了出来,我才没有……被那群禽兽给侮辱。”
她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淡,说的都仿佛不是她的事情一样,她不过是站在隔岸,袖手观望着对面的大火一样,“他让我做他的女人,当然是其中一个,我答应了。”她挑了挑眉,语气里有些满不在乎,“再后来,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子了。”
陶诗序偏头细细地看着她,这一年多不见,她早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青涩。当初的白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如今的她,却已经是一个饱尝心酸的女子了。那样的苍凉,明明白白地出现在她的脸上和眼睛里,就是想要遮掩,都遮掩不住。
陶诗序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轻喃,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白萱听的,“我当初就让你不要跟那个小贾来往的……”话说到一半就住了口,她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如果当初可以选择的话,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白萱也听到了她的话,脸上露出一个涩然的笑容,不知道是在安抚陶诗序,还是在说服自己,“所幸勇哥虽然有那么多的女人,但是对我还不错。被警察察觉到之前给了我钱让我走,但是我还是回来了。”白萱低头一笑,笑容中有苦涩也有温柔,“跟着他,我总不至于再被人欺负,就算是死,也没有比被人扔下更可怕。”她声音轻轻的,也不知道是另有所指,还是只是在单纯地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发泄出来。
陶诗序默然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她口中的那个“勇哥”,应该就是之前跟姜可晨打电话的那个男人。这个时候都还要把白萱带在身边,想来,也真的是把她放在心上了。
两个人都是默然,许蹇墨也插不上话,仓库里有些安静得过分了,还好,大概是看见白萱出来得太久了,那个勇哥亲自过来,走进来揽住白萱的肩膀,在她耳边亲热地问道,“怎么,叙旧叙完了吗?”
白萱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点了点头,指着陶诗序说道,“她以前对我很好,不要刁难她好不好?”
那个男人点了点头,揽着她往外面走去,“你说怎样就怎 样。”声音中有着淡淡的宠溺,并不像是伪装。
陶诗序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大门外面,又看着大门重新被关上,转过头来又是许蹇墨那张充满了关心的脸,刚刚被压下去的复杂心情,又一次地升了起来。
站在姜可晨旁边的中年男子将手里的电话猛地往桌子上一扔,冲着姜可晨喊道,“究竟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地解释一下。”
姜可晨低着头,低眉顺眼地果真跟他一字一句地解释起来, “外面的这些媒体都是夏家的找来的。被绑架的不仅是陶诗序,还有一个叫许蹇墨的人,他和夏暮回是生死之交,夏暮回为了把他给救出来,找媒体过来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言下之意,那些人是夏家找来救许蹇墨的,跟他没关系,也跟陶诗序没有关系。
听了他这样说,那个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一点儿,语气也不如之前那么严厉了,“那夏暮回又怎么会这么快知道被绑架的事情?”
姜可晨声音还是像刚才那样,听不出一丝的起伏,“陶诗序被绑架的时候许蹇墨就在那里,是许蹇墨在慌乱之中给夏暮回留了信息。他们比我还先得到一步得到消息。”
那个中年男人深深地看了一眼姜可晨,对他的话也信了七八分,因为之前姜可晨一直跟他们在一起开会,电话压根儿就没开过,要不是之前那个毒贩打电话过来威胁,他也不可能知道陶诗序被绑架的事情。而那个电话之后也没见他通知谁,夏暮回和齐子琪就找上了门来,应该是夏季做的主,和姜可晨应该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我信你。我知道你是分得清轻重的人,不会为了个女朋友而放弃自己的理想和前程。”他顿了顿,又说道,“这次如果真的能够把王勇给办了,你就记头功,调进市厅里来,不要再回分局了。”他说着拍了拍姜可晨的肩膀,鼓励道,“年轻人,好好干,我知道你是个有能耐的,不会安于一个小小的分局副局。”
他话音刚落,那个被他扔在桌子上的电话就又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头立刻皱得死紧,将电话接通之后就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安静的那一边。
姜可晨也没有注意去听他究竟在说什么,反正他现在面对的压力比自己还要大,如果他不想让自己坐了这么多年的警察厅厅长的职位被撬翻,就不应该轻举妄动,妄想用两条无辜的人的性命换取他的功绩。
姜可晨正坐在桌子面前看资料,却不防陈厅长接完电话折转过身来,劈头盖脸地对他问道,“那个许蹇墨,究竟是什么来头?”
姜可晨先是一愣,本来想问,可是这些日子来在职场中打拼这么久,好歹也还是长了点儿心思,也不多问,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他是夏暮回的好朋友,和他在美国开了一家建筑设计公司,事业有成之后就回国来了。”
那个陈厅长看他神色坦荡,不似作伪,再加上想到姜可晨的父母和他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姜可晨没有必要骗他,“嘿”了一声之后就转身离开了。
晚饭是白萱亲自送过来的,和她一起的,还有那个叫“勇哥”的人。
白萱把饭递到陶诗序和许蹇墨面前,又给他们解开了绳子,示意他们自己动手。
手腕被绳子绑了许久,都已经有了瘀血,陶诗序转了转手腕,正要伸出手来去端放在地上的饭盒,那个叫“勇哥”的就已经一脚踹出来,陶诗序不防他回突然发难,还来不及回过神来,手里的饭盒就已经被他踢飞了。
出乎意料的,这里面的两个人质都没有说话,而是同一时刻,仿佛是约好了一般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那个叫“勇哥”的一把提起陶诗序的头发,将她提到自己面前来,冷笑着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倒是小看了你的那个二世祖男朋友啊。”
陶诗序头发被他扯得发麻,脸上却偏偏还是要做出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肯让他在心理上觉得有半点儿的满足。
那个男人见她既不呼喊也不大叫,心里虽然有些惊讶,却也没有往深处想,只是依旧瞪着她,咬牙道,“你大概还不知道你那男朋友究竟做了什么吧?哼,他把你被绑架的事情捅给了媒体,这件事情已经不再是c市警察要做的了,就连上面都派了人下来。”
他越说越气,说着就将陶诗序猛地朝地上一掼,骂道, “妈的,本来以为捡了个宝,没想到居然还捡回来一个定时炸弹。”
他转过头来正提起脚又要朝陶诗序踢过去的时候,后面一直一声不吭的许蹇墨突然淡淡地对他说道,“打女人的男人还算男人么?”
王勇猛地回过头来朝许蹇墨看去,嘿嘿冷笑了几声,说道,“那老子不打女人,打男人就是了。”说着就朝许蹇墨的肚子上狠狠地踢了一脚,许蹇墨吃痛,猛地弯下腰去,却还是忍着痛对他说道,“你不要想错了,人不是姜可晨叫过来的。”
王勇伸在半空中的脚果然顿住了,许蹇墨见了,直起腰来对他说道,“你知道夏家和齐家吗?我和齐夏两家关系匪浅,媒体的人应该是他们找出来,为了牵制警方的。”
他见王勇脸上似乎有不信之色,于是又解释道,“想必为了抓你,警方费了不少的心力吧。你又长大旗鼓地打电话给姜可晨,肯定是被他们知道了,姜可晨的父母是什么来头你肯定也清楚,为了姜可晨的前程自然是不愿意让他在这样的关键时刻出什么岔子的,也为了他们这么久的部署能够有实效,能够将你一把抓获了,警察厅的那群人定然是不会理会人质的死活的,只要到时候把你们抓住了,只需要在报纸上将人质的事情轻轻掩过去就行了,没有谁会去注意的。况且,c市的媒体基本上都被官方掌握着,要是没有其他人的授意,就算将这件事情报道出来,官方也可以将它们统统压下去,除了惹祸上身之外,没有任何的好处。人质事情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讲,官方都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可是现在连媒体都被惊动了,除了官方,能够将媒体煽动的,就只有c市的两大巨头,齐家和夏家了。也只有他们两家,才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和官方作对。”
许蹇墨说了这么多,加上整个一天都没有喝水,嘴里已经是一片干涸了。
一旁站着的王勇听完他的话,静静地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偏过头来,目光y鹜地看了他一会儿,方才“嘿嘿”地笑了两声,说道,“好啊,我信你。”他将许蹇墨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番,说道,“你说了这么久,究竟想要说什么?”
陶诗序心里猛地一跳,一种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抬起头来朝许蹇墨看去,他却像是早就知道了她有什么样的反应,在她目光看过去的时候对着她淡淡一笑,笑容里尽是安抚。又偏过头来对王勇淡淡说道,“我的意思么,很明白。”
他嘴上不停,继续说道,“你指望姜可晨能够帮你把证据偷出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同样的,陶诗序也成了一颗弃子,留之无用,齐家夏家是因为和我有关系才煽动的媒体,和她比起来,我更加有价值。既然是这样,你为什么不放了她,只留我一个人?”
陶诗序眉心一痛,正要说话,可是王勇却已经先开了口,“谁说她没用?”他的目光在陶诗序身上转了一转,又对准许蹇墨,说道,“人质么,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好,更何况,我身上已经背了这么多条人命了,就算她无用,到时候杀了就是,放了干什么,让她回去给那群警察报信吗?”
许蹇墨心中一突,没有想到他居然把杀人的事情说得这么容易这么轻描淡写,但又想到他的职业,便瞬间释然了,将原本有些慌乱的心沉淀下来,依旧是那副淡淡的声音,续道,“你看她这幅样子,到时候就是要逃走,她恐怕都跟不上你们的步子,留着只能是拖累。我如果是你,就会把她拿来做谈判的条件,借政府之手,将媒体的注意力强制地转移过去,给自己的留下更宽的后路。”见王勇不说话,许蹇墨沉默了片刻,又续道,“人质不在多,而贵精。她除了是姜可晨的女朋友之外就什么都不是了,如果有一刻姜可晨舍弃了她,你不是空自算计了一番?”
站在王勇身边一直一言不发的白萱走上前来,轻轻地扶住王勇,轻声说道,“勇哥,我觉得他的这个主意挺不错的……”她还要继续再说,却被王勇抬起手来制止住了,他偏头看向许蹇墨,眼睛里的y鹜之色越发地浓厚,“你费了这么大的心力,无非就是想要我放了这个女的。”
他嘴角勾勒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问道,“她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值得你这样用尽心机?”
他话音刚落,坐在地上的陶诗序霍然抬起头来朝许蹇墨看去,他却看也不看自己,依旧是那副淡然到了极处的模样,对着王勇解释道,“她爱的人并非姜可晨,而是我,今天我和她之所以会被你们给抓住,那是因为她背着姜可晨和我约会,我本来打算是要跟她把话说清楚的,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却没想到给了你们可乘之机。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虽然对她没有感觉,但是也不忍心看着她把命交待在这里,况且,”
他轻轻垂下眼睫,将眼睛里的所有情绪尽皆覆盖住, “今天如果不是我找她的话,她或许根本就不会被你们绑架了。我最不喜欢欠人人情,她是因为我才身陷险地的,我自然有义务要把她给救出去。”
他说完,王勇却没有说话,仓库的四个人都没有说话,陶诗序不说话,是因为她现在脑中全都已经被刚才许蹇墨的那番话给占满了。
她知道,许蹇墨之前已经和王勇分析了一遍他的重要性,为的就是要把自己给送出去,可是如果王勇知道她在许蹇墨心中也比较重要的话,那出去的就不是自己了。为了牵制许蹇墨,到时候只有把自己给留下来,而把身份棘手的许蹇墨给放出去,那个时候她一个人在这里,就更加的危险了。为了让自己出去,许蹇墨才这样颠倒着来,告诉王勇,她其实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放不放都没有关系,带着反而麻烦。可是……陶诗序抬起头看了一眼王勇,忍不住想,他会上当吗?
王勇眯着眼睛看着许蹇墨,静静地打量了他一番,方才缓缓地开口,“你觉得,这样的话,我会信吗?”
许蹇墨心里蓦然一紧,脸上却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甚至比刚才看上去还要放松一些。他双手一摊,口气里有着淡淡的无奈,“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死而已,你要是不信,我也没办法。”
他看了一眼陶诗序,有些歉然地对她说道,“不好意思,我把你牵扯进来,却没能把你送出去。”他撇了撇嘴,续道,“可我已经尽力了。”
陶诗序朝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并没有说话,她现在心里一团的乱,也根本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应该跟许蹇墨说什么。
倒是旁边的王勇,先是打量了一番许蹇墨,又仔细地看了一下陶诗序的脸色,因为在他看来,陶诗序是个女孩子家,年纪不大,加上从一到这里来开始,她所表现出来的就是十分的害怕一样,这样心机浅薄的人,如果许蹇墨说的是假的,那从她的表情里面,就一定看得出来。
他看了一会儿,却没有什么发现,心里已经对许蹇墨的话信了七八分了。可是长久以来的谨慎性格又让他不能马上就做出决定,他又再一次地看了一眼陶诗序,方才一言不发地拉着白萱朝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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