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陈茵坚持自己去医院。刚刚查好房，新进病房的两个孕妇，就像商量好了似的，纷纷发动了。

    一个刚喊肚子疼，护士跑过来看，说宫口开了，等开到四指就推进去待产。话还没说完，另一个就说好像破水了，护士急忙拿一个试纸过来测一下，确认真是破水了，命令孕妇马上躺好。不一会一堆人就推进来一张病床，利利索索地把破水的孕妇抬到病床上，又三下五除二把她推走了。

    病房突然诡异得安静下来，陈茵刚想去看看那宫口已开的孕妇情况如何了，就听见一阵异常痛苦的叫喊声。那孕妇满头大汗，五官痛苦地挤在一起，牙齿把下嘴唇咬得发白。她婆婆和老公一人抓住她的一只手，一会安慰她说很快就好了，一会问她要不要喝点水吃点东西。孕妇一会委屈地冲老公眨眨眼，一会无奈地冲老公摇摇头，间或发出一两声凄惨无比的嚎叫。

    陈茵看到她这个样子，一阵阵寒意从脚跟往上涌，冲到头顶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女人生孩子的惨状，总觉得不是电视太夸张，就是女人太矫情，今天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阵势，才明白原来生孩子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她一直想坚持顺产，现在突然打了退堂鼓，想想剖腹产应该不会那么疼吧。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护士终于开恩似的说可以去待产了。那孕妇抓紧时间吃了一块面包喝了几口红牛就被推进去了。她老公坚持要陪产，婆婆故作冷静地叮嘱老公见机行事，如果顺不下来赶紧转剖。

    病房里一下子就只剩两张床上的人了。宝宝今天也特别乖巧，正躺着妈妈身边香甜地睡觉。陈茵和新妈妈聊起来，还是颇担心之后的复查。

    新妈妈很有经验的说：“你别看现在一个人刚出院，另一个大肚子就住进来了。其实今年还是小年，走廊里的床位都还空着呢。如果是大年，很多人连走廊都没得住，生了孩子才能临时加塞个床位。那个时候，你这样的小毛病才不会被抓来住院呢，大约医院又缺钱了吧。”

    陈茵虽知道她讲的话没有什么逻辑，基本没可信度，这个时候却还是希望她多讲讲。此刻，她甚至希望杜医生是个不学无术的庸医，昨天对她所说的那一番话都是一派胡言。但是，她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听医生的话，乖乖地接受治疗。医者父母心，杜医生跟自己无冤无仇，犯不着跟自己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孕妇过不去。既然数字真的不好，就接受事实吧，何况杜医生并没有把话说死，也许过了这三天，数字就达标了呢。

    和新妈妈聊天，时间过得很快。她的大儿子已经快三岁了，长得虎头虎脑甚是可爱。老二没出生之前，家里的老人看她肚子圆圆，都说这次怀的肯定是个闺女，早已教会老大喊妹妹了。弟弟出生那天，老大还缠着妈妈哭着喊着要抱妹妹，家里人又赶紧教他改口喊弟弟。在医院几天的时间里，陈茵看到这个哥哥不时小心地牵牵弟弟的手，不时又欣喜地亲亲弟弟的脸、摸摸弟弟的头发。陈茵看着新妈妈，羡慕地说：你这样多好啊，以后两个帅哥孝顺你！

    新妈妈莞尔一笑，长满雀斑的脸立即鲜活明亮起来：“养儿子压力大啊，以后得给他们买房买车娶媳妇。老二刚生下来那天，我真想抱着老公痛哭一场。后来也想开了，这辈子是没福气生个贴心的闺女了，就把这两小子伺候大吧。你呢，以后还要生一个吗？”

    陈茵赶紧摆手：“先把这个生下来再说。在上海养个孩子太贵了，我怕承担不起。”

    新妈妈笑了：“我当年生老大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这几年为了陪老大，我都没去工作，家里就老公一个人赚钱。我们在上海也没买房，两边老人也没钱帮我们，现在我们还不是又生了一个。哎，没办法啊，砸锅卖铁也要把这两小子养大。”

    陈茵既佩服又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想想自己和孙犁应该做不到这样。他们还想着换个大一点的房子，买一个好一些的车子，每年还想出去潇洒一趟呢，生一个就好了。

    接近黄昏的时候，两个孕妇陆续被推回病房了。上午她们被推出去的时候，都还挺着大大的肚子，现在回来了，肚子看上去也没小很多，但是旁边的小床上，都多了一个新生的婴儿。

    整个病房里的人都很高兴。她们俩都是顺产，宝宝和妈妈都非常健康平安。靠窗的那一位生了7斤重的儿子，另一位添了6斤半的女儿。她们的家属都兴奋异常，把宝宝抱着笑个不停。陈茵和新妈妈也受到这样欢乐气氛的感染，齐声向她们说着恭喜恭喜，称赞宝宝长得可爱。陈茵想，在所有的医院里，估计也只有妇产医院能有这么多的快乐。

    待第二天陈茵到医院，新妈妈要准备出院了。出院之前，她拉着陈茵的手加了微信，约定以后互相探讨教育孩子的方法，一再安慰陈茵不用担心，说陈茵一定是吉人自有天相，宝宝一定能平安出生的，陈茵感激不尽。

    第三天，又要复查了。陈茵反而没有上次那么紧张。她想，最最糟糕的情形她都可以接受，不管医生怎么说，她一定要把宝宝安然生下来，然后好好抚养大。

    孙犁照例请假过来陪陈茵。陈茵牵着孙犁的手去b超室，她摸到孙犁的掌心湿漉漉的。陈茵进去，熟练地躺到床上，拉开上衣，露出雪白的肚皮。这次检查时间特别短，医生把探头放在肚脐附近转了几圈就收起来了，然后让陈茵下来。陈茵吸取了前面的经验，什么都不问，直接过去拿报告。她很平静地看看结果：达标了！

    以为自己已经做到很坦然，陈茵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几乎是举着报告冲到守在门外的孙犁的怀里，孙犁也很高兴，很想抱着陈茵转几圈，却发现已经抱不动她了。孙犁呵呵地傻笑一会，说今天终于可以回家了，马上给婆婆打电话让她做好饭。

    陈茵和孙犁兴高采烈地上楼找到杜医生。杜医生看到结果也非常高兴，说自己正在给陈茵写病历，无外乎就是出院或者转院，现在数字达标了，她也非常开心。杜医生恭喜陈茵可以安心回家了，也叮嘱她回家之后要坚持数胎动，如果有什么不舒服要立刻来医院。

    这是认识杜医生这么久以来，陈茵第一次看到她笑。陈茵以前单纯地以为杜医生就是高冷女神范，现在看来完全错了。杜医生每天需要在病房、产房以及门诊之间穿梭，工作强度和压力都非常大。她留给每一个病人的时间都非常有限，只能在那么有限的时间里，把利害关系讲得尽量客观具体。习惯了客套话的人，比如陈茵，多少不习惯杜医生的坦率，但她们还是应该感谢杜医生，为了自己和宝宝做了那么多的努力。

    孙犁不让陈茵插手，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了。两个人同病房里其他的人告别，订好车就直接回家了。婆婆在家已经做好了一桌好吃的饭菜，笑逐颜开地让陈茵多吃一些。笼罩在家里小半个月的愁云终于散去了，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