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茵心中大惊，顿了顿，尽量轻松地说：“小磊，你是不是太悲观了一点。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你何必用你姐姐的事情，把自己框得那么死。”

    小磊的眼睛在夜幕中灼灼发光，陈茵想，这是多么善良的一个女孩啊，太让人心疼了。

    小磊悠悠地说：“嫂子，我的情况没有谁能比我更清楚吧。我这辈子终究会是孤身一人，郁郁终老。我已经过了最痛苦的那段日子，现在我的心已经平静下来了。赵博要追求的东西还很多，我满足不了他。”

    陈茵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他根本放不下你，就算你打定主意不陪他走了，也应该告诉他真实的原因，让他自己做选择。从你的角度，你觉得自己是在成全他。从他的角度，他受的伤是不是太大太无辜了。所以，你还是和他好好谈谈，把自己的心里话也跟他说说，你觉得如何呢？”

    小磊的眼泪落下来：“终究要这样吗？老天爷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偏偏要让我们姐妹得这样的病。”

    陈茵心疼地劝她：“小磊，我也觉得你很不幸，但你千万不要以为只有你们是不幸的。每个人要承担的痛苦都很多。你看我，就算有了家庭有了孩子又怎样，如果你愿意听我讲一讲，我可以抱着你痛哭三天三夜，说一说我碰到的那些烦心事。”

    小磊满脸泪痕：“嫂子，我们女人为什么要这么苦。”

    陈茵叹口气：“傻丫头，不是只要你这样，也不是只有女人才这样。哪个成年人的生活是轻松的。我们都是半夜哭着舔伤口，白天笑着往前跑的人。你和赵博，有学历有颜值有感情有事业，已经比很多人要幸运得多。如果你多出来走走，多听听别人的故事，你就知道要感恩老天对你的慷慨了。”

    小磊耸耸鼻子：“如果真是这样，我希望我永远长不大，也真不想要孩子，免得他将来也要吃苦。”

    陈茵无可奈何地叹口气：“人生的苦，谁都逃不过，但也是有很多快乐值得期待的。你还是经历的事情太少了，以后你就会懂的。”

    陈茵和小磊又走了一会，苹果好像是饿了，不似前面那么乖巧，在陈茵的怀里扭来扭去闹个不停。陈茵只好简单安慰小磊几句，抱着苹果往烧烤店走去。

    到了孙犁面前，陈茵看到桌子底下新增了一大片空的酒瓶，她努力压制住不断上涌的怒火，对着满身酒气的孙犁说：“女儿饿了，估计也很累了，我们回家吧。”

    孙犁口舌含糊，一个劲地说：“好的，好的。”

    赵博没喝多少，听陈茵说要回家了，不断哀求：“嫂子，你就心疼下我，再坚持一下，等小磊答应我了，你再回家好不好？”

    小磊冷静地说：“我们俩之间的事，我们俩谈就好了。你让嫂子她们回家吧，我陪你喝。”

    赵博大喜：“小磊，你肯跟我谈我就很开心了，我有一肚子的话要给你说。”

    陈茵和孙犁收拾好，抱着苹果往家走了。走之前，陈茵轻轻拍拍小磊的肩膀。小磊感激地看了陈茵一眼，两个女人用一个眼神，传达了千千万万的信息。

    回家路上，苹果一直不肯让孙犁抱。陈茵生气地说：“都怪你，喝得太多了，你看，连女儿都嫌弃你。

    孙犁酒劲未散，腆着脸顶嘴：“我一年也就能痛快这么一两次，你还嘀嘀咕咕啰嗦个不停。照我说，赵博也是不懂事，要是知道结婚后会像我这样，我看他肯定不会再死皮赖脸去找小磊。结什么婚啊，单身又有钱，不知道多自由。”

    陈茵提高嗓门：“怎么，后悔结婚了。现在嫌没自由了，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到底是谁真的没自由了。”

    孙犁没敢继续说话，只轻轻地劝一句：“好了，老婆，我知道最辛苦的就是你了。你别生气了，我就胡说八道，你别往心里去。”

    到家之后，两人给苹果弄了点吃的，又给她洗好澡，换好尿布。苹果开心地玩了一会，就自己睡着了。

    陈茵看看时间，快到11点了。她担心地问孙犁：“你说，我们是不是该问问赵博，看看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孙犁半躺在沙发上，抬起眼看看陈茵：“你这个人，就是爱没事找事乱操心。他们俩都是成年人了，你现在打电话去煞风景干嘛。两人谈得不好，就散了呗；两人谈得好，也许现在床上缠绵呢，你懂点事好不好。还打电话去，你脑子又进水了啊。”

    陈茵大恼：“你这个流氓，跟你沟通真是累。我看人家赵博就没你这么流氓，还在床上缠绵呢，你一天到晚脑子里是不是都是这些下流念头。”

    孙犁意味深长地笑笑：“老婆啊，你还真不懂男人。我敢保证，如果今天他们两人谈好了，赵博那小子，是不会亏待自己的。”

    陈茵本想再训斥孙犁几句，但是细思一下，不得不说孙犁的话很有道理。她只好红着脸，骂了一句：“你们男人就没几个好东西。”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陈茵忙着公司和家里的事情，也没有时间去操心赵博和小磊的进展。只是在好几个晚上临睡前，她都会特别打开两人的朋友圈看看，希望发现一点蛛丝马迹。遗憾的是，他们两个人像是约好了一样，从那天之后，朋友圈同时停止了更新。

    陈茵心里默默希望他们重归于好，但又担心赵博心里会留下疙瘩。在这天上班的路上，她把这件事情跟倪女士说了。

    倪女士一边开车一边说：“就算那男孩心里没疙瘩，他爸妈也不会同意的。这事够玄。”

    陈茵有些不甘心：“赵博那么爱小磊，他不会因为这个介意的。”

    倪女士反问：“哪个男人，会爱一个女人胜过自己的亲骨肉？”她扬扬下巴：“涉世未深的女孩才会追问男人更爱谁。在我这个年龄的，根本就不用问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太天真。”

    陈茵有点泄气：“听你这么说，成年人的世界真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倪女士直言：“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多意思。意思，都是成年人努力赚过来给自己的孩子的。这个小磊还真是单纯，有的女人，明知道自己不能生育，也要骗着先结婚，后面实在不行再抱养一个。这个小磊啊，真是让人心疼。”

    陈茵自言自语：“是啊，确是让人心疼。好好一个漂亮小姑娘，这么年轻，就说什么要孤独终老的话了，看着就忍不住掉眼泪。”

    倪女士叹口气：“就算她结婚了，你以为就能保持一辈子天真无邪。这一辈子，要经历的事情多着呢，没有人能全身而退。”

    成年人都在忙着跟生活里随时可能出现的小怪兽打斗，空不出太多时间精力去关心别人的事情。赵博和小磊之间的纠葛，像是陈茵打怪路上的一个小岔道，陈茵没法在岔道面前逗留，她只好把最真诚的祝福留在那里，然后打起十二分精神，继续奔驰在打怪的大道上。

    孙犁偶尔会带回赵博的一点消息，说赵博的产品出了新的版本了、注册用户有十万了、付费用户有一万了。天使轮还没烧完，a轮b轮都已经抢着在谈了。在孙犁的口中，当天吃着烧烤哭红了眼睛的那个小伙子赵博，现在已经是在商场上谈笑间灰飞烟灭的大人物赵总了。

    孙犁像在预言一般：“小磊如果不跟着赵博，以后一定会后悔的。她如果跟着赵博，以后多半也会后悔，总有一天，会有很多女人抢着赵博想跟他好。”

    陈茵白了孙犁一眼：“别以为所有女人都喜欢有钱的，也别以为所有男人有钱了就会变坏。”

    孙犁嘻嘻哈哈：“金钱是春药，你以后就会懂了。”

    过了半个月，孙犁下班后，兴高采烈地告诉陈茵：“赵博和小磊和好了。”

    陈茵高兴极了，想立刻给小磊打电话。孙犁却制止了她：“还是刚开始呢，他们先处处吧。后面真要结婚，还要赵博爸妈都同意才行。”

    陈茵愣了一下：“赵博跟你说了。”

    孙犁点点头：“这事情太大，怎么可能瞒得下去。赵博喜欢孩子，他又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急着抱孙子。如果婚前不说清楚，婚后不是更麻烦。”

    陈茵看着孙犁，问：“赵博跟你说了这些，是因为他心里还是过不去这个坎，对吧？”

    孙犁不置可否：“哪个男人真的过得了这个坎，何况赵博是又爱孩子又有事业的男人。”

    陈茵不由自主又心疼起小磊：“既然过不了这个坎，就不要再给小磊希望啊，这样对小磊太残忍了。”

    孙犁很严肃地说：“赵博爱孩子是真的，爱小磊也是真的。他不愿意失去任何一个。老婆，我们都这么大了，你应该知道，我们的每一个选择，都不像考试做单选题那样，只有一个正确答案。我们不是赵博，也不是小磊，以后他们俩会走到哪一步，我们也只能看着了，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