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氏的确在为郑译挑选儿媳，他们出身五姓之家，身份高贵。别说侯门贵女，即便是公主，也尚得。

    虽然独孤信是八柱国之一，但独孤信的女儿，他们还真未必看得上。

    郑先生只是向自家阿嫂打听可有合适的人选，出身琅琊王氏的郑夫人就说道：“人选自然是有，你也知道，咱们家挑儿媳，多的是人备选呢！”她也是个聪明人，这个小姑平日里从不过问这些俗事，此时问起，必有深意。“但我看着，似乎都不大满意，小姑那里若有人选，不妨说来听听。”

    郑先生微微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并无人选。”

    王氏哪里相信，但并未直接拆穿，晚间等郑道邕归来，忖度着说道：“是不是有人求到小姑门前了？不知是个甚样人家。”

    郑道邕闭眸沉思，口中说道：“她平日里并不与别家来往，又不耐烦这些俗事，谁会求到她那里？”

    夫妻二人都沉默下来，突然仿佛心有灵犀般，异口同声的说道：“不会是独孤府上吧？”

    郑道邕瞪大了眼睛，和妻子的表情都十分惊愣。

    “他家不成！”郑道邕首先就否决了，“我们五姓之家，尊崇周礼，哪能有两妻并立的亲家？不成！不成！”

    王氏也是这个意思，但她毕竟是个女人，女人在婚姻之事上，首选的还是情感。她是知道郑译与独孤伽罗交好的，那般跳脱的儿子，竟在上巳节亲自为独孤伽罗弹奏琵琶，她这个做母亲的可未必有此殊荣。

    “这……是否先问过十郎的意思？若是他心里喜欢那位小娘子呢？”王氏斟酌着说道。

    郑道邕刚要拒绝，又想到这个幼子年幼时不在自己身边长大，差一点儿成了旁人的儿子。那时候王氏虽然表面上不说什么，多少次在夜里哭红了眼圈啊！

    他想了想，便道：“也好，就有劳夫人了。”

    王氏忙道：“妾分内之事。”

    等到郑译休沐回来，王氏带了一盅牛乳到他房里让他吃了再睡，顺便同他说些家常话。

    郑译吃了一口牛乳，皱着眉说：“腥！”

    王氏笑道：“牛乳哪有不腥膻的？”

    郑译道：“独孤七娘做得牛乳羊乳都极美味，据说是放了杏仁的缘故，母亲不妨吩咐厨房也如此做来。”

    王氏正愁找不到话题提到独孤七娘呢！儿子主动提起，她就有话可说了，便问：“你近日可曾见过这位小娘子？有没有新的膳食方子？若有，我也讨要一份来。”

    “她素来苦夏，天一热就不爱出门，我也许久未见了。至于膳食方子，旁人做得却和她做得不一样。”

    王氏就顺势说道：“是吗？那将来谁家若能娶到这位小娘子，可就有口福了。”

    “儿也如此觉得！”郑译笑嘻嘻的答道，脑海里出现的却是祢罗突的影子，心道：你以后可有口福了。

    王氏以为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虽然有些不愿意，但没什么比儿子喜欢更重要了！当下，她便说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和你父亲说，与独孤大将军提亲。”

    “什么？”郑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提什么亲？”

    王氏叹道：“为你提亲啊！你既然喜爱那位小娘子，我自然会说服你父亲的……”

    “等会儿，等会儿！谁说我喜欢她了？”郑译悚然而惊。

    王氏愣住，片刻后方道：“你不是说……你、你不喜欢她？”

    郑译吓出一声冷汗来，快速的说道：“她是挺好，我也不讨厌她，可我犯不着夺人所爱、虎口拔牙！”要是让祢罗突知道，自己母亲误会了自己，还想去提亲，他不得活剐了自己呀！

    这回轮到王氏疑惑起来了，什么“夺人所爱、虎口拔牙”？意思是说独孤七娘心有所属吗？那就罢了，既然儿子不喜欢，她就不会再提。

    王氏慈爱的笑了笑，道：“是我误会了你，既然你无意与她，那阿娘就不提她了。只不过你年岁渐长，也确实该择一门婚事啦！”

    郑译头疼的皱眉：“儿寸功未建，不想过早谈婚论嫁。”

    “你都十四了，三书六礼，成婚也得十五六岁，不早啦！”

    郑译只觉得头更加疼了，早知道母亲打的这个主意，还不如说心悦独孤伽罗呢！至少独孤伽罗不会嫁他，他也好顺水推舟，推个一两年！

    王氏这里得到了确切答案，崔氏那里也正问伽罗呢！

    伽罗的反应不比郑译好多少：“郑译？不会吧？我对他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就算琵琶弹的好，也不能以此作为择婿的标准吧？不对，阿娘，我上头还有两个姊姊，不如等她们的婚事定下来，再谈我的？”

    崔氏恨铁不成钢似的说道：“不能再等了，若是再等下去，好儿郎都要被定走了！哪里是因为人家琵琶弹得好就认定了，我是觉得郑译无论出身、人品和性格、才华都很好！”

    伽罗呵呵笑道：“是的是的，他很好，太好了，我配不上，配不上！”

    崔氏道：“你这孩子，怎能如此妄自菲薄呢？郑郎君很好，你也不差呀！就凭这份相貌，你们也是极般配的。”

    伽罗抽着嘴角无言以对，心里对郑译的影子说：看，我阿娘相中你了，你感动不？只见郑译的影子连连摆手：不敢动，不敢动，一点儿也不敢动。

    伽罗耳畔听着崔氏的絮叨，早已神游天外去了。晚间做梦，竟梦到了郑译变成了一只白狐狸，直接把她吓醒了。

    次日一早，伽罗就以请安的名义去见独孤信：“阿爷，女儿还小，阿娘太急着把我嫁人了。我还想在家多留几年陪伴二位大人呢！您就劝劝阿娘，别盯着我的婚事了。再说，上头不还有五姊和六姊吗？先紧着她们成不成？”

    独孤信哈哈大笑，抚摸着她的头说：“多留几年怕是不行，怎么也得赶在你十三岁生日之前把你嫁出去！不过，确实也不急在一时，伽罗说得对，先紧着你两个阿姊，才轮得到你。”

    伽罗大喜过望，正准备道谢，却见独孤信若有所思的又道：“只是你阿娘思虑的也周全，如今开始相看，真要看到满意的，两家议亲，恐怕也不是一年半载的事了。”

    伽罗怔住，不服气的说：“那二兄和二嫂不也就两三个月的事嘛！”

    “那不一样！”元摩诘是他早就看中了的，之前因为宗室的身份他不大好联络，后来出了废帝一事，他反而下定了决心。

    伽罗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气哼哼的回掬花堂上课，可是面对着郑先生，她又有些不自在。

    怕是连郑先生也知道阿娘看中郑译的事了吧？

    “七娘子今日似乎魂不守舍，”课业结束之后，郑先生单独留下伽罗询问。

    伽罗叹了口气，道：“我以为郑先生已然知道了呢！”

    郑先生微微一笑，道：“伽罗对郑译无意？”

    伽罗瞪大眼道：“自然无意！”她还是个孩子啊！就不能放过她吗？

    “那……宇文四郎君呢？”看来没人把她当孩子，连郑先生也不例外，但是她提起的是祢罗突啊！

    祢罗突日后要当皇帝的，若是自己嫁了他，那就是皇后了！

    到底要不要点头呢？

    伽罗沉默了下来，人嘛，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既然知道他是以后的帝王，选择一条青云梯，总比所谓的清高就故意去走荆棘小径的好吧！

    况且他俩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虽然时而斗嘴，但相处起来并不困难。

    可是……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郑先生见她沉默，微微颔首，只道：“我知道了。”

    伽罗却一头雾水：你知道什么了呀？我自己都没想清楚想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