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废立
又是一个寂静的秋夜,未央宫承明殿里灯火通明,天王宇文觉孤身一人坐在大殿之上,身边竟连一个随侍的扈从都没有。
一阵急促却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贺兰祥率军进殿,在宇文觉面前列开阵势。他身穿戎装,大步上前,单膝跪地,朗声说道:“请天王拟定退位诏书!”
宇文觉双目泛红,狠狠的盯着他。突然,他仰天大笑,笑声凄厉而惨烈。等他停下大笑,站起身指着贺兰祥怒喝道:“贺兰祥,你对得起先文王对你的养育之恩吗?”
贺兰祥是宇文泰的外甥,从小父母双亡,是宇文泰收养了他。像亲生父亲那样教他读书写字,教他习武练兵。他也不曾辜负舅父的期望,在战场上身先士卒,屡立大功;在生活上也以舅父为楷模,作风简朴。
虽然他和宇文觉年龄有差,但他们才是嫡亲的表兄弟啊!
为什么偏偏要站在宇文护那一面,与自己为敌呢?
宇文觉此时才深深感觉到悲哀,难道真的是他的修为不够,才让臣子不愿意归心臣服吗?
贺兰祥答道:“舅父既然把天王和家国大事都托付给大冢宰,天王就该顺从天意。可是天王年幼,受小人蒙蔽,对大冢宰见疑。臣只是不忍见大冢宰一片苦心付诸东流,我大周要依靠的是大冢宰,臣不得不以大冢宰马首是瞻。”
宇文觉绝望的闭上眼,一滴冰冷的泪水挂在腮边,他最后倔强的问道:“若我不退位呢?”
贺兰祥静默片刻,残忍的说道:“其实,天王是否自愿退位,又有何关系呢?”
言外之意就是,让你自动退位是给你脸了,你要是不识抬举,多得是办法让你滚蛋!
宇文觉呵呵冷笑:“宇文护属意的新君是谁?不会是他自己吧?不会,这个时候时机不对,他若要篡位,会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罢了罢了,我还能管得了下一任新君吗?只怕到最后又是我此时的下场。”
他站起身,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走下天王的座位,刚走下来,就有两队士兵围了过来。
他嘲讽的笑笑:“难道你们还怕我会长出翅膀来飞走吗?”若是能飞走,他早就飞出长安城的一片天空了。
走到承明殿门口,看到头顶一轮圆月,他站住脚步,大声呼道:“父亲!您泉下有知,可曾后悔啊!”
宇文泰,你后悔了吗?后悔把自己的儿子和基业托付给野心勃勃的宇文护了吗?
就算此时不后悔,当你的儿子被宇文护杀死的时候呢?
答案已经无从知晓。
第二日,所有人都知道天王宇文觉被宇文护废了,还承袭以前的封号:略阳郡公。新君的人选,由宇文护议定,目前是谁,还未有定数。
“你说,宇文护会放过略阳郡公吗?”伽罗悠悠的问了一句。
杨坚叹息,道:“你忘了当日的宋公吗?”
宋公是西魏恭帝拓跋廊,西魏被大周代替后,拓跋廊被封宋公,那也只是当时。后来,宇文护生怕拓跋氏利用这个被废的皇帝生出事端,比如打着匡扶魏室的旗号造反之类,干脆把他给杀了!
伽罗当然知道,以宇文护的为人,不会放过宇文觉的。
可是宇文觉才十五岁啊!
“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伽罗苦笑。
杨坚目光深邃,缓缓说道:“他的错,大约是生为宇文泰的嫡子,曾经,又是这个王朝的帝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宇文护已经召集群臣,商讨新君的人选,杨坚不能再躲着,站在队伍后面,听人辩论,到底选谁好了。
有人直接推选宇文护,结果马屁拍到了马蹄上,被宇文护当场传了庭杖。
剩下的就是讨论从宇文泰的儿子中推选,选谁就成了问题。
可是又有人跳出来反对,反对宇文护废黜宇文觉,要重新把宇文觉迎回来。
宇文护抬起眼皮睨了一眼,原来是涪陵公薛端,薛端出身河东大族,又是名门之后,素有战功,在民间也有贤名。
不好当场传庭杖,干脆就把他贬去蔡州当刺史,省得留在长安碍眼!
这下,就没人再敢提出异议了。
于谨看了眼宇文护的脸色,说道:“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嫡子既已无法胜任,那就迎长子入宫。”
诸臣连忙看向宇文护,见宇文护面上并无不虞,就知道于谨这个建议提得好。当下都在心里暗骂:这个老匹夫,又让你抢了先!
当初宇文泰死,宇文护想要接管又怕群臣反对,正是于谨带头推举,并向宇文护跪下磕头,宇文护才顺势坐稳了位置。
于谨年老还能耳目清明,这份机灵真不是常人能比的。
“可是……宁都郡公所娶的,是独孤信长女。”又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于谨哼道:“那又如何?若因此就排除在外,那大野氏、普六茹氏难道都不能重用了吗?”
宇文护当即就说:“好了,就这么决定,迎新君宁都郡公入宫!”
宁都郡公宇文毓还在岐州,迎他入宫之事,宇文护决定亲自去办。而自己不在长安时,就由心腹去处置宇文觉的党羽。
参与密谋行刺的李植、孙恒、乙弗凤、贺拔提等人全部被杀,他们死了还不够,连他们的家人也被宇文护尽数诛杀。
其中最为不值的大概就是李植的父亲李远,李远就是为了宇文泰顺利立宇文觉为世子,而对独孤信拔刀相向的那位。
当日宇文护得知李植要谋害自己,将此事告知李远,希望李远能替自己杀了这个儿子。可是李远素来喜爱李植,加上李植狡辩自己并无此谋,李远便放过了他。
不成想,宇文护终究没有放过他的儿子,杀了李植之后,又逼迫李远自尽。
李远无法,只得自尽。临死前求自己的弟弟李穆向宇文护求情,饶恕自己另一个不知情的儿子李基,毕竟李基娶的是宇文泰的女儿义归公主,算得上驸马。
可是李基见到家人纷纷惨死,而仇人正是宇文氏,深觉自己不该苟活于世,也如侯植那般郁郁而终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但也足以证明宇文护心胸狭窄、睚眦必报!得罪他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下场!
而宇文护既然决定了迎宇文毓为新君,那就容不得他说不了。
九月底,宁都郡公宇文毓入长安,继天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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