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我在,别怕。
深夜。
春宁在外轻敲了敲门:“姑娘睡了吗?”
“进来。”
门声轻响,昏暗的月光下,一人缓步而来。
“是你。”
庄一念当即起身,千御近前清浅含笑:“这么晚,还不睡么。”
他素爱银色,低调却又奢华,明润而又凉薄的颜色,一方玉冠将长发束的一丝不苟,月光打在他的身上,好似从银辉中走出的人。
众人只知他孤傲而冷峻,但庄一念却只觉他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存在。
她张开双臂,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千御,我想你了。”
千御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紧紧的,满是心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声声抱歉,只因他没有保护好她,他又让她受伤了,他实在无能,他懊恼不已。
当日,得知庄一念受伤后,他便发现府外与茶楼之外多了许多眼线,本想入夜前来探望,但那些眼线好似密布的蛛网一般无处不在。
好在她命春宁报了平安,他知道了她并无性命之忧,才没有不顾一切的硬闯进这府中将她带走,即便他已经在心中筹谋了许久。
之后想见却又怕见到她,那深深的自责让他愧对于她。
春宁每一日都将她的起居琐事回禀,听着那些叙述,他知道,她决定了一些事情,也变得更加坚强。
千御无法判断这样的变化对庄一念来说究竟是好是坏,他只确定,她想做的一切,他都会陪着她,护着她,帮着她。
千御也很确定一件事,无论庄一念究竟决定了一些什么事情,这洛阳城中一些人的命运,将会在那日刺杀之后,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的她,即便满心怒火与怨愤,但终究是个心善心软之人,即便她恨极了,但有些事终究是下不去手的。
但是这一次……
千御的怀中还带着夜晚寒风的凉意,但是这微凉的怀抱,让她心中那燃烧着的一团火,渐熄,心性渐趋平和。
“傻瓜,你从来都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对不起我们的,是那些人!”庄一念深深呼吸,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他轻轻抚着她的背,如同爱怜的哄劝孩童一般:“无论何时,我一直陪着你。”
闻言,庄一念在他耳边一声轻笑,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脖颈,千御的身子僵了一下。
庄一念笑着说:“我当然知道你在,我知道,即便我看不到你,摸不到你,抱不到你,但你一直都在。”
她从千御的怀抱中坐起,手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千御,你一直都在。”
心口的位置,本已空洞无物,这世上只有你能填满那个窟窿,只有你在,我才能稍感心安。
千御神色微黯,未语。
一整日都心情极度低落暴躁的庄一念,因为见到千御而心情大好。
从始至终,她都紧紧拉着千御的手没有松开,拉着他坐在自己的床榻边,就像小时候一样,两个人躲在一处,借着昏暗的月光看着对方的脸,说着那些光怪陆离或真或假的故事。
当然,多时都是庄一念在说,千御沉着脸听着,有时还未说起,庄一念便自己开始害怕拉着千御的手不肯松开,千御都会绷着一张脸说“莫怕,我在。”
……
门外,春宁静默了一会儿,将房门小心的关上,退去了远处。
她听到了房内二人近乎低喃的言语声。春宁觉得,庄一念与千御二人的身上,都有一种很一致而旁人却没有的气质。
他们的身上都有一层很厚的寒冰,任人无法走近,甚至冷的让周边之人胆寒。且他们生活在这世上,但却又好似凌驾于这世间的所有,那是一种无形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只有内心强大的人,才会拥有的东西。
如此这般的两个人,素日人前都是冷冰冰的,都是高高在上的,但是相见之时,却又都变成了普通人,一对普通的情人或亲人,会撒娇,会哄劝,会疼惜,会爱。
……
房间内,庄一念如同一个寻常的小女人,有些撒娇的躺在了千御的腿上,摆弄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
千御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宠溺的轻抚她披散着的长发:“你让春宁去查王达的事情。”
庄一念捏着他的手掌淡淡的“嗯”了一声。
千御问:“为何?”
对他,庄一念不需要任何拐弯抹角,更不需要任何遮掩,她仰着头看着千御说:“今日生如一问起我这件事。他说王达是吴家的人。”
千御点了点头:“是。”
她说:“我忽然想到。吴将军边关手握重兵,而都城府的高官又是他的亲信。生玄隐不是傻子,他可会容忍吴家横着一把大刀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千御一声轻笑,眼中难掩不屑之色。
庄一念继而道:“王达之事,是我有意为之。但我当时并不知道王达与吴家的关系。所以,我猜想他究竟是顺水推舟,还是……早有预谋。”
“你认为,杀手一事,与生玄隐有关。”千御蹙眉。
二人四目相对,庄一念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原本以为此事若非李家便是与吴家有关的。毕竟能够影响都城官兵的人,并不是很多。但现下,我对李家并无威胁,且李家明面之上还在拉拢着我,所以并没有动机做那件事。而吴家……现如今他损失了一枚重要的棋子,我反而看不懂了。”
“王达被罢免同时,李家也被贬了几人。”
庄一念闻言,忽然沉默。
李家一个是权臣,吴家一个是手握重兵的隐患,二人对于生玄隐的皇位都是极大的威胁。
因为杀手一事没有查出任何线索,双方各损棋子,没有输赢,但是生玄隐借此削弱了双方二人的实力,他便成了最大的赢家!
此事,或有预谋或机缘巧合,庄一念成为了鱼饵,且钓到了两条大鱼。虽然最终大鱼未能下锅烹煮,但鱼钩却也伤了他们的元气。
沉默许久。
千御缓缓道:“一念,你不是看不懂,只是不想懂。”
“胡说!”庄一念一把推开千御坐起身来。
身后的千御伸手欲要安慰,但手在半空中顿了顿,他又收了回去:“你在为他辩解。”
“我没有!”她语声幽幽,低的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千御一把扳过她的双肩,迫使她与自己对视:“你……”
庄一念当即低下头,但她眼中的湿润并未逃过他的眼睛,让千御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本想说,你可以将那个人放在心上,但是不要无条件的相信那个人。你可以去爱其他人,但我希望你更爱自己。
垂眸,须臾,她说:“你说的对,我不是不懂,只是不想懂。即便我恨极了这个世界,但我还是愚蠢的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
她抬起头来,眼中的那一抹湿润已经不见,换而一抹精亮,她说:“我懂。”
她会竖起身上的刺,但是面对千御的时候,不免偶尔会露出心里最软的那一面。
千御一声轻叹,将她揽在了怀里:“一念,不要怕,有我。”
她在他怀中笑着用力点头:“我不怕,从小到大,只要有你,我从来都不怕、”
这世上,有你,我不怕。
而那些无谓之人,她会放下。
她会学着迦南那样简单的处世之道,今后这世上的人除了那仅有的几个她在乎的人,便只分可杀与不可杀。
这一夜的时间过的很快。
眼看即将天亮,千御忽然说:“有一事……”
“什么?”见他如此吞吞吐吐,庄一念奇怪。
千御顿了顿问:“苏七,被你绑了来?”
他从来不去过问无谓之人的事情,既然问起,庄一念一笑道:“你认得他。”
千御颔首:“算是,朋友。”
“你与他?”庄一念不禁想起苏七那日泼妇骂街状,还有这几日每每见到庄一念,他那恨极了却又无能为力的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他常去喝茶,便说过次句话。”千御道。
庄一念了解千御的性子,能与他说过几次话的人,并不是很多。
若不是被他的冷漠给吓退了,就是他根本不给那人说话的机会。
庄一念将她找苏七帮忙,但被苏七奚落一番赶出门的事情说了:“我当时本想只想教训教训他那张狂的劲儿,不过后来一想人都绑来了,不物尽其用不免浪费,便诓他被下了毒。”
这些事情千御已听春宁说起过,但此时听庄一念说,不禁还是一笑:“顽皮。”
庄一念笑着道:“你既然与他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免得到时候他画是画完了,我还要向他解释赔礼。”
千御不禁摇头轻笑:“苏七爱面子,你这番可是猜到了他的尾巴。”
“那也没法子,谁让他是这洛阳画工第一人,我不过是想要借他的名声造势而已,可谁想他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他重金不用他做事还说我是狡诈之人,不教训教训他也是难平恶气。”
千御垂眸,忽见她衣襟微敞,白皙的锁骨若隐若现,他轻轻为她将衣襟紧了紧:“我明日去见他,解释一番便过了。只是今后……莫要在那么顽皮,随便将男子绑入府中,若被旁人误会便不好了。”
庄一念闻言这才明白,千御敢情并不是担心苏七被绑,而是担心庄一念绑了个男人回来“图谋不轨”。
她玩心一起,两手环住了千御的脖颈,倾身上前,这一蹭,方才合上的衣襟再一次敞开,她微扬着下巴笑眯眯的仰视着他,精亮的眸子让千御瞧着神思一紧。
她笑睨着他语声缓缓:“说起来,那苏七长得也是俊俏的紧,虽然脾气古怪了些,但也不失一番独特韵味呢。”
千御眸光骤寒。
“你说,是不是?”庄一念笑眯眯的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