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早晨的空气非常清爽，透着一丝淡淡的潮气。晨曦中，小路两边的香樟树上，绿油油的树叶上挂着细微的露珠，泛着悦目的绿意。

    默默地在林荫间走了一会，林晓姗终于开口了：

    “嗳，小川，我妈昨晚给我来电话了，说云滨中院正在招聘书记员，我……我可能要回云滨市就业。我想……要不你跟我回云滨吧，工作和户口应该都没有什么问题。”

    纪小川一听，心里很是反感，脱口而出：

    “不去。”想想，又说，“户口现在有屁用，又不能当饭吃？”

    林晓姗马上嚷了起来：

    “神气什么啊！谁说户口没有用？你难道不知道，户口承载了太多的社会功能，捆绑了各种各样的福利和特殊资源，它和住房公积金、医疗保障、养老保险等诸多社会保障制度挂着钩呢！还有孩子上户、上幼儿园、上学都要户口的。”

    林晓姗一口气说到这里，似乎把纪小川驳得哑口无言了。但林晓姗也看到，纪小川的脸上分明挂着一丝不屑一顾的冷笑。于是又说：

    “纪小川，你难道没有看到北大未名bbs的那个帖子吗？”

    纪小川不置可否地看了林晓姗一眼。事实上，他已经看过那个帖子，并清楚地记得帖子的标题——京户到底有多重要？但纪小川认为，帖子说的是北京的户口怎么怎么值钱，并不是所有的城市户口都那么值钱的。

    林晓姗以为纪小川没有看过那个帖子，便介绍起来：

    “那个帖子说，现在许多毕业生都把户口作为择业的决定性因素，一定要签约能够解决户口的单位。说薪水可以随着时间经验职位的提升而增加，但是户口一旦打回原籍，成为非应届生，再想调出来就困难了。说有人甚至把薪水与户口挂钩衡量，一个本科生，有户口和没户口相差8万元。还有人将户口与爱情捆在一起，说……”

    听到这里，纪小川忍不住打断了林晓姗的话，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那个帖子我看过了。”又说，“可帖子说的是北京的户口啊，你别把它与云滨混为一谈。再说，我要是把户口迁到云滨，那我不就嫁给你了吗？”

    林晓姗俏眉一挑，噘着嘴说：

    “嫁给我怎么了，你不愿意啊？哟，纪小川，没想到你还挺古董的啊！干嘛，就兴我嫁给你，不兴你嫁给我啊，都什么时代了？”

    纪小川认真起来，嚷道：

    “什么时代……也是男婚女嫁。哎，晓姗，我们家可只有我一个男孩呢！如果让我当上门女婿，我妈能同意吗？”

    林晓姗不以为然道：

    “你别那么自私好不好？你们家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我可是家里的独女呢！”

    纪小川说：

    “这怎么叫自私呢？哦，几千年的传统，想改就改得了吗……”

    接下来，两人都动了意气，你来我往地争执了一番。无论林晓姗怎么说，纪小川都不愿意去云滨工作。因为在他的心里，云滨那个城市实在太小了，而且市民的观念太保守，根本无法实现自己的青春梦想。两人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第二天上午，林晓姗又找纪小川谈了一次，但林晓姗不仅没有说服纪小川，反而受了纪小川一肚子气。返回寝室的路上，林晓姗委屈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到了寝室门口，林晓姗站住悄悄擦试眼泪时，就听到寝室里面闹哄哄的。听声音，里面除了唐佩佩、柳小慧和徐姗艺三个室友，好像还有经管学院的吴小伟、刘江、李守志，计算机学院的王旭明等几个人。这几个人，因为分别与这个寝室的几个女生有同乡关系，是常来串门的男生。听了一会，林晓姗便听明白了，屋里几个人的话题也是就业问题。

    林晓姗当然清楚，按照专业性质，法学专业的毕业生，就业渠道主要有三条。一是到法院做法官，但这条渠道首先要通过公务员考试。职业发展一般是，被法院正式录用后先做书记员，再通过司法考试取得任职资格，被任命为助理审判员、审判员以后，才能称得上法官。二是到律师事务所就业。职业发展一般是，被律师事务所录用后，由律师事务所向司法行政机关备案，先给所里的资深律师做助理，通过司法考试取得律师资格证，工作一年后再申请领取律师执业证，积累经验后再单独接案子。三是到企业就业，做法律服务工作。

    但近几年来，由于大学生群体迅速壮大，专业对口就业率不断下降，大学毕业生学非所用的情况就越来越普遍。

    早在几个月前，唐佩佩就与昌都市的一家知名律师事务所签订了意向就业协议，徐姗艺签约的是南方一家大型民企，林晓姗自己则与京城的一家律师事务所签了意向协议。但就在一个月前，三人先后收到了意向单位的解除协议通知，解约理由则几乎如出一辙：由于受美国次贷危机的影响，业务萎缩。柳小慧则因为父亲是一家大型民企的老板，早就为她安排了出国留学的渠道，自然不需要考虑就业问题。而现在，唐佩佩和徐姗艺已不再奢求专业对口不对口，只要能找到一份工作就心满意足了。

    听了一会，林晓姗便推门而入。一看情形，林晓姗就知道屋里的几个人刚才也发生过激烈的争论，几个人的脸色都显得有些激动。

    见林晓姗进来，屋里的几个人并没有特别在意，只有刘江和李守志两人抬起眼皮挑了她一眼，其他人则继续前面的话题。

    林晓姗侧身从人群中穿过，坐到了床边。刚和衣躺下，就听到李守志说：

    “嗳嗳，唐佩佩，这可不像你说的话。人们常说，美丽女孩都是非常自信的，她们从小就能轻易掳获万千宠爱，容易从环境中得到更多夸奖、喜爱和亲近，干吗垂头丧气啊？”

    唐佩佩沮丧地说：

    “现在哪还有什么自信啊？这一阵子跑人才市场，把我的自信心都跑没了。”

    吴小伟嘻嘻笑道：

    “要我说，你们担心什么呀，不是院花，就是班花，用人单位都抢着要的。要不嫁个有钱人，要不就经营美丽，去做模特、偶像演员和歌手都行。再不济，去弄个二奶三奶当当，这辈子也能丰衣足食的，哪像我们男人这样命苦哟？”

    唐佩佩啐道：

    “呸呸，死样！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吴小伟涎着脸皮说：

    “哎哎，美女，别骂人啊，文雅点。其实，我说的都是实话。不是有人说，漂亮女人拥有两种与生俱来的资源，一是青春，二是美丽。青春和美丽可以满足男人感官和心灵的双重享受，也就是所谓的赏心悦目。当然，仅仅拥有这两种资源是不够的，还必须懂得充分利用这两种资源，这就需要有奉献和牺牲精神……”

    “怎么奉献和牺牲？”柳小慧疑惑地问道。

    吴小伟顿时支唔起来：

    “就是……就是……嗨，这事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哟！”

    唐佩佩向吴小伟砸过去一记白眼，讥讽道：

    “流氓！你一张嘴，我就看到了里面的狼心狗肺。吴小伟，你小子等着啊，如果有一天我当了法官，凑巧你又犯案落到了我的手里，我一定要判你一个无期徒刑，非让你这辈子把牢底坐穿不可！”唐佩佩说得狠狠的。

    一句话，把满屋的人都惹笑了。林晓姗偷着乐了，同时心里感叹，男孩子虽然脸皮厚，但心胸似乎比女孩子宽广得多，这个时候竟然还有心思逗乐。

    吴小伟没有笑，摇晃着脑袋说：

    “不可能，决不可能的！男人怎么会栽到女人的手上呢？就算要栽，也只会栽到在女人的怀里。”吴小伟说完，故意将目光落在唐佩佩高高耸立的胸部上。

    唐佩佩顿时窘得满脸绯红，从对面的床上一跃而起，恼羞成怒地叫着“臭流氓，姑奶奶我一脚踹死你！”说话间，抬起一条腿飞了过去。

    吴小伟眼疾手快，吓得叫了声“我靠，武林高手啊！”说话间，便转身像猴子上树一般翻到了林晓姗的上铺上，做着鬼脸嘻嘻地笑着。

    唐佩佩一脚踢空，身子顿时失去重心，一下子扑倒在李守志的身上，随之两人又一起压在林晓姗的身上。唐佩佩穿着一条牛仔裤，屁股绷得浑圆浑圆的。林晓姗被压得尖叫了一声“哎哟，要死啊，快起来快起来……”

    慌乱中，唐佩佩急于站起，不想箍在脑后的嵌着水晶的红发卡又碰落了，一头秀发顿时散开，瀑布一般把一张俏脸遮得严严实实，形象更加狼狈。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笑声渐落后，徐姗艺说：

    “别瞎扯了。我觉得现在的用人单位对我们女生就是歧视，一见到我们，就声称本单位不招女生，真是可恶、可恨！”她的一句话，又把话题拉回到了现实中。

    唐佩佩愤愤道：

    “就是，都什么时代了，还这样歧视女性。”

    王旭明一本正经地说：

    “不会吧，谁敢歧视你们呀？真要是有人敢欺侮你们，去告他们啊！你们不是学法律专业的吗，而且是受专项法律保护的对象？”

    唐佩佩和徐姗艺顿感无语，两双漂亮的大眼一齐狠狠地扎了王旭明一眼。王旭明假装什么也没看见，若有所思道：

    “哦，我好像有点明白了。哎，你们应聘的单位，人力资源主管是不是女性？”

    唐佩佩和徐姗艺疑惑地相互看了一眼，向王旭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王旭明双手“啪”地一拍，夸张地嚷道：

    “这就对了，问题也许就在这里了。你们想想，同性相斥，如果把你们招进去，她们不是给自己添堵吗？你们记住啊，下次去人才市场，千万别往那儿凑，肯定没戏。”

    “你们能不能正经点，净说疯话。谁再胡说，就滚出去。”唐佩佩恼怒地说。

    李守志接口道：

    “要我说，其实王旭明这话说得也有些道理。世人都说男人好斗，其实女人更好斗。女人对待同性，特别是对待比自己光鲜的同性，态度决不会友善，因为你会让她黯然失色的。”

    柳小慧嚷道：

    “哎哎，请你们来，是让你们给我们出主意的，不是让你们来评头品足的。我们现在烦都烦死了，谁还有心思和你们贫嘴。”一句话，顿时让房间里静了下来。

    其实，几个美女心里都明白，他们说的并没有错。平时，她们走在校园里，总能感觉到各种目光交织投射到自己身上，喜爱的、羡慕的、嫉妒的，还有蠢蠢欲动的。

    但让人气愤的是，在这一个月的求职经历中，她们却不断在求职中受到冷遇，就连用人单位的男人，也没有对她们表现出多少热情和亲睐，真的让她们感到失落和伤心。

    林晓姗突然坐了起来，尖声叫道：

    “你们男人就是些自以为是、自高自大、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家伙！”

    众人一愣，全都傻了眼，瞪着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林晓姗，不知道自己怎么招惹了这个姑奶奶，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