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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0五章 脑袋真的进水了

      听着张东林滔滔不绝的溢美之辞,纪小川越听心里越感到不是滋味。心里感觉,张东林的溢美之词,无异于巨大的嘲讽和挖苦。感觉里,仿佛有一根道德的鞭子,正在无情地抽打自己的良知。摄像机的镜头,也有如照妖镜一般在照射自己的灵魂。

    纪小川感觉,此刻自己就如同在扮成一个厚颜无耻的小丑,正在一个充满鲜花、彩灯四射的舞台上做着拙劣的表演。台下,观众已是嘘声一片。他的心在发慌,手脚在发抖,感觉自己再也表演不下去了。

    “小纪,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正在兴头上的张东林突然感觉,纪小川那只被自己一直握住的手突然抖了起来。刚开始,张东林还以为是这个青年过于激动,便没有在意。后来,张东林便感觉被握住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手心湿漉漉、凉凉的。张东林心里一惊,以为纪小川的身体突然出了不好的状况,于是关切地问道:

    “小纪,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张东林的这一问,让周围的人顿时紧张起来,纷纷伸着头睁大眼睛看着纪小川。

    沈洁茹感觉自己的心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她惊慌地看着纪小川,使劲地对纪小川使眼色,心里在喊“不要,不要,千万不能说啊……”但纪小川没有看她。

    此时,站在人群后面、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生,已经往病床前挤了过来。

    纪小川摇了摇头,艰涩地咽了一口唾液,迟疑地说:

    “张部长……我有一个事情……不知……当说不当说?”

    张东林俯下身子,和蔼地说:

    “小纪,别激动、别激动。你说,慢慢说。”

    “我……我……其实我并没有救人……其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掉到水里去的。”纪小川鼓足勇气说出这句话后,深深地低下了头。

    张东林惊愕了一下,似乎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问道:

    “小纪,你刚才……刚才说了什么……没说糊话吧?”

    纪小川抬起头,勇敢地看着张东林的眼睛说:

    “张部长,我说的是真话,我真没有救人,而是因为体力不支,自己掉进了水里。”话音十分清晰,表达明确无误。一言既出,石破天惊!

    张东林脸上的微笑瞬间僵住上,哭笑不得的模样显得十分古怪。张东林显然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沈洁茹被惊得目瞪口呆,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吃惊、慌乱、惊恐、失望、恼怒……各种各样的表情,凝固在众人的脸上。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场面,瞬间就变得分外沉闷,房间里几乎听不到一丝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啪”的一声,一个人的手机掉落到了地上。这一声,终于把众人吓醒了,随之而起的,是一片杂乱的声音。

    张东林艰涩地咽下一口口水,终于回过神来,讪讪道:

    “好……好……年轻人敢于说出真相,精神可嘉,精神可嘉嘛!”接着,张东林的口齿顺畅了一些,“同志们啊!我们就是要倡导一种实事求是的作风,不弄虚作假,不虚报浮夸。好好,小纪,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张东林说完,狠狠地瞪了沈洁茹和报社几个领导一眼。没等其他人完全回过神来,就自顾自地快步走出了房间。

    众人愣了一下神,接着便争先恐后地朝门外拥去。一瞬间,人去楼空。

    日报社的副总编辑王庆林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落在了众人的后面。临出门时,王庆林又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纪小川一眼,丢下了这样一句话:

    “你小子啊,真是……太可爱了!”

    沈洁茹一跺脚,骂了一句:

    “你是个猪脑子啊!”说完气嘟嘟地摔门而出。

    许雯雯狠得咬牙切齿,伸出一根手指狠狠地戳在纪小川的额头上,说:

    “真是气死我了!没想到天下竟然还有你这样的傻瓜蛋!纪小川,你简直就是一个二百五。”说完,许雯雯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退回来,打开床头的柜子,拿上自己的精致提包,狠狠地瞪了纪小川一眼,扬长而去。

    一时间,人去楼空,病房里一下子显得空空荡荡的……

    “二百五?”

    纪小川回忆到这里时,猛然就被胖老头的这一声怒吼惊醒了,从沉思中走了出来,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怅然若失。不由得在心里疑惑地问了自己一句:“我真的是一个二百五吗?”

    几天来,纪小川已经迷茫、苦闷到了极点。从市委常委、宣传部长张东林看望自己后,一切便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冷暖只有自己知道。

    变故发生后的第二天,沈洁茹给纪小川来了一个电话,语气冷冷的。听得出来,她仍是余怒未消。沈洁茹说,报社让我通知你。经研究,你在住院期间按工伤对待,安心把伤养好吧。哦,对了,你受伤的事,要告诉你家里吗?纪小川说,不用,我自己能照顾自己。从那以后,纪小川就再也没有见到沈洁茹的影子。

    许雯雯第二天上午倒是来了病房一次,但也没有多话,只是告诉纪小川,自己要回校去参加考试。说完,就告辞了。

    此后,就再也没有人来探视过他。病房里的纪小川感觉孤零零的,深深地体验到了“冰火两重天”的味道,有了一种强烈的失落感。

    其实,对于许雯雯的离去,纪小川并没有感到特别难受。

    本来,对于这个90后富二代美女的突然出现,纪小川就感到很意外。刚醒来的那一会,纪小川心里很疑惑:许雯雯为什么会专程从学校赶回来照顾自己呢?如果用朋友之间的关心来解释,似乎有些牵强。但现在纪小川已经想明白了:很显然,许雯雯是为荣誉而来的。

    进一步想,这或许就是许文海策划的,说不定背后还有许伯雄的影子。也许是他们听到了自己将要当市委领导秘书的消息,想让财富和政治联姻。加之自己即将获得的荣誉,也可为杜家脸上贴金,说不定还可以为杜家创造新的财富机会?

    一想到这些,纪小川顿时对许雯雯心生了厌恶和可悲的感觉,因为她充当了谋取利益的工具。如此,对于许雯雯的悄然离去,又有什么可伤感的呢?

    但对于沈洁茹的避而不见,纪小川就不只是伤感和失落,而是对自己内心深处一种纯洁和完美的颠覆。

    在此之前,在纪小川的心里,沈洁茹不仅外表形象完美,而且志趣超凡脱俗,是自己心中的一尊美丽而圣洁的女神。正因如此,他才不愿看到沈洁茹受委屈,受伤害,才会不顾一切地要娶她、拯救她,让她得到幸福。

    可几天前的那一幕,简直彻底颠覆了沈洁茹在自己心中的完美形象。纪小川没有想到,在荣誉和可得利益面前,沈洁茹竟然也会表现得那样世俗、那样虚伪。

    这样的女人,不来也好。这样的女人,还值得自己伤感吗?这样的女人,还值得自己去拯救吗?也许再次见到她时,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对待她了?

    再回过头来想,自己错了吗?

    纪小川不断地在心里这样问自己,却始终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如果一定要说自己错了,他又始终找不到一个令自己信服的理由。他真的想不通,自己的一句真话,怎么就会招惹得众人都不高兴呢?早知如此,自己真不该说出事情的真相。

    再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被救起,无论如何,自己一定会被追认为抗洪抢险的英雄,那也比现在受冷落、遭白眼强。

    昨天晚上,从云滨电视台的报道中,纪小川得知,那个叫尹长胜的年轻乡干部,就是在他们相见的那一天下午,在抢救村民时被泥石流埋没了,生命定格在了24岁。接着,尹长胜被追授为“优秀共产党员”、“革命烈士”等荣誉称号。宁丘县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千人为之送葬,场面令人动容。

    纪小川想,与尹长胜相比,自己是丢了荣誉和敬重,保全了生命;尹长胜是丢了生命,赢得了荣誉和敬重。两人之间的得失,孰重孰轻?纪小川一时真的感到困惑……

    住院的日子单调、枯燥,闲得让人心里发慌。人一闲下来,思想就变得活跃起来。这几天里,纪小川想了很多。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想起了大学时的校园生活,想起了与林晓姗热恋时的枝枝叶叶。而昨天无意中见到的一幕,又让他触景生情地想起了在南方那座城市时经历的一件事情。

    昨天,纪小川在住院部闲逛时,无意中走到了住院部的心脑血管科。经过一个病房时,纪小川就被眼见的一个情景吸引了。

    这个病房里,有三张病床。在中间的那张病床上,躺着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孩子。孩子沉默地躺在病床上,一脸病容。一双大眼,木然地盯着空中的输液瓶。病床边,坐着一个模样姣好却满脸憔悴的少妇。空气里滞涩的绝望,足以把人击倒。

    护士告诉纪小川,孩子得的是白血病,正在等待干细胞移植。由于内地没有完善的干细胞储备,只有等待台湾或者海外配对成功,但这种希望非常渺茫。

    纪小川从护士的口中得知,内地普及干细胞库的工作很艰难,好不容易配对成功的一些志愿者,事到临头,往往又不愿履行承诺,许多病人只能等死……

    护士说完,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那一刻,除了沉默、羞愧、悔恨之外,纪小川没有别的感受。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深深的负罪感。因为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拒绝捐献造血干细胞的事情。

    当时,纪小川正在南方那座海滨城市流落。一天傍晚,纪小川突然接到了江北省的血液中心的电话,称纪小川的血型与一位患者初步配型成功,想请纪小川过去做进一步检查。但纪小川当时正处在极度失意之中,心里烦躁得要死,哪有心情管闲事?便漠然地拒绝了。

    那一次,纪小川并不知道被自己拒绝提供帮助的人,是男人?女人?老人?还是孩子?但他明白,那个当时也许还有一线生机的生命,也许因为自己的漠然和冷酷,已经含恨离开了人世。他不知道,那个生命会不会在心里怨恨自己、诅咒自己呢?

    听完护士的话,纪小川顿感羞愧难当、无地自容,转身就跑,一口气跑进了自己住的病房。靠在掩闭的门后,纪小川狠狠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沉思中的纪小川,突然感觉身子有些暖洋洋的。抬头一看,太阳已经照到了身上。不远处的香樟树下,已经不见两个晨练的老人,也不知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看着太阳已高,纪小川正想回到病房休息,就见从第一住院楼的方向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里不由一怔。谭知耕已经看见纪小川,远远地就招呼了一声:

    “小川,你在这里啊,让我找了好一阵。”

    纪小川愣愣的,站住没动,痴痴地看着谭知耕快步朝自己走了过来。心里疑惑,他到这里来干什么呢?但纪小川不知道,谭知耕这一阵子并不是有意躲避他,而是出差在外。回到报社时,已是纪小川住院的第五天了。

    从沈洁茹嘴里得知全部情况后,谭知耕一刻也没有耽误,跑到超市买了些营养品,就赶了过来。到了医院,在病房里没有见到纪小川。谭知耕把东西放到病房里,再到护士站一打听,才找到这里来了。

    “谭总,你怎么来了?”直到谭知耕走到身边时,纪小川才淡淡地叫了一声。

    谭知耕深情地看着纪小川,动情地说:

    “孩子,好点了吗?情况我都听说了,你受委屈了!”

    纪小川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谭知耕。从谭知耕的脸上,他看到了一份真情的关爱,仿佛是自己慈祥的父亲在深情地抚慰自己。纪小川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悲凉,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般直往下淌,撕心裂肺般喊出了一声“谭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