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如今再熟悉不过的脸，分开不过两个多小时。

    古湘湘瞪直了眼睛，脱口而问：“你怎么在这？！”

    江聿琛睨了她一眼，嗓音凉漠：“这话应该我问你，你来这干什么？”

    古湘湘一听，原本那些因为见了江蔓清而压下的愤怒一下涌了出来，她恶狠狠瞪了面前人一眼，哼了声，咬牙切齿：“当然是来告诉蔓清真相！别想再让我帮着你骗她！”

    抽烟的动作一顿，江聿琛站直身体，不再靠着车身。

    他看她。

    那眼神……

    莫名的，背后一凉，古湘湘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之后又强撑着瞪了回去：“看什么看？！是你先违约的！谁让你……让你把我的消息告诉那个混蛋的？！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江聿琛皱眉。

    “我没有。”半晌，他吐出三字。

    古湘湘怎么可能信？

    “不是你是谁？！他都找到我住的地方了！我才回来多久？！他还知道孩子的事！”越想越气，再开口，她咬牙切齿，“当初我就不应该相信你！男人他妈的没一个好东西！言而无信的混蛋！”

    “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确没找蒋晔，没告诉他你的事。”江聿琛嗓音凉凉。

    他的神色不似作假，而他的为人……

    古湘湘迟疑：“真的？”

    江聿琛没有作声，只是继续抽烟。

    古湘湘：“……”

    靠！

    混蛋！

    不说话了不起啊！

    “你……”

    “我是答应过你不告诉他，但他自己要查，我也不会拦着。”江聿琛又扔下一句，仿佛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其实他一直在找你。”

    古湘湘：“……”

    混蛋！

    她才不会信！

    “别想骗我！”她气呼呼瞪他，没忍住把气都发泄在了他身上，“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信么？”

    “信或不信，都和我没关系，我不在乎。”

    “……”

    古湘湘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她有些不自然地没好气说道：“行了行了，不跟你计较了。至于你……既然来了，赶紧上去吧，我已经把当年的事原原本本告诉她了，现在上去正是和好的好机会，把话说清楚，你们才能重新在一起。”

    不想，面前人却是纹丝不动，甚至连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

    古湘湘嫌弃：“江聿琛，你这人……”

    “不会的。”

    “什么？”

    隐隐绰绰的烟雾下，江聿琛的脸显得愈发晦暗难辨。

    古湘湘看着，竟有种他很孤单的错觉。

    “你……”

    将最后一口烟吐出，江聿琛才淡漠开腔，难得解释：“她不会，就算知道了真相，明白了从始至终只是一个误会，她也不会回到我身边。”

    古湘湘惊讶：“怎么会？！”

    “她还有心结。”

    还有？

    古湘湘不明白，然而看了一眼江聿琛，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猜到了。

    “你的意思是，她当年离开的原因不止这个误会？！还有其他？！”

    江聿琛没有回应，但他的沉默恰恰承认了这话。

    古湘湘顿时着急起来：“那你更要上去啊，把所有的误会都说清楚！一个个的藏在心里算什么？折磨自己呢，还是折磨对方？！不说清楚怎么可能重新开始？！”

    江聿琛忽的反问：“我们还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古湘湘噎住。

    抬眸漫不经心看了眼那个楼层，江聿琛轻嗤一声，眼中蓄满了谁都看不懂的情绪：“就算所有心结解开，她都迈不出那步。”

    “你们……”

    不知是烟的作用，还是今晚的夜色太沉，江聿琛难得吐露心情，只不过话里话外满满的都是自嘲而已：“当年她追我的时候胆子大的很，一直缠着我，可如今，她就是一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喜欢江聿琛的那个纯粹江蔓清，早就不见了。”

    他的声音很低，古湘湘听着，竟觉得……他很可怜。

    尤其是他的眼神。

    “觉得我可怜？”

    冷不丁的一句戳破心思，古湘湘尴尬：“我……”

    “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可怜过，要开始的是她，不声不响结束判了我死刑的也是她，一直躲着我，可能会躲一辈子的还是她。”

    没有情绪起伏的一句话，偏偏最是惹人叹息。

    古湘湘心底忽然涌出一股难言的情绪。

    “江聿琛。”

    “嗯。”

    “那你……会觉得累吗？恨她吗？”

    江聿琛久久没有作声。

    就在古湘湘以为他会这么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她听到了他低哑的声音——

    “等得太久，我已经忘了怎么温柔。”

    那一刻，她想，自己或许明白了他的答案。

    江蔓清这些年让人心疼，但江聿琛又何尝不是呢？

    其实，他才是最可怜的那个啊。

    ……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长腿迈出，江聿琛面无表情直接走到了江蔓清家门前。

    他站定，久久未动。

    最终，他自嘲地扯了下唇，随即转身走向了对面公寓。

    门开的瞬间，他脑中冒出了古湘湘的问话。

    他恨她。

    是真的恨过。

    这一夜，江聿琛失眠至天明。

    而对面的江蔓清，亦是。

    ……

    翌日。

    天公不作美，天色暗沉，且冷。

    监狱。

    蒋如眼眸湿润，尽管克制着，但激动开心的心情到底没办法掩饰：“聿琛……你终于来看我了？你原谅妈妈了？是吗？”

    江聿琛没有说话，一双淡漠的眸子看了她许久。

    在那样的眼神下，蒋如起先的激动渐渐被不安所取代。

    “……聿琛？”

    “没有。”

    冷冷的两字，干脆利落，让蒋如脸上仅剩的笑容全都僵住。

    不自觉的，她握紧了手。

    “聿琛……你……”

    江聿琛后背往椅子上一靠，看着她：“锦桐现在很好，在国外进修，有了喜欢做的事，空闲时她会和朋友出去旅游，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不知道他为什么把话题转到了锦桐身上，但没有哪一个母亲在听到自己许久未见面的女儿消息时会不激动，何况还是那么好的消息。

    “锦桐……锦桐……”

    蒋如差点喜极而泣，然而下一秒，她只觉像是一桶水直接浇灭了她所有的欣喜——

    “如果锦桐没走，依着当初发生的情况，她还会是今天的江锦桐么？”

    面前人神色淡淡，语气亦是如此。

    可他的话，他的意思，分明……分明是在……

    “聿琛，你……”

    情绪稍稍失控，蒋如盯着他，不能接受。

    “妈，”江聿琛终究还是叫了她一声，“锦桐的事，当初你做的那些事，其实没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再怎么样，你都是我妈。”

    “聿……”

    “我不能原谅的，是另一件事，另一个人。”

    话，戛然而止被硬生生堵在喉咙口。

    四目相对。

    蒋如竟觉得说不出的心虚，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脑中冒出了江蔓清那张脸。

    但她不愿相信。

    应该不会的。

    当初她警告过的，江蔓清那人也……

    “江蔓清当年的离开，和你有关系，是么？”

    所有的侥幸都在这一秒消失得干干净净。

    蒋如呼吸猛地滞住。

    只一眼，江聿琛便确定了，他让人查到的那些东西，是真的。

    “为什么？”他问，极度冷静，冷静得有些不对劲。

    为什么……

    蒋如脑中回想着这三个字。

    她垂下了头。

    好半晌，她才重新抬头看向这个自己许久未见、从小就让她骄傲的儿子，末了，她笑了：“既然查到了，何必明知故问。”

    她没有否认，声音很哑。

    可这种否认，对江聿琛而言，无异于又是刺在心口的一刀，就好像一个月前他终于看到那些查到的真相时的心情。

    “我想听你说。”

    很淡漠的声音。

    蒋如心一揪，太难受了。

    “没什么好说的，你只要记住，妈是为了你好。”她别过了脸，不再看他的眼睛。

    沉默蔓延。

    慢慢的，周遭的气氛越来越怪异，气压也跟着变化，最后低到让人觉得压抑。

    良久。

    江聿琛站了起来，一字一顿：“但这辈子，我要定她了。”

    蒋如猛地抬头！

    视线所及，是他淡漠的神色，仿佛什么也不在意，但那双眼睛，分明是在告诉她他的坚定和势不放手！

    “你们是兄妹！”她脱口而出，声音不自觉拔高，胸膛也微微起伏。

    江聿琛看着她。

    “聿琛！你……”

    “当初你和爸并没有办收养手续，她只是暂住在我们家的故人之女，我和她没有血缘更没有法律意义上的任何关系，何来兄妹之说？”

    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他都太过淡漠。

    被刺激，蒋如终于没忍住：“那你是想所有人都嘲笑你，嘲笑我们江家？！让江家被人议论纷纷从此抬不了头？！你又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会对公司造成多大的影响？！”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说完，她的面容已涨红，是被气的，也是急的。

    江聿琛扫了一眼，直到她忍不住还想继续的时候一句话反问了回去：“所以，我就该放弃我喜欢的女孩儿，让她一辈子生活在不开心之中？给不了她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