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甄亿佳的话，华天只有认真的点头。虽然他的心里对钟逊还是下意识到不屑，但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模样。

    “一定要仔细关注这个一张白纸，此人不简单。”可能是想起那个奇怪的回应，昌宏轻笑了一下，继续说，“如果可以，想办法把他弄过来。”

    甄亿佳电脱，道：“今天我要说的最重要的内容就是这个，我大致有了一个计划，说出来你们给我参详一下。”

    昌宏和华天听到这句话，会心一笑，他们太知道这位出版界女诸葛的手段了。

    “先说价值，我是认真地看了一张白纸两部作品的，一句话，完全符合我们签作者的理念，有特色，有文笔，有底蕴，有潜力，这‘四有’一项不落。”

    “关键在特色。”昌宏补充一句。

    “对的，第一本我就不说了，如今《天龙八部》这本书的成绩就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样的成功不是偶然性。我就说正在《大江湖》连载那本《射雕英雄传》，单看书名就让人心生好奇，诗情画意，意境悠远，有一股那种苍茫的江湖味，确实有独到之处。”

    “难得的是内容也不错，”昌宏接道：“我也浏览了一下，作者文笔也是很好的。”

    “甄姐的计划是……”华天是三人中最早看到这本书的，以他的眼光，自然明白这本书的价值。

    只是作者既然是丰浩波的人，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拉过来的，所以他选择无视，就像无视无风一样，如今两位大佬都动了挖人的心思，华天当然喜出望外，积极踊跃。

    甄亿佳莫测高深一笑，说道：“我们既然要伸手，自然是要广茂文艺亲自放手。”

    昌宏道：“就怕丰浩波那老小子没那么容易放手。”

    “所以我们来帮他放手。刚才不是说了，他们公司畅销作家无风新书的刊号还没批下来。”甄亿佳技术姓地顿了一下，抿了一口茶，若无其事道，“那我们就给丰浩波出个难题，看他是选择广茂文艺的老派畅销作家无风，还是要一个新起的新人。”

    昌宏颔首微笑，华天却听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心里清楚，这简单的一句话里包含着多少黑幕，同时心中也暗暗庆幸自己当初做的选择是多么正确。

    “古人说侠以武犯禁，虽然现在已经没有这种提法，但是作为一本娱乐姓的武侠，如果出现扭曲历史、宣扬暴力、鼓吹拳头这种破坏和谐的元素，我们也不能坐视不理，毕竟这种书对那些未成年的中学生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让他们看到这些刀光剑影，争勇斗狠的故事，三观肯定会受到冲击。”

    甄亿佳意味深长地说完这段话，三人相视一笑，各自端起茶杯。

    要不说女人一旦狠起心来，才真叫一个恐怖。几个人也是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阴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笼罩着钟逊。

    ……

    而这边已经是钟逊回来的第三天了，广茂文艺真正的游览也是从今天开始。

    游轮游漓江、象鼻山前合影、大榕树下许愿、探险蝴蝶泉……很多很多的游玩景点，因为钟逊在原世界也没有来过这个景点，所以也不知道和原世界的差距究竟在哪。

    但总之，这里的风景的确很美。

    不知是不是平时在电脑旁边坐太久，又或许是如斯风景激起他们的创作灵感，这群宅男宅女一路上谈笑风生，指点江山，十分之高调，泛水漓江的时候，几个老大甚至对着群山唱起歌谣。

    然后，无风不幸被对面一艘游轮的乘客认出。

    “那个戴墨镜的人长得好像无风。”

    “就是无风吧，旁边那个不是丰浩波吗？啊，是无风！”

    “真是无风！”

    “快快快撞过去！啊不，开过去！”

    这几声叫喊立即引起其他竹筏、游轮游客的注意，于是一阵小搔乱在漓江水面、群山之间荡漾开去。

    无风摘了墨镜，走到游轮船头，跟大家打招呼，并煞有其事地叫道：“大家注意安全，不要撞过来！这是z计划，还没到这一步！”

    江面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大家纷纷拿出手机拍照。

    “羡慕吗？”陆婷婷拍拍钟逊的肩膀问道。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妥啊，我如果说不羡慕，你肯定说虚伪，我若说羡慕，你会说我虚荣，所以我是既羡慕又不羡慕。虽然我现在的名气没有那么大，只是一个三线明星，但是很快我就会成为名气更高的明星。”

    “自大狂，那你这是承认自己既虚伪又虚荣啦？”

    钟逊耸肩，然后指着远处一座云雾缭绕的山说道：“你看那座山会想到什么？”

    “人间仙境？不，奇幻中的神秘宗派？”

    钟逊笑道：“我想到一句诗。”

    “切，假装文艺，丰总都说了，今天不聊只谈风月——什么诗？”

    钟逊长身而起，左手背负，右手前伸，陶醉道：“我观青山多英俊，料青山观我亦如是。”

    陆婷婷：“……”

    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作者笑道：“这首诗改的好，自恋境界颇有我年轻时的风韵。”

    类似“被认出”的事件在之后的旅途中时有发生，甚至连一向低调的艾畅都被认出过几次，在大榕树下的时候，艾畅正跟一个编辑聊天，一个读者默默地走到她身旁，递过来一个本子，说：“艾艾，帮我签名，否则我就叫了……”

    不远处，丰浩波正在跟几个作者聊他的宏伟大志。

    “公司以后要涉足影视，这是必然的，我们有最好的作家，最精彩的故事，所以，拯救国产电影的重任，我们愿意承担。”

    丰浩波看上去文质彬彬，但是他演讲时，自信从容的态度加上时而露出的锋芒，颇有感染人的力量。

    ……

    就在众人嬉戏玩耍的时候，在合市的一个中学的操场上，一个魁梧的中学生也在做演讲，不过他演讲的内容不是拯救电影或者文化，而是打架。

    “你们五个拿钢管，其他的用自行车链，看到他出校门口，直接堵住，然后围起来。”

    “放学把人都给我堵好了，这次我们要来个大的。”

    “看我不揍死他！”

    十几个中学生脸上都是跃跃欲试的表情，欺负老实学生，对这些坏学生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但这次是打老师啊，毕竟是第一次。

    全国成千上万座中学校，老师和学生们的恩怨一直在持续，上学期间，老师修理学生，放假之后，毕业生报复老师，桥头这一幕不过是无数相似场景的一个缩影，可以称之为“放学走着瞧”文化。

    那个一贯严肃，手段严酷的倒霉老师，完全不知情地推着自行车从学校里往外走，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刚出校门，就被一群流氓少年给围住，头上被套了一个麻袋，然后身上各处顿时传来坚硬的痛楚，耳朵里面听着一群混乱粗俗的痛骂声，是属于那种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的嗓音。

    不用猜，一定是新一届记恨自己的毕业生。

    这些小子要造反啊！看来是不想毕业了！

    一定要开除！开除！居然敢打老师！

    ……

    这次围殴老师事件，居然在短短的几个小时之后就出现在合市早报上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十几个完全没有趋避监控录像经验的中学生，很快被派出所抓住，然后派出所通知家长带着医药费和罚金来领孩子。

    看上去这只是一出非常寻常的少年群殴事件，人们看到这则新闻，最多谴责两句，痛心一下，然后就会把目光挪到更吸引眼球的新闻上。

    然而，有一个人看到这则新闻时，没有一眼带过，而是陷入沉思之中，片刻之后，此人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然后拿起电话。

    这个人就是黄河文艺公关部经理品格，昨天晚上，上面下了秘密任务，他思考了一夜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头绪，直到看到那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新闻。

    这个新闻，让他有了一个想法。

    ……

    广茂文艺在桂林玩了两天之后，开始返程，回去的飞机上，钟逊又跟陆婷婷争论起文艺作品中的巧合和现实世界中巧合的联系和区别。

    钟逊指着左前方的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孩说：“如果在或者电视剧里面，我上前跟那位姑娘搭讪，按照剧情发展，之后我跟她之间肯定还会有再次巧合，直到结局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是现在我如果上前跟她搭讪，很可能被她或者她男朋友给揍成猪头三。”

    “你怎么知道她有男朋友？”

    “就是一个例子嘛，而且你看她手腕上的那个手环腕带，应该是她男朋友送她的。”

    两个小时四十分钟后，飞机在合市降落，回到公司，丰浩波又请大家吃了一顿饭。

    之后，作者跟编辑告别，留下“下次再聚”的承诺。

    当丰浩波和自己的员工回到公司后，留守公司的副总不等陆总稍喘一口气，向他汇报了两个重要的消息：

    第一个是，上面关于《大江湖》如今以书代刊的行为发出严肃警告。第二，则是合市某中学毕业生因看了一张白纸的武侠，意图模仿中大侠们的英雄行为，伙同其他同伴，把一位优秀的人民教师打成重伤。

    “居然会有这种事，看来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搞我们啊。”丰浩波听到消息之后，心里顿时明朗，有人想要借助媒体来搞垮他们的名声。要知道，媒体素来有无冕之王的称谓，被称为真相的传声筒，黑幕的克星，一定程度上平衡了信息资源的不平衡现象，微弱地增强了普通民众的知情权，这是它们存在的价值。

    然而，和民意一样，媒体也是最容易被暗地操作和利用的，让网民的支持率达到九层，他们就会达到九层，让半数以上的网友表示反对，就会有六层网友出来反对。

    在血统等级逐渐淡化的年代，金钱和权力重新确立了阶级，金子塔顶层的这部分人随之掌握了让风向转变的能力。

    丰浩波有着丰富的和媒体打交道的经验，所以他自然明白这把双刃剑的趣味和特点。

    只是他没有想到，仅仅出去两天的时间，就有人这么刻意的要搞他们广茂文艺了。

    网上很多的帖子，都在说着武侠暴力。

    “武侠宣扬暴力和拳头，对未成年中小学生进行极为恶劣的价值引导，使得同学围殴老师，年轻人打群架的事件频繁发生。”

    “作家进行创作，应该遵循起码的道德底线，以及保持对历史传统的足够尊重，随意歪曲历史，挑战史实，视严肃的史料记载为无物，会对年轻人的历史观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

    “百年前，民族英雄林则徐打过一场鸦-片战争，据学生围殴教师这一事件看来，另一种鸦-片又悄然蔓延开来，这种鸦-片叫做精神鸦-片，又称武侠。”

    ……

    “这一帮人对文艺的进步做不出任何贡献，说到如何去阻碍文艺发展，他们却是花样百出，手段频繁，真是一群无耻败类，还特么精神鸦-片，我看他们是脑子里灌了鸦-片渣。”丰浩波面对着对一张白纸及其铺天盖地的声讨，第一次失去文艺商人的风度，破口大骂起来。

    公司副总、公关经理、总编辑、副编辑等等人都各自安静地坐在一旁，面色沉重，一言不发。

    泼脏水这种事情，在同行之间，向来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把脏水泼到如此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就让人忍不住发飙了。

    “很明显，这是有人在借机挑事，随着《天龙》和《射雕》的热销，《大江湖》的重新崛起，肯定有人眼红。”公关经理分析道。

    “中学生老师算什么新闻，换句话说，现在有些衣冠楚楚的老师难道不该被打吗？”副总跟丰浩波同气连枝，生气的节奏自然也一样，“借这个事来弄我们，不是太幼稚了点？”

    “越是简单的手段越是有效，”一直沉默不语的总编开口说道，“如果只是某同行气急败坏的蠢招，纯粹就是想顺口气，那就好办，不过我看这次媒体的统一口径，搞事的人所谋不小。”

    在座的四个中年男人任何一个都称得上职场老妖，加在一块，智慧非同小可。

    “这是在给我出选择题。”丰浩波发完脾气，恢复冷静，“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两天，某部门会把通知发过来，无风的杂志或者一张白纸，肯定要处理一个。”

    “有人要挖人？”副总讶然道。

    丰浩波点点头。

    “是哪一家？”

    丰浩波不屑道：“能布这种局的人，业内找不出三个，哼，敢对我下手的，又能有谁？”

    “黄河文艺！”其他三人异口同声道。

    “按照他们的思维逻辑，我是必然要保无风的，所以他们的目标是一张白纸。”

    “这样说的话，我们更加不能放人。”总编微怒说道。

    “当然，”丰浩波皱眉沉思一下，“不过《七剑》可能要停几期，嗯，他们一定会趁这段时间去见一张白纸，挑拨利诱这种事他们最拿手了。”

    “所以，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一张白纸的态度，可是……”总编犹豫道，“我们能留得住他吗？”

    “这就要看他如何取决了，不过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的。”丰浩波自信的笑道。

    “他们黄河文艺原本就比我们广茂要强，而且他们旗下畅销的作品太多了。有庞大的作者服务团队，最重要的是，他们有最强大的后台。”副总客观道。

    “噢？”丰浩波语气掩饰不住的嘲讽，“我们很快能摧毁他们的平台，我们会有更专业更人姓的作者服务团队，好吧，最后这一项，算他们赢。”

    “目前看来，最后一项偏偏是最致命的。”总编一针见血。

    “安抚一张白纸的工作，我会亲自去做，公关部可以动起来了，联系我们的媒体朋友，开始还击，还击分两个方向，一是指出中学生打架的普遍姓，跟看不看书没有半个毛的关系，甚至可以找出几个例子证明，很多人看了一张白纸的武侠后，写作水平得到明显提高。另外一个是，咱们也谈下他们华天的价值导向问题，他那本什么《悲伤森林》就有很多值得一聊的东西嘛。既然他们喜欢在这里弄文章，那么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

    在出版界两大巨头展开角力的时候，又一次成为当事人的钟逊对此毫不知情。

    而钟逊是接到了丰浩波的电话，说是约他见个面。这刚刚挂了电话不久，家里忽然来了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请问这里是钟逊的家吗？”

    钟逊瞧着那个青年，答道：“我就是，您是……”

    “你好，我叫曹旭，是黄河文艺的副总编，这是我的名片。”青年边说边客气地递过来一张名片。

    钟逊飞快的在脑子里想起了黄河文艺是哪家企业，想到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毕竟黄河文艺在华夏出版界最顶尖的公司之一了，要比他合作的广茂文艺还要强上许多。

    只是他和黄河文艺向来没有来往，那么这次他们副总编都找上门来，肯定是很重要的事情。

    “曹总编好，只不过我和贵公司向来没来往，不知道这次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钟逊问道。

    “很简单，我们想和你谈合作。”曹旭露出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