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母亲流泪离开，戴华娇的心情很复杂，她觉得自己完全解放了，但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单位依然有人追求她，她就明里暗里表示：不跟同公司的人谈恋爱。慢慢的，似乎平静一些。当然，背后有不少议论，说她眼高于顶之类，不过戴华娇不在乎，她喜欢这样的状态。

    酒店里员工进进出出，更迭很快，没多久，来了几个新前台，有个挺漂亮的小姑娘，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这个小姑娘五官一般，但组合起来很特别、很好看，小脸，烫了个爆炸头，不扎眼，准确说是养眼，鲜少有人烫爆炸头能彰显精致美丽却没放大个性的。在酒店前台这种地方，她这发型居然被允许了，可见多合适。

    戴华娇现在算是老人儿了，便带教这个小姑娘，小姑娘挺聪明，学习快，性子也不错，两人相处融洽。

    有一天夜班，戴华娇就发现小姑娘脸色不对，白得厉害，时不时蹲在前台后面角落，捂着肚子，很痛苦的样子。

    “你怎么了？”戴华娇询问。

    “肚子疼。”

    “是不是来大姨妈了？去冲一杯红糖水喝吧，餐厅那边有红糖。”戴华娇建议。

    “不是。”小姑娘摆摆手，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我吃的药，流产的。”

    “啊！”戴华娇一惊，“那你怎么不请假休息？”

    “这种事儿，怎么好意思请假。”小姑娘摇头。

    这会儿没什么客人，戴华娇让她等着，自己去餐饮部，要了红糖，然后给她：“冲了喝掉，找个没人的地方躺躺去。”

    “你一个人啊？”

    “大晚上，没什么事儿，你记得明早儿六点到就行。”一般六七点开始忙退房。

    后来，小姑娘告诉戴华娇，她去男朋友家玩，他家里没人，然后两人就做了，也没准备什么措施，事后她觉得不会那么巧，可偏偏那么巧。

    “你们为什么不索性结婚？”戴华娇不理解。

    “我们才多大啊？再说，我可不敢告诉妈妈。”

    这个男人……戴华娇便不说话了。

    规律的日子流水一般，那段时间，另一件记忆深刻的事情，就是行政总厨，那个老外，被开除了。

    原因挺八卦。

    中餐厅的经理，是个很会打扮的女子，做事利落，戴华娇跟她没什么接触，碰见过两回，那样的女子，给人一种挺外放的感觉，这种感觉容易招惹男人。

    行政总厨老外试探过几次，见人家没反应，也没拒绝，便大胆起来。一次两人在一处偏僻的走廊碰上，这老外便对着人家做了个猥亵的手势。

    要是一般女子，也就默默忍着，不提这事儿，可这女子不是一般人，她直接告到人力资源部。也活该那老外倒霉，有一处监控镜头正好不清不楚拍到这一幕，于是乎，他立马被请走了。

    戴华娇挺佩服人家。

    还有一个同事，是前台卖会员卡卖得最好的。

    这个同事有个梦想，去日本。为此，她努力学日语；每个月，做定期储蓄，钱一到工资卡，立马被划进储蓄账户，于是便有了一道固定风景：发工资的当天，这同事看着工资条，按着计算器，算还剩下多少钱可以花；然后感叹一句“缺铜锂”。

    “铜锂”是方言，就是钱的意思。

    戴华娇好奇问她，去日本做什么？

    “最好有份工作，不行就先读书，然后再找工作留下。”

    那时候，戴华娇对“移民”一窍不通，听得似懂非懂，就感觉人家挺有理想。

    这同事后来突然谈恋爱了，是跟礼宾部一个小伙子，也算是因钱结缘。

    一次，一个老外办理入住，这个老外是第一次来中国，不清楚这里的规矩，便问给他办理手续的前台接待，一般给行李员多少小费？

    恰好是这个钻进钱眼儿里的同事，于是她伸出一只手，严肃告诉人家：一般都一百，至少也得五十。

    实际上，一般是十块，顶多二三十，不少人不给小费。

    老外想了想，估计是换算了一下汇率，居然点点头，认为挺合理。

    行李员拿到一百元小费，兴奋得不行，便要请那同事吃东西。

    同事拒绝：“你要是真感谢，就分我一半。”

    后来，小伙子成了她的男朋友，她很快影响了人家，两人开始一同存钱。

    理想的力量，戴华娇很羡慕。

    一个早班下班，正是下午茶的点儿，便去咖啡厅坐坐，吃着蛋糕，配上苦苦的咖啡，戴华娇舒服得眯了眼睛。

    有个男子走了过来：“这位子有人么？”

    旁边很多空位，戴华娇摇摇头：“没人，但我喜欢女人坐过来。”

    男子愣了一下，然后就走开了。

    不一会儿，真有一个女人坐了过来。

    戴华娇见过同性恋，是老外，一对，在酒店大厅还手牵手的。她搬出这个点，是想赶跑男人，但并不是真想引来女人。

    女子跟她点头，微笑，并没有试图沟通，很安静，各自喝咖啡、吃点心。

    戴华娇被女子手里的书吸引，是全英文的，像是专业书。因工作关系，她英文口语还行，书面倒一般，一般文件看看没问题，这样整本的书是不会碰的。

    女子见她盯着自己的书，便大方递过去。

    戴华娇摇头：“我看不懂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女子笑笑，“我看第一本英文书看了一年，后来就越来越快了，很有用，写得比国内相关书籍好，那些翻译的，有时候跟原意有出入，所以还是看原版强。”

    戴华娇翻了翻，还回去。

    “我可以借你些小说，比较容易。”女子指了指对面，“我就住那儿，你下次什么时候来，我把书带给你？”

    戴华娇不好意思一笑：“我不是那个……同性恋。”

    女子也笑：“我知道，不过，我们都不喜欢男人。”

    她们最后还是约了时间，因为戴华娇想尝试些不一样的，比如从读一本英文书籍开始。

    这女子拥有一套两居室，装修简单但不乏用心，整体色调温暖，让人觉得舒服。

    “你在市区工作，可为什么买房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戴华娇随便问。

    “以后会繁华的，我刚买这里的时候，附近连公交车都没有，可不过才一年多，你看看四周，设施已经方便许多了。”女子笃定的口气，“对面又来了新楼盘，我准备再买一套，过两天去摇号，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戴华娇不懂这些，没什么兴趣。

    女子就说：“你要是准备常住，建议趁现在买，就算投资，也绝对值。”

    “没钱。”戴华娇耸肩。

    女子就笑：“那就陪我去看看吧。”

    时间上她方便的，便点头同意了，反正闲着也没事儿。

    销售在给女子算首付的时候，戴华娇在旁边听着，小户型，最低首付只有五六万，工作这么多年，年龄增长后人变懒了，喜欢宅在窝里，消费就少，陆陆续续倒攒了一些，这个数字还是有的。政府鼓励公积金贷款买房，利息很低，单位公积金缴纳比例却挺高。主要是想到一个自己的家，她开始向往，便也心动了。

    “两套还有优惠。”销售看出来了。

    稀里糊涂的，她也交钱拿了个号。

    正式签合同的时候，戴华娇看着贷款年限，还是有点胆怯，女子便鼓励：“要是有钱，可以提前还的，没钱的话，大不了过两年卖掉，放心，肯定还有的赚。”

    “真的？”戴华娇将信将疑。

    “真的，要是你卖不出去，我买。”女子打包票。

    然后戴华娇也开始动脑子省钱，她想着换一个合租房，房租分摊，便宜。女子便建议她住到自己那里。

    “我在供房子的，也需要钱，你反正要租房，给别人不如给我，我可以房租少收你点喽。”

    就这样，戴华娇搬了过去。

    安逸、舒适、懒动，戴华娇的节奏。女人却是完全相反，似乎有看不完的书，做不完的工作，经常夜里开会，在电话上。

    在庆祝女人三十岁生日时，女人讲述了她的故事。

    她是个孤儿，寄养在亲戚家，初中勉强读完就出来工作了。第一次到外地，出了车站，东西南北都不认识。她在餐厅做服务员，睡大通铺，以为要这样过一辈子的时候，碰上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告诉她，人有不同的活法。他给她报培训班，介绍体面的工作，还指导她怎么做事获得客户订单、领导青睐。

    当然，前提是她愿意做他的女人。

    她没觉得自己失去什么，只觉得自己有收获，可以不一样，可以活得好。

    那段时间，她不懂保护自己，因流产太多次，最后医生告诉她，她没法再怀孕了。奇怪的是，听到这个消息，她一点也不难过。

    男人倒对她更好了，让她一度有了幻想，也许他会为了自己离婚。

    最终，幻想被男人的妻子打破：“他没少惹女人，你是年纪最小的，也不奇怪，新鲜么。别以为你跟他时间久，有什么不同，他告诉我了，你不能怀孕，方便，没麻烦，如此而已。”

    “你喜欢我什么？”一次，女人问。

    男人就抚摸她的身体。

    女人就懂了，然后，她选择离开。

    没什么后悔，这段经历，让她离开了原有的阶层，去到不同的地方。她有知识、有眼光，可以独立生活了，而且能生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