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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瓷浣 第029章 易地寻不得 ,夜雨觅声闻

      搬到京中后,慢慢地,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当初在阳翟的那般时光,菱依菱秋也被宗夫人遣派到我们家中服侍,娘操持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又和宗夫人极为投缘,两人更像是相见恨晚一般,总有说不完的话,二娘本就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便爱整日出门游逛,也交了不少京中显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弢儿则被爹送到京中学堂,跟随先生读书学习,爹也忙得不可开交,钧瓷的烧制技术本就难以掌握,更何况还要把阳翟的瓷土运送过来,宫中的那些技人烧制宫廷御用瓷品多年,技法造诣早已无可比拟,但是面对这窑变之瓷,火候,瓷土配比,烧制时间,釉料调配,都难以精确把控,烧出来的瓷品自然一般,陛下对其本就要求颇高,看到这些在京中烧制出来的瓷器后,大发雷霆,将其全部打碎掩埋,一时之间,整个奉宸库的大小官员无不战战兢兢,寒毛卓竖。

    爹当然知道问题出在何处,尽管瓷土配比和釉料调配都是爹亲力亲为,但宫中的烧瓷技人多年受到传统烧瓷方法的影响,短时间内很难改变,而这钧瓷,本就奇在它入窑一色,出窑万彩,而达到这样精绝效果最重要的一步便是上釉的技巧和方法,所以,要想解决眼前的困境,就只能让当年的吴家烧瓷人来接手,可是,当年的那件事仍然没有拿到确凿的证据来证明吴家的清白,如果重新聚集吴家旧族,那势必会引起所有人的注目,所有的事也都会被抖落出来,随便一个欺君之罪就足以让吴家万劫不复,爹当然冒不起这个险,也只能隐忍不发,将所有事暗藏心底。

    这天夜里,屋外电闪雷鸣,瓢泼大雨,我被惊醒后难以入睡,就起身倒杯水喝,突然隐隐听到院子外有什么动静,像是瓶罐的撞击声,我的房间离后门是最近的,想必也只我一个人听到这声音,我很不放心,心想,“会不会窃贼?”我瞄了瞄房间里的东西,找了根顺手的木棍,又觉得自己跟着小六哥练了几手,自然是不怕的,便轻轻地出了房门,雨并没有见小,檐上的水哗哗作响,冲击在台阶上,我撑着伞朝着后门走去,不一会儿,我的鞋袜和裙摆全都湿透了,我贴着门侧耳一听,好像有没有什么声音了,可是我的心里还是不放心,便轻轻拉开门栓,开了一条缝,向外看去,我左右细看着,并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便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把门关上时,突然一股力量推向了我,差点把我给倾倒,我定睛一看,门槛外卧着一个人,衣衫褴褛,全身都湿透了,身旁还有一个打碎的酒罐,想必刚刚听到的便是这个声音,只见他瑟瑟发抖,嘴里不知嘀咕些什么,我鼓足了勇气,一步步向他靠近,酒气熏天,加上他身上刺鼻的味道,着实让人犯呕。

    “这应该是个酒鬼吧,喝多了找不到家门,就随便找了个地方避避雨。”我心里这样想着,本想把他轰出去,正准备把门关上,却看到他抖的更厉害了,不由地全身抽搐,他紧紧用手抱住自己的身体,像是很冷一样。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手背轻轻贴了贴他的额头,想想看看他怎么了,才挨到他的额头,滚烫得像火炉一样,“这人再这样下去会被活活烧死的啊!”我自言自语道。

    可这个时候,府里的人都睡下了,我一个人又搬不动他,就只能先用伞给他遮住身体和头,然后我淋着雨跑到后院,准备叫几个家丁来帮忙。

    “咚咚咚,咚咚咚……”我使劲儿地敲着家丁住的房门,可半天没有动静,想必这些人肯定是睡得太沉了,怎么都叫不醒。

    没办法,我举起手中的那根木棍,对着门“咣咣咣……”便是一顿重击。

    “谁啊?吵死人啦!”不知道是谁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话,然后过了片刻,才把房门打开,他闭着眼,哈欠连天,然后使劲儿地揉了揉眼,看到我之后,“啊!鬼啊,鬼……有鬼!”似乎所有的困意全都被惊醒了,然后他屁滚尿流地爬上了床,嘴里还在不停地大喊着,然后把所有人都给吵醒了。

    “是我!”我提着嗓子冲他吼道。

    不知道是谁点着了灯,他才看清楚了我,吞吞吐吐地说道:“大……大小姐,怎么……怎么是你啊!”

    我一下子才明白过来,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应该是我刚刚穿了身白衣,又淋了雨,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和额头上,他没看清,才误以为我是鬼,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所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他自然被羞红了脸,“大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儿吗?”李尤问道。

    这李尤是家丁中最有胆识的一个,没了爹娘,爹看他可怜,就一直带在身边,平时跟着爹处理大大小小的事,是爹的左右手,对爹极为忠心,爹自然也就待他不同常人。

    “哦哦,对了,差点把正事儿给忘了!”听到李尤这样问道,我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来干嘛的,“后门那儿有个人,像是病的不轻,你们快去看看!”我慌慌张张地说道。

    他们穿了衣服便麻利地跟着我到了后门一看究竟,“应该是喝了烈酒,又浇了雨,才会发烧抽搐,大小姐,恐怕是要请个大夫来瞧瞧!”李尤上前看了看,回头对我说道。

    “嗯!你快去找个大夫来!”我指了指刚刚被我吓到的那个家丁张耒,吩咐道,“先把他挪进屋吧!”我又说道。

    李尤身边的人听到我这样说道,一个个赶忙着往后退缩,你推我攘的,都不愿上前,李尤狠狠瞪了他们两眼,二话不说,卷起衣袖,扛起那个人就往房间走。

    “快去打些热水来给他洗洗,再去找身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了!”看着那几个人,我吩咐道。

    他们看我有些恼了,也就赶忙去了,我捡起地下的伞,回到房中换了身衣裳才过去。

    “大小姐,我跑了十几家药馆才请来了这个大夫!”张耒擦着两颊豆粒般的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给他洗了洗,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才看出他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双鬓微白,鼻子下两撇八字胡,许是盖着棉被的缘故,身体倒也没有刚才那般颤得厉害了。

    大夫把了把脉,又洗洗看了看他的面色,缓缓说着:“不碍事的,只是受了风寒,寒气侵体,气血运行不通,肢体抽搐,开几服药,喝完也就好了。”

    “有劳大夫了!”李尤跟着他去抓了药,取来之后又亲自煎煮。

    “我来吧!”我接过药,李尤扶起他,我用勺子一点点把药灌了进去。

    “大小姐,你去休息吧,今晚我在这看着,有什么事儿再叫你!”李尤给他盖上了被子,起身对我说道。

    我点了点头,其实由李尤看着我也放心些,“那就要辛苦你了!”

    “大小姐言重了!”李尤拱手屈身道。

    第二天一大早,爹便派人来叫我过去,我心想,肯定是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婼儿,你呀!”看着爹眼尾藏住的笑意,我便松了口气。

    “爹,你总不能让女儿见死不救吧!我知道,爹最善良了。”我牵着爹的手臂,撒娇道。

    爹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就你的嘴最甜了,下次可不许了,一点要先问过爹再做决定,别把什么人都往家里领,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是啊,婼儿,你说说,大晚上的,又下着雨,你也不叫个人陪着,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好?”娘也在一旁温柔地责备道。

    “听说咱们大小姐救了个人回来,在哪儿呢?”还没见到人,便听到二娘的声音传了过来。

    “在这儿呢!”我们朝后看去,是昨晚的那个人,他扶着门框,微微咳嗽道。

    “老人家,你怎么起来了,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我赶忙上前搀住了他。

    他摆了摆手,笑道:“好多了,多谢小姐,老爷,夫人们的救命之恩!”说完,他拖着重重的身子准备行礼。

    “老人家,不必客气,你就放心在这里养着,需要些什么尽管跟我们说!”爹一把拉住了他,把他扶进了房。

    “不知道老人家您家住哪里,要不要我先派人给你家中报个信,也免得家里人担心!”我倒了杯热茶,递给了他。

    “多谢大人的美意,老夫姓张名弼良,本是钱塘人,二十多年前,一场大火烧死了我一家老小,自打那时候起,我便浪荡于江湖,四海为家,以天为盖,以地为庐,大人又哪去找我的家人呢?”说完之后,他哈哈大笑,但是眼睛里却布满了血丝和泪水。

    “他们都管我叫‘张疯子’,你们也可以这样叫我,别一口一个老人家老人家的,听得我浑身直冒刺儿!”他端起那杯茶,抿了抿之后,一饮而尽。

    没几日,他的风寒也就好利索了,也帮着府里的人做些事,剪剪枝,打理花草,腰间那壶酒还是从不离身,整日面色红润,时而清醒,时而唠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