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瓷浣 第063章 金国易主,钧汝祸乱(1)
自中秋过后,天气渐渐凉了,宿夜的白霜薄薄地铺了一层,透着清晨第一缕猩红的朝霞,微微泛亮,乍一眼瞥见那许亮光,眼睛略略感到刺痛感。风吹动树叶时哗哗作响,犹如波浪一样的声音,这样温暖的秋日的午后,我似一朵晒在和煦阳光下的花朵,慵懒而惬意,心思愉悦而轻松。
远处飘来隐约的相谈声,相隔虽远,但声音清亮,吐字清晰,清清楚楚听得是:“金国的大圣皇帝前日驾崩了!”
“有这等事?”
“今日凌晨刚收到颖儿快马加鞭派人送来的消息,信中说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领兵返回上京,行经部堵泺西行宫,因疾崩于途中。”
“辽国天祚帝逃往鸳鸯泊,完颜阿骨打的五弟完颜杲和国相完颜撒改的长子完颜宗翰分道向鸳鸯泊进击。天祚帝又逃往西京。金兵攻占西京,进而招降天德、云内、宁边、东胜等州。擒获逃奔辽朝的纥石烈部长阿疏,天祚帝逃入夹山。去年六月间,完颜阿骨打亲自领兵自上京出发,追击辽天祚帝,直到大鱼泊。完颜昱和完颜宗望部追及天祚帝,大败辽兵,天祚帝又逃走。归化、奉圣二州相继投降。阿骨打率军到奉圣州。蔚州辽臣也来降附。十二月,阿骨打统率宗望、娄室等部向辽燕京进发。这时,我们大宋的军队自燕京南路配合攻辽。燕京的辽朝小朝廷中,天祚帝耶律延禧的堂叔,北辽第一任皇帝耶律淳已死,萧德妃出逃。左企弓、虞仲文等汉臣开城门降金,阿骨打入燕京城,接受官员们的朝贺,金兵获得大胜利。今年三月,金兵将燕京的工匠和财宝等掳掠一空。按照和我们大宋朝约定的条件,金朝将燕京六州之地分给我们大宋朝。阿骨打长子辽王斡鲁、二子宗望等继续追击天祚帝。”
“宗大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现在还不好说什么!”
“这完颜阿骨打?”
“这人可不一般,英谟睿略,豁达大度,知人善任,人乐为用,女真族完颜部酋长乌骨迺之孙,劾里钵的次子,完颜部首领,政和五年夏历正月元旦,阿骨打即皇帝位,国号大金,立年号收国,金国建立后,他废除原来部落联盟长的制度,自称皇帝,确立了皇权的统治,阿骨打没有像阿保机建立辽国时那样,模仿汉制立太子,皇位的继承仍然暂时保留着推选的痕迹,但实际上已完全掌握在阿骨打家族手中。”
“宗大人是在担心下一任金国皇帝会是谁?”
“完颜劾里钵第四子,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同母弟完颜晟曾与贵族欢都之子完颜希尹、完颜宗翰等力劝完颜阿骨打称帝,建立金朝,这既是首席大臣,又是储嗣,实际上是阿骨打的主要助手和继承人。”
“所以宗大人认为他会是下一任金国皇帝?”
“这已是不可争议的事实,只是……”
“宗大人有何顾虑?”
“完颜希尹这个人不容小觑,他是是完颜部的著名军事首领,曾辅佐金世祖、肃宗、穆宗、康宗四任女真部族节度使,被金历代统治者所敬重,曾封为“代国公“。阿骨打起兵反辽,希尹是重要谋士之一。他年轻时在反辽战争中,或随阿骨打,或随撒改,或与诸将征伐,屡立战功。他随阿骨打兴兵,参预攻辽、建国等重大事件。此人不仅善于谋略军事,还颇有政治眼光,精通我们汉文化,女真原无文字,他受命创制女真字,依据契丹字、汉字制造新字,以拼写女真语言。政和九年制成,被定为金国官方通用的文字,被称为‘女真大字’,若这人继续辅佐下一任金国皇帝,恐对我们大宋极为不利。”
“宗大人对他很是熟悉?”
“我曾经在登州任通判时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此人颇具胆识,野心十足,金国能有现在这般实力,此人起着关键性作用。”
我听着宗大人和爹在隔壁谈着这些,心口突地一跳,略略思索,也未觉有何不妥,虽大宋与各国外邦来往密切,交易自由,只想到当初进京时在客栈遇到的那几个女真人,他们虽然都身着商贾的服饰,但却无法遮掩他们眼中的腾腾杀气和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蛮横力量,想到我还用药帮助这些人,倏然间,只觉得背后徐徐发凉,后怕骤生,不由地耸了耸肩。
很快,金国大圣皇帝完颜阿骨打的死讯便由金国节度使宣旨汴京,同时带来的消息还有金太祖完颜阿骨打四弟完颜晟九月初三继位登基,大宋作为金国的同盟国,又是兄弟邻邦,陛下需亲自手写挽章和贺表,同时金国已将大宋需进献的贺礼如数作了清单:“礼银三十万两,绢四十万匹,茶叶二十万斤,珍珠三万斛,瓷器九千九百九十九件,其中钧瓷、汝瓷各数三千件。”
一大早沈安之便来府中,和爹在内堂中商酌此事。
“吴大人,这可怎么办?”
“沈大人,你先坐!”
“我怎么还坐得下啊,三千件,不是三件、三十件呐!这么大的数量,半月时间,吴大人,你说,这怎么可能完成?”
“完不成也得完成,沈大人,你我皆已接到了圣旨,如果不能悉数完成,那就是抗旨不尊啊,再者,你我都知道金国此番何意,那么多金银细绢,茶器珠宝,不是明摆着要我门大宋对其称臣吗?如果此事办不好,成了金国口中的把柄,那影响的,可不只是我们沈吴两家,危及的乃是整个大宋啊!”
“吴大人,我不是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可是汝瓷烧制本就不易,加之这么大的数量,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将我沈家这数十年来的藏器倾囊授出,也相差甚远呐!”
“是啊,这么短的时间,这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
“是一定不能完成的!”沈安之的声音十分肯定。
我特地叫了菱依斟了两杯茶,随我送进去。
我微笑欠身道:“沈大人,请用茶!”
“多谢吴小姐!”他说得客气而自然,许是因为适才的焦灼仍徘徊于胸,双手有些微微发抖。
沈安之见我没有出去的意思,微微惊异:“吴小姐可还有什么事?”
我澹澹微笑,有意无意道:“沈大人,这茶是今年新到的明前茶,是由采摘于清明之前的嫩芽炒制,是西湖龙井的最上品,而这茶杯……”我特地咬重了“茶杯”二字,我的目光专注,落在我双手递给他的茄紫色茶杯上,语调中又淡淡的欢喜,“是我们吴家的钧瓷盏,釉质深厚透活,晶莹玉润,虽不及沈家汝窑贵重,以名贵玛瑙为釉,色泽独特,却有另一番韵味,就像沈家汝窑、吴家钧窑,自然是要懂行的人才能洞察出这其中的一丝一毫,若是搁在蛮夷胡狄手中,那断断是看不出什么来的,也就与那破瓶烂碗无异了!”
沈安之“哦”了一声,随即了然,也不再问了。我微笑道:“沈大人请慢用!”随即欠身礼退。
我转过头去,见爹似已明白我的话,旋即只是如常一般微笑。
出了门,菱依凑在一旁道:“小姐,你刚才那番话什么意思啊?你在沈大人面前将他们汝窑瓷和我们钧窑瓷对比,这不存心让两位大人尴尬吗,还有,这沈大人不过是一寻常之客,刚刚小姐又何必叫我把府里最贵重的那套钧瓷茶盏拿出来为他沏茶呢!”
我转而云淡风轻的回答中有着肯定的意味,“你也听出来我刚刚是在对比汝钧二瓷了?”
菱依一愣,旋即明白我的意味,轻声细语道:“奴婢又不傻,自然听得懂!”
我只顾看着脚下的路,和颜微笑道:“沈大人多年游刃于官场和商市之间,自然比你更通晓我刚刚的话是何意思!”
菱依掐着手心,只漫不经心地跟着我,恍若一常。
我微微合上双眸,意味深长道:“只希望他们都能同意才好!”声如蚊呐,我自己都难以听清,寻了处石凳,静静坐着,我托腮微微沉思,庭中新植的着几棵黄灿灿的青山银桂,已清败了大半,只剩着最后一拨的繁盛,近乎于香料的浓郁香气让人头脑冷静而清醒。我徐徐睁开双眼,露出一个极恬淡安静的笑容,道:“小姐,老爷叫你过去!”
我折了一枝银桂在手,慢慢地一片一片掐下花瓣,微黄的汁液染在手心,有淡淡的汁水味,冲人鼻息,“爹,沈大人走了?”
“刚走!”爹凝神细想,片刻后道:“婼儿,你刚刚的话……”
我把手中握着的拨落银桂花瓣一把扔在桌面,沾了几粒在手心上,我随即扑了扑手,瞬即掉落在地上,思虑着道:“造假!”这两个字清冷而肯定。
“既是寻常的瓷器,烧制又简单,大约三四日就能完成。”我微微低首,轻声道。
“婼儿,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啊!”爹若有所思,沉吟着道,
“若完不成这三千件钧瓷,那我们吴家就是抗旨,爹,抗旨和欺君无异呐!”
“可这么做的风险太大,一旦发现,不仅是我们沈吴两家遭殃,更会引发宋金两国的矛盾,后患无穷呐!”
我微微一笑,眼中有着悲悯的神色,“爹,并非是要我们全部造假,这九千九百九十九件瓷器,金国人会用一半给大圣皇帝进行陪葬,那剩下的一半,则会被充入国库,分赏给部分金国大臣,除去大宋官窑,定窑,哥窑等各色窑坊的瓷器外,我们汝钧二窑再择一半,也就是大约七百件做真,而这七百件,我们得想办法让它永远待在金国的国库中,其余的八百件流通在金国各大臣手中,金国所有瓷器均产自我们大宋,对瓷器的研究自然近乎空白,而他们之所以选择汝钧二瓷为数目之最,无非是听闻现在我们大宋将汝钧二瓷作为御用瓷器,只知件件是好的,真正细看过的又有几人?”
我叮嘱道:“只是这装瓷器的车马顺序一定不能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