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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虹裳霞帔步摇冠

      按照帝姬出降仪制,譞璮出降前二日日,蔡鞗等先至宝延殿外向诸先皇及皇太后行礼,再至垂拱殿向皇上行礼,然后入宴。席间演奏吉祥乐曲。宴毕,蔡鞗等还要到凤嬅宫宫外向皇后行礼。同日,皇后在凤嬅宫宴请蔡鞗族中女眷,皇后率皇贵妃、妃嫔等与宴。

    出降前一日,内务府官员率銮仪校抬送帝姬嫁妆至蔡鞗家,蔡鞗要率族人于大庆殿外行三跪九叩礼迎接。嫁妆送到后,由内务府管领命妇负责陈设。

    出降这天,蔡鞗家将准备好的”九九礼”抬至大庆门恭纳。礼品为鞍马十八匹、甲胄十八副、马二十一匹、驮六匹、宴桌九十席、羊八十一只、乳酒和黄酒各四十五**。受礼后,皇帝、皇后分别于庆寿殿和福宁殿宴请额驸家男女族人。

    一切礼制规格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譞璮也极作镇定地应酬忙碌着,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一如既往地过下去。

    第三日,天微亮,我便进了宫,还未进到披麝殿,便远远看到譞璮的手扶在玉栏上,月下的披麝殿如倾了满天碎钻星光的湖面,万余灯盏,珠罩闪耀,流苏宝带,交映璀璨。说不尽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

    见朦胧处有人行走的声音,虽华灯如昼,但红绸霓锦随风作扬,我走到苑中,她才瞧仔细是我来了,忙下了楼,譞璮说话的时候神气和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寒鸦的飞翅,在眼下光滑的皮肤上覆着了青色的阴影,她素白似瓷的纤纤十指染就了鲜艳明丽的深红蔻丹,宛若少女嘴唇上娇艳的一点玫瑰胭脂,她抬头看我,道:“你可算来了!”转而随即一笑,恍然道:“时辰还早呢!”

    我陪笑道:“一切都很顺利,你别太担心,过了今天,便柳暗花明了。”

    譞璮抚抚袖上繁复的金丝绣花,似笑非笑道:“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笑道:“千阁还在外面等着你呢!”

    听我说到千阁,譞璮不觉笑生两靥,半是欢喜,道:“内务府送来了两件嫁衣,你随我去看看?”

    话还未完,她已经一径进殿去了。披麝殿外烛火灯盏灿烂如金,我的眼前仿佛还晃动着那一张芙蓉秀脸,譞璮容貌当真秀美,那缭乱容颜似乎闪电刺破长空,美艳到叫人措手不及,虽只留了背影,却也叫人不愿挪眼,于是融融洽洽,我也不再多说,只道:“好。”便随着她进去了。

    天际云遮雾掩一弯朦胧月牙,月光在郁郁的殿宇间行走,生怕宫殿飞檐的尖角勾破了它的宁静。披麝殿苑中花香肆溢,浓光淡影,稠密地交织着重叠着,笼罩在一片银色的光晕中,直到这片光晕全然转成一抹猩红色的晨曦斑驳。

    两件嫁衣皆是按照帝姬的礼嫁规格绣制,繁花蜀锦制成的大红色广袖宽身上衣,绣蹙金绣云霞翟纹,纱衣上面的花纹乃是暗金线织就,点缀在每羽翟凤毛上的是细小而浑圆的蓝色宝石与琥珀石,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光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一袭红色的曳地绛裙,用红朱砂炼染,苏木红花媒染,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鲜艳,并且散出芬芳的花木清香,可谓“红花颜色掩千花,任是猩猩血未加”,裙上用细如胎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与金银丝线相映生辉,贵不可言。

    伺候譞璮梳妆的宫婢有十来人,各司其职,譞璮淋淋漓漓散下一头几欲委地的青丝,先是一个年长的嬷嬷拿犀角碧玉梳慢慢梳通,散如墨缎,嬷嬷鼻眼皆皱在一起,滋滋念叨:“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四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五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六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

    司饰的几位嬷嬷细细挽了飞天髻,髻后左右累累各插六支碧澄澄的白玉响铃簪,髻两边各一枝碧玉棱花双合长簪,做成一双蝴蝶环绕玉兰花的灵动样。髻正中插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凤头用金叶制成,颈、胸、腹、腿等全用细如丝的金线制成长鳞状的羽毛,上缀各色宝石,凤凰口中衔着长长一串珠玉流苏,末一颗浑圆的海珠正映在眉心,珠辉璀璨,映得譞璮的眉宇间隐隐光华波动,流转熠熠。髻正顶一朵开得全盛的“贵妃醉”牡丹,花艳如火,重瓣累叠的花瓣上泛起泠泠金红色的光泽,簇簇如红云压顶,妩媚姣妍,衬得乌黑的髻似要溢出水来。颈上不戴任何项饰,只让旒姁用工笔细细描了缠枝海棠的纹样,绯红花朵碧绿枝叶,以银粉勾边,缀以散碎水钻,一枝一叶,一花一瓣,绞缠繁复,说不尽的悱恻意态。同色的赤金镶红玛瑙耳坠上流苏长长坠至肩胛,最后在头顶戴上九翚四凤冠,上饰金龙一、翊以二珠翠凤,皆口衔珠滴。前後珠牡丹花、蕊头、翠叶、珠翠穰花鬓、珠翠云等。果真是“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累累佩珊珊。”

    取了螺子黛,化的是涵烟眉,脸上薄傅胭脂,再用露水匀了珍珠粉淡淡施上,成“飞霞妆”,脸上幽暗的苍白便成了淡淡的荔红。譞璮自取了妆奁里的胭脂笔,心眉心描画一朵梨花形状,梨花花瓣正落在眉心,添了朱赤色口脂,涂了额黄,如斯华丽,缨络垂旒,玉带蟒袍,下面百花裥裙,大红鸳鸯绣鞋,一抹浓艳满身喜庆一如心中漫溢的幸福。

    所有的装束皆有两套,相差不多,本是供给帝姬选择,另外一套留到额驸府中,譞璮使了使眼色,要旒姁领着一行梳妆宫婢下去领赏,众人说了吉利话,方乐滋滋地退了出去。

    譞璮微一垂目,略有忧愁道:“若是他,那该有多好!”

    我微微看譞璮一眼,她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凝滞,仿佛盲眼的人瞬间见到光明,不能适应日光的亮。我忙打趣道:“你嫁的可不正是千阁么,你可要知道,要嫁给蔡鞗的人是我!”说罢,我故作了一副委屈模样,掩袖泣泪。

    譞璮立即醒过神来,乐得微颤着身子,半晌方抬起头,眼底深处闪过一丝雪亮的哀凉之色,仿佛流星划过夜空转瞬不见。一字一顿地说:“濯婼,你……不会真的嫁了吧?”

    我徐徐走过她身旁,轻声慰道:“要是真嫁了,那我也是嫁进了宰相府,我也是赚了啊!”

    譞璮眼见不对,起身上前两步拂下我身上的花瓣,紧握住我的手,叹口气道:“我知道你不是这贪慕富贵的之人,更何况,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和沈家二公子的事。”她情不自禁地看我,声音悲凉如弦月,“不能因为你帮我而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幸福。”

    提到槐佐,我良久无语,只伸手拈起她肩头一瓣绯色的榴花,“我自有我的办法,不会真嫁的。”

    譞璮一时未懂,遥遥望着窗外,目光萧瑟如秋叶:“可你还是会替我和蔡鞗拜堂的,要是拜了堂,岂不……”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的心中如重重的受了一击,沉沉密密的痛,像是冰封的湖面裂开无数条细碎的冰纹,那样无止尽的裂开去,斑驳难抑。其实一想到我竟然会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拜堂,又想到槐佐,我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得耳边风声细细,吹得枝头落花拂地,软绵绵的“嗒”一声,又是一声。

    几许沉寂,旒姁不知何时已在我身侧,低声道:“吴xiǎojiě,奴婢伺候您梳妆吧!”

    我猛一醒神,神色立刻恢复自如,婉声道:“又不是拜了堂,我就必须得嫁给他,那这样的话,我岂不是亏大了。”我黯然地笑起来,说着一个我自己都无法信服的由头,拍了拍她的手背,便转言道:“旒姁,你来给我换衣服吧。”

    譞璮独自负手站在我身后,满身罗绮密密匝匝绣着各色纹饰,如殷红的花瓣碎碎落了一身,她只浑然不觉。

    我拔下头上一支金崐点珠桃花簪,长长珠玉璎珞碰撞在妆台上清泠作响,我轻轻玩笑道:“只要衣服看上去像就好了,盖头一盖,谁还知道我是谁啊。”

    旒姁被我逗得“咯咯”只笑,虽说无意,却也自是着意打扮了一番,发式亦梳得清爽简洁,前额丝貌似无意的斜斜分开,再用白玉八齿梳蓬松松挽于脑后,插上两枝碎珠簪,余一点点银的流苏,臻轻摆间带出一抹雨后荷的天然之美。一身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的嫁衣,缠枝花罗的质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是玲珑浮凸的浅淡的金银色泽,整个人似笼在艳丽浮云中,华贵无比。

    我凝眸向镜,镜中人已经一扫黯淡容光,遍体璀璨,明艳不可方物。如同一张光艳的miànju,掩盖住我此刻复杂的心情。我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走起路来有细碎清灵的响声,我勉强笑道:“平日里看宫里的娘娘穿戴宫装凤冠,原以为只不过是闲时增添容色,只乃易事罢了,现在自己穿上仿佛整个人重了几十斤,难受得紧。”

    此话一出,想到我和譞璮二人平生第一次身着嫁衣,却也并未为“悦己者容”,自己也觉得怅然不已,这凤冠霞帔于我而言,何尝不也是万重枷锁,那是我一生欢欣希望的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