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啊？”杜小萌看着詹祈消失的方向，不明就里地嘟囔了一句后，回过头继续招呼怯怯地坐在原位，捧着饭碗却停住了筷子的阿书：“阿书，快点吃！再不吃饭菜就要凉了！”

    阿书本来是饿得发慌的，但之前詹祈在场，令到原本已经是拘紧的他更觉精神紧张。虽然他是一个贫民窟里长大的孩子，没见过什么达官贵人，更不认识詹祈，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詹祈身上的气场强大。刚才詹祈在场的时候，虽然他知道那个是救了阿娘的人，但他总觉得自己如果一有什么不适当的举动，就会被那个看起来很强大很厉害的男人给灭了。所以，他一直紧张得手脚不知道该放哪里才好，就算杜小萌一再给他夹菜，催促他吃饭，他都不敢放开肚皮去吃。

    不过，现在令他精神紧张的罪魁祸首詹祈已经离场，对着早已见过几面、还有着好看笑容的杜小萌，他的精神马上不紧张了。虽然还是有些拘紧，但他很听话地朝杜小萌点了点头，放开肚皮痛快地吃起来。

    斋堂的菜炒很好吃，两人吃得很愉快，不消片刻就消灭掉几大碗的白饭，更是很给面子的把桌上的斋菜全部塞进肚子里去，一点都没剩。

    在两人摸着滚圆的肚子心满意足地喝着饭后茶、剔着牙的时候，詹祈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和尚。

    詹祈看向杜小萌问：“吃饱了？”

    饱到有些撑的杜小萌抬头看向他，保持着摸肚子的姿势回答说：“饱了。”

    詹祈说：“既然吃饱了，那我们就回去吧。”

    杜小萌转头看向身边的阿书，又回过头来看着詹祈，不放心地问：“回去？那江大婶和阿书呢？”

    詹祈很有耐心地解释说：“你又不会疗伤救人，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虽然江大婶的伤势不轻，但方丈已经为她接好所有的断骨，还给她用了药。方丈说她如今已没大碍，待她清醒过来休养一段日子便能康复。”

    杜小萌还是不放心地说：“可是，江大婶她身上有伤行动不便……”

    “你大可放心。”詹祈打断了杜小萌的话，“我已经跟方丈说好了，让江大婶他们母子俩在这里住下，等江大婶的伤势痊愈以后再离开。方丈还特意请一个在斋堂里当帮工的婆子暂时照顾她，直到他们母子离开宏愿寺为止。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吧？”

    有詹祈作了这么周到的安排，杜小萌觉得自己的确是没有担心的必要。

    詹祈的目光转向阿书，又说：“方丈已经把江大婶转到了普通的客房，阿书你跟这位小师父过去吧。”

    手脚又紧张得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去的阿书，听到詹祈对他说话，屁股象是被火烧似的一下子从櫈子上跳起来，把身子立得直直的低着头小声应了一声，然后赶紧抬脚向站在詹祈身后的小和尚走过去。

    安顿好了江大婶和阿书，时候已经不早了。

    寺里的僧人过的是早睡早起的平静生活，在杜小萌与詹祈离开宏愿寺的时候，寺内已经是一片的安静。走向寺门的那条路不见其他的踪影，只有隔几米就有一个的照明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摆，散发出昏黄的光。

    趁着这个与詹祈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刻，杜小萌开口打破了四周的安静，问：“将军，可以请你帮一个忙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宁静的环境中听得特别清晰，尤其是“将军”那个称呼。走在前面的詹祈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向她，不言，等着她说下文。根据以往的经验，每次这个小女人好声好气地喊他“将军”，准没好事！

    杜小萌双眼的视停留在詹祈的脸上，留意着他脸上的神色，态度很好笑容可掬地说：“将军不是认识桃花街的陈老夫子吗？不知道可不可以请陈老夫子帮阿书找一家学堂？”

    果然不出詹祈的所料。难怪刚才在斋堂里对他献殷勤，难怪刚才见她的笑容瞅着那么眼熟，根本就是往常有求于他时的狗腿嘴脸！他刚才竟然还那么迟钝的没有看出来，还以为她是真的在关心自己有没有饿着，原来她所做的都是另有所图！

    詹祈拉下一张臭脸，态度非常不好地回了杜小萌一句：“陈老夫子不管学堂收小童的事情。”说完，转过身去大步往前走。

    碰了个硬钉子，杜小萌并没有气馁，她赶紧跑上去追上詹祈，伸手去拽他的手臂，但刚挨到了他的手时却猛地想起之前的悲惨遭遇，她立马把手缩回去，加快脚步跑到詹祈的面前，急急地说：“就算陈夫子不管，但将军你认识的人多，总会认识其他能管得上的人吧？”

    詹祈的脚步没有丝毫慢下来的迹象。他看都不看杜小萌一眼，绕过她的时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认识！”

    杜小萌不折不挠地从后追着他继续说：“将军，你就帮帮忙吧！只要你愿意帮阿书，我一定会好好答谢你的！”

    詹祈突然停住脚步，杜小萌收不住脚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背后。

    没站稳的身子被詹祈一手捞住，接着，就听到詹祈那非常不爽的声音问：“他们是你的什么人？要你放下身段来低声下气的求我了？”他可没忘记，她杜小萌没求于他的时候比什么都要傲，一言不合就能将他喷得满脸都是血。

    杜小萌看着詹祈那张有点生气迹象的脸，摸着头陪着笑说：“其实，我跟江大婶他们并不熟，不过是以前去六里坡的时候见过他们几次，而江大婶又是个大好人，她帮过小姐和姑爷不少的忙……”

    “又是为了林家的小姐？”詹祈的怒火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马上升起来了。为了她的小姐，她可以替嫁，可以向他万般讨好，如今更是为了一个并不熟悉的人来求他，只是因为那个人帮过她的小姐！她所有对他的好，对他的示弱，仅仅就是为了林家的小姐！那他在她的心中，算是什么？如果没有了林家小姐，他在她杜小萌的眼里，怕是根本连地上的一粒沙都算不上吧？

    詹祈强忍着不向杜小萌发火。他盯着杜小萌的笑脸，一字一顿地问：“如果那江大婶不是帮过你那位小姐，你是不是就不会来求我帮忙？”

    虽然詹祈在忍着，但杜小萌还是能看出他在生着气，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生气。她从詹祈的话里听出了些端倪来，她故意瞪大双眼望着詹祈，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不是了！我不仅仅是因为江大婶帮过小姐才帮他们的。江大婶是个大好人，还是个可怜人，她的家人全都得麻风病死了，她也因为麻风病落得一身的残疾。阿书是这世上唯一与她相依为命的亲人，她不想儿子象她一样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她希望儿子有点学问以后能过得好些，所以她才想着把阿书送到学堂去识字。就算是再穷的人，也应该有他们追求希望的权利，他们的心里有希望，难道也是错？”

    说着说着，杜小萌那双原本是很有光彩的眼睛黯了下来，声音也低了下去：“有教无类，教育没有高下贵贱只文，教育面前不该是人人平等，每个人都有接受教育的权利吗？可是，却因为他们穷，因为阿书有一个麻风婆的亲娘，学堂就理直气壮地把阿书拒之门外，就算江大婶向他们跪了几天几夜，他们才勉强大发慈悲的同意让阿书进学堂，但代价是在阿书进学堂前，先给三两银子的学费。就是为了那三两银子，为了一个希望，江大婶才会上山采药，才会差点摔死。”

    詹祈听杜小萌说完，直视着她，脸上见不到任何的表情。

    杜小萌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再向他纠缠，只是说：“如果将军是帮不上忙的，那我也不好再勉强，刚才的事情，失礼了。”说完，她欠了欠身，不掩饰脸上失落又伤感的表情，慢慢地从詹祈的身边走过，往前走去。

    这一招，是以退为进。

    詹祈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是个嘴硬心软之辈，她刚说的那翻煽情的话，应该是能影响到他的。但是，他刚才很坚决地拒绝帮忙，以他那种别扭的性格，不给他一个梯子让他爬过来是不行的。

    詹祈在后面犹豫着，他在犹豫该不该告诉杜小萌，要找教小孩子的那种夫子话，宇天政比他有门路得多。睿王府请回来教宇笑蕊的那位夫子，就是京城里最有名气那家学堂的前任堂长，现任的那个堂长就是老夫子的儿子。

    杜小萌走得很慢，腰挺得很直。她边走，边在心里数着数，在她数到十的时候，詹祈从后追上来，喊住她：“等一等！”

    奸计再一次得逞。杜小萌若无其实地转过头去，挂上疑惑地表情，问：“将军还有别的事？”

    詹祈将目光别到一边去，说：“我帮你想办法。”

    他最后还是自动过滤掉宇天政这个好兄弟，最后还是忘掉了在不久之前才对自己说过，如果他再帮杜小萌的话，就是个把名字倒过来写的王八蛋。

    不过，把名字倒过来写跟王八蛋好象也没有什么相关的关系，忘掉也是一件好事情。詹祈就是受不住杜小萌对他用软的，就算知道她是个有事才会来对他狗腿，他还是轻易地上勾了。既然是这样，不想以后总是当把名字倒过来写的王八，还是忘掉的好。

    得知詹祈愿意帮忙，杜小萌表现得很雀跃。她高兴得跳起来，不顾仪态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的就要给詹祈一个拥抱，但是，在快要抱上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身体的动作也硬生生地定住，然后快速地向后退了好几大步。

    詹祈原本还在想这要不要避忌一下，与杜小萌保持适当距离的，想不到，不用他作出任何的行动，杜小萌就先一步避开他，还避得很远的。

    杜小萌的举动弄得他摸不着头脑，他禁不住用不悦的语气问：“你干嘛要站得那么远？”

    杜小萌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肩膀，说：“我不想再被你拍飞一次。”

    詹祈的脸色马上变得有些难看。他尴尬地解释说：“我刚才是忘记了你跟在我的身后。现在我知道是你在身边，不会再对你出手的。”

    杜小萌以不太信任的目光看向他，最后，还是移了移脚步向他走近一点，但还是保持了起码一米的距离。

    见她心有余悸的模样，詹祈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就与她保持这样安全的距离，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宏愿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