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请君入瓮
醒来时我就发现自己的脑袋似乎特别的沉重,伸手一摸额头,滚烫的温度印证了我的猜测——昨晚淋过雨后,我毫无意外的开始发烧了。
从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两瓶没拧开的矿泉水,一瓶用来浇脸降温,一瓶用来漱口顺带补充水分,冰凉而甘洌的口感让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只是当我嗅到残留在衣物上的深幽香味时,刚刚有些清明的心态就又重新开始变得浑浊起来。
这是康敏身上的味道。
不可否认,与康敏在一起的时光是一段极为香艳而美妙的回忆,这段记忆一直镌刻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我无数次愤怒的咒骂着她,甚至用树枝拍打过自己的脑袋,可这都没有用,因为只要我想起康敏,首先会立刻想起自己曾经无数次的与她耳鬓厮磨的恩爱缠绵,之后才会不情不愿的想起她处心积虑的阴谋和决然无情的背叛。
甚至直到现在为止,我都依旧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连她也会背叛我?
关于“背叛”这个字眼,实际上我对它并不陌生,在我不到二十年的短暂生命里,就曾经接连遭遇过两次惨痛而重大的背叛:第一次是来自于我的父母,他们共同为我编织出了一个看起来最单纯、最完美的三口之家,然后又让我眼睁睁的看着它在自己的面前轰然瓦解;第二次来源于我曾经的恋人,我自以为遇到了今生唯一的幸福,还对她付出了有生以来最纯粹的爱情,她却只把我当做一个可以利用的傻瓜。
想到这些,思绪就不由自主的沿着回忆的线条继续倒转,父母惨死的那段回忆我不愿意再去触碰,所以记忆最终停留在了遇到了“外挂”的那个极为普通的夜晚:那晚之前的我还只是一个苦逼的学生——是一个曾享有过“天子骄子”的称号、遭受情伤之后却被所有老师同学所唾弃的高三学生。
那晚,几个“放羊班”的同学拽着我翘课出来吃大排档,说是要庆祝我顺利从君主独裁统治的封建王朝尖子班顺利跳入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放羊班。酒过三巡,一群青春年少又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小男生们就把话题扯到了美女身上,我也在两瓶啤酒的鼓动下说出了自己的情伤过往,然后一桌子小兄弟们全都炸了锅。
其中一个小伙伴就嘘我:“学校里又不缺美女,何必要吊死在同一棵树上,何况这棵树还傍上了一座大山?”
“谈恋爱太累,我可不想再谈了。”每个年轻人都想要在同龄人找到一些优越感,我当然也不例外,于是便笑着故作成熟的说道:“女人太可怕……”
谁知我故作老成的言语却引起了众人的一通哂笑,那个小伙伴甚至还打了一个长长的嗝,导致桌子四周全是令人作呕的酒臭,他慢条斯理的拿出牙签剔了剔牙,之后才凑过来对着我说道:“女人一点儿也不可怕,因为大多数女人都是胸大无脑,唯独那些知道自己是美女、又知道该怎么利用自己的资本来确认优势的女人才是最可怕的。”
在旁人的讲解中,我才了解到,这位小伙伴刚刚才把一个高二年级的漂亮美眉给甩了,据说那个美眉还被他给上到了本垒,现在正在忐忑之中等待着自己这个月的大姨妈的到来——言外之意便是被他甩掉的美眉是个笨蛋,而我却是个被美女利用的笨蛋,我们之间的级别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我连给他提鞋都不怎么够分。
大概被他给说中了吧,以前我从没这么想过,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上学期和我“谈恋爱”的那位小公主,浑身上下还真有点不太对劲儿。
打开话匣子之后,这位小伙伴的话就越来越多,内容也越来越高深莫测。从观察女人流露出的细微情绪波动来确定对方的诚意开始,一直说到聪明女人惯用的那些欲擒故纵、装傻充愣、撒娇卖萌、以退为进的各种伎俩。他是越说越兴奋,我却是越听越是心惊:因为他说的大半部分连招,我居然都能在那位小公主的行为中对上号!
再把自己上一学期的“恋爱经历”那么细细一想,越想心里越是发凉:以前我还奇怪,为什么我对她从来都是要啥给啥吃啥买啥,她还总有那么多发不完的小脾气和提不完的小要求,现在看来,我的确是被人家当成了“傻帽”和“提款机”了——但凡人家对我动过一丝的真感情,也不至于会狠下心来让她的另外一位姘头用钝刀子一块一块的割我的肉!
渐渐的我就只能以沉默来应对他的各种问题。
察觉到我的情绪不对,这小兄弟赶紧一把搂住我的肩膀,连吹带喊的安慰道:“好了兄弟,蜀汉昭烈帝说得好,女人嘛,不过就是一件衣服,咱们大老爷们,还怕以后遇不上更好的?别的不说,咱就单说十年后。十年后她铁定是人老珠黄、春残花谢,身边说不定还带着一两个小拖油瓶,咱们呢?三十而立,威风堂堂,美女见到咱们一个个都迫不及待的投怀送抱,到那时候,咱天天换着美妞泡,一天到晚的在她面前晃,气死她个不要脸的东西!”
一桌子人听完都嘿嘿嘿的笑出了声,我也跟着笑了。
对啊,十年后的我还不满三十岁,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三十岁不过是人生的一个全新的阶段,可十年后的她还敢像现在这样脚踩两只船吗?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一样东西如果用得顺手,那么在碰到钉子之前就会一直用下去,她当然不会浪费自己天生的优势,但到那个时候也肯定已经受到了不少的教训吧?想到她除了美丽和心机以外似乎根本没有其他的特长,我的心里顿时产生了一丝报复的快感。
抓起面前的塑料杯,我大声说着今天我请、大家不醉不归,然后一群人喝了个稀里哗啦。
酒足饭饱、人去楼空,我从酒桌上站起身来,落入眼中的男女老少和桌椅板凳都是全是重叠的双影。我照着夜市出口的方向颤颤巍巍的向前走去,就这么晃晃悠悠的一直走,直到一头撞进一个老和尚的怀里。
这个老和尚头颅光亮,眉须皆白,一身破旧的黄袍缀满了补丁,肩头上还挂着一个洗的褪色的褡裢。他消瘦的脸庞上布满了刀削斧凿般的深刻皱纹,根本看不出年岁几何,被我撞到之后他并不气恼,反而抬手合十朝我施了一礼,慈眉善目,神态超然。
“阿弥陀佛。”老和尚的声音全不似身形那般有气没力,一声低沉的佛号听我的双耳嗡嗡直响:“贫僧观檀越面相凄苦,敢问檀越可是为情所困?”
“老和尚,你是想找我要钱吗?”要是搁到平时,遇上这样的情景我肯定会选择第一时间转身离去,但当时我也是酒壮怂人胆,加上几天前才在网上看过“如何对付假和尚”的论坛热帖,不知道怎么就突然生出了调戏对方的心思:“你给我背一段金刚经吧,你背多少字,我就给多少钱!”
说完我还挑衅似的眨眨眼:“要不,我帮你起个头?”
“阿弥陀佛。”谁知这个老和尚竟毫不气恼,双手合十又朝我施了一礼,接着才缓缓说道:“金刚经是度人的船,斩魔的剑;而心经则已经到岸,讲的是岸上风景。既然檀越身具慧根,贫僧便为檀越念诵十遍般若心经,愿祝檀越早日脱离情的苦海,回头是岸。”
紧接着这个老和尚就低头闭目开始念诵一大串我根本听不懂的咒语。
一开始,我只觉得满头满脑的烦躁和不安,可奇怪的是,越往后听我就越觉得神清气爽,当这个老和尚念到最后一遍时,我才猛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经醒了酒,影影绰绰的双目从未如此的清明。
“檀越,贫僧此番前来不求供养,只为佛缘。”念完经后,老和尚伸手从褡裢中掏出了一块样式古朴的圆形镜子:“此物是贫僧授业恩师的遗物,檀越既与我佛有缘,贫僧便将此物转赠檀越。”
不等我回答,老和尚不由分说便将这面镜子塞到了我的手里,意味深长的说道:“檀越本是人中之龙,只因命里有一克星从中作梗,困于渊中不得舒展,一旦他日困龙得水,必翱翔于九天之上。”
当晚怎么回的家我已经不记得了,记在我脑海中的只有“克星从中作梗”和“翱翔于九天之上”这两句话。
那个老和尚说的没错,我确实与这面镜子有缘——因为我的家里的确缺少了一面镜子,我决定把它挂在浴室里,这样就能在每天早上上学之前看清自己的模样了。
我和很多人——包括那群陪我喝酒聊天的小伙伴和那位曾经对我极好的宋老师,都谈论过那晚发生在我和那个老和尚之间的事情,但他们都异口同声的嘲笑我,说我上了当。尤其是宋老师,她还引经据典的告诉我说,和尚主修因果轮回,是绝对不会给人算命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逐渐将这件事情抛在了脑后,直到有一天,我在浴室里冲凉时,不小心被镜子的边缘划破了手指,而就在当晚,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便突兀的在我的脑海中响起,将康敏和叶二娘带到了我的身边。
我曾经看过不少类似的都市小说,里面的主角无一例外最终都成为了翱翔于九天之上的人中之龙,直到那时,我才又重新想起那位老和尚说过的话,而这面镜子,就是将我从深渊之中解放出来的雨露甘霖。
老和尚的预言已三中其二,那么谁是在我命理中一直作梗的克星呢?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郭传,大概也只能是郭传……
“主人,康敏已经进入了预定的伏击范围。”就在我沉浸于往日的回忆中时,脑海中又响起了“外挂”那软糯清脆的娃娃音:“是否要开始召唤‘猎杀者’?”
被惊醒的我睁开双眼定睛一看,果然看到郭铭和康敏那一对狗男女正带着一个流里流气的小跟班,畏首畏尾的在这片泥泞的湿地上缓慢前行。
这是一片宽广而又翠绿的自然湿地,也是“外挂”给出的最佳伏击地点——周围到处都是可以供人隐藏的、异常茂盛的绿色草丛,郁郁葱葱的绿色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只要我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躲起来,除非主动出击,否则被别人意外发现的可能性近乎为零。
康敏,你这个该死的叛徒,你可知道,为了找到这么一个地方,从而达到向你复仇的目的,我这一路上到底吃了多少的苦头?!头上是时而暴雨倾盆、时而艳阳高照的无常天气,脚下是深浅不一、松软而泥泞的湿润泥土,两边是密密麻麻、细嫩而锋利的柔软枝叶,身旁还有嘤嘤嗡嗡、神出鬼没的各类蚊虫……如果不是燃烧在胸腔的怒火和憋在脑门上的那股怨气,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竟然能在这片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坚持这么久……
走吧,你们继续往前走吧,你们能找到的,只是一个我花费了十点召唤点制作出来的假人而已,你真以为“外挂”向你们开放查询我当前位置的权限,是为了召唤你们回来“救驾”?!
等到你们发现自己被骗的那一刻,这一切都该结束了,等对付完你们之后,我再如法炮制,干掉文雪柔那个不男不女的叛徒……
“啊!这不是倪鹏!”康敏的惊呼姗姗来迟:“我们中计了!”
而带着壮志得酬的兴奋,我抬起依旧有些昏沉的头颅,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那句话。
“我要召唤‘猎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