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廷议足足讨论了三个时辰，好在皇上事先做好了准备，肯定不得不管一顿饭。这等事情皇上也不知会御膳房，直接告诉九儿。果然，午饭时分，在值房和多处配殿摆开了桌椅，众大臣分成两批进餐，一人一个木质饭盒，两荤两素一汤一点心，由京城有名的青云茶餐厅伺候送餐服务。

    午饭后，众大臣还是很累了，大多数人都有午睡习惯，皇上一鼓作气，下令就《大清进出口贸易章程草案》表决，很轻易地半数通过，端党以肃顺为首都还比较清醒，都没有举手，唯独载垣，无可奈何举起了颤巍巍的手。在整个朝堂之上，没有几个人是知道他的立场的，谁也不会想到，素来跟端华不睦的载垣会是端党的潜在首领。只是在皇上清亮的目光之下，众目睽睽的朝堂之上，载垣无论如何要撇清自己和端党的关系。

    果然，肃顺一回到郑亲王府，端华一个斟满热茶的茶碗劈头便向他当头砸了过来。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我滚出去！”端华怒极攻心，突然在太师椅上浑身抽搐起来，唬得肃顺大声喊叫“快来人！快差人去请太医来！”

    ****************************

    又是瑞雪纷飞时，京城张灯结彩，普宁五年的春节格外的热闹。

    就在离青云茶餐厅两条街以外的繁华街口，正是一条十字路口的中心地带，竖立起一幢新建的五层高的大楼。这幢大楼其实不算京城最高的楼房，因为有些全木结构的寺庙酒楼也会修得很高。但是，这幢大楼却是京城唯一一幢用钢筋水泥混凝土修建的，而且四四方方，占地颇广。虽然楼房看上去颇为有气势。但是外墙沿用白灰覆盖，有许多装饰的线条，整个外观显得很内敛端方。

    这幢大楼正是醇亲王奕譞和芝兰夫妇多方筹资建造的京城先仕百货公司，择了今天这个吉日良辰作为开张的好日子。之所以沿用沿海先仕百货公司的名称个，是因为醇亲王夫妇对于百货公司经营之道一头雾水，便全权交予徐翰锦打理。徐翰锦也想省事儿，请示过九儿之后，便干脆将有实力往上海发展的供货商拉了过来，又引进了一些北方的供货商，驾轻就熟地便把百货公司的进货管理给做了。

    烟花爆竹劈啪作响。锣鼓喧天，还有蟠龙舞狮队助兴，今天的主角奕譞红光满面地站在“先仕百货公司”的招牌下面剪彩。那一条红绸带长长的。竟然站了七八个人，奕譞不遗余力邀请了不少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助兴。周围旁观的路人更是将整个十字街口挤得水泄不通，前来恭贺的人物都是非富即贵，好一番排场。

    相比之下，青云茶餐厅这边显得清静许多。今天的青云茶餐厅似乎冷清得过分。青砖矮墙铁艺栏杆的围墙里面竟然看不到一个客人走动，铁门上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暂停营业”。可是铁门前面却站着几个身形高大的保镖模样的人，他们身着黑色的精英军制服，只是没有肩章等物。

    里面的人物便是九儿——当今声誉日隆的皇后娘娘，今日再次微服出访。她要见的人是谁呢？谁这么大面子能将皇后娘娘约出紫禁城呢？一点也不新奇。这个人还是美国公使华莱士。

    今天的华莱士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的，与以往总是高昂着头，自信满满的模样大相径庭。

    “华莱士先生。我不得不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您如果继续犹豫的话，我只好另外物色一个在美国大陆上的代表了。我想，我说这话，您也不会觉得难堪。毕竟我已经表达出了足够的诚意了。而且，一待开春。相信英国公使就该有准信儿了——到底是和谈，还是派出更庞大的联合舰队过来？不过，无论是哪一种，大清都可以应付。我说这话，您现在也该不会觉得我是大言不惭了吧？”

    开口说话的是九儿，她今天出宫居然没有改扮男装，而是穿着西式洋装：一件洋红丝绸掐腰小蓬裙长至脚踝，银白色玉兰花朵刺绣洒满裙身，看上去分外娇艳。九儿的发饰也十分简洁，一个端庄的抓髻盘头，插了一支珍珠攒花牡丹玉簪和金凤步摇，看上去明艳雅致又精明干练。

    华莱士一反常态，完全注意不到眼前这位美女，而是低着头，两额发际边缘竟然渗出一行汗珠。他的双眉紧蹙，眼睛盯着地上厚厚的羊毛地毯上的花纹，似乎辨识花色纹理是他此刻最重要的事情。

    “皇后娘娘，大清军队的实力确实让我刮目相看！对于我本人和我的家族来说，都非常拥戴您的提议。因为有了您的资助，相信我的家族在北美大陆的发展会飞速前进，就像大清的上海和水泥厂镇一样，以日新月异的速度改变。但是，我不得不实言相告……”说到这里，华莱士终于抬起头来望向九儿，皇后的美艳似乎让他更加忧郁了。

    “我的家族目前在美国参众两院并没有一席之地，当然，我相信有了您的资助和庞大的计划，我们一定会在参众两院争取到更多的权力，但是，这并不代表着我们将来一定能左右美国的政局。在这一点上，我无法给您更多的保证！”终于把最难以启齿的话说出口，华莱士突然觉得轻松许多。

    相比起华莱士的凝重，九儿却轻轻一笑，几乎露出雪线一样白的贝齿，眼眸中亮晶晶的神采乍现。

    “华莱士先生多虑了！即使是大清的时局，我和皇上也都得走一步看一步呢，更何况在遥远的北美大陆！我只是信心十足罢了，相信华莱士先生现在对于我们的这种信心应该多了一些信任了吧？”九儿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眼睛像弯月一般眯缝起来。

    “是…..是…..确实是这样！”华莱士苦笑着回答道。

    “为了让您和您的家族对于我们将来在北美大陆上的合作更具信心，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只要你们能让美国政府明白，目前的大清不可侵犯，只宜商贸合作才能取得更多的利益，我们的合资银行的资金会立即以黄金的形式兑现。银行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华莱士银行’好了！”注意到华莱士眼中的一抹亮色，九儿不由得发笑。

    华莱士狠下心来，追问道，“如果我们没有办成这件事，华莱士远洋贸易公司仍然会建立，皇后娘娘不会反悔吧？”

    九儿见他完全缴械了，放松地向后往沙发里一靠，笑道，“那些远洋货船你不是已经专程去南通见过了吗？是专为华莱士远洋贸易公司定制的，配有铁皮集装箱货柜，还有抵御海盗袭击的前后甲板炮！还满意吧？”

    华莱士终于再无顾虑，其实对于他的家族来说已完全准备吞下这个诱饵，他今天只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而已。他和他的家族早就商议过，皇后娘娘一定是想通过他们在北美开发想华夏集团这样的商业帝国。反正美国迟早会这样发展的，而关键是，皇后娘娘的宏伟蓝图里面，有他们华莱士家族的深度参与。半个世纪之后，北美将是华莱士家族的天下，也许华莱士的儿子或者孙子，很快就会坐上总统的宝座。

    “好吧！我可以签合同，请皇后娘娘安排吧！”

    九儿笑吟吟地站起身，一旁的杏红立即拿起白色貂绒皮裘给她披上，九儿高兴地说道，“回头会有人给送合同过去，那就预祝我们的合作成功吧！”说罢，不再去看华莱士惨白的脸色，施施然地离开了。

    回到翊坤宫，奕欣正等着九儿呢。见九儿如冬日里绽放的牡丹花似的，如此艳丽夺目，奕欣假作醋意道，“你是去见那西洋男子，怎能穿戴得如此勾魂摄魄？以后朕可要不放心了！”

    九儿脱去皮裘，笑着凑近奕欣，伸出两支捂得暖暖和和的青葱玉指去捏他的脸颊，戏谑道，“那么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你就自己去呀？”

    “切！他区区一个公使，就像让我堂堂大清的皇帝出宫去接见他，太抬举他了吧！”奕欣翻翻白眼，抄手搂着九儿纤细的腰肢，一起往暖榻上去坐。

    “这确实也是个问题，咱们看上去培养了不少人，可是真正能替咱们经办大事儿的人手头却没有啊！”九儿点着头，柳眉轻蹙地说道，“现如今事务是越来越庞杂，总不能一直这样事事亲力亲为，我们会被累死的！白白地打下花花江山却无福享受，岂不白忙活一场？”

    奕欣一听笑得身体轻颤，“原来你也会累啊！我当你是个铁女子呢，比我还能苦熬！”

    九儿扭着腰肢埋怨道，“还说呢，你看看，我眼角居然都有皱纹了！”

    “说得对！那么我们现在就好好歇息歇息，好好作乐一下子吧！”奕欣吃吃笑着，九儿的痴态突然引发了他的兴致，算起来两人竟然月余没有时间亲热过了。

    房内一时春意盎然，杏红早领着一班丫鬟仆妇退了出去，悄悄地掩上门户，自己亲自站在台阶下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