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6 生隙
沈澈瞄他一眼,慢慢将笔搁下。
何雅过去抱住他胳膊:“怎么不开心?”
沈澈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只一日记忆,如何能察觉到他细微的变化,甚至他也不觉自己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何雅拿起笔,展开一张空白宣纸,随意画了两笔:“你没注意,你高兴的时候眉毛是这样的,不高兴的时候是这样的。”
沈澈一怔,探头看去。
何雅道:“还有嘴角。”
她正待画出,沈澈握住她手:“雅雅,你想起来了?”
何雅抿唇一笑,歪头看他,却怕他再度失望:“并无,不过我专门为你做了一本册子。”
沈澈大感意外,不知她是如何瞒天过海,又如何能不牢记自己还有一本册子,何雅却秘而不宣。
见她不说,沈澈也不追问,反正只要有心,总能发现蛛丝马迹,回头再找她那册子便是。眼下还是得跟她说另外一件事,何雅听完有些疑惑地皱起眉头。
怎么他并不喜欢她同沈家人过于亲密?
“她们并不是沈家人。”沈澈揉了揉眉心,就算是沈家人又如何,不过却不想说的太多。
“她们都是你的表亲……”何雅瞧他眼睛换了说法,“我也挺喜欢她们的。”
他头次发现她是这么好糊弄,按住她耳朵揉了揉,决定换一个方法:“可我不喜欢被他们打扰,我想回来只想看到你一个。”说着在她耳垂上一咬。
何雅耳朵从被咬的地方到半边脸都变红了,这人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还能怎么说,只能点了点头。
沈澈松快了没几天,这日下朝照旧先去沈家书院载小芳小华回来,夫子道小华似乎有些发热,沈澈先自己给小华把了脉,又翻看小华眼睑,便催着玉砚赶快回去。
不料却找不见何雅。小华回去后便不停冒汗,小脸蛋如同火烧,这等时候一会儿叫爹爹,一会儿叫阿娘。府里黄大夫来过,道是感染风寒,吃几剂药好好休息就好了。
着实不算什么大病,可搁沈澈这儿却不一样。
从仙女峡何雅坠下去,沈澈回来。这两个孩子都是他亲自照料,两个孩子,虽在他心底同样重要,小华,毕竟是个女孩儿,想到她,便不由更宠这孩子。
这一点点小罪,到了沈澈眼底就差点急红了眼,眉头锁的没一个人敢吭声。
偏何雅不见回来,小华叫阿娘不应。渐渐便不再叫了,只叫着爹爹,喝了药沉沉睡去。
这边父子俩沉闷吃饭,外面才响起脚步声。
何雅兴冲冲进来:“我回来了,猜猜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话没说完,瞧着沈澈脸色不对。
沈澈筷子搁在桌上,瞧也没瞧她一眼走了。
何雅吃惊,走过去一看,碗里还有半碗饭。
小芳拉住她衣角:“阿娘,妹妹病了。”
何雅忙去看小华。待看见小华那难受劲儿时忍不住眼圈红了。
小芳乖觉,拧了帕子递给她:“阿娘,妹妹喝了药,明日就好了。”
何雅更觉歉然。
在小华床边坐了一会儿。见她一时半会儿也醒不了,自去寻沈。
屋子里竟没点灯,何雅疑心沈澈不在,正待别处寻他,忽见他就站在窗子后面。
外面月亮很明,床前那株桃树的影子斑斑驳驳。落了他一身。
他身形本就很长,光影之下拉长后忽生出一股寂寥之感,让人恍然如同雪野夜行。
何雅忽然觉得那道歉有些说不出口。
她正犹豫间,一道略带讥讽的清冷之音传了过来。
“来跟我说对不住?呵呵……”
何雅一惊,忙走过去道:“今天是我错,我是不知小华身子不舒服,我若是知道,肯定不会不在的。”
她走到沈澈面前,沈澈低头看她,光线虽然不明,但仍能看到她脸上的焦灼,可一声嗤笑从他鼻子里哼出来。
“知道又如何?你肯听我一言?五年前你就这样,现在你还是这样。”
这话说出,沈澈也是一怔,心里却一阵轻松。
何雅怔了怔,半响呼吸才稳了起来,她怎么没听他的,这些日子她不是在努力么?又说以前,她哪记得以前如何,若是计较早些说开便是,何必忍着。可一想到生病的孩子,她一阵心酸。
“我先去看小华。”她决定不和他吵,妻子不能和丈夫顶嘴,书上有写。
沈澈没想到她说走就走,过了好一会儿才一拳捶在窗子上,砰的一声,外面的树枝都晃了几下。
他也想去看看女儿,又想到她也在那儿,便和衣躺在了床上,但注意听着外面动静。
有侍女匆匆的脚步声,端盆弄水的声音,不知何时又静了下来,外面树的影子也换了位置,他往墙角一瞅,都过了亥时了,她怎么能还不睡觉?
沈澈想到这儿,从床上坐了起来,悄悄开了门,外面空无一人,但西厢房还亮着灯。
小梅猛地觉得面前多了一个人,刚要张嘴,就被人按住肩膀,看清来人,小梅拍了拍胸口。
何雅竟还坐在小华床前,但手上冷巾歪歪的要掉,看见他过来,眼也不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这是……
沈澈凑近一看,不由怔住,她那两只眼如同猫眼一样,中间被几根竹签子撑住。
小梅忙低声道:“夫人说要守着小小姐,怕自己睡过去,就用竹签子顶住眼皮,可……”仍是睡了过去。
她这病,到了这个点,必是会睡着的。
何纲曾经试过,假如她不睡觉,是不是便不会遗忘头日的事情,可惜从未成功。
沈澈也试过,照旧。
如今她自己这样,也是一样。
何必跟她这个病人计较?
床上小华发出梦呓,沈澈轻轻拿掉她手上冷巾,重新在水盆里浸过,然后搭在小华头上,吩咐小梅好生照顾小华,然后轻轻抱起何雅,她除了头动了几下,仍是睁着眼一无反应。
替她拿掉那些竹签时,她眼皮已经撑出淤血,沈澈头抵着她额头坐了一会儿,才把她放好,等明天她睡醒了,今天的一切都应该忘记了。
他取了盒活血化瘀的药膏沿着眼眶给她涂了一圈,脱她衣裳时忽然掉出来几个东西,沈澈捡了起来,一大两小三个香囊,针脚粗陋,绣工惨不忍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