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星期日，转眼间章钊已经重生两个多星期了。终于不用上幼儿园的章钊躺在床上一直赖到9点多才起来，这还是老妈拼命催促的结果。

    “妈，今天礼拜日着什么急起床啊？”章钊活动了一下身体问道。

    章母道：“不是你说要去新夏书店么？正好我寻思着要买点毛线布料，当然要早点去了。”

    章钊道：“妈，那我能不能去完书店自己坐车回来？”陪老妈逛街可比陪女朋友更麻烦，连坐在哪里等着都不行.....

    20分钟后，两人坐上了去往百货商店的3路公交车。章钊照例趴在车窗边上向外看。3路车的始发站是六厂南门外，一片新建的板楼正在拔地而起，这是新的处长楼、厂长楼，也算是领导先行吧。不过在这之后的十年里，轰轰烈烈的基建从未停止，最终所有的趟房被拆了个精光，每个人都住进了有独立卫生间的楼房。

    汽车驶出六厂的住宅区，就到了夏光电子厂的地盘。这也是曾经的大企业，生产过华夏第一台晶体管收音机，不过就和金塑一样，也早就不负往日的辉煌，沿着街道看过去，紧闭的厂门，破败的红砖厂房，以及空空荡荡的厂区都显示着厂子的日薄西山。

    章钊叹了口气，这些老旧的国营电子企业在rb、宝岛加上民企的三线冲击下，正在全线溃退，直到21世纪，才在华芯、花为等龙头的带领下从低端、底层开始做起，走上漫长的逆袭之路.......

    驶过夏光破旧不堪的住宅区，穿过一座公铁桥后，色调终于明亮了起来。街道变成了6车道的板油马路。路边的低矮的平房中开始夹杂了一些参差不齐的楼房。路边也多了些经销处、招待所之类的招牌。

    公交车过了两个交通岗，停在了一栋土黄色的5层小楼下。这里是金州最大的商场百货大楼，也是老妈此行的目的地。

    章钊打着哈欠看老妈隔着柜台的玻璃板挑选毛线。而售货员和高兴地隔着两个柜台和对面一个售货员聊着昨天的电视剧《十三妹》。待人热情服务周到？那是不存在的。

    老妈挑了两种颜色的线，拿出来看过都觉得不太满意，对售货员道：“同志，把那边绿色的线给我拿出来看看呗？”

    售货员停止了说笑，嘟囔了一句：“真烦！”才没好气地把柜门打开，将毛线拿出来。

    章母又看了下道：“就这个吧，给我约一斤二两线。”

    售货员拿出收款单，还接着和对面说着：“那个演玉格格的真是翁美灵啊，感觉不如《射雕英雄传》里面扮相好看......”写完了收款单，售货员接着和人聊电视剧。

    收款处倒是和后世的差不多，排起了长龙的交款者，一张半封闭的小方格子，桌后是一位30多岁的女收款员。恩，差别也有，少了电脑和各种二维码。

    拍了快10分钟，收款员拿着单子看了一眼道：“日期写错了，让售货员重开！”

    章母道：“不能你这手改一下吗？排了好半天的队了。”

    收款员道：“我自己改肯定是不行的。要不这样吧，等去售货那边改，等回来可你先办。”

    章母道了声谢，带着章钊转身回去。又重新写了张收款单，然后提货，一阵折腾之后已经到中午了。

    章母道：“儿子，咱们先去吃饭吧，一会下午再去新夏书店买书。”

    章钊点头答应，和老妈走出了百货大楼。这个时候的商业街上可没有肯德基麦当劳之类的快餐，甚至街边卖煎饼果子的小摊都只有一份。不过既然是火车站附近，那各种小吃部还是不少的。

    他跟着老妈走进了老字号的社记馄饨馆，馆子里生意不错，每张桌子前都坐着客人。章母只好找了张四人桌和对面的人拼坐。

    章母去收款口排队，而章钊则坐在小方凳上四下打量着。这个时代的小餐馆卫生条件只能算差强人意，铺在桌子上的塑料布已经被油渍污染的泛黄。上面还有几个烟头烫过的洞。章钊的对面是两个身材矮小的南方人，一边喝馄饨一边用江浙一带的方言说着什么，反正章钊是一句也听不懂的。

    老妈回来了，手里除了一只小碟子里装的两张酥饼之外还有两张红色的铁牌，牌子上有编号，算是旧式的自动叫号机。老字号的馄饨就是不一样，不禁馄饨真材实料，汤更是用鸡骨架熬制的，鲜香可口。没过一会，章钊就把一大碗馄饨吃了个底朝天。

    “来，我的吃不完了，都给你吃吧！”老妈见儿子吃的高兴，将自己还没动几口的馄饨碗推了过来。

    “不用了，妈，我吃饱了。”章钊有些感动，老妈在教育上也许很严厉，但是在生活上绝对没的说，有什么好吃的宁可自己饿着也要留给他。

    好说歹说，老妈还是给章钊拨过来两个馄饨。吃完饭，章钊兴冲冲地赶去了新夏书店。在90年代前，新夏书店应该是国内唯一的大型连锁书店了。金州的这家是2层楼的规模，一楼是教学、考试用书，而二楼则多是些小说、故事书之类。

    书店里人头攒动，尤其是高考以及语言类更是人满为患。这个时代的两大主旋律就是考大学、出国留学。经历了文革的10年断代，整个社会对知识的渴求已经到达了疯狂的程度。而出国留学，更是成为了这个时代好多电影电视剧里经常被提及的桥段。

    章钊对这些当然是不感兴趣，老妈在看服装裁剪和毛衣编织的书也在一楼，章钊和老妈打了个招呼就上二楼去了。二楼人就少了很多，一排排木制的书架足有2米5高，最高的一排1.8米的以上的人踮起脚才能伸手够到吧。如此白痴的设计果然是只有国企才干得出来。

    好在还没脑残到吧畅销书放到顶层，章钊随手翻看着书。因为印刷技术原因，这时代的书大部分都是朴实的简装版，封皮上连配图都少。不过定价却是很不亲民，薄薄的一本书定价都在1块多钱，3本版的西游记3块4，精装硬皮本的红楼梦更是高达12块钱！章钊看着自己的8块多钱的零花钱一阵懊恼，早知道就少吃点零食了。另外，谁说这个时代物价便宜来着？

    扫货的愿望落空了，那就只能用有限的钱尽量买更能打发时间的书了。章钊边走边看着书的目录，遇到感兴趣的就取下来翻看一会。冷不防几本雷人的书名出现在眼前。《遥感与预测学》，《耳朵识字的科学原理》、《人体科学——特异功能揭秘》。章钊瞪大了眼睛，这类民科的玩意竟然可以堂而皇之的摆在新夏书店的书架上？

    心痒难耐地章钊准备取一本下来，虽然知道99.99%是不靠谱的玩意，不过万一找到隐藏的如来神掌呢？书是精装硬皮本的，扉页上印着某位著名的归国科学家的题词，定价更是高达5.5元！

    章钊正准备打开一看究竟，耳边却忽然传来叫骂声和哭泣声。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他扭头望去，却发现竟然是田育红低头站在那里挨训。

    章钊放下书走了过去，耳边听到书店售货员的骂声：“你这个臭要饭的，谁让你碰书的，看你把书上弄的都是手印，这书还怎么卖？”

    田育红低头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到书掉在地上了，就想帮忙捡起来……”

    售货员冷哼一声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看你是想偷吧？”

    田育红涨红了脸道：“你怎么能这样血口喷人？我田育红再穷也绝对不会偷东西的！”

    售货员撇嘴道：“没抓到现行你当然不会承认了。不过就算你没偷东西吧，弄脏了书是不是该赔偿？”

    田育红抿着嘴唇道：“对不起，不过我没钱赔….”

    “没钱你来书店干什么？这里是卖书的地方，不是给你这样的人看白书的！”售货员一脸轻蔑地道。

    “别吵了，这本书我买下来好了。”章钊有些受不了了，他原本以为在90年代之前，华夏的民风还是很淳朴的，他家周围和睦友善的邻居们也很好地向他阐释了这一点——王小英是例外。可是现在看来，邻居们之间的和睦也许只是因为大家的社会层次差不多而已，等级这东西是永远根植在每个人的心里，并在面对比自己低级的人时不自觉地表现出来……

    “章钊，你怎么来了？我、我……”田育红的心情很矛盾，既有看到朋友的欣喜，又有自己的窘迫被人发现的难过。

    “先等会，”章钊指着上面有一只黑漆漆的手印的《格林童话》画册对售货员道：“这本书我直接买走可以了吧？”

    售货员不再说话，低着头填写交款单，等章钊拿了回执领走画册的时候，售货员一边在书的扉页上印《新夏书店购书纪念》章，一边不好意思地道：“要不我给你换一本新的吧，书店都是有报废的样品书的指标的……”

    章钊摇头道：“不用了，这本也不影响看。”然后转过头来对田育红道：“书先借给你看吧，你看完了给我拿到幼儿园去就行！”

    田育红抿着嘴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售货员道：“哎呀，她不会拿着你的书直接跑了吧？”

    章钊看着这个售货员道：“你带过墨镜吗？”然后不等她答话就接着道：“只有眼镜是黑色的人才会看着世界都是一片漆黑。”说完转身就走开了。章钊望着手里还有不到三块钱，一阵咧嘴。尼玛，装逼的代价好高啊，这破画册一套竟然5块多钱，剩下3块4毛钱估计只能买2、3本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