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人离开,有人留下
北齐的官道上,一个农夫悠悠赶着一辆牛车,车上装满了草料。小双觉得自己快闭过气去了。虽然周身都是软软的草料,鼻翼下的青草味也不难闻,但是这么被人塞在一车料草中间,嘴巴被牢牢缚住,任凭是谁都要动怒。
两个时辰前,小双就是被这么运出上京的。她体会着脸上被草屑子挨得痒痒的感觉,牙也恨得直痒痒:李放林这个王八蛋!真的就这样将她往南夏送,也不管夏帝究竟是要她死还是要她活!
小双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变得这么快,之前的含情脉脉全是自己臆想的吗?可就算变心,也该有个过程或是理由吧?
终于,牛车行驶了一段之后听了下来。包裹着全身的草料被搬开,乍然从黑暗到光明,让小双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紧紧闭了起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扶了起来,可是没有松掉缚紧她全身的身子,而是将她搬到了一辆马车上。小双忍着双眼的酸涩,强撑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透过迷蒙的泪水,看清楚扶着她的人是李忠。这是连送她回去都不愿意自己来吗?小双怅然若失,心里仿佛空了一块。
这一路,小双和李忠没有交流,也不知道是不是李放林下的令,不允许优待俘虏,除了必要的吃放、解手,小双一路被绑着,即使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凝结了,身上处处是淤青,李忠也没有稍微对她放松一些。就算是想要逃,小双也完全没有机会。李放林,你够狠!
在上京的李放林,正无比认真地写着一本奏折。他在北齐还有一个名字——林展。
舒眉无忧。展颜见喜。
恐怕没有人还记得夏帝当时为大双、小双重新改的名字吧?
林展是北齐这一年以来的政治新星,如今他要上书的是,请求楚太后称帝。估计这封折子呈到朝廷之上。所有人都要骂他厚颜无耻、投机逢迎吧?不过有什么关系呢,他始终是南夏人。只有楚太后称帝,和战天狂战到两败俱伤,南夏才能获取最大的利益。最好就是楚太后一并把项天歌都解决了……李放林双眸里有疯狂而危险的光芒。
“你把郡主送回去了?”有人悄悄潜了进来,自顾自坐到了李放林的对面,正是那日疯牛的乡下汉子。
“不正合你意?”李放林握着笔管的手不着痕迹地一紧。
“最好是这样,你现在主要的任务就是把北齐的这潭水搅浑,我们才好浑水摸鱼。”
要不是只有李放林在北齐混入了官场,想必这个汉子没有那么大的耐性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违令。
“北齐未来一段时间一定会乱的。只要楚太后还有野心。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没有亲人,除了权势,她什么都没有了。她一定会把北齐牢牢控制在自己手里的。”
北齐皇宫,战天狂已经被软禁了两个月又十三天。宫门除了一天两次送进吃食以外,再也没有打开过。他每天所能做的,除了看书,就是发呆。
大双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有些倦怠地闭上了眼睛。虽然他们的用度不缺,可是那些里衣、袜子,她还是想自己给他缝。
战天狂写完了一篇字。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里面却一滴水也无。他恨恨地将茶杯朝地上一掷,“咣当”,茶盏瞬间摔得四分五裂,地上都是瓷器的碎屑。
被惊醒的大双赶紧上前查看,恼怒的战天狂又将桌子上的笔筒、砚台哗啦啦全扫到了地上。
大双一言不发,蹲零级大神19181下身子将地上的纸笔收拾起来,碎掉的砚台、茶盏收拾出去。楚太后虽然没有克扣他们的用度,然而眼前却没有派伺候的人。除了院子里粗使的宫女,端茶递水、叠衣铺被这些事情。就要大双去服侍他了。
“别动这些东西!你也出去!给朕出去!”战天狂的怒火还没有下去,朝大双怒吼。
大双并不多说什么。她知道他已经很多天没有睡过了,时时刻刻处在崩溃的边缘。一个少年得意的皇帝,突然之间成为了阶下囚,她知道他需要发泄。大双退了出去,少顷托着新泡的茶,放在了战天狂的手边。
战天狂瞥见她玉手上的伤口,心痛得拉过来细瞧,万分愧疚地说:“这是刚刚收拾碎瓷片弄的吧?”
大双刚想出言安慰他不是的,话到了嘴边,却是“呕——”。
“你怎么了?”战天狂焦急地扶着大双躺了下去,“你歇一歇。”
大双心里有些隐隐绰绰地想明白了,她出嫁之前,沐氏拉着她讲了好些话,就怕她远嫁异国他乡,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因此有些事,嘱咐的事无巨细。她的月信已经两三个月没来了,这些日子总觉得身上犯乏,还老是恶心,恐怕,自己是要当娘了。
大双摸摸小腹,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孩子来得可不怎么是时候。她年纪还小,本就产子困难,又是在这样的境况里,延医求药都得求楚太后。原本沐氏送她出嫁前就嘱咐过她,让她这两年一定要服避子汤,可是她为了来陪战天狂,早忘了这事儿,身边也没有伺候的人……
她见战天狂急着要出去,立刻拉住了他的袖子,沉声问:“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母后,让她宣个大夫。”
大双摇摇头,楚太后真的送个大夫进来,他开的药,她敢吃吗?而且战天狂去求她,也不过是送上门让她羞辱。战天狂和项天歌联手杀尽了楚家一门,楚太后和战天狂之间,竟是不死不休的血仇了。要不是皇室已经没有第二个男人战天狂早被楚太后给杀了。
“你别去,我没事。”大双拉着战天狂不放手,话还没说完,一阵恶心又犯了上来,“呕——”
“你都这样了怎么会没事呢?”战天狂掰开大双的手就要走。
“给我回来!难道你想让太后知道我有孕了吗?”大双伸手去够战天狂,声音压得格外低。
“什么?”战天狂一下子傻住了,皇后这话是说,他要当爹了?
“你可千万别去乱说。”大双将战天狂扯上床,靠在他身上耳语:“要是生了个男孩,你还有活路吗?”
战天狂默然,他也知道楚太后为什么留了他一命,如果皇室有了继承人,而且还是个小婴儿的话,楚太后一定立刻杀了他,推这个婴儿登基,好方便她把持朝政,再玩一出垂帘听政的游戏。他的儿子就会像幼时的他一样,成为楚太后的傀儡。
“可是,你需要太医来看看。”战天狂犹豫着,女人生产并不容易,何况她又小,没有太医在一边照拂,很可能有危险。
“我说不用就不用,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大双很坚持,同时在心里暗暗祈祷,就让她生个女儿吧。
“项天歌你最好快点给朕回来!”战天狂恨得牙都要咬碎了,要不是他一时大意,怎么会让楚太后钻了空子,如今还要让皇后在冷宫怀孕。当初他就不该留情,像项天歌说的一样,一刀把楚太后杀了,一了百了,根本就不会有现在的事儿了。
“陛下,”大双犹豫着,最后还是问了自己一直想要问的问题,“你很相信项将军吗?”
“是,项天歌是我最信任的人,他一定会带兵回来救朕的!”
看着战天狂信心满满的样子,大双心里却全是怀疑,如果项天歌真的像战天狂说的那样忠心的话,为何一开始同意大双和小双掉包呢?他应该知道战天狂求娶小双的原因,不仅没有阻止,还推波助澜。没有项天歌死死控制住小双,大双也不可能代替小双嫁给战天狂。
可是这些话大双不敢说,她不知道如果战天狂知道她不是小双,不是什么天定之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现在,他已经是她的丈夫了,她试不起,也不敢试。
李忠快马加鞭,十几日之后,已经带着小双来到了北齐和南夏的边境。在一处小山坳里,有接应他的人。
“神武王!”
“我比较喜欢别人喊我岳将军。”
竟然是带着一小队人马孤军深入的岳齐,他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接小双回去的。
小双被李忠从马车里扶出来,她的嘴依旧被堵得严严实实的,看到岳齐以后,“呜呜呜”挣扎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岳齐大怒,拔出手里的剑压在李忠的脖子上,只要微微一用劲,李忠就要被割断大动脉了。
“我家主子说了,郡主太过狡诈,如果不绑牢了,恐怕送不到这里了。”
“李放林!”岳齐低吼,伸手一拽,将小双拉进自己怀里,轻轻给她解去手脚上的绳子。
一得到自由的小双捂着早已青肿不堪的手腕,投到大哥的怀里,委屈地大哭:“呜呜呜,大哥,呜呜呜……”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岳齐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小双的后背,哄着她,“别哭了,大哥带你回去。”
“我不要回去。”
“好,大哥带你去军营,不送你回去。”岳齐立刻从善如流。他冷冷地看向李忠:“回去告诉李放林,这笔账,我记住了!”
说完,将小双抱上战马,带着士兵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