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抽刀断水
当一段时光已经永远的成为了过去,永不可能再回去的时候,人们就开始无限的怀念、追忆它,如同那至亲的人突然地就故去了,人们虔诚祭奠他一般;曾几何时,那天真的、快乐的、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终有一天就真的悄然地去了,它杳无声息地使我们来不及去抓住它转瞬即逝的小辫子。
月兰从小就扎着一把稀疏的柔顺的马尾辫子,一走起路来那辫子就在她后背上一甩一甩的,月兰家姊妹三个全都是很漂亮的,当然她是最秀气、最神气的那一个。大概是农村的孩子经常亲眼见到羡慕地新媳妇、新女婿之类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不知道是谁说的“刘月兰和孟振华是两口子”,这话不久传到了他俩的耳朵里,一开始两人都挺生气,挺恼火的。一见了面谁也不理谁,像仇家似的,见面时两眼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这样瞪着瞪着时间长了,那个最不能沉住气的就“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样就引来围观人的哄笑。时间长了慢慢地两人就有了一种默契,要是有一天半天两人不那么干瞪一会儿,就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似的。最厉害的时候,两人也吵过,甚至大打出手,月兰拿着本书就朝孟振华的天灵盖狠狠地砸了下去,孟振华气得急了也拿着本书朝刘月兰的头上,然而还没等落下去就又砸到了她的后背上,砸得月兰“哎哟!”一声趴在了桌子上,好一会儿一动不动的。孟振华以为惨了,不料一会儿刘月兰又拿着本书朝他的背上砸了过来,书本重重地砸在他的后背上孟振华心里却坦然地接受了,不一会儿他又拿了本书砸在她的手背上,两人就这样你一顿我一顿的揍来揍去,心里却是甜蜜的、开心的,不久,在这样无忧无虑、快乐的时光里,童年过去了,他们升上了中学。
在那个年代,能够升上中学是件概率很小、很幸运的事,而巧的是,他俩都考上了。然在表面上他俩不是很在乎对方,其实在内心深处还是很羡慕对方的。于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俩不期而遇地都望着对方笑了一下,于是从那一刻开始冰释前嫌他们又说话了,于是有一天她写了一个纸条递给他“你每天早晚自习可以等我吗?我害怕!”于是,每天早上上学的时候他就去找她,她也找他,每天放晚自习以后,他就等着她,她也等着他,那个时候孟祥坤已经当上了大队书记,而孟振华也像小白扬一样茁壮成长起来,在学校里总显得很突出、很惹人注意。刘月兰经常有意无意间听到班上的女生说起孟振华长得真帅,像那部电影里的男主角,她的心底里就充满了无限的得意,当然也有人私下里问过她是不是很喜欢孟振华,月兰听了总是很生气地一口回绝了,说他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同村同学,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她还刻意列举了一些孟振华从小到大的一些糗事,引得围观的同学哈哈大笑,一段时间里这几乎就成了她们女生中间最津津乐道的话题。
放学的时候两人都没有骑车子,在路上走着月兰就拿话打笑振华“哟!——想不到呀!还是我们女生中间的大众情人咧——”。
振华走着路,乍一听吃惊地转过头来:“什么?——”。
“咯咯咯——”月兰望见他的模样忙捂着嘴笑。“傻样儿——!想不到好多女生还都喜欢你哩!”
谁知振华听了却脸一板,佯装没听到一般,径自往前走着,也不说话,月兰探头一瞧,见他似乎生气的样子,不由忙用手去扯他的袖子,大笑了道:“哈哈哈!——生气了嗳!你喜欢谁?”
振华听了忙一转脸,朝月兰怒目一睁道:“烦死了!”仍只顾往前走着。
月兰瞅见他生气的样子却抿嘴一笑,仍撵上去,追问道:“说说嘛!是谁我听听!”。
振华被她追问地急了,忙一转脸,却又望见月兰那张坏坏的、急切的可爱极了的清秀表情,又不由禁不住笑了出来:“我说你很烦,你听到没有?”他虚张声势、张牙舞爪地,却又发不出一点儿威力,她明明知道在他心中她是最好的,谁都不能跟她相提并论还故意刁趣他,他想发脾气都不成。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跟张玲很配,你不喜欢她吗?”月兰还是不肯罢休,继续追问。
振华到这里就莫名其妙地哭笑不得起来,月兰的话让他很无语,于是他摊开的双手无奈地垂了下来“唉!”了一声,又径直往前走去,“随你怎么说吧!”
“不是张玲呀?那——是不是王艳丽呀?”月兰跟在后面故意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喊道。
这一下果然把振华气得张牙舞爪地就向她扑了过来,刘月兰一见情势不好,忙“啊!”地大叫一声跑开了,振华便在后面一边叫着一边跑着追赶她“还说不说?!——还说不说我?!”。
“哈哈哈!……我不说了!”月兰一边往前跑着,一边大声喊着讨饶,这样两人一直在乡间的大路上跑呀跑呀,在他们的身后便扬起了两道漫天飞扬的尘土。
后来,有人给刘月兰写了封情书,她拿给了振华看,振华大声地念出来,两人都笑得前仰后合地,在他们俩那共同的笑声里,在他们的心底里就把那个家伙给奚落得一塌糊涂了。
已经是进入到初三了,月兰明显地变得忧郁、多愁善感起来,她一会儿跟振华说“咱们得好好学,要不然咱们都得回家趟地洋沟,捋牛尾巴去!”。振华听了点点头“嗯!对了!得好好学!”一会她又说“俺二姐说了,咱们都大了,不能老这样呆在一起,不好……!”振华说“不好……?不会有什么影响吧!我一直都把你当成哥儿们看的……!”“不对吧?我是把你当成姐们看的!我把什么秘密都告你啦——”月兰忙辩驳道。然而,说归说,在学习上两人依旧是提不起太大的热情来,班主任本来是很看好他俩的,在一次次地敦促不行的情况下终于在办公室里找来了他俩谈话。
“中学毕业在即,你们有什么打算呢?”班主任李老师透过镜片背后那一双眼睛打量着他俩,和缓地问道。
“李老师,我想上大学!”孟振华脱口而出,“咯咯咯……!”刘月兰听后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李老师望着他俩无忧无虑的样子一时也无语,这样又过了一会儿又开口“你们知道吗?我原来是很看好你俩的,谁知你们两个一个都不上进!怎么想的!说!是不是就想中学毕业以后回家种地去?”李老师越说越激动,甚至拍起了桌子。
孟振华和刘月兰被班主任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时大气也不敢出了。
“原来,我听说你们俩早恋,我还不相信,瞧着你们俩天真无邪的样子,不像那种学坏的孩子,那即然没有那么回事,怎么在学习上就不上进呢?”
“李老师,谁说的俺俩谈的?”孟振华答非所问地突然又冒出来一名,把个刘月兰又引得“咯咯咯!”地笑,也跟着问:“就是!谁说的?”
李老师一时也被这两个不求上进的顽劣孩子气得一摆手,说道:“反正是有人说过,要是没有这事,你们俩就好好地给我学,能做到不?”
“能!”孟振华咋唬道,刘月兰也跟着咋唬:“能!”
“那你们回去吧!好好地学!听到没有?——”
“是!听到了!”于是两人一起疯疯癫癫地跑出了办公室。
“这个李四眼真是的,凭什么说我和你早恋?他抓到了?看到了?咱俩哪点像早恋?——眼光好!”
“就是的!哪点儿像?一点都不像嘛?以后我要是再听到有人说我和你谈恋爱,我就和他拼命!”
“我也和他拼命!”
“咯咯咯……呵呵呵……”两个人一齐走过校园里的那棵老粗壮的梧桐树不禁转脸相视而笑起来,那清脆的笑声便顺着那树干枝枝杈杈一直传了上去,传到了天上,传到了那九天云外去。
后来,老师也不再找他们谈话,也不再在上课的时候用那一双镜片背后的眼睛去剜他们,而他们的成绩也终于地个僧不多而粥更稀少的年代失去了竞争力,一切尘埃落定,他们注定了是要等待着回乡种地了。
“记得当年年纪小,
你爱谈天,我爱笑
有一回并肩坐在桃树下
不知不觉我们睡着了
梦里花落知多少……”
月兰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忘情地朗诵着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这不由地使得振华和她自己都颇有些感触,一路的茑飞草长,兰花儿,红花儿朵朵地明艳,她不由地伸长了手臂朝它们一掠而过:“哎呀!哎呀!……振华,你看这些小飞虫、小蠓虫飞了我一身!”
振华转身回头一看,就看见月兰身上果然沾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飞虫:“哈哈哈……小蠓虫怎么飞了你一身?我身上怎么没有?”
“你没看到你穿的是白色的衣服吗?我的褂子是杏黄的,小虫子就喜欢这个颜色!”月兰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打。
“哦?是吗?赶明儿我也穿件杏黄的,看虫子沾不沾我!”
“臭美吧!——你有吗?”
“那我穿俺娘的!——俺娘也没有!唉!刘月兰,你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你没有看到我一身都沾满了,打都打不掉吗?——嗳!振华我想下去摘些小花来,你看那片小花儿多好看,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都有,快下来快下来,我去摘!——”
还没等振华停稳车子,刘月兰已经跳下车子飞奔着去摘那些小花儿了,振华一下了车子立时也被眼前的景色迷住了,一条青翠的小河边满坡满坡的长满了各色的花儿,河两岸是初春嫩绿的柳树、扬树、老槐树,树芽儿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在小河底浅浅的清澈见底的河水里梳妆照影,噢!蓝蓝的天上白云飘,绿色笼罩田野,和风拂面,啊!这一个鲜艳明丽的世界,这个绿意盎然的春天。
“振华振华!你看好看吗?”
振华正坐在河沿上独自神往的时刻,月兰从小河底部走了上来,手里攥着一大把各色的小花儿,那些平日里不起眼的见惯不怪的小花儿被她随意地抓在一起搭配得真是绝伦的好看,振华看到月兰也像朵花儿一样向他微笑着走来,“真好看!”他不由地开口说道。
“好看吗?”月兰站在他面前摆了摆她手里攥着的花束儿微笑着。
“好看!——你别动,让我再看你一会儿,月兰,你知道我这样看着你,有什么感觉吗?”振华忘形地说道。
“什么感觉?”月兰听了一愣。
“一种艺术家的感觉,我要是个画家,我就把你,把这条小河,还有这些小花儿都画下来,我要是个诗人,我就把这一切用诗歌朗诵出来……”
“呸呸呸!还诗人呢,还画家呢,别腥我了!……”月兰嘴上硬着其实脸已经很红了,她嘴上越发地强硬其实内心越发地脆弱、敏感。
“真的,我刚才真的是这样的感想,唉!可惜……刘月兰,你说我们真的会长大吗?甚至有一天你变成一个老妈子,我变成一个老头子?”
刘月兰听了那如花一样的笑靥,立时就浮现出了一副与其极不相符的忧愁表情来,她蹙眉想了想,说道:“应该是吧!……每个人都会老的——呀!这么快咱们就快毕业了?”
“是的!还有一个来月……”
“那怎么办?”月兰大惊失色,一脸的茫然失措。
“……怎么办?……任凭命运安排呗!”振华望着一脸茫然的月兰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说出了颇有深意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