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百零四】剑舞
曲华裳觉得自己好像接触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的真相。【s. 】她皱着眉头把自己刚才电光火石之间闪过的种种思路一一都揪出来理顺了,在脑海之中慢慢的拧成一股绳。然后越想越觉得可信度特别高。
“不是自己练的?怎么回事儿?”白玉堂看着丁兆兰和顾百岳两个人在台上越打越激烈,顾百岳跟磕了药一样精神百倍,而丁兆兰的动作却渐渐有些迟缓,便知道不出五十招,丁兆兰必败。而且看顾百岳这种处处下狠手的劲儿,他是打算用那条“擂台之上生死由命”的该死规定至丁兆兰于死地。虽然不知道顾百岳跟丁兆兰什么仇什么怨,但是台下这么多丁兆兰的好友也不能看着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送命,于是大家都紧张起来。白玉堂想在事情发展到一个无可挽回的地步前制止,便让曲华裳看看能不能看出些什么来。
“用药,用毒,或者强行抽取别人的内力……”曲华裳眯起眼睛,语速越来越快,她也看出丁兆兰的败势已定,“他内力不纯,若不运功,在体内不过是强行压制,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但一旦催动内力,若不能一鼓作气解决战斗,就只能等待内息反噬。”
两人说话之间,丁兆兰被逼的步步后退,一不小心绊了个趔趄,被顾百岳逮住机会一剑刺向胸口,虽然最终险险的避开了,但是却吓得其余人惊呼,丁月华更是一个激动猛地站起来,反手拔出了湛卢剑就要冲上去帮忙,却被曲华裳眼疾手快的按住了胳膊。
“小裳放开我!”丁月华又不参加品剑大会,她只是来跟着玩的,况且她对于什么名次什么名剑全然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哥哥的安危。
“月华!”丁兆慧喝道,他脸色铁青的望着台上,话虽是对丁月华说的,但在场英雄豪杰全都能听得到:“我丁家一向光明磊落,比试尚未结束,况且擂台之上生死由命,你不可莽撞!”
“二哥!”丁月华的声音之中带了哭腔。曲华裳叹口气,摇摇头对着丁月华小声说道:“别哭啦……你们丁家光明磊落,坏事就让我做吧!”
“小裳?”不只是丁月华,周围一圈儿等着比试的人都听到了曲华裳那句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一直埋头读书的吴少楷好像终于有了点兴趣,他抬起头看向曲华裳那边,只见曲华裳左手慢慢把丁月华手中的湛卢剑压了回去,右手轻轻巧巧的一翻,掐了一个兰花指,指间墨色真气倏然凝聚,还未等其余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曲华裳扬手对着台上一弹。
正好顾百岳的长剑砍到,丁兆兰反身负剑格挡,两把剑相撞之时,只听到一声悠长的绵响,竟然双剑齐断。丁兆兰一口鲜血喷出,身形摇晃数下翻落至台下后,单膝跪地稳住,好歹挺直了腰板。而顾百岳被内力震得一直退到了台子的另一头,挥手扣住了台边的木桩才稳住身形。他深吸一口气,紧紧闭了眼睛,最终还是未忍住胸中翻腾的气血,弯下腰不停的咳嗽。
“哥!”丁月华扑上前去揽住了丁兆兰的肩膀,泪水一下子就逼了出来:“哥你怎么样?!”
丁兆兰未说话,只是缓慢的摇了摇头。
其余人哗啦一下子围了上来,对着丁兆兰嘘寒问暖,曲华裳慢悠悠的排开众人走过去,忽然扬起一掌拍在丁兆兰背心,于是可怜的丁兆兰又哇啦一下吐出了一口淤黑的血。
“逞什么强嘛吐出来不就好了,非要憋着。”曲神医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原本丁月华愣愣的张大了嘴看着曲华裳对自己哥哥痛下杀手,结果丁兆兰吐出瘀血之后,原本苍白的脸色竟然缓和了不少,喘了几下之后,便攀着丁月华的胳膊站了起来,对着曲华裳抱拳:“多谢。”
这个时候丁月华因为着急为当机的大脑才反应过来曲华裳是为了救丁兆兰。
“好说。”曲华裳点点头,目光越过众人对上了已经在擂台边上站稳,正单手按着自己心口的顾百岳。她微微一扬眉,然后勾起嘴角,仿佛在说:有种你就揭穿我呀~
顾百岳闭了闭眼睛,把目光转向了一直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观战的叶清歌:“叶庄主,这一局,是某赢了。”
“丁兄已落台下,第一局,顾兄获胜。”叶清歌点点头,淡然的宣布。
没有人喝彩,顾百岳也毫不在意,就这样转身下台,往自己的厢房之中走去。按照规定,第一天顾百岳是没有要比试的对手了,他需要趁着这不长的功夫好好调息一下自己的身体,要不然内力反噬不是闹着玩的。
在路过曲华裳身边的时候,曲华裳抱着胳膊,对顾百岳不轻不重的说道:“气息杂乱,内力反噬,从你吸取别人内力的那一刻就该知道这个后果。我不知道你自己能不能压下去……”
“或者你回去找他们帮忙……他们还能救你一命?”曲华裳微微一笑。
顾百岳的脚步一顿,然后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尽管他一言未发,但是曲华裳却没错过,有那么一瞬间,顾百岳那张一贯平静的想让人痛揍他一顿的脸上,脸色微微变了变。
看来自己赌对了,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或者好多人,不晓得从何时起就静静的待在背后谋划一切。顾百岳只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他在明处接受所有的挑战和阴谋,而那谋划的人,却在背地里面偷偷的放暗枪。
如果这一切的策划者真的是东海之上的神秘来客,曲华裳没有把握自己能够赢得了他们。东海世家一向神秘,江湖之中处处有他们的传说却从未见过其人。方乾,东方宇轩,尹天赐,这些江湖之中惊艳绝才高山仰止的人物,只不过是东海世家的冰山一角。跟这样看不见的对手斗,即使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曲华裳,心里也一点底都没有。
最好顾百岳只是虚张声势,但若久不问世事的东海世家真的要插手中原的事务,曲华裳倒要真的好好想一想,这一次是福是祸,是祸该如何躲。
他们要的,究竟是什么?混元长生丹吗?曲华裳望着顾百岳远去的背影,深深皱起了眉头。虽然混元长生丹是逆天之物,这个东西有足够的价值能够引起各方势力的窥觊,但曲华裳总觉得,如果真的是他们所为,那帮久不涉足中原的人煞费苦心布这么一个局却只是为了混元长生丹,也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求长生?且不说方家住在蓬莱岛上自称“千年”,当年在墨枫霜还活着的时候他们若想长生就已经可以动手了。当时墨枫霜孤身一人在万花谷,而万花谷谷主东方宇轩正是蓬莱岛出身。这样有利的时机都没有出动,只能说明他们从来就没有把那个闹得天翻地覆的混元长生丹放在眼中。他们想要的,大概是另外的东西。
至于是什么……曲华裳觉得自己要好好想一想了。
另一边,丁月华跟丁兆慧扶着丁兆兰下去休息了,其余人都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准备看第二场比赛。曲华裳也慢悠悠的走了过去,刚端起一杯水喝了一口,忽然就看到吴少楷手里握着一卷书,站在擂台之上遥遥望着曲华裳。
曲华裳差点一口水喷了出来。她猛地想了起来,第二场比赛正是自己。
光顾着想顾百岳的阴谋了竟然忘了这个……曲华裳怒视白玉堂问他为何不提醒自己。白五爷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对着曲华裳挑挑眉,微微一笑:“看你在想事情,就没叫你。”
曲华裳撇撇嘴,拎起裙摆绕过长桌,慢悠悠的往台上走去。周围阁楼上下,千百双眼睛都盯在她身上,各路英雄豪杰都想看看这个半路劫了北侠欧阳春剑帖的女子究竟有何能耐,竟然敢来参加品剑大会。
有知道当日百花楼盛会八卦的,都迫不及待的说了出来跟旁边人分享。不一会儿,大家就都知道了,这个名叫曲华裳的女子乃是江湖药圣南天泽的师父,在百花楼盛会上打败了顾百岳成为新一任楼主,而且还跟锦毛鼠白玉堂关系密切等等等,没看之前俩人是挽着一起进来的吗?说不定就是白五爷的新一任红颜知己。
是药圣南天泽的师父?那这女孩子看着年轻,实际上得多大岁数了啊?还是白玉堂的红颜知己?不明真相得人民群众立马脑洞大开,看着白玉堂和曲华裳的眼神儿都变得很古怪。
“哎嘿,白五爷,你想不想听听他们都在议论些什么?”周围的议论声自从曲华裳拎着裙子走出去之后就没停过,唐君泽在椅子上扭了半天,终于忍不住凑到白玉堂那边逗他。
“唐兄,准备好了一会儿你我一较高下了吗?”白玉堂还没说话,展昭托着个下巴,言笑晏晏的望了过来。瞅见展昭腰间的巨阙,唐君泽抖了抖,回过头就对上了唐君溪冷冰冰的视线。
唐君泽:“……”尼玛你们都欺负唐少主!
唐君泽不说话了。
曲华裳没有耍什么花样,就像那晚在皇宫夜宴之中,她也是老老实实的走上了擂台一样。等到她走到吴少楷的对面站定之后,吴少楷握着手中的书卷,正认认真真的打量着她。
吴少楷不动,曲华裳也不动,俩人就在台上这么耗着。
“百花楼……”良久之后,吴少楷忽然出声,“你为什么笃定顾百岳不会出言告发你。”
吴少楷的声音不大,嗓音清清冷冷的,只有曲华裳和他两个人能听到。听了吴少楷的疑问之后,曲华裳一挑眉,笑道:“我做什么了?他就要告发我?出手偷袭?证据呢?”
吴少楷想了想,也是,当时只有他们这帮参见品剑大会的人才能看到,曲华裳聚气指间对着台上遥遥一弹,可是正好赶上顾百岳跟丁兆兰两剑相撞,当时剑气横扫内力激荡,曲华裳弹中哪里谁都没看见。
这女人真狡猾。
“这怪不得我。”像是明白了吴少楷在想什么,曲华裳悠悠的说道:“顾百岳心术不正,他武功内力并非自己所练,平时不动真气还好,若是真气一动,则必须一气呵成杀人见血,途中若有任何第三方打扰,都会扰乱他内力流动,反噬自身,却也怨不得别人。我打没打到他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受到了干扰,这就足够了。”
解释完之后,曲华裳抽出了挂在腰间的娉婷,双手拔剑,一笛一剑分握两边,摆了一个起手的姿势,看着不像是要打架,更像是要跳舞。
白玉堂眼神一亮。
“吴兄,请。”曲华裳高声说道。
“小曲这是什么姿势,她要跳舞吗?”唐君泽眨巴眨巴眼睛,问道:“吴少楷可不是个好对付的,别看整天闷着不说话——”
“剑舞。”白玉堂打断了唐君泽的话,“我之前见过……她用这套剑法对敌辽国第一侍卫,完胜。”
“辽国第一侍卫是什么?”唐君泽越发的糊涂,“她什么时候碰上的?哎这么好玩儿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带我!我还没见过辽国第一侍卫。”
“你好烦哎,能不能不说话。”南夙瑶一脸嫌弃的样子,一巴掌糊上了唐君泽的脸,然后抬头就看见展昭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眼神,顿时觉得很开心。
被众人嫌弃的唐君泽只能老老实实的窝在椅子上看曲华裳跳舞,啊不对,是打架。
曲华裳左脚为圆心,点在地上,右脚旋步拧身,双臂展开挥舞成一个漂亮的圆形,剑气在她双手之间肆意纵横。吴少楷握着书卷一震衣袖,挡开扑面而来的剑气,抽出腰间的箫横在胸前。
两个人同时顿了顿,然后同时往前欺近对方身边。曲华裳一剑架住吴少楷打来的玉箫,往后撤出身形,另一只手中的笛子灵活的拧过去点他胸口穴道。吴少楷被架住无法撤步,却也不慌,袖中落下一本书卷,横在胸前,真气激荡之间书页被笛子点的漫天飞舞,竟然也堪堪拦住了曲华裳的点穴笛。
某一页书页飘过曲华裳的身边,她回头一瞥,看到了书上的一行字,念了出来:
“不战而屈人之兵……”
“《孙子兵法谋攻》。”吴少楷声音沉稳的说道,他荡开玉箫后退,挽了个剑法的起手式又朝曲华裳攻过来,“看来《孙子兵法》也挡不住曲姑娘的双手剑啊!”
“或许你该换一个……”曲华裳微微一笑,抬腿上踢,同时双手一扬,手中双兵剑气激荡,姿势优美流畅。
吴少楷的玉箫架住了曲华裳直劈而下的双兵,曲华裳细腰往下一压,借力抽出了婷剑,剑柄在掌心旋转,脱手而出,对着吴少楷飞过去。吴少楷啧了一声,不得不再次抽回玉箫,结果还是被婷剑划破了胸前的衣襟,又是一本书飞了出来。而倒旋而回的婷剑毫不留情的把飞到半空的书再次划破,纸片飞扬。
“这次又是什么?”曲华裳实在是没想到吴少楷身上放了那么多本书,她不禁莞尔,看到半页纸从自己眼前划了过去:“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没想到长歌门的大弟子竟然也信奉这种……”
“《论语》,儒家经典,谁知道曲姑娘你碰巧看到了那一页。”曲华裳这句话一出口,吴少楷也觉得有点窘迫。他不再握着玉箫强攻,而是举箫放在唇边,足下倒退的同时,运足真气,一曲箫曲悠扬婉转,娓娓而出。
早在吴少楷举箫的同时,曲华裳就已经准备好了要硬抗音杀的攻击。她本人深谙此道,很清楚的知道,只要吴少楷的内力不如她深厚,即使是如此之近的距离运起音杀,还是会被破掉反噬自身。几招对决下来,曲华裳确定吴少楷的内力不如自己的深厚,不管是短兵相接之时激荡的内力,或者是彼此错身时的动作身形,都能看得出来吴少楷终究是差了那么一截。
但曲华裳没想到的是,吴少楷吹箫,却并非是运起了音杀之术,随着他绵长的箫音传出,周围半空之中飞扬的纸片忽然全部停止了下落,然后随着音律的震响,纸片们飘飘荡荡聚集在了曲华裳和吴少楷的周围,把两个人围起来。箫音一变,杀机突现,所有纸片化为锋利的刃,裹挟着强劲的内力,对着曲华裳激射而去。
曲华裳动作未变,漫天飞舞的纸片之中,她依旧按部就班的挥完了那看起来略显温柔的剑法,双兵在身前一收,竟然是做了一个谢幕的动作。然后她抬腿拧腰,舞步再起,不过却是跟刚才温柔缠绵完全不同的杀气凌厉。娉婷双剑在周身旋舞,不管曲华裳如何动作,她手中的双兵总是画出一个首尾相接的圆形,完美无缺。漫天的纸片在她的双剑之间被一一拦住切碎,片刻之后,箫声戛然而止,所有的书页化作飞扬的碎纸,飘飘荡荡落满了整个擂台。
曲华裳借着之前漫天飞扬的碎纸,足下如鹊踏折枝一般轻盈迅速的欺近了吴少楷。她一笛横在唇前,一剑抵在吴少楷胸口,吴少楷手中玉箫背在身后,而胸前则横着一本翻开的书卷,拦住了曲华裳要破他胸口的剑。
“最后一本……我看看写了什么?”曲华裳微微一笑,手腕用力,书页被真气撕碎,四散飞扬,其中一页在了曲华裳的眼前,缓慢的飘落而下。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曲华裳挑眉。
“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吴少楷慢悠悠的接上了下一句话,他把玉箫归入腰间,双手抬起慢慢的拍了几下:“今日有幸得见公孙剑舞重现江湖,我没白来一趟。”
说完,吴少楷竟然转过身,就此下台而去。
曲华裳望着吴少楷的背影,忽然一笑,手中婷剑抬起快速而出,在空中划过数次,雪亮的剑锋闪耀,编织成一道光网,把所有还在飞舞的书页笼入网中。书页被她悉数劈碎,像是一朵一朵的白花纷然盛开与擂台之上。片刻之后,曲华裳收剑于胸前,碎纸失去了真气的控制,从婷剑的剑锋之上分为两边,慢悠悠的落了下去,就此沉寂。
剑锋之上,雪落成花。
“多谢吴兄夸奖,不过此言在下愧不敢当。在下所施剑法,只得公孙剑舞之形,若论神韵,远远未达。”
“昔年公孙氏剑器一舞名动四方,藏剑山庄品剑大会第一届胜者便为公孙大娘。今日在下借吴兄一句吉言,也借公孙剑舞讨个彩头,承让了。”
曲华裳说完,归剑入鞘,拎着裙摆从反方向慢慢走下了台,就跟她当时上台一般模样。
听到曲华裳所言的吴少楷微微一笑,脚步未停。
“第二场,曲华裳胜!”叶清歌在议论之声喧嚣四起之时宣布,一切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