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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舍

      到了这个时候,胡唯就算再怕南宫宸怪罪,也只能硬着头皮跑去燕王府求援去了。

    不料,却吃了个闭门羹。

    南宫宸正处在暴走边缘呢,哪有心思管他的闲事?

    是的,就在上元夜,清阑苑里传出消息:伊思玲有喜了!

    这个消息无疑是个晴天霹雳,炸得他粉身碎骨,神魂俱灭盥!

    他做梦也想不到,那个曾经令他无比纠结,无比痛苦,后来又曾无比盼望,不惜一切代价也想重新拥有的孩子,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突兀地出现在了他的生活中!

    是的,他毫不怀疑,这就是他曾经遗失的那个孩子。

    否则,不会选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重新介入他的生活泷。

    可惜,孩子的母亲是伊思玲,不是他心心念念着几乎已要成魔的阿蘅。

    这个事实,无疑给了他极其沉重的一击!

    原本该是天大的喜讯,蒙上了一层阴影。

    不,何止是阴影,简单是乌云罩顶!

    他愤怒,他不服,他明明比任何人都努力,比任何人都用心,苍天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戏弄他?

    所有人都来恭喜他。

    喜从何来?

    他打心底里痛恨,厌恶孩子的母亲,恨不得冲过去,一碗滑胎药灌下去,让那只会证明他的无能和错误的证据永远湮灭……

    可是,他不能。

    那是他盼了两辈子才拥有的唯一的骨血。

    上一世因他的错,使得父子骨肉分离,更让他与幸福失之交臂。

    这一世,他不想再犯同样的错。

    虽然,伊思玲不得他欢心,但孩子有什么错?

    两次都投生在他的名下,足以证明父子之间的缘份够深。

    他再心狠手辣,亦没有勇气杀他两次。

    他的愤怒和痛苦找不到出口,这笔帐都算在了伊思玲的头上。

    就是这个无耻的女人,胆大包天,用卑劣的手段抢走了原本属于阿蘅的孩子!害得他现在进退唯谷,骑虎难下!

    他的沉默和对伊思玲一如既往的冷漠,如同一瓢冷水浇头,让伊思玲心中升起的一丝丝忐忑的希望,碎得渣都不剩。

    她不无苦涩地想:原来他对她的恨,已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吗?

    孩子不仅没有换来他的怜惜,没能让他多看她一眼,反而让两个人的关系越加恶劣。

    若早知如此,当初还会不会迈出那一步呢?

    低头,轻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唇边浮起一丝坚定的微笑。

    是的,她不后悔。

    因为,她拥有了孩子,那才是她这辈子最坚实的倚靠。

    消息传出来,杜蘅微微失神。

    倘若算得不错,该是那一夜有的吧?那么,会是她的宝儿吗?绕了一个大圈,事情终于还是回到了原点吗?这一次,他应该能健康快乐地成长吧?

    萧绝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想什么呢?”

    杜蘅摇摇头,赶走脑中纷乱的念头:“怪不得当日大朝会的时候,看她精神不好,原来是怀孕了。”

    “嗯,”萧绝点头:“她很小心,一直瞒着,大概是想等到坐稳胎。”

    杜蘅眼里有哀伤一闪而逝:“父母的心,都是一样的。”

    当年,她若是再小心些,不那么轻信,又或者,她象现在一样坚强,主动去争宠,情况会不会不同,宝儿是不是就能保住?

    “这倒是,不过她也小心得过头了。毕竟是正妃,现在燕王府里又没有侧妃,那些个姨娘侍妾应该没有这个胆子向燕王嫡子下手……”萧绝说了一堆,发现她根本没听,伸出五指,不满地在她眼前晃:“想啥呢,跟你说话都没听到。”

    “啊?哦!”杜蘅回过神,脸上微微一热:“刚才走神了,你说什么?”

    萧绝把手探上她的额头:“你没事吧,会不会是着了凉?”

    “又不是泥捏的,哪这么容易病?”杜蘅哂然。

    “白蔹不是病了?”萧绝吐槽。

    杜蘅滴汗:“她第一次看到杀人,吓到了。”

    “你不是第一次经历?”萧绝反问。

    “我是医者,流血,死人的事见得比她多。”杜蘅微微一笑:“而且,我身边,不是有你嘛。”

    萧绝斜觑着她,似笑非笑:“媳妇这是夸我呢?”

    杜蘅点头,神色认真:“不是夸。有你在,我真的很安心。”

    萧绝收起笑容,正色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只要她愿意,那么今生,他都将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萧绝这边准备得十分充足,历数了胡军“当街聚众寻衅滋事,扰乱公共秩序,无视朝廷律法;公然纵仆行凶,买凶杀人,谋杀当朝大臣,诬蔑宫中贵人,冒认官亲……”等等十几条罪状。

    要人证嘛,不止当天有数百看杂耍的百姓,连五城兵马司的指挥都能拉出来当人证。

    物证?人家可是好端端的带着媳妇去观灯,个个赤手空拳,光兵刃就能扔出几十件,哪件不能做为凶器,成为呈堂证供?

    案子完全一边倒,庭审过程顺利得一塌糊涂,按大齐律法,十个胡军也不够砍的。

    胡唯上蹿下跳,硬是没有人敢帮他说一句话。

    走投无路,只好再去找萧绝。

    王府不让进,就去金吾卫堵,金吾卫堵不到,就跑去阅微堂求。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么软磨硬泡了几天,终于见到了萧绝,感激涕零地送上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凑来的一百万两银票。

    看着萧绝大刺刺地把一百万两银票收入囊中,虽然毕生积蓄付流水很是肉痛,但能换回儿子一条命,总算是物有所值。

    心里想着,你打也打了,杀了杀了,银子也收了,面子里子全都有了,这回总该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了吧?

    他又是喜来又是忧,这一晚回去,碾转反侧,硬是一夜未能成眠。

    第二天巴巴地跑去临安府听审,满心以为必会撤诉。

    哪知,萧绝人没来,却一纸诉状把他也给告上了。

    告他纵子行凶,贿赂朝廷命官,企图扰乱朝纲,左右庭审结果……等一系列罪名,末了还要质疑一句:胡唯只是区区三品侍郎,出手就是百万银两,这笔巨额财产从何而来?

    那张一百万银票,被当成了呈堂证供,大刺刺地送到了公堂之上

    胡唯全无防备,惊得魂飞魄散,当庭昏死。

    消息传出,满城哗然。

    几乎是立刻,御史不约而同弹劾胡唯,奏章雪片般地飞到太康帝的案前。

    太康帝下旨彻查。

    这一查不得了,不止查出他行贿受贿,私设烧锅庄,低卖高买倒卖官粮从中牟利等等枉顾朝廷律例国法之罪。

    更有诬良为盗,官匪勾结,诛杀大名县令一家十口的命案。

    胡唯被打得晕头转向,等他醒悟过来,这根本是个圈套时,萧绝根本是有备而来,从头到尾他的目的就不是胡军,而是他时,已经锒铛入狱。

    案情如催枯拉朽般推进,一桩桩,一件件,不仅证据确凿,更有胡唯的钱粮师爷,刑名师爷,并捕快若干出庭指证。

    胡唯入京时日尚浅,根基本就不稳,明眼人也看出来,萧绝分明是有目的的针对他,没有人愿意为了他得罪萧家。

    等南宫宸发现不对时,案子已经审得差不多,就算想帮忙也无能为力了。

    最终的结果,胡军则是以纵仆行凶,买凶杀人,刺杀朝廷命官等数罪并罚,叛流放三千里。

    胡唯则被夺去官职,削为平民,判了斩立决。

    胡唯成了大齐王朝政坛上蹿得最快,跌得最惨的代表人物。

    行刑那日,刑场人山人海,临安几乎万人空巷,人人争睹这位史上最倒霉的胡侍郎。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单纯的一次街头碰撞,最初不过是打翻了一碗鸭血汤,最后竟会引出一桩二十七条人命的惊天大案,并且把一位三品大员生生弄得家破人亡!

    这件案子广为流传,被百姓戏称为一碗鸭血汤引发的血案。

    而此时,杜蘅在静安寺,在佛前焚香默祷:“黄雨,希望你在天有灵,看到仇人伏诛,大仇得报,终能含笑九泉。”

    黄雨的仇是报了,那么她的仇呢,什么时候才可以报?

    萧绝从身后轻轻拥着她的肩:“想什么?”

    杜蘅放软了身子偎进他的怀里:“我在想,花一生的时间复仇,值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