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有……”

    闭着眼睛的叶萱轻声回答，但是垂在身侧的手却不自觉地抓着沙发坐垫的布料上。

    “有的。”云汐轻声引导。

    “有什么事情是你自己一直放在心里，没有告诉过姐姐的？”

    “是不是，关于家里的，父母的？”

    叶萱的脸色有点变化，云汐接着问：“跟父母有关对不对？謦”

    “在姐姐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闭着眼睛的叶萱脸上表情像是要哭：“没有、没有——”

    云汐并不着急，就沉默望着她。

    整个偏厅里都很安静，没人会来打扰，云汐也不说话了。

    靠着靠背躺着的叶萱神色似有不安，云汐说：“把你记起的画面说出来，不管是什么，描述就好，不需要完整的前因后果。”

    叶萱脸上的神色一直在变化，云汐耐心等着。

    “……我跟妈妈吵了一架，她很难过，我也很难过……”

    终于，她说了出来。

    “为什么吵架？”云汐问。

    “我……我觉得都是她跟爸爸不好做了那样的事，才让我们家变成这样，我怨怪他们……爸爸就那样走了，丢下我们不管，我们怎么办。”

    “然后呢？”

    “我对妈妈发了很大的脾气，后来我就甩门出去了。”

    叶萱的手抓着沙发坐垫的布料更紧，这些反应云汐都看在眼里。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叶萱突然面目扭曲，很痛苦，哭着：“妈妈死了，她竟然从那么高的楼跳下来，就摔在我面前！”

    说着，她呜呜地哭起来，神色异常难过。

    云汐深呼吸，用轻缓的声音继续问：“你觉得，妈妈的死跟你有关，对不对，因为之前她就情绪不好，你还跟她大吵了一架。”

    叶萱使劲摇头，但是又一直哭：“不是因为我、不是因为我！”

    “妈妈是在你走后跳楼的，你心里其实已经认定了那件事情的发生跟你之前对她说的话有关，对不对？”

    “不是，不是！”叶萱猛烈地摇头，但闭着眼睛哭得一脸都是泪。

    云汐明白了，当年的事情无从考证，或许本来叶母就打算轻生，但是因为叶萱曾跟她发过一次大脾气，促进了那件惨事的发生也说不一定。

    这么多年，叶萱其实自己心里很清楚，她觉得母亲跳楼的行为有一半是被她逼的。

    这些她不敢对叶歆说，但那种后悔和愧疚一直折磨着她，让她的心始终不得安宁。

    “都已经过去了，即使你怎么错，身为妈妈的女儿，她也一定会原谅你，希望你们过得更好而已。”

    因为当年的任性引发的不可挽回的大错，折磨叶萱的心，伴随着她这么多年。

    叶萱只是哭，手抓着自己的胸口的衣服，哭得一脸是泪。

    “你心里有愧疚，但是为什么还要折腾你姐姐呢？这么多年相依为命，她总以你为优先，你只剩下她那么一个亲人，还那样对她？”

    提到叶歆，叶萱的神色慢慢变得平静一点，抽噎着不说话。

    “她真的对你很好，你仔细想想，是不是那样？”云汐望着她。

    “从小……她就是家里最得宠的，什么都学得好，大家都喜欢她，都夸她，我再怎么努力、永远都比不上她的优秀。”

    “家里出事了她那么镇定，好像没事儿一样，无情无义，冷血……”

    云汐蹙眉，“你怎么会那么想？”

    “我在学校被人欺负，她也不管，总是自顾自的，上课，放学，跟个没事儿的人一样。”

    “还有呢？”

    云汐引导她继续。

    “她还跟宋梓睿在一起，家不像家，她倒有心思谈恋爱……爸妈过世，他也出现在她身边，去哪儿都跟着。”

    “我生病，她把我带到宁城，身上什么时候藏着爸妈的钱，我都不知道！”

    说这些的时候，叶萱的神色，比埋怨更深。

    “就算是那样，后来你们那么多年相依为命，她对你还不够好吗？”

    叶萱咬着唇，像是想了一会，回：“好，但是那是她应该做的，她拿着爸妈的钱，自己答应了要像爸妈一样爱我，不离开我，她怎么能食言。”

    在叶萱看来，这么多年叶歆掌握着父母最后剩下的一笔钱，却从来没让她也有支配权。

    云汐听着，基本上重点已经可以串联起来了。

    “你还有什么不满的，都可以告诉我，都可以发泄出来，这样，你会更好过一些。”

    于是叶萱又断断续续说了一些事情，云汐一直很耐心地听。

    可那些，都没有之前云汐问的那几个重要了。

    说到最后，叶萱的声音慢慢弱下去，真的睡着了。

    坐在她跟前，云汐想着事情。

    在外面一直等不到动静的宋梓睿要进来，云汐听到推门的声音，转头看是他，起身轻步走到他身边，说：“我等会还有话要说，你再等等。”

    宋梓睿正要回答，手机响了起来，他立马转身往客厅外走去了。

    来电显示是叶歆，他握着手机贴耳边，一直往外面停着的自己的座驾走过去，第一句就是：“睡醒了？”

    昨天晚上他把她带回宋家休息，今天他一早自己过来城郊这边慕家的别墅，并没有吵醒她。

    “起来就没有看到你，你去哪里了？”

    因为找不到他，叶歆的声音有些不安。

    宋梓睿笑说：“我出来给你买早餐呢，马上就回去了，你等等。”

    换了蓝牙耳机，他一边开车一边跟她说话，好让她安心，车子也飞快往市里面回去。

    云汐从落地窗看到他的车子开走了，低头看身前的人。

    过了好一会，她才轻声唤：“叶萱、叶萱——”

    唤了几声，叶萱的眼睫眨了眨，慢慢醒来。

    感觉自己刚才做了一个很复杂的梦，她生命中最亲近的人都出现在了里面，但最后又全部消散，成为一片迷雾，让她寻不着了。

    刚坐起身，她神色还有些怔怔地没反应过来，很下意识地又拉过之前她抱过的那只抱枕，抱在怀里。

    这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云汐看得出。

    她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与她相对。

    “我有些话想要告诉你，听了之后，你或许会改变你之前的一切想法，甚至有些你会不愿意相信，但请先听我说。”

    “对于你母亲的事情，真正原因已经不得而知，但作为子女，你会因自己的任性而内疚也是正常，可是，它不应该被你带到你跟你姐姐相处的模式上，你这样对她，是在放任自己变得更任性，你惩罚你自己的同时，你惩罚到的更是你姐姐。”

    “再来，你说你在学校被人欺负她不理不睬，但是据我知道的，她曾经找过那些欺负你的人，还因此被她们围攻，是宋梓睿救了她，那也是促成他们认识的事件。”

    宋梓睿曾经跟云汐提起的关于他跟叶歆之间的过往，冥冥中是要由她的口中转述给叶萱知道么？云汐心中不免感慨。

    叶萱抬头望着她，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些。

    “很多事情不要以为你没看到，就觉得你姐姐没有付出，她承受的，她所做的，比你能想象到的还要多得多。”

    “你说她冷血无情，她真的是吗？你说她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跟宋梓睿谈恋爱，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时候，宋梓睿给了你姐多大的支持，如果没有他，你可以吗？你是能给你姐支持的那个人吗？她也需要力量的。”

    “再来，当年你生病，钱从哪里来，若是你姐姐告诉你说是你父母留下的，你真的就信？你们家是因为什么原因出事的你自己心里很清楚，哪里还有钱能留给你们？”

    听着这些，叶萱心中隐隐有不安，渴望知道，但是又有些害怕知道。

    云汐只是平静地继续说：“那是她跟宋夫人做的交换，得来一笔钱给你治病，如果她真的一心只想跟宋梓睿在一起谈恋爱，就不会选择带着你离开自己的家乡去异地，那些都是为了你！”

    “怎么会——”

    叶萱睁大眼，很惊讶，她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

    宋梓睿驱车很快赶回宋家，还真的买了早点回去。

    回到房间，叶歆马上就上前来：“怎么还特意出去买早点？”

    宋家不是有负责做饭的阿姨吗？

    “我想让你尝些不一样的。”他笑笑，拉着她在沙发坐下，打开买来的早点食盒。

    一打开就有淡淡的温暖的香味，叶歆看到是馄饨。

    以前在榕城她跟他晚上去小吃街吃宵夜，她曾经说过一句“馄饨虽然普通，但是莫名让人有种很温暖的家常的感觉，吃着会觉得整颗心都暖起来，喝汤特别舒服”。

    他都记得，还在今天一早买给她，是想要让她因昨夜失火而受惊的心缓下来么？

    “今天先不回去吧，正好周末，你可以迟两天再走，我陪你。”

    宋梓睿递给她勺子。

    她们学校来这边开会学习一周，到今天周五位置，明后天是周末，她可以自行选择留下的。

    而且，他想陪着她一起回去，但这边的事情也要再处理一下。

    叶歆犹豫，她想到的是叶萱，也不知道现在叶萱是在哪里。

    “别的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把这些吃了，然后再休息一会，我在。”

    两人间还是有默契的，宋梓睿知道叶歆在担心的一定是叶萱，而叶萱此刻正在城郊慕家的别墅里，除了云汐，外面还有慕彦沉的手下候着，对付一个叶萱足够，他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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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那儿也做不了什么，等云汐的消息吧。

    “快吃，要凉了。”不容她再多想，他催她吃早餐。

    吃了几口，叶歆突然感觉有点不对，按理说平时宋梓睿都不是起那么早的人，今天给她买早餐是有可能，可她觉得，他是不是一早还出去办了什么事？

    刚要问，宋梓睿的手机响起来，就搁在桌上的，看到来电显示，蹙眉，还是接了。

    听了一会很头疼的捏捏眉心，他说：“怎么昨晚才闹过今天又这样？”

    “我还得再出去一趟。”挂了电`话他说。

    “去哪儿？”叶歆问。

    “去……看清雅。”

    宋梓睿有跟叶歆提过家里的事，叶歆想了想：“我跟你一起去吧，既然你把她当妹妹，我也想见见她。”

    －

    城郊，慕家的别墅

    －

    “……什么交换，得到一笔钱？”

    叶萱轻声问。

    “你姐姐，答应了以后都不会再跟宋梓睿来往，才得到那笔钱，用来给你治病。”云汐直白点出。

    “那不是我爸妈——”

    叶萱想反驳，突然顿住。

    以前都没有多想过，她家里就是因为跟钱有关的事件而被查，怎么可能还留得住一笔不小数目的钱……

    云汐望着叶萱：“这么多年，你以为只有你自己是那个被当年的事折磨着的一个，可是别忘了，你姐姐跟你是同父母所生，你所经历的，也是你姐姐经历的，你难过，她的难过不比你少，只比你大一岁，可她依然咬牙撑起你的一片天。”

    “你不是不喜欢她跟宋梓睿在一起，你不是不喜欢宋梓睿，不管你姐姐要跟谁结婚，你都不会同意的，因为，你根本就不想她嫁人，最好一辈子都不嫁，陪着你，对不对？”

    云汐的话让叶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是云汐知道，自己说的是对的。

    “不是的，不是所有人我都不愿意，只有宋梓睿不行，只有他不行！”她使劲摇头。

    “如果换成别人我不一定都反对的——”

    云汐望着她一会，似乎懂得了什么：“因为，你姐对宋梓睿感情太深，让你害怕她被抢走？如果你姐姐跟的是个没有太多感情的普通人，你不会有这种被夺走的危机感，对不对？你知道你姐姐一定会以你为优先，对不对？”

    叶萱紧抿着唇，不回答。

    云汐摇摇头：“可是你有想过没有，如果不是让你姐那么爱的人，给她又有何用？她有心爱的人，她也有权利去追求自己的爱，你怎么能限制着她？”

    “你绑住你姐姐十年了，还不够吗，让她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虽然她是你姐，没有必要为了陪伴你而把自己的幸福赔上，那不是她的义务。真正自私的人，是你自己。”

    这些话一直萦绕在叶萱耳边，让她全身僵麻，无法回应，无法辩解。

    －

    当初宋梓睿去英国陆司尧的庄园把宋清雅接回来，本来是先把她留在家里的。

    但是因为她的状况不大对，在家里总惹出一些麻烦来，而宋江成现在最对这些不耐烦，宋梓为了追叶歆也长期不在这边，怕有突发情况应对不了，于是权衡之下把宋清雅先送到了疗养院去让专人照顾。

    她不定期会闹起来，疗养院的人知道她是宋家的人而比较关注吧，所以有什么情况都会给宋梓睿打，这也是他自己要求的。

    虽不是亲妹妹，一起生活二十几年还是有情分在，宋梓睿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好她。

    这一次叶歆跟来，其实他并不怎么愿意。因为这个地方容易看到一些失常的人，而她最近身体也不是很好。

    可是她执意，还对他说：“我也想见见你以前一直跟我提到的家人。”

    高中的时候他就有跟她提起自己家里的小妹妹，怎么任性，怎么喜欢被他宠。

    叶歆是真的想见见与他有关的家人。

    宋梓睿带着她来到一扇门前，轻声说：“我先进去，等会让你进你再进来，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