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湖险恶心难近是非因果孰人源
***厉昇一滞——他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他们官家人不是最重脸面的吗?听到这样的话不是应该义正言辞的拒绝以证明自己端方的德行和为人?怎的还会不顾落人话柄的要求对质?对质,对质!现下他要去哪里寻人对质?早知道要有这么一茬,事成后,他就不急着将人打发走了。什么斐女侠,不过是他向江湖绝密楼雇佣来的,银事两清即走人,哪里还有人!去绝密楼找?当初就是为了保密才找上绝密楼,按照他们的规矩事成后概不负责。不然怎么敢接江湖上的那些棘手事?还不早被人连窝端了去!这下好了,本想少些麻烦,不想却多增了麻烦。因此他只得沉默的立在原处暗暗焦心。***
偏生素绾像杠上了似的又道:“厉大侠可是累了?若是累了不妨报个地名,本君让下人跑一趟便是。”
“这……这个……”
“怎么?厉大侠还有难言之处?”
厉昇咬咬牙道:“回郡君,厉某突然想起斐女侠前日说近日有事要出一趟远门,如今也不知到了哪里,却是无从找起了。”
素绾笑吟吟地道:“出远门了?那可真是赶巧了。”随后微转头朝着公子墨道,“依夫君之见,现下该如何是好?本君真的从未许诺过任何事,厉大侠则确定有过。如若、如蓁倒是在场,可她俩是本君的贴身大丫鬟,说话难免偏袒本君,不可为证。夫君之意如何?”
公子墨笑睨了一本正经的妻子,假作沉吟片刻道:“厉伯,依惊尘愚见此事乃是有人从中弄鬼,故意挑拨我二人的关系。且那弄鬼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无故遁走的斐娘子。”
厉昇额际抽了抽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公子墨泰然自若得道:“郡君的为人惊尘再清楚不过,说不曾那便是不曾。厉伯素来也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的磊落之人,断不会无中生有。如此看来有问题的便是那斐娘子。她定是故意将郡君的话添油加醋误导厉伯,让厉伯……”
厉昇忍不住打断道:“绝不可能!斐女侠不可能做那事!她完全没有理由!”
公子墨正色庄容地道:“厉伯,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
厉昇着恼地瞪着他——臭小子,和我耍花腔!就不信你半星儿都没想到绝密楼。江湖险恶?有你两夫妻险恶吗?憋气,太憋气了!厉昇同他对峙了半晌,磨着牙道:“斐女侠是绝—密—楼—的—人!”
公子墨故作讶异地道:“绝密楼?这我倒不曾想到。若是他们的人,还真对证不了了。”
素绾此时已有几分了然,面上却故作疑惑的询问了绝密楼诸事,待公子墨讲解完后认真地道:“原是如此。可方才厉大侠不是说出远门了吗?”
厉昇:“……”
室内骤然一片寂静,千叶、如蓁等死命咬住牙关,就怕一不小心泄了笑声——那可大发了!厉大侠一准儿得炸开!忍住,千万要忍住!必须得忍住!
素绾微微提了些音量道:“厉大侠?”
***厉昇满嘴苦涩——今日他倒切身体会了什么叫“风水轮流转”,什么叫“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可这反转的也未免太快了点。难不成要他这会子再说个谎子给圆回去?问题是还能圆回去吗?他总有种感觉,不管他怎么说,那女人必有法子将他逼到墙角去。虽不至真的为难,到底失了面子,今后再要说什么话也难响了。但叫他就此认错妥协,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分明是她下套子哄了自己,利用了自己,怎么转来转去就成了自己的不是?这不是岂有此理吗?偏偏他眼下半句都反驳不了!真是个难缠的主儿!***
公子墨咳了一声,道:“郡君,厉伯想是近日处理的事情过多,一时记混了也是有的。”
***素绾抿抿唇——原想借着这个不大不小的错儿好好警示警示厉昇,让他莫以为公子墨还同之前一样,只是一介辈分低于他们的草民,行事多肆无忌惮,不讲分寸人情。但显然自家夫君却不是这般想的。点到为止固然不伤情面,可被点之人如何能记得住,记得深?做人不能太善良,因为人们只会挑软柿子捏。哪怕事事大度宽容,那人也不定感激你,反而变本加厉。人就应有点脾气,过分善良会让你丢掉自个儿的价值和尊严,过分善良也是一种傻。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就是这个道理。凡事适可而止,善良过了头,难免显得缺少心眼儿;谦让过了头,难免就被视作软弱。她自是晓得自家夫君绝非缺心眼软弱之人,必是有其讲究的。他既不说,她便作不知,只管忍让着便是。可一旦涉及到原则性问题,她便很难贤惠的起来。***
***兴许是她小题大做了,然而亲人之间哪怕再不喜不是也应把面子做足了?往常家时但凡她生病,哪房哪处不来探望。任凭心内如何不愿不乐,该客套问候的一样也不能落下,这是极重要的一点。虚伪做作又如何?比起无动于衷,不理不睬,她宁愿要这样的。就如同有人用刺扎你,一人直接毫无保留的刺向你;另一人则拿了块纱布先包住再刺。会选哪种?当然前提是那人与你沾亲带故。陌生人或不甚相熟之人另当别论。愈是亲近之人,愈不能忍受漠然置之。尤其是信任之人,比伪善更令人寒心。一个人若连假装都不屑,内心又会置你于何地?墨家处处冷情叵测,她本以为夫君的外家会不同,却是这般……是故她坐视不了。但夫君的感受又不能不顾忌。因着别人令夫妻有了嫌隙实在划不来。到底他们之间还是缺了……羽睫暗垂间心下即生了决定,但听她轻轻地道:“记混了?那便罢了吧。”***
公子墨动了动唇,看了一眼稍稍有些得意的师伯,无声的叹息。而后厉昇瞅着空隙随便寻了个借口离去,留下各有深思的二人。
与此同时,雾州平凡客栈的普通客房里正计划着一场改变众多人命运的决议……
“大师姐,这样真的好吗?”
“是啊大师姐。再怎么说碧莲师叔也是……”
碧秀闻言美目一瞪:“是什么?她娘待师父的恩德这几年师父还的还不够多吗?难道要赔上我们整个碧波派才算两清?”
另外两名女弟子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可爱些的犹豫地道:“大师姐,碧莲师叔近年的行事的确不靠谱了点,但不管怎样如今仍是我们碧波派的人,若按照大师姐的意思行事,外人肯定会说我们碧波派……”
一语未了便被碧秀打断:“你是猪吗?我不是说了全是那碧莲背叛我派在先,没的为了她一人赔上整个门派吧?况且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不是派人通知她新投靠的主了吗?”
***另一个文气些的忙捅了捅身边人,恭敬地道:“大师姐说的极是。一切都是碧莲咎由自取,与我派并无多大干系。师父、大师姐们也曾苦口婆心的规劝,奈何碧莲一意孤行,辜负了师门。大师姐放心,今日之事在场的各门各派均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孰是孰非,早已一目了然。”***
碧秀听了意外的看了她一眼,顿了须臾赞赏的点点头道:“倒是个明白人。那这事就交由你负责。记住务必要尽善尽美,我可不想听到江湖中有人说我们碧波派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什么的。”
女弟子肃色道:“是,大师姐!”
碧秀又道:“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弟子瞬时语带欣喜地道:“回大师姐,弟子碧敏。”
“原来在哪里?”
女弟子眼中莫名一闪道:“回大师姐,弟子分属针黹房。”
***“针黹房?”碧秀十分惊讶,“针黹房的人怎会一同跟着来?”莫怪她如此奇怪,针黹房的弟子就是碧波派中那些以绣花为营生的,平日里除却练功,极少出门。哪怕是武林盛会也很少去。一来是长久养成的习惯;二来便是去了也无甚大用处——凭武力说话的地方,一个绣花绣叶的去做什么?难不成带去缝补衣物?***
碧敏道:“回大师姐,是碧莲的安排。”
“哦?她又想做什么?”
“回大师姐,碧莲前些日子叫弟子做了些奇形怪状的布袋,说来雾州这边的绣铺或成衣铺子兜售兜售。”
碧秀了然,续而讽刺道:“怎么,她还在做那发财梦呢?敢情上次在山下还没被人奚落够,跑这里找骂来了。哼!幸好我早有决断,不然什么脸都让她丢尽了!就她做的那些东西,鬼才会买!”
碧敏不作声。
碧秀思考斯须道:“除了针黹你可会别的?”
碧敏连连颔首道:“会,会。弟子从前跟人学过登记造册,账面也会一些。”
碧秀惊喜地道:“果然?”
碧敏道:“不敢欺瞒大师姐。”
碧秀沉吟一会子道:“那行。我和二师妹的房中都缺这样的人,你先过来管管。果真能行,就交给红姑看看。”
***碧敏按下狂喜道:“多谢大师姐!弟子一定竭尽全力为师姐们分忧解劳!”自己于武功上已是没了指望了,天分什么的都摆在那里。况且她也不是真的喜欢练武,也是没有办法。但在一个门派内武艺不精就等于一辈子浑浑噩噩。她可不愿这样蹉跎一生,只好另辟蹊径,只是——碧莲师叔,你日后可千万不要怪师侄,一切都是你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