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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条分缕析

      钱府到底是整个江浙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连安置客人的厢房也布置得十分雅致,大概是为了安抚江惜华的情绪,梨花木小案上放着一个水晶莲花形香炉,袅袅地浮着沉香青烟。

    红/袖站在四角拔步床边抹着眼泪,嘴里不停柔声劝说,试图接近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江惜华。

    “惜华,惜华,你怎么了惜华?”江惜华惊惧的眼神让江老爷心中一痛,这是他倾注了最多父爱的女儿,晨起在福寿院请安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变成这副样子了!

    江老爷伸出右手想要抚一抚江惜华的脑袋,却见她如受惊的小鹿慌不迭地躲开了,咬着衣襟哆嗦不已:“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好,好,好,我不过去,惜华别害怕!”江老爷收回手,安抚了江惜华一阵,便向一旁等候的陈大夫问道:“陈大夫,怎么会这样?”

    陈大夫行医多年,经验丰富,又是江府一直用惯了的医生,也不隐瞒:“江老爷,在下方才给五小姐细细诊断过,脉象虽说有些虚弱,想是失血过多所致,却十分平和稳定,照理不应出现疯癫之症,不过五小姐许是惊吓过度,一时神智不清,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江老爷听他这样说,稍稍安下心,又问道:“那何时才能恢复正常呢?”

    陈大夫摸了摸三寸长的山羊胡,沉思片刻斟酌道:“头,官能之首也,最是轻忽不得,所幸五小姐虽然看似流了不少血,却并未伤到根本,或许睡上一觉,明日醒来便大好了,也或许……”

    陈大夫摇了摇头,没有说出最坏的预期,但在场每个人都听明白了其中的未尽之意——江惜华可能一辈子都这样疯疯癫癫了。

    江老爷心中自然也很清楚,然而事已至此,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让红/袖将陈大夫开的安气宁神的方子收好,亲自送他出去。

    此时东方已露鱼白,钱府门前的那条石板路上渐渐热闹起来,车水马龙,川流不息,远处遥遥传来摊贩叫卖的吆喝声,一片富足祥和的盛世景象,谁也不会想到,就在昨晚,钱老夫人的六十寿宴上,发生了许多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一夜未眠,直到卯时初刻,江容华才随众人坐着来时的马车回到江府,胡乱梳洗了一下,躺进被窝,明明很困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青梅随侍江容华也是一晚没睡,便换了青柠小丫头坐在门槛上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听见她悉悉索索的动静,以为是被子太冷,便拿了个梅花小暖炉,塞了两块香饼子进去递给她。

    江容华自然知道自己无法入睡不是出于这个原因,却也不想拂了她的好意,便笑笑接了,又让她自去做事,不必管她。

    青柠点点头,小丫头不声不响,一双眼睛却是十分机灵活络,正要转身离开,忽的又被江容华叫住:“听说七姐姐屋里的碧桐与你是老乡?”

    “是,奴婢祖籍四川,爹爹去世后,我与娘亲一路往东,去了扬州,碧桐姐姐是土生土长的扬州人,那时正巧住在奴婢家隔壁,我俩便相识了。

    “她家也是家境不好,偏生孩子又多,上头三个哥哥一个姐姐,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实在养不活,她爹便将她和一个妹妹卖给了人牙子,那时候奴婢还没进到咱们府上,与她相见也是后来的事儿了。”

    青柠年纪虽小,口齿却很清楚,江容华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她附耳过来,低语几句,小丫头听完眼珠子一转,笑道:“小姐放心,奴婢定将事情办妥!”

    江容华听她将卧房的门轻轻阖上,复闭上眼睛,温暖的手炉让她浑身舒畅,懒洋洋地不想动弹,大脑却一刻不停地回顾着昨晚钱府发生的所有事情。

    先是寅时看戏的时候,江惜华不顾颜面地大吵大闹,徐氏欲将其强行送回江府却被薛夫人劝住。

    接着钱晚菱并几位官家小姐拿白天的事出言讥讽江惜华,而她这个五姐姐也差一点控制不住,那时若不是悦华及时制止,只怕这两个被宠坏了的娇小姐当场打起来都有可能。

    然后是徐渐不怀好意地来向自己敬酒,中途被魏景辰打断……不对,她好像遗漏了什么!

    江容华望着天青色的帐幔顶出了半日的神,还是没有想起来到底忘了什么,反而由于她不断辗转反侧,暖炉里的香饼子又燃尽了,被窝里一片冰凉,更加睡不着,只得批了一件兔毛的斗篷坐起来。

    原本有些热意的脸蛋被窗缝里透进的凉风一吹,猛地一个激灵,让她脑子也清醒了许多,等等,她记起来了,在徐渐来敬酒之前,青梅好似看到了什么,对,是江惜华!

    她顺着青梅的手势看到一个眼生的丫鬟把一件玄色的东西给了江惜华,接着江惜华便一脸喜色地离开了座位!

    江容华细细回忆着那时的情境,凤眼微微眯起,彼时她与这个五姐姐相距甚远,看得并不清楚,只从那玄色之物柔柔软软的质地和半尺见方大小推断出似乎是一方锦帕!

    锦帕上写了什么,她不得而知,不过此刻想来,却能看懂江惜华当时的心情!

    眉眼含春,娇羞欣喜。曾经的自己在面对陆梁时也是那般形状,所以不难看出江惜华的突然离开,十之**是要去与心上人相会。

    只是为何最后又会和钱晚菱在一起呢?

    倘若是钱晚菱为报私仇相邀,江惜华绝对不可能那般欢喜,反而多半会置之不理,难道是钱晚菱怕江惜华不去,所以假借他人的名义把她骗去?

    这倒也说得通,江惜华与钱晚菱屡次发生口角,前者更是在宴会上诅咒对方去死,这可是在场几十名女客都听在耳朵里的,还有江惜华手中带血的簪子……

    依照这样一步步推断下来,钱晚菱的死因就很明显了,三天前她划伤了江惜华的脖子,令其差点破相,让江惜华一直怀恨在心,加之不满阮氏替薛铭说媒,江惜华有充分的动机杀害钱晚菱!

    如果府衙的仵作验出钱晚菱身上的致命伤口正是江惜华手中的簪子造成的,那么她毫无疑问就是杀害钱晚菱的凶手!

    多么顺理成章!

    江容华忽然有些发冷,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然而就是太顺理成章了,反而让她觉得有哪里不对,江惜华虽然刁蛮任性了些,却到底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十二岁的少女,绝对没有胆子拿簪子捅人!

    然而江惜华众目睽睽之下的无理取闹让她有了极好的杀人动机,还有那方将她约出去的锦帕,昏迷后握在手中的簪子……

    一切的一切仿佛从他们进入钱府开始,就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无形中操控着局面,而那人的目的就是让江钱两家反目成仇!

    想到这里江容华倏然抓紧了手下的被子,原先她与江绮华的想法一样,以为钱晚菱的死不过是有人不愿意两家结亲,却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样!

    是谁?到底是谁?

    钱参政在官职上虽比江老爷低了一级,却是他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如今出了这事,不仅是让江老爷自断一臂,而且恐怕还会有所反噬!

    真凶好深沉的心思,江钱反目与他到底有何好处?江容华觉得自己离那个真相已经很近了,想要再深入地去想,却忽然感到一阵晕眩,素手下意识地抚上额头,才发现早已被自己的猜想惊出一身冷汗!

    “小姐!”

    青梅惦记着自家小姐,又怕青柠年纪小,不懂事,照顾不周,只在下人房里打了个盹儿,便轻手轻脚的推开门来看江容华。

    却见她伶伶俐俐地穿着中衣,仅单单披了一件兔毛斗篷,端坐在床上出神,当即吓得轻呼一声,把沉思中的江容华唬了一大跳,待看清是她,方回过神嗔怪道:“你这丫头,也忒咋咋呼呼了,差点没把我吓丢了魂儿。”

    “小姐,你还说我,昨晚在钱府便有些咳嗽,这会子还不好好休息,又穿得这样单薄,是存心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么?”

    青梅摇了摇头,走上前,将江容华捧在手中的暖炉挖出来,拿手心贴了贴,早已冷透了,更加不赞同。

    “这会子也快到用膳的时间了,小姐若是不困,还是穿衣起来吧,老太太那里担心你昨晚受了惊吓,已经差白芷姐姐来看了两回了!”

    江容华听她这样说,嘴角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

    只是她低着头,是以青梅并未瞧见,只自顾换了一个新添了玫瑰香饼子的小手炉,在外面细细裹了一层蟒蛇纹的山羊绒布塞到江容华手里,絮絮叨叨地说着:“青柠这丫头看着伶俐,做事却粗心了些,这光秃秃一个炉子,可不要烫坏小姐了……”

    江容华暖了一阵儿手,看她嘟嘟囔囔地将窗棂上的一丝细缝关紧,又往卧房正中取暖的火盆里添了几块银丝炭,忙的不亦乐乎,不由得目光柔和起来:“我也睡不着了,你服侍我梳洗罢,祖母那里是该去报个平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