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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孙府喜宴

      这之后的一段路,因江淑华对七姨娘莫名其妙地“关心”让江容华心绪隐隐有些不安,又行了盏茶的功夫,二人乘坐的马车才缓缓停住。

    江容华扶着青梅的手轻灵地下了马车,然而心中的不安却随着时间推移渐渐扩大,背上连冷汗都冒出来了,她瞥了眼前不远处整理衣衫的江淑华,眉心一跳,朝侍立身后的白芷使了个眼色。

    后者轻手轻脚地附耳过来,只听江容华低声道:“今日我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七姨娘那里会出事,这样罢,你赶紧雇一辆马车回去盯着,如果当真有人趁我不在想对她不利,你就裁度着办,头一件紧要的就是确保七姨娘周全,其他的等我回去处理。”

    白芷会意地点点头,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江容华紧锁的眉头并未松开,只是眼下她在外面,府里的事情也无法掌控,所幸白芷是个沉稳的,有她坐镇应该不会出事才是。

    孙家作为杭州数一数二的富商,家财不知凡几,偌大的宅子往东西两边蔓延,几乎占了一整条街,与阔达的江府相比也不遑多让,红通通的绸缎沿着长达数里的围墙绕了足足一圈,噼里啪啦的鞭炮爆竹声此起彼伏,给冷峭的空气中增添了数不尽的喜庆欢腾,红漆铁皮铜钉正门大开,孙氏夫妇笑容满面地站在琉璃门檐下迎接宾客。

    孙老爷是生意人,孙家的产业遍布各个行业,当铺,米铺,脂粉,绸缎,茶叶,皆有涉及,谈买卖就是交朋友,何况今日唯一的嫡女风光出嫁,夫家又是四品京官的儿子,可以说这门亲事给孙家挣足了脸面,是以,散出去的喜帖如雪花一般繁多,熙熙攘攘前来吃酒的人群一边说着吉利话一边往府内涌去。

    江容华看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孙夫人不禁怀疑,今日她是否抽得出身来与自己碰头,正这般想着对方显然也看到了她,朝她熟稔一笑,在孙老爷耳边低语几句,便颠颠地朝江府众人快步迎来。

    “哟,老寿星纳福!”孙夫人端端正正地朝李氏行了礼,后者忙让白兰扶住,连道恭喜,又叫跟来的婆子把贺礼奉上。

    孙夫人满脸喜色地把众人让进东稍一个不大,却布置得极为雅致的花厅,花厅里并没有坐了太多人,且都是杭州府甚至整个江南道四品以上官员的女眷,钱夫人阮氏便在其中,与几个眼熟的官太太喝茶闲话。

    一见李老夫人带着江府小姐们进屋,赶忙都站起身,一时间环佩叮当,又是一番互相见礼。

    自十月初钱老夫人寿宴过后,江容华已有三月不曾见过阮氏,如今再见几乎快要认不出来,尽管满头青丝绾成松松的随云髻,然而中间夹杂的银丝还是若隐若现,加上眼角明显的鱼尾纹和乌青的眼袋,阮氏仿佛一下子从原来的中年美妇变成了几近迟暮的老妪,连身旁红光满面的李氏气色都要比她好上许多。

    不过江容华倒是挺能理解她的这番变化,钱晚菱是她唯一的女儿,好不容易养到十四五岁,却忽然死了,今儿再看看孙夫人一家欢欢喜喜地嫁女儿,此刻的丧女之痛只怕会格外地难以承受罢。

    李氏虽然这几年因为年纪大了不爱走动,不过在场的夫人们没几个不认识她的,很快原本三五一伙聚在一起家长里短的妇人们都靠拢过来,绞尽脑汁地与李氏套近乎。

    笑话,江浙布政使江大人的母亲,谁不借着机会讨好她,更何况老太太还是前太傅大人李佐的女儿,这要是抱上了她这条大腿,先不说对自家相公的仕途是否会大有裨益,起码以后求江大人办事还可以借老太太牵个线搭个桥不是?而且听说他们家的三公子人品才学皆是一流,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想到这儿,但凡家里有女儿的官太太们脸上笑得更喜人了,而那些含羞带怯的小姐们在自家母亲的暗示下也作出最乖巧的模样,给李氏福身行礼,老太太嘴里不说什么,心里却受用得紧,也难怪,人老了大都喜欢热闹的场面。

    “这位就是府里的七小姐罢?啧啧,江南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跟画里的人儿似的!”一名穿靛青色掐牙镶边散花十样锦偏襟通袖袄,颧骨突出,额头略高的夫人眼睛在李氏身边的江府小姐们身上溜了一圈,忽然笑着奉承道。

    江淑华闻言姿态优雅地站起身,温婉有礼地朝那人福了福身,果然又赢得众人的交口称赞,李氏见状也微微消了心头的结缔,满意地点点头,江容华冷冷笑了笑,她这个七姐姐最擅长的便是人前做戏,倘若那些人知道她背后的阴毒手段,不知道会不会被吓死。

    “姆妈,那个姐姐怎么一直僵着个脸,别人跟她说话连笑也不笑一下,好可怕啊!”一片欢笑声中,忽然有一个不和谐的稚嫩的声音窜了进来。

    说话的是个三岁左右的女童,伏在奶娘怀里,一脸害怕地偷眼望着江淑华,都说童言无忌,其实花厅里不少人一早就发觉江淑华脸上的不对劲,不过碍于她江府嫡女的身份,又有哪个敢说来,一时间众人皆收了声,二十几道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江淑华如花似玉却没有表情的脸上,气氛莫名得诡异起来。

    江淑华微微偏过头,试图躲开众人的视线,李氏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不满地朝她哼了哼。

    “敏儿别乱说!”还是先头夸赞江淑华美貌的那个高额头妇人,只是此刻她的脸上满是慌张之色,忙不迭地把那叫敏儿的女童按到自己怀里,赔笑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七小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千万别往心里去!”

    江淑华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却很快消失不见,仿佛毫不在意道:“敏儿年幼,长得又这般讨喜,淑华怎么会与她计较呢!”

    那夫人听她这么说重重松了口气,把孩子交给一旁吓坏了的奶娘,叫带着边上耍去。

    众人又说了会子话便听一个着鹅黄色小袄的孙府丫鬟进来通报说:“姑爷来接小姐了,夫人请诸位去外头看热闹呢!”

    大祁女子出嫁一般定在黄昏,不过孙小姐的婚事比较特殊,宣威将军府远在京都,与杭州有千里之隔,姑爷耿项明倘若到日落西山了再来迎亲,只怕晚上就要住在孙府了,是以,孙耿两家一合计,把吉时定在了半上午。

    江容华笼着袖子不紧不慢地跟在一群兴致勃勃的中年妇人身后,思量着等孙夫人空些了让青梅去传个话,商议下通宝钱庄的事。

    “来了来了,小姐,快看!”因着宾客里有不少未出嫁的小姐,孙夫人特地在摆宴的庭院里独设了一处席面,四周用帷幔遮住,江容华便是与其他的深闺小姐们偷偷躲在里头往外瞧。

    青梅掀起帷幔的一角,朝江容华招招手,示意她过去看,后者看她一脸兴奋的模样,好笑地摇摇头:“你看罢,我喝会子茶!”

    青梅见她这般,一跺脚,飞快地跑过来,撒娇道:“小姐,你就看看罢,这京里头成亲跟咱们江南可不一样呢,光迎亲的队伍就跟条巨龙似的,长得见不到尾,那孙家姑爷穿一身大红袍子,骑着高头大马,比状元郎还威风呢!”

    青梅说得眉飞色舞,江容华经不起她这么摩挲,只得打起精神随她过去。

    只是这会子迎亲的队伍已经敲锣打鼓地进了内院,江容华探头望去,只瞧见新郎官和随行的傧相们渐渐远去的背影。

    宣威将军是从四品的京官,俸禄差不多是江老爷的四成,不过因是武职,还要加上行伍里的各项补给,总的来说,一年也有七八万两的进项,还不算其他孝敬和油水。

    耿项明虽说是个庶出,不过从这迎亲的排场可以看出他在耿家的地位应该不会太低,另一方面也说明耿家对孙宣雅这个儿媳还是相当看重的。

    江容华的目光在队伍里扫了扫,便要转身离开,忽然猛地顿住,对身旁意犹未尽的青梅道:“青梅,你有没有觉得落在最后的那个傧相有些眼熟?”

    “眼熟?”青梅闻言颇为意外地又往外看了一眼,可惜此刻新郎几人已然连个人影也看不到了,“小姐,你说得是谁呀?”

    大概是随了七姨娘的性子,不管前世今生,江容华都喜欢清清静静的,便重新寻了个无人的角落坐下,摇了摇头道:“许是我看错了。”

    青梅听她这么说也不再多问,跪坐在一旁的垫子上替她剥起松子仁儿来,江容华呆坐了片刻,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对青梅道:“你一会儿去找孙夫人身边的杜鹃姑娘,问问她孙夫人什么时候得空?”

    青梅得了令,麻利地吹去松子表面的薄皮,把攒了一手帕的仁儿递给江容华,自己则出了帷幔。

    “九妹妹,听说孙家在后院设了戏台,请了和春社的名角儿柳笙,今日唱的是西厢记和桃花扇,我与六姐姐正要去瞧瞧,你可要一起过去?”江绮华素来是个爱热闹的,见江容华孤身一人,未免寂寞,便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寡言少语的江悦华。

    江容华微有些惊讶道:“容华以为八姐姐最厌烦这些咿咿呀呀的昆戏,怎的今日竟有这兴致了?”

    江绮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又冲她挤挤眼压低了声音道:“哪里是我的主意,是六姐姐想去看,才拉上了我的!”

    江容华闻言不禁笑了,同样压低了声音道:“但你又怕到时候闷得慌,便又想拉上我?”

    江绮华见自己的意图被戳破,不好意思地搅了搅手中的帕子,娇嗔地瞥了她一眼。

    江容华往她身后探了探,今日的江悦华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只见她一改从前的不加修饰,穿了一件淡粉色折枝牡丹织锦缎交领通袖蜀纱小锦衣,逶迤拖地轻紫撒花曳地裙,身披团云纹薄烟纱织锦。柔顺的乌发绾成一个娴雅的流苏髻,左右云鬓里各簪一枚碧色堆丝玉兰花篦,腰间挂着那个江容华上次见过的并蒂莲香袋,整个人清雅又秀丽。

    江容华突然发觉自己这个不声不响的六姐姐今年似乎也十三岁了。

    “好罢,左右无事,离午膳开席也还有一段时间,去后院坐坐也无妨。”江容华低头一沉吟,似是想到什么,笑着答应了。

    三人向李氏告了去处,老太太叮嘱了几句,便让一个孙府的丫鬟带着她们往后院走去。

    正月才出了头,天气依然冷得很,江容华一出帷幔,便忍不住打了个颤,想起方才青梅离开的时候顺手将搭在臂弯里的斗篷带走了,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捧了捧脸颊。

    孙府果然极大,且来往的宾客众多,姊妹三人一路回避着,走了盏茶的功夫,刚穿过连接前后院的月洞门,便看到青梅急匆匆地迎面而来。

    江容华见她这么快就回来有些惊讶,便对前头的江绮华道:“容华方才茶水喝多了,这会子有些不方便,不如六姐姐和八姐姐先去后院替我占个座儿,容华稍后就来。”

    江绮华娇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好罢,你早去早回!”

    江容华点头应了,见二人远去,便拉着青梅到不远的一个僻静处问道:“如何?孙夫人那边怎么说?”

    青梅机警地看了看四周,从怀里掏出一个折了四折的纸片,江容华飞快地打开一看,上头记录了孙夫人着人调查的关于通宝钱庄的经营状况和东家印元龙的身家背景。

    江容华微笑着挑了挑眉,看完后让青梅拿火折子点了,喜宴上人多手杂,倘若一不小心这小纸片遗落在旁人手中,那通宝钱庄可就要倒大霉了,在扳倒徐氏之前,这个小小的钱庄还有大用处,江容华可不希望它这么快出事情。

    “孙夫人说,她也没料到今日会来这般多宾客,只怕腾不出空,她让小姐把后面要办的事叫奴婢传个话,她那边一安排妥当就派人通知小姐!”青梅把纸片的灰烬撒到不远处的小池塘里,想了想道。

    江容华点点头在青梅耳边低语几句,后者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小姐,你觉得老爷当真会提前解了大夫人的禁足?”

    “不错,你看今日赴宴的,除了我江府的主母没有到场外其余官家夫人可都在了,那些人又不是傻子,多多少少都会猜测江布政使家中是否出了什么事情,以父亲的性子,绝不会再将徐氏禁足,更何况今早徐氏又闹了这么一出,看似丢人现眼,实则是在提醒众人,别忘了她背后还有定国公府撑腰,这事只怕祖母也只能妥协。”

    “你便把我的安排与孙夫人说了,就说,我等她的好消息!”江容华沿着青石小路缓缓踱步,青梅将她的话在脑中盘了盘,又把兔毛斗篷替她披上才领命离开。

    江容华拿帕子捂了捂发冷的鼻尖,在原地站了会儿,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她应该先让青梅把她送到后院再走的,因为她似乎不识得去后院的路。

    于是乎,江容华只好独自摸索,闲庭信步似的瞎逛起来,只希望半路能遇着江府的下人,询问一二。

    谁知刚穿过一道抄手游廊,几株素心腊梅掩映的一大方泰山石后头传来喁喁说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