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想家
(故事情节完全虚构,看官切勿对号入座,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都折腾到下午快三点了,静好才扶着李若诗坐公交车回了海德里道28号,陈先生不知为何恰好在房间里待着,闻讯提着小药箱子下楼,在餐厅里帮他贴膏药、正骨。
大家都很惊讶陈先生还会这一手儿,陈先生嘿嘿笑笑,讲起自己十年前来英国后,为了谋生,几乎能干、敢干的活计自己都尝试做过,甚至没接受过培训就敢给人剃头收费,还跑到伦敦唐人街去跟有名的华人李老伯学过正骨和挖鸡眼……
白老师感慨:“小陈儿你可真的是不容易、不简单……”
静好在餐厅喝了杯水,上楼回到房间里,从包里掏出哈瑞刚才送给她的书,打开,又看到了“致静好,祝你不停快乐!”这个奇怪的祝福,这也又提醒她一下子:妈妈和陈栋梁的生日快到了。
她翻开手机微信,给陈栋梁发了视频聊天。
静好说:“陈栋梁,你和我妈生日快到了。”
陈栋梁说:“是,真快,一年一年的。生日礼物我就不要了,再麻烦你去帮我买个东西吧,回头我给你钱。”
静好说:“还要再买那种东西啊?”
陈栋梁说:“上次托你去伦敦名牌店买的两样东西,我们处长荣胜利很满意,两样的价钱加起来,他说比在国内相同店里买一样东西贵不了多少呢,等于赚钱了,让我好好谢谢你,呵呵。”
回想哈瑞在burberry店门口说的那些话,静好挖苦陈栋梁说:“比国内便宜那也不值,人家英国人都不买那些东西,就是你这样的中国人和那些中东人喜好这些,我去的那天,lv和burberry店里,全是中国顾客。我觉得人家怕是赚了我们的钱,还都在心里笑话我们‘人傻钱多、土鳖’!”
陈栋梁说:“我们才不傻呢,同样的东西,比在国内便宜老了,为什么不买?我们最多是‘又土又精’!你再帮我去lv店里买一条男士腰带吧。”
静好不解,问:“腰带?大logo那么明显,你也不嫌恶俗?电视剧里头,不是贪官就是暴发户才用这玩意儿!”
陈栋梁说:“嗨,我自己才不用呢,是想送给我们处长,联络感情呗。”
静好说:“就算比国内便宜,也至少五千多人民币呢,有必要吗?”
陈栋梁说:“正因为五千人民币才买呀,送人嘛,就是因为贵,人家才觉得你是真感情,是心意。再说在国内至少要八千!”
静好说:“等我再去伦敦的时候,帮你看看吧。”
陈栋梁说:“好。哎,是角度的原因吗?我怎么觉得你瘦了。”
静好说:“我好像是瘦了一点,也不知道为啥,你看起来可是胖了,脸好像近来有点发福。”
陈栋梁不太在意:“发福就发福吧,别忘了我这也三十多了,马上当处长了,太瘦是不是也不好看,人家会说‘尖嘴猴腮’的。”
静好说:“你还是应该多运动,多活动,年龄和胖瘦也没直接关系,主要是体态要健康。”
陈栋梁说:“行,我这边有事儿了,你忙你的吧。”
陈栋梁那边是晚上九点,他正在外面参加饭局,这是故意出来,走到饭店外面的一小片空地上,和静好视频。说完了话,马上快步返回小包间,不是继续喝酒,而是和饭局的人们道歉告辞,因为他今晚还有一个荣处长的饭局在等他去,他必须去。
推行八项纪律,反腐搞得厉害,现在聚会都选在一些隐蔽不显眼的地方。只见一辆黑色旧帕萨特拐来拐去,进了这个海边的高端别墅小区,在一个别致的门头前停下,门上写着:石船sushi,显然这是一家日式料理店。荣处长从黑色帕萨特车上下来,今晚他也是两个饭局,他也是刚刚转场过来。
荣胜利刚走进饭店,陈栋梁也到了。这是一间榻榻米包房,他们都把鞋子脱在进门处。屋里的三个客人起身欢迎荣胜利和陈栋梁。
荣胜利说:“小陈咱俩前后脚,我也刚到。我刚才那边怎么也走不了,他们按着我不让走。”
大家都笑。
陈栋梁赶紧朝屋门外喊服务员,来给处长倒茶,然后请示了一下处长“您看再加点什么”,出来穿上鞋去点餐处加新菜……
荣胜利竖起大拇指向其他客人夸赞:“看看我们小陈,马上就是处长了,人家不仅没骄傲翘尾巴,工作还更到位了!”
几个客人看来都是老朋友,对荣胜利和陈栋梁都熟悉,等陈栋梁点菜回来,马上举杯庆祝“小陈高升”,把酒言欢……
放下电话,不知怎么,静好突然想念父母,甚至也有一点想念陈栋梁,坐下学习,翻书、写作业,都不安心,又到楼下冲了一杯热巧克力端上来喝了,还是坐立难安的。
她干脆换上了一套运动装和运动鞋,出门跑步……
一路跑过牧场、石子路、木桥、南公园、宽街、高街、马斯汀路……她跑累了就停下来走一会,拍拍街景……
一路的风景如画,就那么随手一拍,每一张都可以做明信片。
天天生活在这里,这么美的环境,但依然有身在异乡的清晰感受。这里当然好,以后走了,也会非常怀念往日时光,只是好归好,仍然是异乡。静好没有“留下”的打算,她一直计划读完书就回国,回她自己的城市。可是现在,她不知为何,对这座牛津城有越来越多的依恋。
牛津的天空高远透亮,日光利剑一样穿透云层,渐渐日光偏西,成了傍晚,再变成夜晚。深黑蓝色夜幕下,在牛津市中心街头的一家酒吧里,静好和梅奥正在一起喝小酒。
真是难得,两人竟然都穿着小礼服一样的衣服,天气已经挺凉了,但是她们仍穿着大高跟的露趾凉鞋,露着红艳艳闪闪亮的脚趾甲。牛津当地的女孩子去酒吧聚会就是这样,她俩学她们的。
酒吧里其他的男女学生们,不管亚洲、中东还是美国来的,也是如此,要么奇装异服,要么像礼服,似乎和白天大街上、课堂里那些严谨认真、穿着朴素的自己,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他们在酒吧里尽情宣泄、胡闹,一个个扭腰摆胯跳得正欢,突然过来一位,拥抱住其中一个,直接往头上浇酒,那人顿时头发贴面,下巴滴酒,他抹一把脸马上报复回去,那个人下巴也滴酒了,周围一帮人大笑……大概白天学习太累了,这些人晚上跑到酒吧里放浪形骸,释放压力。
灯红酒绿中,静好喝多了一点,跟梅奥诉说自己的苦恼:“梅奥,我突然想家了,非常想我爸妈,非常想。”
梅奥说:“你呀,过一两天就好了。有时候是会这样的,很正常。连我妈妈爸爸在巴黎,这么近,我有时候都会很想念他们呢。”
静好又说:“还有,我怎么感觉我那个老同学,或者说男友,变了呢,变得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当然也可能是我的问题,我以前以为他是a,可他其实一直是b,是我的问题......”
梅奥笑,说:“你呀,有男友就很好了,不要这么多抱怨,看看我,喜欢一个人,人家连理都不肯理我。”
静好问:“真的吗?英国人?”
梅奥点点头:“是的,英国人。”
静好说:“英国男人确实让人捉摸不透呢……”
梅奥说:“你也交往过英国男朋友吗?”
静好赶紧说:“没有,只是看小说和电影,觉得他们心思太缜密,不好交往。”
梅奥说:“是啊,我确实是仰慕着这样一个人,他却对我视而不见,甚至有点厌烦我,其实哪怕他好好和我说话,委婉地告诉我他并不喜欢我这种类型,我也会很开心地接受,但是他就是非常冷冰冰的,躲避我。我真苦恼,谁能懂我的心境呢?”
静好用英文开梅奥玩笑说:“也许月亮最明白你的心了。”
梅奥大概从来没听说过这句话,反复问静好:“为什么……”
静好告诉她:“因为你可以和月亮讲所有自己的事情,讲心里话啊,它当然就最懂得你。”
酒吧窗外,牛津的夜空,果真有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月光洒在酒吧这条小巷里,有橘色路灯、黄色石墙、一百年前的房顶、小格子木窗户、石头台阶、碎石路,像极了一幅老油画。
同在这大月亮底下,哈瑞这时候正在自己家的浴室里用莲蓬淋浴头洗澡,他的身材已经是中年人的身材,不过胸肌依旧存在,六块腹肌虽然不明显了,但仍若隐若现,只是大概这部位晒太阳的机会少,皮肤太白,不是时髦的富人们的古铜色。到这把年纪,还有点腹肌和胸肌,得益于哈瑞从12岁开始的男孩学校集体生活——每天雷打不动有四个小时的体育锻炼和活动时间。
细细密密的莲蓬水串从哈瑞的额头滑到脖子,落在他油亮光泽的肩膀上,从后背顺着紧实的肌肤滑落到腰部,他甩了一下头发,那头偏棕色的金发,一甩,在灯光下出来好多光点,那是一颗颗的小水珠,像光一样洒落到这浴帘内的每个角落。白种人尤其显老,哈瑞也不例外,他的脸已经不年轻了,一道一道的褶子。不过,单从背后看,他的身材还是很紧致,有一种成熟的美感。
哈瑞脑海中突然出现一幅画面:浴帘里,一个瘦削身材的人,正在用这个淋浴头冲水,他只能看到她的后背。这个后背很瘦、有凹陷下去的一条明显的线,她的肩胛骨像两块小翅膀......
哈瑞又甩了一下头发,发梢上的小水珠甩在浴帘上、浴缸中,到处都是,灯光照射下,丝丝雾气在光影中游走......因为猛地一闭眼睛,他满脸都是皱纹和褶子,松开,藏在皱纹里的水珠淌下来。
国内,静好父母正在一家宽敞整洁的大型商场里走着,父亲背着一个大购物袋,母亲拎着一个纸袋,两人走得比周围的人慢。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牵着爸爸的手,两人从后面走到他们前面。
静好爸爸感慨说:“时间过得真是快呀!静好这么大的时候,就在眼前。”
妈妈笑了:“可真是呢。”
爸爸又说:“你还记得她那时候最喜欢跟我出来逛街,不喜欢和你一起,因为我比你好说话,我买东西是无条件的,你买东西总要附带提出要求,呵呵……”
妈妈说:“还好意思说,你有些事情对她要求那么严,可是一说买东西什么的,乱七八糟有用没用的,只要她要,都买!有一回她要棉花糖,你给她买了俩,路上竟然就吃完了,一回家就拉肚子,在门口都憋不住了,直打门……”
爸爸呵呵笑起来。
这番对话勾起了爸爸的回忆:和静好妈妈认识的时候,俩人都是一所新建高校的教师,经同事介绍、撮合,两人就开始交往了。结婚后,起初妈妈是教公共语文的,后来有了孩子,为了照顾年幼的静好和生病的静好姥爷,不方便往返好几个校区奔波,就暂时转到了后勤做行政工作。静好从小是在高校的幼儿园、食堂和父母亲的办公室里长大的。起初学校各方面条件很艰苦,尤其是交通,因为地处偏僻几乎是城市边缘,出门到最近的车站也要走十几分钟,后来随着城市发展,各方面的情况越来越好,大学所在的地段几乎成了繁华地带……静好一天天长大了,爸妈也一点点变老。
静好父母亲在一条木椅上坐下,对面商场led大屏上,正好在播放着一首英文老歌——youraisemeup(《你鼓舞了我》),画面是一个戴着围巾的荷兰老头子在街头唱这首歌,路人被吸引围观……
两人安静地坐在木椅上看着这段音乐电视短片。母亲对父亲说:“真希望她快一点回来,安安稳稳的,和陈栋梁成家,全家人在一起,多好!”
父亲安慰她说:“快了,你别着急。再说你急也没用。”
母亲轻声说:“其实,我到现在也不是很赞成她去读书,回来都多大了……”
父亲说:“你看你,去都去了,她回来不也才不到30吗?怕什么?”
母亲说:“三十多才结婚,不晚呀?”
父亲说:“反正她有男朋友了,晚一点就晚一点,也不怕别的。”
母亲说:“万一有别的事儿发生呢?”
父亲说:“什么万一?哪有那么些万一?”
母亲说:“不怕别的万一,就怕万一分手,人家小伙子好说,可咱们静好多大了呀?而且是个洋硕士,更加难找……”
父亲笑笑,说:“看你说的,她不就读个硕士吗?那人家那些女博士都不用成家了啊?都单身一辈子啊?”
妈妈说:“那些女博士找对象可不就是很困难!你看咱们学校那些个女单身,大多数还不是因为学历太高?”
爸爸摇摇头:“你呀,一代人管好一代人自己的事儿!你管那么多管得过来吗?”
妈妈说:“你这人,她是咱们的孩子,咱们不管谁管?”
爸爸说:“问题是你管不了的!万一他们就是要分手,那你能管得了?再说他们从小就认识,又交往了七八年了,哪那么容易分手?”
妈妈说:“现在这种事情还不常有?”
爸爸笑话妈妈说:“他们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你真是的,杞人忧天……”
不知为何,静好妈妈近来总有隐隐的担忧,但是又跟静好的父亲解释不出原因,静好父亲说的这些呢也不是没道理,但是她听不进去,一听还着急上火的,生出一股气儿,气谁呢,既气静好,又气老郭,气他们都固执和盲目自信、自以为是,气他们两个都不理解自己的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