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本大爷——正文完结
“啊!”
“不!那是什么?!怪……”
“呃……唔……”
怪物两个字没吐出口,柳泽就心脏猛然抽痛。
“噗咚——噗咚——”
他双眸大睁,手上还拿着那张写着“迹部景世”四个血字的纸,渐渐失去握力,手指松开,任纸如落花般掉在地上。
心脏声戛然而止,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柳泽笔直地向后倒去,后脑勺狠狠撞在地上。
“嘭——”
鲜血肆意流淌,无论是地上的还是身体里的。
庄司刚要伸手去碰那张纸,被迹部景吾狠狠抓住手:“别动。”
现场一片狼藉,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很难闻,让人心中躁动,有无名火要蹿出来。
“是谁?谁?!”庄司怒不可揭,他不受制于人,挣脱迹部景吾的束缚,原地跳起,步法精妙地跃过地上两具尸体,打量暗处。
可把房梁都检查过,也没有他人隐藏的痕迹。
他忽然掀起一张实木桌,手刃挥过,桌子碎成几瓣,飞溅出来的木屑差点伤到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幸好两人身手都不错,可地上那两具尸体就没这么幸运了。
没等庄司再发疯,板垣默语伸脚将门板踹下,往地上一砸,“庄司君!请冷静一点!”
“川岛大小姐死得蹊跷,她的尸体还有用。你就算再恨她,再想让她灰飞烟灭,也请看看她边上躺着的是谁!柳泽君是你的兄弟,他暴死,你有怒气,但你横发一通火,是想让他也尸骨无存吗?”
板垣默语一反平时细声细语,吼出声,就怕庄司怒气冲头,听不见她的话。
庄司听得见板垣默语的话,可仍旧将整间屋子里的东西都毁了个面目全非才罢手,只不过,在板垣默语提醒后,他抱起柳泽的遗体,没让他再被尘土拂脸。
迹部景吾用布包着那张纸,重新拾起,并没有发生像柳泽一样的悲剧。
小心地收好那张纸,过去帮板垣默语把川岛浅香的遗体拖出房间。
迹部景吾无意间碰到板垣默语指尖,她指尖冰凉僵硬,不复之前的灵活温热。
轻轻捏了捏板垣默语的手,算是鼓励:“别怕,本大爷在。”
板垣默语摇摇头,星眸隐有寒光:“我不怕,只是心里不安。”她抬起头,对上迹部景吾的眼睛:“那个名字……那张纸……”
两人并没有把话说透,只是心如明镜,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刚刚柳泽把那张纸拿起来的瞬间就暴毙,让人不得不防。
防……夏木树里曾经和他们提过的那位……
防……森川春熙隐晦暗示他们的那位……
防……不属于人间,执掌生杀大权的那位……
迹部景吾调集一部分人过来,将川岛浅香的遗体安置妥当,让人好好守着这边,才牵着板垣默语的手,一同朝迹部景世那边赶。
有一行人比他们快一步,已经赶到迹部景世那,却被挡在外面,晒大太阳。
天气千变万化,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太阳获胜,烤着早已蔫了的人儿。
森川春熙一身清爽,半丝汗都没,“哟,忍足大人,真巧。我们一定是前世有缘,否则怎么会走到哪里都能碰到面呢?”
这叫冤家路窄!
忍足侑士挑挑眉,勾起唇附和道:“哦呀,森川同学难道不是专程为了某人而来?别拿我当幌子,我的魅力可没有某人大呀。”
“啧,忍足大人是在笑话人家吗?人活在世,就为个情字。谁也逃脱不了,我自然要为了这个字而去做一些……神秘的事。”森川春熙坏笑着,双手张开,仰面朝天。
她在享受阳光沐浴全身的感觉,照在皮肤上刺刺的,毛孔全部张开,想要将那份热度都吸纳进体内。
忍足侑士微耸肩,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似慵懒实则处处防备着森川春熙和……她身边那位老人家。
他可没忘了,这位老人家曾经装疯卖傻差点把他掐死。
秋元婆婆将帽子拉拢,一丝光都找不到她脸上,黄褐的面皮皱成一团,双眼浑浊狠戾。
她一副第一次见忍足侑士的姿态,忍足侑士也没有去拆穿她。
“既然是神秘的事,那一定轮不到我知道了呀。”忍足侑士喟叹一声,故作轻松一伸手,“森川同学,请。”
森川春熙眸光一闪,很快又带上坏笑:“就这么让我进去?不怕我对你们不利?”
“森川同学并不会给我面子,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不是吗?”忍足侑士双手环抱,眯了眯那双精明的眼睛。
天干燥炎热,他可不想陪森川春熙在酒店门口晒大太阳呀。
森川春熙娇笑几声,一把勾住忍足侑士的手臂,快得让忍足侑士来不及反应就被拉进了酒店。
“忍足大人太见外,一点都不把人家当自己人。不过看忍足大人这么寂寞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个,消息。忍足大人猜猜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酒店大厅里有冷气,吹得人一阵舒爽,可手臂上的热度却让忍足侑士无法放松神经,“如果我说是好消息,你会给我一个好消息吗?”
“啊啦,忍足大人真坏。”森川春熙往忍足侑士胳膊上捏了一把,她笑嘻嘻地戳戳忍足侑士的胳膊肘,“就算人家给忍足大人面子,消息的好坏也改变不了。不过,这个消息对于忍足大人来说,好坏还说不定哟。”
忍足侑士想要拖住森川春熙,让她无法接近迹部景世,可森川春熙何尝不是在拖住忍足侑士,让秋元婆婆好去做某些事。
在森川春熙拉忍足侑士进酒店时,秋元婆婆就掩去身影,按照森川春熙给她的地图,沿着小路朝另一边去。
竹本在房内坐立不安,半点高手的模样都没有,在他知道迹部景吾那边有危险后,就没有静过。
迹部景吾在这边安排了很多人手,某位大爷说是为了保护迹部景世,其实他知道迹部景吾是为了不让竹本家的人受到危险。
他的骄傲不会让恩人卷入危险。
可显然,敌方并不准备进攻这边,虽然迹部景吾让他叫小野调动那边的人手过去了,可过了这么久,也没有平安信,这让他怎么放心!
越想越莫名不安,竹本只把这种不安当成迹部景吾和他表妹有危险。
“咚咚——”叩响房门,并无人回应。
忍足侑士不在房里?
“咚咚——”他走到夏木树里房前,又叩响。
“咔——”夏木树里面容憔悴地打开门,颓然地侧过身,用眼神问他有什么事。
竹本对上夏木树里很没辙,这是个逗也逗不起来,吓也吓不住的女孩子,外加,他第一次见到夏木树里时,她彪悍的一面仍让他心有余悸。
“你知道忍足去哪儿了吗?他不在房里。”竹本的目光透过门缝,拼命往里看。
夏木树里就算再想忽视这股视线都没办法,嘴角抽了抽,“忍足君不在我这。”说罢,就要关门。
竹本连忙抓住门框,“帮我找找他,我需要他帮忙调人去辅助迹部。”
夏木树里虽然一直呆在房里,可该有的动静她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你不是刚让小野那边的人去支援吗?”
“这次……不是迹部君要求的吧?”夏木树里一点不傻。
“情况紧急,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如果他们遇险,我们也不会好过。”竹本龇牙无奈一笑,脸部肌肉僵硬,没有半分平时的洒脱。
“也许忍足就是抢先去搬救兵了,我们过去找他吧?”竹本有些不放心夏木树里一个人呆在这,小野只能守着迹部景世一个人,不能守着别人。
至于那位高木老师,他没兴趣带一个外人出去,况且,晓乌荷露也在,她有潜在危险因素,让高木老师牵制她也好。
夏木树里略思片刻,点头。
她把忍足侑士放在她那儿的手枪藏在腰处,被竹本一眼看穿,“忍足把这把枪给你了?这么说我们还是很有缘的嘛。”
夏木树里没有应,她动作飞快拔掉门上的感应钥匙,不吭声走在前。
竹本踢踢地上的灰,对于夏木树里的无声,他没办法也不想想办法,总之他们之间还是可以交流的。
没几步走到迹部景世门前,就看到黑衣老太如同巫师一般站在墙角,似乎在注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竹本脚步声重了一些,提醒夏木树里,又自个儿跑到自己父母门前,抬手刚要敲门,就被拐杖敲击地面的声音震住。
“咚——咚——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不轻不重,不缓不急,却偏偏敲在人的脑海里,让人跟着她的节奏而走。
夏木树里比竹本更警惕,她手上还拿着感应钥匙,抓紧在墙壁上划一溜,“呲——呲啦——”
这声音无比难听,却破了老太蛊惑人心的手段。
“呵……呵……呵呵呵……”断断续续的笑声和她敲击地面的拐杖声一样,古怪阴冷,冲击心神。
“孩子,你既留着秋元家的血,就能感受到老身与你之间的那份牵绊。”忽而,如同慈母般,声音柔和,想要化解对方的防备。
竹本没有那么好骗,他眨眨眼:“的确,我能够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不过……你确定那不是我对你的厌恶吗?”
“即便是牵绊,也是孽缘。”夏木树里冷不防出声,目光能将老太射穿的话,老太已经死了不知道几百次了。
“秋元家的事,轮不到你插嘴。”拐杖重重撞击地面,却没有让夏木树里有半点害怕,她上前一把抓住那根拐杖,手腕一扭就将拐杖夺过。
老太没有想过夏木树里会夺她的东西,因为力道是互相的,老太踉跄一下,一脸愤怒,“不成体统!”
“您不是说我与秋元家无关吗?那么您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夏木树里并不是不善言辞,只是不想开口与人争论。
可惜,这位老太让她厌烦,如果她没记错,板垣委员长就曾被这位老太坑害过。
“好,我不和你这个女娃娃计较。”老太不再与夏木树里较劲,很快摆好心态,快得让人以为她之前的怒色都是演戏。
她看着竹本,一字一句道:“让你父母出来见老身。”
竹本原本对于老太提到的感应还半信半疑,这会儿却信了百分之八十,不然,无法解释老太知道他父母在这里。
可他还是怕老太诈他,龇着一口白牙,笑嘻嘻地打个哈欠:“哈呼……想要见我父母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过不了他这关,就别想见他父母。
他母亲是秋元家的女儿又怎么了?又不是这位老太的女儿!
竹本半个身子挡在门前,半个身子靠在墙上,一副请君入内却又防君入内的姿态。
夏木树里知道老太不是善茬,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绝对不能让她在此多呆。
“竹本君,迹部君是不是安排了千号人保护我们?”
“啊,何止千号,暗处都是迹部君的人。要是有臭老鼠溜进来,估计连尾巴都不剩。”
竹本愣了一下,还是明白夏木树里在虚张声势,不过,这样敲打敲打这位老太也是好事。
省得她倚老卖老,巫蛊之家的元老又怎样?在这里不照样得缩着脖子,小心行事吗?
“这样,我便不担心被老鼠咬了,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怕老鼠的。”夏木树里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顺带打量手中的拐杖。
这柄拐杖很沉,是纯木的,闻起来很香,看起来不像有机关,只不过拐杖头上雕刻着一只形状诡异的虫。
也许……不是虫,而是蛊。
夏木树里顺势将拐杖一寸寸摸过去,并没有发现哪里能按,只把疑心放下。
可她没想把拐杖还给老太,这种类似武器的东西,还是不要还给敌人好。
竹本听到夏木树里的话,神经有一瞬松懈,他笑嘻嘻问道:“你真怕老鼠?看不出啊,一般的老鼠不敢近你身吧?会被冻死的。”
夏木树里立刻一个冷眼过去,但她很快又把目光集中在老太身上,她可没心情陪竹本瞎闹。
忍足侑士就是这点比竹本好,知道什么时候能开玩笑,什么时候不能。
竹本则是随自己的心,他现在开玩笑也纯粹想要压下自己心中那份不安。
“两个不懂事的娃娃。老身想要见的人,还没有见不到的!”老太上前半步。
“咔——”门倏地开启。
竹本压下诧异,顾虑地看着父母。
“不准对老太无理。”竹本母亲也上前一步,正好挡在竹本身前,对上老太。
老太正是秋元婆婆,她从小道绕了一圈,找到酒店的隐秘小门。
森川春熙告诉她两点,若能直接到达迹部景世面前,就不要手软将迹部景世杀死;若是不能直接解决,就将那位名叫夏木树里的女娃娃带走,疏散迹部景世身边的人。
酒店的分布图秋元婆婆了如指掌,所以她选择对上竹本父母,不仅能够消除夏木树里的戒备心,让他们以为她的目的是找秋元家的女儿,还能一下解决四股力量。
从某种方面来说,竹本还真是像极了秋元婆婆,对于别人的吩咐只听其中一二,不全听。自己拿主意没有半分犹豫,固执又盲目自信。
“既已嫁为人妇,那么,属于秋元家的一切,老身代你父母收回。”秋元婆婆这句话旁人听来定以为她是要夺财夺权,可竹本母亲知道,秋元婆婆是要她这身会下蛊会解蛊的能力。
旁人不知,可她再清楚不过,秋元家之所以是久盛不衰的巫蛊之家,在于其手段阴鸷。
蛊虫,便是众毒物互相厮杀,踩着或者吞噬着失败毒物的尸体,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
同样,施蛊之人,也能通过吸收其他同样会施蛊之人的能力而得到提升。
只不过,施蛊之人通常阴暗,并不会服输,即便是年长之人下令,也会在对方夺取自己能力之时进行反抗。
这种反抗是致命的,吸收能力之人最多重伤,可给予能力之人则必死无疑。
偏偏这种损人八百自损一千的招,用的人不少。
竹本母亲还未开口,竹本就挖苦秋元婆婆:“要你的命,虽然挣不到钱,但我想,也不会有人反对吧?”
他五指张开,弯曲成爪状,指尖发力,周身气息渐消。
想要伤他母亲,没门!
那根看似平常的拐杖剧烈颤动起来,夏木树里一时不妨,没抓稳,被拐杖带着朝地上摔去。
不忘提醒竹本:“小心!有古怪!”
竹本要去接夏木树里,却被她一个打滚躲过,“别碰我。”
拐杖如同活物,扭动着四处乱撞,夏木树里抓着拐杖不肯松手,她极力改变自己撞击墙壁、地面的部位,减轻自己的伤。
“唦唦唦——”身体摩擦地面、墙壁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没一会儿,夏木树里就没有一块好皮,血里糊着灰,看着就疼。
竹本这次听了夏木树里的话,没有上前。那柄拐杖他也觉得有问题,现下,夏木树里代他受伤,他怎么可以让她的心意白费,自己撞上去?
“住手。我把一切还给秋元家,从此与秋元家再无瓜葛。”竹本能够冷着心看夏木树里受伤,可竹本母亲没有那副硬心肠。
“呃唔……”夏木树里在墙边停下,闷哼出声,额上也蹭破了一块皮,血顺着流入眼内,眼睛红得吓人。
“竹本!”夏木树里声嘶力竭地喊出来,竹本也立刻反应过来,要开溜找救兵。
但他终究没有秋元婆婆速度快,前脚跨出,后脚就被什么扯住,眼前泛黑,失去了知觉。
同时,夏木树里也失去知觉,只有伤口还在流血。
门缝里传出凉飕飕的风,一点点将两人吹凉。
哪怕身体不由自主地泛冷,蜷缩,两人也没有醒来的趋势。
竹本母亲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人,提醒秋元婆婆:“你可以动手了。”
说罢,双手向前平伸,手心朝下,瞬间手背上的青筋爆起,即便是她生病最虚弱的时候,也没有现在这般苍老。
秋元婆婆手指轻轻一抖,被夏木树里压在手下的拐杖就朝她飞去,稳稳握住。
重重敲击在地面,才重新抬起,对着竹本母亲的手背狠狠打了十下。
手背上的皮被打破,流出来的不止鲜血,还有一股肉眼可见的红色气体。
并不是血雾,而是巫蛊之气。
竹本母亲虽对下蛊没有什么经验,但解蛊的经验却足,以至她的气体是亮红色,好看得像宝石。
下蛊越多的人气体颜色越深,而解蛊越多的人气体颜色则越亮。
竹本父亲站在一边不敢乱动,盯着面色渐白的爱人,视线模糊起来。
他是一个男人,本应该为妻儿顶起一片天的男人,现在却只能束手束脚地站在旁边,看着儿子昏迷在地上,看着妻子被人欺负。
他没用!他保护不了他们!
拳头紧握,指甲抓破了手心都没有发觉,他步子轻移,身体往后靠,想要减少自己的存在感,趁机秋元婆婆分神,去找救兵。
只可惜,竹本父亲和竹本一样,都没有搬救兵的机会。
秋元婆婆之所以年纪这么大还能折腾得动,就是因为她吸收过很多人的能力,如果说第一次,她会小心谨慎,全神贯注,那么在这么多次后,她便没有那个必要,也不会把所有心神都放在贡献之人身上。
况且,她知道竹本母亲不会反抗。
因为,竹本母亲有一位爱她的丈夫,更有一位孝顺她,还挺出色的儿子。
生活幸福,便没有必要为了让她受伤而毁掉这样的幸福。
开着小差将竹本父亲也弄昏迷,秋元婆婆算是彻底放下心。
不是所有人都像森川春熙那样难对付。
一分一秒,时间无情溜走。
当竹本醒来时,有片刻浑噩,很快,他清醒过来,慌张地查看四周。
父母房间已经空无一人,大大敞开,连门都没来及关。
夏木树里的房间是紧闭的,可显然房内也无人。
麻木地离开酒店,直奔队伍那边。
“去,去这里支援。快去!”
话说出口,他才有了点真实感,催促着,说不清缘由就让人快到迹部景世那间酒店。
“我们只听迹部少爷和忍足君的命令。”首领没有答应,反倒在打量竹本。
具体事情他不清楚,但现在是非常时刻,任何人,哪怕是自己人,也要着重小心。
一盆冷水浇灭竹本的急躁,他深吸几口气,将自己的职业素养捡起来,勾起唇:“是迹部让我叫忍足找你们支援,可现在忍足已经出事,我找不到他。”
“你若不信,就带一半人跟我过去,留一半人驻守这边。”队伍入住的地方离酒店很近,这一部分队伍就是迹部景吾留下来专门守着酒店的,现在竹本把人调到酒店内,也不算出格。
首领很快点头,他看竹本的样子不像被人控制,一定是真的出事了。
竹本急匆匆安排他们从小路走,防止引人注目。
正好碰见住在这边的月神,只对他匆匆点头就要离开。
月神拉住他:“竹本,等等。”
“不能再等,出大事了。”竹本想都没想就挣开月神的手,抬脚就要跟上队伍。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了一部分人去支援迹部和板垣。”月神笑着拍拍竹本的肩,让他去里屋说话。
竹本还是拒绝:“不,我要走了。”
刚说完,他才反应过来月神刚刚说了什么。
他紧张地反扣住月神手臂:“你把这边的人调去支援迹部和表妹他们了?”
“是迹部的要求吗?”他连问。
月神奇怪地看着竹本,“你冷静点,我就是觉得心里不安,才会让一部分人过去。如果他们那边出事情,而且没有机会朝我们求救,我们总得准备后手。”
“况且,这些人留在这里,也起不到半点作用。敌人肯定是冲着迹部景吾去的,我们的王帅是迹部景吾,必须护住他。”
竹本的手越收越紧,一口气在喉咙口,两眼要冒火花。
“他们!他们为什么会听你的话?!”刚才他要调人,那位首领还不情不愿。
“他们比我更紧张迹部景吾,迹部景吾是他们的少爷,他们能不紧张吗?”月神摊摊手,又拍拍竹本那只龙钩一样的手。
“你先放开我,我可没有你那样的承受力,伤了手,我可就废了。”对于弄魔术的人来说,双手至关重要。
竹本用力松开手,双脚浮虚,身形晃动两下。
迹部景吾的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板垣家给他的人,首领不是担心迹部景吾,而是担心他们家的大小姐!
关心则乱,这些人怎么可以听主子以外人的吩咐!
此时,竹本已然忘了自己也是主子以外的那部分人。
他哀怨地看着月神:“你做了坏事,还不让别人惩罚你了?”
“坏事?我做什么坏事了?”月神不解,竹本以前可不是这种正经模样,难不成事情的严重性超乎他想象?
“对方的目的是迹部景世!你明不明白!对方根本没想伤迹部景吾!”
“你想想,迹部景吾告诉我们什么?保护好迹部景世,一定要保护好迹部景世!他把大部分人都留在这边,就是为了保护迹部景世!这部分人在危急时刻,我们可以调动,但只能用来保护迹部景世你懂不懂?”
对于竹本的西斯底里,月神真心不懂,他问:“迹部景世就是个小孩子,敌人对付迹部景世有什么好处?就算迹部景世是迹部家的继承人,但迹部家目前的继承人是迹部景吾,等迹部景吾全部掌权,还要过很久,迹部景世才会长成,迹部家才会落到他手上吧?”
“在这之前,迹部景吾可能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继承人究竟是谁还不确定,敌人为什么要对付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这不符合犯罪心理学。”
竹本垂下眼睛,“就是我,也不明白,但这不能否认,敌人的目的就是迹部景世。”
“退一万步说,毁掉迹部景吾,迹部家便不会再有新的继承人,到时候再对付迹部景世岂不是易如反掌?他们没有必要越过迹部景吾去对付迹部景世。”月神头头是道,可说再多,还是改变不了事实。
“不对……迹部景世难道不是迹部景吾领养的孩子吗?为什么迹部景世长得那么像迹部景吾?是迹部景吾亲戚的孩子吗?”很多事情,不是当事人,真的不明白其中缘由。
“这样说来,那就更没有放着迹部景吾不对付,去对付一个莫须有的威胁的道理了!”月神更加费解,他希望竹本能够给他一个答案。
但竹本注定让月神失望。
他也不清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只知道他的表妹很重视这个孩子,而他,也挺喜欢迹部景世,一只容易炸毛的小猫咪很意思。
“说这么多也没有用,有些事,我们是无须知道的。”竹本比月神想得开,他又匆匆对月神道:“我们也一起去迹部景世那边,那边不能没有个主事者。”
这次月神没有再问什么,他知道,再问竹本,竹本也不会知道这些机密事情。
再说忍足侑士那边,他与森川春熙虚与委蛇,不知不觉就顺着森川春熙走进角落里说话。
“忍足大人,这里没有旁人。我问你一句,你真的喜欢夏木吗?”森川春熙不怕浪费时间,忍足侑士也知道森川春熙在故意拖延时间。
自己拖延时间是为了防止森川春熙作怪,那么森川春熙又配合他拖延时间是为什么?
莫不是森川春熙已经在作怪?
忍足侑士推推眼镜,后背靠在墙壁上,心平气和地笑道:“难不成森川同学也喜欢上我了?要表白吗?”
一双狼眼故意上下打量森川春熙,最后停留在她的双腿处。
森川春熙双腿一前一后站立,可攻可守,她也不恼忍足侑士的视线,“我以为忍足大人明白我的心意,现在看来,是我太自以为是。”
“森川同学很有自知之明,如此,为何还要执着?”两人打起暗语,一来一往,看不出半点两人的本心。
“人活着不就是需要点执着吗?没有执着,怕是早就寻死去了吧?”森川春熙继续笑,心中愈发苦涩,她何尝不知道迹部景吾不属于她。
不仅现在不属于她,未来也不会属于她,而他们的未来早就被书写好,无论怎么走,最终都会迎向同样的结局。
就像她再怎么挣扎,再怎么认为自己无所不能,再怎么觉得凭着自己的能力,能够蒙骗过洛塞,能够瞒过洛塞上面的老头。
甚至能够欺着骗着,保住迹部景世一生。
可惜,她自视太高,一点点发现自己不过尔尔,受到的打击不是一星半点。
她是人,即使获得了神的能力,也不是神。
她最终还是要杀掉迹部景世,最终还是要让迹部景世回到属于他的时空。
十五年后,十五年后,迹部景世会好好活着,没有什么好可惜的……
她没有做错,否则,迹部景吾被死神杀害,迹部景世便是真的活不了了。
只是……十五年后的迹部景世,还会是这个迹部景世吗?
森川春熙嘟囔一声,用力捶着忍足侑士胸膛:“我很惜命,所以必须持着这么点执着。忍足大人不要这么小气,那么点执着都不让我拿。”
“森川同学,敞开天窗说亮话。你要告诉我的消息究竟是什么?”忍足侑士受不了森川春熙撒娇耍横,不打算再和她磨下去。
看样子,迹部景吾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他实在无法再拖延下去。
“哦呀,忍足大人终于忍不住问了?”森川春熙惊讶地眨眨眼,坏笑着说出令忍足侑士心乱的话:“你喜欢的,夏木树里,不见了哟。”
“你想不想知道她在哪儿呢?”森川春熙后退一步,双手背在身后,身体微微向前倾,仰面笑着问忍足侑士。
一时间,瞳孔微缩、唇角僵硬、手指蜷曲,忍足侑士敛去眼中的寒,唇也轻松地勾着,耸肩道:“即便她不见,寻找她也是我的事呀,与森川同学无关,森川同学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呀。”
川岛浅香也许会拿夏木树里威胁板垣默语,但应该不会伤夏木树里,不过,如果森川春熙插手,夏木树里一定会重伤。
忍足侑士心中如是想,警告的话语也如是说。
森川春熙调皮地吐吐舌,一副无奈状:“忍足大人还是不明白,夏木树里可是我让人请走的。”
手指再次蜷缩,收紧,忍足侑士控制自己想要出拳打破森川春熙那张可恶笑脸的冲动。
“你没有理由对夏木下手,你很重视她。”
夏木树里有多相信森川春熙,他是知道的,而他也相信夏木树里不会看错人。
所以,在所有证据都指向川岛浅香的时候,他毫不犹豫认为川岛浅香才是罪魁祸首。
并且,他对森川春熙虽然防备,却并不认为她会害死他们这票人。
“啧,忍足大人还是不了解我。如果夏木在,她一定会理解我想做什么。”的确,夏木树里会理解森川春熙,甚至理解她不得不杀迹部景世。
“不过,忍足大人也无须了解我,你只要了解夏木就足够。”森川春熙最终不忍心,提醒忍足侑士一句,她希望忍足侑士听到这句话能够明白,她的确如他所想,不会伤害夏木树里,伤害她的朋友。
唯一,信任她的朋友。
唯一,可以依靠的朋友。
没等忍足侑士多想,森川春熙又道:“那么,忍足大人要不要跟我走?去见一见夏木,亲自去问问她。”
竹本一家人、高木老师、小野,她都不放在眼里,相信,秋元婆婆也不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只要把忍足侑士带走,就不会有人将迹部景吾部署在周围的人带过来。
只要没有大动作,那些人不会发现这边有危险。
杀掉迹部景世势在必行。
“森川同学总得让我亲自去确认一下夏木在不在呀。”单凭她一句话,他怎么会信。
“可以,请尽快,晚了,我不保证夏木的安全。”
这句话忍足侑士没信,如果夏木真的危险,森川春熙不会拖延这么久时间。
还是那条走廊,墙壁上却多了不少撞过的痕迹,地上的血迹也没有清洗干净。
忍足侑士大步向前,脸色越来越差。
酒店太大也不是好事,这么大的动静他竟然没有察觉!
竹本父母的门还开着,森森冷气从里面传出,带过地上的血腥味,扑在忍足侑士身上。
不由皱眉,他敲响迹部景世的房门。
开门的是小野,看到小野安然无恙,忍足侑士松了口气:“外面的动静你知不知道?”
他离得远没有察觉,可小野离这么近,没理由不知道。
小野警惕地看了看忍足侑士身后,确定他是一个人才把门多打开一点:“我知道。”
忍足侑士身体紧绷,站在门口好半晌才道:“小景世还好吗?”
他知道小野要保护迹部景世,所以小野不会离开迹部景世半步,外面的动静于他而言,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想过出去帮忙,但我只是武功好一点,对上邪术,我没胜算。”小野解释一句,即便他知道忍足侑士能想通,也忍不住解释。
他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生生看着敌方把自己人带走,他也难受。
“嗯,你保护好小景世就行。我这就让人过来帮你。”忍足侑士拿出对讲机,把事情说清,将所有部队都调过来,才又问小野:“小景世呢?”
小野叹了口气:“他在被子里不肯出来,生闷气呢。”
忍足侑士微抬声音:“小景世,忍足叔叔要走了,你不和忍足叔叔说再见吗?”
一阵悉悉索索,被子被掀开,小脚落地,奔跑的声音传入忍足侑士耳朵,不由牵起一抹笑。
忍足侑士蹲下身,张开双手抱住迎面而来的迹部景世,轻轻在他身后拍两下:“小景世,好好听小野哥哥的话,要保护好自己呀。”
迹部景世点头,很快,他问:“忍足大叔,你要去哪里?”
他声音闷闷的,显然不开心:“爸爸和妈妈还没有回来,你又要去哪里?”
“你们是不是不喜欢景世了?所以一个个都要离开?”迹部景世情绪低迷,陷入谷底。
“忍足叔叔还没有给你做青箭鱼大餐呀,怎么会离开你?”忍足侑士揉揉迹部景世的发,“小景世乖乖的,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因为忍足侑士一句话,迹部景世拼命忍着的泪涌出来。
忍足大叔还记得他之前无理提出的要求,忍足大叔把他放在心上。
哽咽着,迹部景世让自己听话:“忍足大叔,我等你们回来,一定要回来。”
忍足侑士点点头,又刮了刮迹部景世的鼻头,“红鼻子可不好看呀,小景世这样,忍足叔叔都舍不得离开了呀。”
再不舍,他也必须离开,在迹部景世最无助的时候离开。
放开迹部景世,忍足侑士又给了小野一个一切交给他的眼神,转身离开。
笔挺的身板,孤寂的背影,在廊下渐行渐远。
白天,酒店里没有亮灯,忍足侑士像是消失在黑暗中。
这给小野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苦笑,只能苦笑。
现在的状况本就算不得好,不安才是正常的吧?
小野一道一道锁紧门,将迹部景世抱到床边,让他坐着,自己则盘腿坐在地上,一刻不敢放松。
在忍足侑士跟森川春熙离开后不到一分钟,秋元婆婆就再次潜入酒店。
这次她一路无阻走到迹部景世门前。
“咚——咚——”
敲门声本不该有什么分别,可小野却感应到一股寒意,以及,一股杀意。
他没有开门,也没有出声,只是放松身体,让自己的呼吸归于自然。
这样,敌人才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迹部景世本想去开门,可见小野这副样子,他也没有跑过去。
他刚刚答应忍足大叔要听小野哥哥的话,不能转身就反悔,那样就不是男子汉!
秋元婆婆眼神一凛,执着拐杖的手抬起,劲道十足地用拐杖敲了一下门。
门是被砸开的,门锁坏损,可拐杖却没有一丝损伤。
秋元婆婆听到外面多出的整齐脚步声,加快动作。
脚步如飞,走到迹部景世面前,见他一个人坐在床上,似乎不知危险。
伸手就要往迹部景世脖颈处掐去。
“嗖——”
手还没伸出去,她自己的脖颈就一阵冰凉。
“吭——”墙壁上是一把刚射过去的匕首。
不是匕首射歪了,而是秋元婆婆在紧要关头身轻如燕地躲过了这招。
顾不上脖颈被擦破流下的血,秋元婆婆抓住迹部景世的手,与他手掌对手掌。
袖中滚出密密麻麻的虫卵,顺着手,落在迹部景世掌心,肉眼可见的速度侵入迹部景世肌肤,骤然消失不见。
事成,秋元婆婆想要撤离,却又被小野一枪打中手臂,那柄被她抓得很稳的拐杖砰然落地。
“想着对付老身,不如去看看他还能不能活。”秋元婆婆冷笑,另一只手操纵拐杖飞起,又握住。
细看能发现拐杖处有细线与她缠绕在一起。
“你把小少爷怎么了?!”小野暗道不妙,他只想着趁机一举拿下这人,却不知这人轻轻一碰迹部景世也会让迹部景世遇到危险。
“呵,现在放老身走,兴许老身还会给你们解药。”秋元婆婆威胁小野。
她给迹部景世下的是死蛊。
无解。
解药一说无非是糊弄这些拿捏不准,不知情的人。
小野本想答应,可诧异地看到迹部景世如灵魂般变成光点,满脸不舍与痛苦,没等他说上一句话,就化为空气,连灰都没剩下。
“啊——”要保护的人没有保护好,他还有什么脸面苟活于世。
在殉职前,他要杀了这个人!这个妖怪!
为什么只是碰了一下,就能让人连灰都不剩下!
赶来的援军在门口对上川岛浅香剩余的势力,杀得片刻不停。
小野却在室内一场恶战。
出其不意他才能稍微伤到秋元婆婆,现在他现身,对上秋元婆婆更是处处不讨好。
他不知道秋元婆婆使得什么妖法,竟然让他浑身的力量一点点消失。
秋元婆婆带了很多虫卵,对上小野她很轻松,可她很奇怪,迹部景世为什么会在消失。
死蛊顾名思义,就是让人死去的蛊,中蛊之人在中蛊后一刻钟内都如同常人,一刻钟时才会七窍流血而死,一刻钟后,内脏被蛊虫啃光,半小时后,尸体只剩白骨,一个小时后,才会连骨头都不剩。
没道理中蛊瞬间就灰飞烟灭!
虽不知是哪里出了错,但她也没必要在意过程,结果是死亡便好。
她也不用担心秋元家的秘密现世,也不用担心自己的那些孙儿孙女出事。
而她,将会重新执掌秋元家,回去过她逍遥自在的生活。
拐杖击中小野膝弯,秋元婆婆收手,胜算在握地道:“死心吧,你中了化骨蛊。”
化骨蛊和死蛊最后并没有差别,都是让人灰飞烟灭。
唯一的区别就在过程,化骨蛊是立刻启动,蛊虫从骨头开始啃,人一时半刻死不掉,当骨头全部消失,人变成一滩软泥血肉时,蛊虫才会把这些血肉吃光。
比死蛊要死的痛苦。
伤了她的人,她没必要让人好受。
“我会死,你也活不了。”小野知道自己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过秋元婆婆的黑手,便不再束手束脚,冲上去抱住秋元婆婆,任她怎么用线割断他的手指也不松开。
没有手,他还有嘴。
对准秋元婆婆的喉咙口,他狠狠咬下去。
牙齿是人体上最坚硬的骨头,抱着必死的决心咬住敌人的要害,他自然不会松口。
秋元婆婆终究是人,哪怕她自己的身体有剧毒,旁人碰到会死,此刻被咬住要害,也无法动弹。
浑浊的眼睛里满是骇然与不敢置信,花最大的力气将双手覆在小野脸上,袖子里的蛊虫顺着爬到小野脸上,几秒间就将他脸上的肉啃尽,只留一双惨白的牙齿还咬在秋元婆婆的喉咙口。
松!松口啊!混账小子!松啊!
秋元婆婆眼睛瞪得快要脱眶而出,映入眼帘的是森白的头盖骨。
被啃食掉脑子的小野提前结束被化骨蛊啃掉骨头的痛苦,只是那口牙依旧不松。
秋元婆婆失血越来越多,她无力掰开卡在自己脖子上的骨头。
后背贴在地面,空调还在吹冷气,沁骨般寒。
老身……老身……被利用了。
森川那个女娃娃……早知道她不可能活着回去……
她……怎么会以为自己能安然抽身……
啊!
不甘啊!好不甘啊!
秋元婆婆想要喊出自己的痛苦,可是她不仅发不出声音,更无法阻止生命的消逝。
一个小时后,酒店外的人终于把川岛浅香剩余的势力全部克制住,也见到了他们担心着,等待着的人。
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姗姗来迟,见酒店外的战况是他们获胜,心下稍微安心一些。
只是两人的那份不安依旧浓重,这点安心根本无法消除他们的顾虑。
在月神调走的那队人找到他们时,他们就加快速度往回赶。
提着心,走进酒店,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景吾,放心,小野很厉害,能够保护好景世。”板垣默语安慰的话语刚说完,就顿住脚步,看见两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倒在房内。
尸体边上有孩童大小的蛊虫蠕动肥胖的躯体,没有眼睛的头仰着,看向他们。
“别进去!”迹部景吾挡在板垣默语身前,猛然关上房门。
“让我进去!这是景世的房间!”板垣默语撞开房门,蛊虫不知何时已经蠕动到门前,突然打开的房门把它夹在门后。
“嘎叽”一声,被夹碎。
迹部景吾上前捂住板垣默语的眼睛。
板垣默语挣脱开,发生了什么,她要亲眼看!
蛊虫内还未消化的血肉骨头混合在一起,飞溅在地上、墙上,门背后更是狼藉一片。
板垣默语险些吐出来,一张脸煞白,强忍着生理上的痛苦,她踩着干净的墙面和地面,跃进房内。
“默语!别动!你脚下有东西!”迹部景吾喊出声,头皮一阵阵发麻。
板垣默语没动,低下头看到脚边上的碎尸块上,蘸着一层白乎乎的东西。
密密麻麻,是虫卵。
小心着,环顾房内一圈,板垣默语退出来。
“景世不在。”
迹部景吾连忙拉住板垣默语的手,同时将房门重新关上。
“本大爷去问人。”
他们都不相信景世被那种恶心的东西吃了。
他们不相信景世会死。
“嗯,我让竹本阿姨过来,让她看看怎么灭掉这些虫。”板垣默语真的笑不出来,眉头紧蹙,神经紧绷。
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分头行事,把所有人都问了,都没有人知道迹部景世在哪里。
板垣默语是在另外一间房里见到竹本父母的,更奇怪的是,夏木树里也在屋内。
三人昏迷不醒,请来医生检查后,才确定他们并无大碍,过段时间就会醒来。
迹部景吾也一路问过去,连同月神和竹本都问了,也没有得到答案,回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走到酒店门口的忍足侑士。
“忍足,你看见景世没?”
“小景世?”忍足侑士原本还疑惑森川春熙为何把他骗出去,又把他丢在旷野,现在走回来,被迹部景吾这句话问住,脑子里的线串联。
森川春熙……她的目的是迹部景世。
她的目的,一直都是迹部景世,他们早就知道了呀,可他为什么还会上当,甚至忘了她这个从始至终都没变过的目的。
“你不知道?!本大爷不是让你只管保护景世吗?!你到哪里去了?!有什么事比这件事更重要?!”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迹部景吾崩溃了。
他揪住忍足侑士衣领,与其怒视。
“森川春熙一定知道。”忍足侑士比迹部景吾更快冷静。
“那个女人不可信!”迹部景吾松开手,狠狠喘着气,闭上的眼中满是泪。
什么计谋!什么收网!什么真相!
人没了,这些还有什么用!
十五年后。
迹部景世眨巴着眼睛,十指抓紧又张开,几次后,他抬头看着萧条的院落。
一院枯黄的落叶堆成小山,竟没人来打扫。
他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佣人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根本不把他当少爷吗?怎么现在,还会这般无法接受。
“唉……本大爷还是回来了。”
迹部景世原地坐下,吹着凉凉的秋风。
日本的秋天很凉爽,可他宁愿在非洲感受燥热,那儿有他的爸爸和妈妈,还有忍足大叔,小野哥哥……
这里……谁都不在。
忍足大叔骗人,说好会回来的。
爸爸也骗人,说好会等他成为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的。
妈妈也骗人,说好不会丢下他,会一直陪伴他的。
“呜……”好想,好想爸爸妈妈和忍足大叔,为什么要回来……本大爷不想回来……不想……
本大爷不想见到冰冷的父亲大人,本大爷不想永远见不到母亲大人,本大爷为什么还不长大……
迹部景世将脸埋在手臂中,猫叫一样低声哭着,这样的声音没有引起院里佣人的注意。
哭声渐息,树叶沙沙作响,脚步声渐近。
迹部景世胡乱抹掉自己面上的泪,一双凤眸微微上挑,倔强地看着朝他走来的人。
“哟,迹部景世你回来了?这次该认识我了吧?”
来人手中端着一杯透亮的葡萄酒,酒色如同鲜血,一点一点进入喉咙。
喝光葡萄酒,来人随意把酒杯一丢。
地上有树叶铺着,酒杯不仅没碎,连声音都没发出。
“森川女士!你为什么还活着!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杀了我母亲?”迹部景世双脚用力地站起,对于森川春熙一步步逼近没有半点退缩。
“啧,我不过是个将死之人,为什么要杀迹部夫人?”森川春熙嘲讽地笑出声,一根手指抵在迹部景世额心。
当年的葱白玉指,如今抹上了深红色的指甲油,轻轻一抵留下一个印子。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没做错,我没做错……”她喃喃自语,只是气息微乱,眼中有几分痴狂。
迹部景世浑身紧绷,就怕森川春熙一个不慎要取他性命。
倏地,森川春熙又娇羞一笑:“那么紧张做什么?我不可能杀你,不可能……”
对于迹部景世的不相信,森川春熙狠狠踩在酒杯上,“咔嚓”一声,酒杯碎裂,“故人,终将重遇。”
“你很快就会见到你母亲。”
迹部景世虽然不相信森川春熙,可对于她抛出的这个消息,还是有那么点期待的。
可……他在这里,没有半点人权,他真的能够见到自己想见的人吗?
自己想见的人,真的会如十五年前那般熟悉吗?
迹部景世摇摇小脑袋,他的父亲大人可没有十五年前那么好脾气。
森川春熙要离开这个荒废的院落非常轻松,没有任何阻碍,踏霞而去。
晚霞映红了整片天空,一朵朵云彩如同粉色棉花糖,可惜看得见摸不着。
他只是坐了一会儿,怎么就这么晚了?
这些佣人还是老样子,他回来这么久也没有发现他的存在……就和他当初消失,他们也没发现一样。
只是……父亲大人都不找他了,他现在回来,父亲大人会不会更生气?
父亲大人……究竟是不是那个世界的父亲大人……他记不记得他的存在?
迹部景世觉得脑袋快要炸掉,太多疑问,可越想越乱,有些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想要消沉下去。
只是他不能消沉,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不问世事,低眉顺眼。
他是迹部家的继承人,这些佣人不做实事,他就有权利将他们辞退。
就算他们要捉弄他,也绝对不敢真的对他下狠手!
莫名的,迹部景世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种名为自信的东西。
扯扯唇,迹部景世一步一步,稳稳地踩在树叶上,走进屋内。
迹部景世回到家的同一时间,迹部景吾安排在别墅山庄里的人也把消息汇报给他。
“小少爷回来了。”
迹部景吾坐在桌前,正在办公的身体僵硬一分,很快,他颔首,“准备车辆,跟本大爷去接人。”
“接谁?”
迹部景吾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人吓了一跳,立马闭嘴。
迹部景吾掠过他身边,落下一句话:“回去领罚。”
那人没有异议,问了不该问的话,是他的错。
没有足够的能力当主子,就要做好属下,乖乖听令便是。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
本大爷终于,能够见到那个固执的女人。
究竟能不能得到一个美好的答案,还是未知数。
当年求婚都没有这样的压力,许是因为他知道,那个女人一定会嫁他。
可这一次,他却不知道,答案会不会如他们所期待的那般,若不是如此,那个女人会不会回来?
会不会像她承诺的那般回到他和孩子的身边。
窗外的景色迹部景吾没记住一点,树木刷刷飞过,迹部景吾却陷入回忆。
当年,他们找到根本没想躲他们的森川春熙,得到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回答。
“现在威胁已不在,没有人会杀我喜欢的人,你们想问什么就问。”森川春熙头一次这么爽快,可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却觉得她还在耍花招。
无奈,就算她耍花招,他们也得问。
“藤纳户组织为什么想要迹部景世的命?”
森川春熙喝着橙汁,无所谓地耸耸肩:“藤纳户组织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人。”
板垣默语有窒息感,难道她的猜测都是正确的,一切都是森川春熙臆想出来的?
没等她再问,森川春熙就侃侃道来:“诚如迹部大人调查到的那样,当年车祸夺走了属于我的幸福,司机却没有得到制裁,我便生了要制裁恶人的心。”
“只不过,那时候有心无力。当时被人领养后,我就捡到了一本本子,就如板垣大人曾经猜测的那般,那本本子能够制裁恶人,也就是后来夏木和你们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只是你们不信吧?那本本子让我迅速成长,再加上我的养父母是那样的身份,我接触恶人的机会也更多。”
她又倒了两杯橙汁,递给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可他们看了看杯子,并没有接过。
“到现在也不相信我?怕我下毒?”森川春熙苦笑出声,把杯子推到两人身前,不再强求。
“嘛,算了。不喝就不喝吧。”她耸耸肩,又喝一口自己的,继续道:“接触的多了,我也就组建了自己的势力。原本那些势力只是用来对付恶人的,却没想到有一天,要用到迹部大人的孩子身上。”
“甚至……是直接用那些势力对上迹部大人。”
她眯起眼睛,盯着迹部景吾一眨不眨,眸中有流光闪过,带着爱慕:“迹部大人,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是喜欢你的。只是,我从未想过要和你在一起。也没想过要破坏你和板垣大人,你们本就有婚约,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冰帝帝王,冰帝女神,多少人羡慕嫉妒呀,可我真的没想过破坏你们。”
“我那时候和夏木是朋友,啊,现在我们也是朋友。不过,那时候和板垣大人关系也算熟,板垣大人收到我不少份检讨书吧?”
说到此处,板垣默语略有触动,没有先前那么抵触、防备,她摇头:“那些都是夏木写的,你没给我一份你的检讨书。”
“一样啦一样,这种小细节就不要在意了!”森川春熙嘴角一抽,流下一滴橙汁,擦擦唇,“可惜,命运捉弄人。迹部大人的孩子误来这里,给予我制裁恶人能力的神啊,就让我将他杀掉,好让他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轨迹。”
“我这个人,护短,心软。让我杀我心上人的孩子,我肯定下不了手。所以,我就让人故意制造我要杀害迹部景世的假象,当然,这还是要靠我的聪明才智,我也是算了很久,才算好怎样既不被神知道,又能让你们解救迹部景世。”
森川春熙脸皮很厚的自夸,可话到此处,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都有些说不出话来,如果……森川春熙真如她自己剖白的这般,那么,她当得起自己的自夸。
“你们不知道吧,神是杀不了迹部景世的,当然,我继承了神的能力,也杀不了他,所以我们只能靠别人的手去杀他。本来我准备就这样一辈子,你们一定有那个毅力可以一直救到迹部景世,我也有那个毅力一直陷害你们。”
话锋一转,“只是,神把能力分给了别人,也就是你们后来查出来的川岛浅香。她对神的能力运用更加自如,连我都瞒过了,我根本找不到神把能力给了谁。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别人要杀迹部景世也许会迫害到我想要保护的人。”
“她和我不一样,我喜欢一个人不会去害那个人,可她喜欢一个人,自己得不到便想毁了。”森川春熙意有所指地朝迹部景吾眨眨眼。
“与其让她害死我在乎的人,不如先下手为强。不过,过了这么久,我也终于醒悟,迹部景世他终究还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否则,这场争斗不会消停。而除我之外,别人不会手软。”森川春熙饮尽橙汁,舔舔唇上的果汁,酸酸甜甜,味道很不错。
“你们也不用担心,只要你们还在一起,生下的孩子必然就是迹部景世,而十五年后,你们一定会等到现在的迹部景世回去。”
“有什么想说的写下来,别到时候忘了要和他说什么。”
“你们留我一命怎么样?我也没几年好活了,神的力量总有弊端,你们明白的。”
“可以,但你不准备离开山庄。”迹部景吾应下,山庄自然是他名下的避暑胜地,他可以让森川春熙活着,但森川春熙必须活在他的眼底下。
对此森川春熙只是点头,“好呀,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要问我吗?”
板垣默语摇头,站起身,和迹部景吾携手离去。
森川春熙感受着嘴里的酸味,又扯了扯唇。
她已经放弃了神的力量,而在她舍弃这份力量的同时,她的记忆也全部消失。她现在所说的都是在记忆消失前写在本子上的事。
原本还半信半疑,可那个她竟然算到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会来找她。
这番说下来,这两人没有半点异色,显然,自己写在本子上那些荒谬而可笑的事,竟然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
她究竟在做什么?为他人作嫁衣?
就因为喜欢的人已经有了孩子,而孩子的母亲不是她,她便放弃争取,顺从命运了吗?
与命运做抗争有多么难,她半点记不得,从字里行间也只能看到一点点苦涩,她感受不到更多。
罢了……既然是曾经自己所愿,她便如自己所愿吧。
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都没有想过要和别人在一起一世,他们早已因为莫名其妙的事情而缔结了深深的羁绊,解不掉。
“景吾,我们结婚后,分居吧。”板垣默语不是打商量,而是做了决定。
说话时,她双眸注视着迹部景吾,没有一刻离开。
金色的眼眸中藏着痛苦与愧疚,还有浅浅的不安与不舍。
“本大爷不准。你忘了景世曾经受过怎样的心伤?本大爷绝不允许同样的伤害出现在他身上。”迹部景吾按住板垣默语肩膀,给予她自己的力量,让她不要害怕。
现在一切已经过去,之后都会好起来,不会再有什么挡在他们面前。
“就是知道,才必须这么做。”板垣默语轻轻拥住迹部景吾,把头埋在他胸前,声音发闷:“必须这么做,景世才会回来,我们的景世才会回来。”
“是我没有保护好景世,他才会消失,是我食言,是我不好。”她一遍又一遍苛责自己,可即便这样也不能减轻自己半分痛苦。
“景世,我们的景世,他在见到我们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妈妈,他有一个严厉甚至不怎么在乎他的爸爸,他说他见过森川春熙,他……”板垣默语叙述着迹部景世的点点滴滴,那些她没有参与过的点点滴滴。
“我要我们的景世回来,不能改变这些,否则……他怎么会来到十五年前,和我们相遇?否则……十五年后,我们见到的景世不会是属于我们的景世。”板垣默语心疼如同撕裂,比她解蛊毒时还要痛苦,是精神上的痛苦。
沉闷得她心快要炸掉。
迹部景吾把板垣默语的话都听在心里,每一句,每一个字。
板垣默语说的话他也想过,可心中总有一丝侥幸,认为景世就算得到过温暖,也会和十五年前的他们相遇。
但现在细想,如果景世是得到温暖的孩子,那么他就算回到十五年前,和他们的相处也不会像这一次,那么……景世还能不能再顺利回去,也不一定。
似乎,只要有半分差错,一切都会毁灭。
鬼使神差的,迹部景吾不敢赌那极其微小的几率。
他同意了板垣默语的决定,并且保证自己也会遵守,同时把迹部景世安排在森川春熙那座山庄附近,那是一间荒凉的别墅,他用桦地的名义把别墅盘下来。
在迹部景世出生后,就把迹部景世放在那间别墅里,选了一票名不副实的佣人照顾,虽然还是经常打听迹部景世的情况,可即便儿子过得不好,他也不能插手。
这种感觉,被命运玩弄的感觉,太差。
可事关儿子,他甘愿臣服于命运,也仅仅只会臣服于命运。
接手迹部家后,迹部景吾不断扩大家族产业,迹部景世作为名副其实的迹部家继承人,面对的危险太多,而迹部景吾有之前的经历,选择用最消极的方法,破坏那些虎视眈眈敌人的盘算。
儿子不受重视,即便是被绑票,也不会有价值。
一个不具备价值的继承人,没有任何用处,便不会有人绑票,不会再遇到危险。
有所得有所失,迹部景吾从小受到不少危险,但他也得到了迹部家的极度重视,而迹部景世则恰恰相反,他没有危险,却失去了关爱。
说世间不公,却好像在某些方面又是极度公平的。
迹部家的事业蒸蒸日上,可迹部景吾却还是无法保证迹部景世的安全,他在等,等迹部景世从十五年前回来,和他们说说话,告诉他,他的父亲大人很厉害,是可以保护他的。
这次迹部景世忽然失踪真的把他吓到了,一直在等迹部景世回去的一天,却渐渐忘了这件事,还以为迹部景世是被仇家绑票。
来到别墅,又着实被佣人的态度气得发疯。
差点乱了方寸,好在,忍足侑士带着夏木树里在他面前乱晃,提醒了他不该忘记的事,才没有发疯。
“停车。”迹部景吾手指关节叩击窗户,司机被训练得很好,没有问一句话就把车停稳。
这是一座茶园,迹部景吾停在茶树边的小路上,远远就瞧见万绿丛中一点亮,那是一抹金色,暖人心的金色。
上顷良田,一排排茶树栽得整整齐齐,修剪成同一高度,壮观养眼,当然,最养眼的还是那中间的人。
板垣默语上着白底褐色格子衬衫,下着褐底白格短裙,同色系长筒袜包住两条笔直的双腿,蓬松柔软的金发散落在肩上,她手法娴熟地采摘着嫩叶,脸上带着恬淡闲适的笑,没有半点妇人样,还是同青春少女一般。
迹部景吾不知不觉就走到她身边,她没有抬头,只是唇边的笑更甚,“来啦。等我摘满这篮茶叶就走。”
她似乎知道迹部景吾是为何事来找她。
比起迹部景吾贵人多事,她闲得自在,种种茶树,摘摘茶叶,煮煮茶,一晃五年也就过了。
迹部景吾对她极好,她是坐好月子才搬到这座茶园,茶园是迹部景吾让人着手操办的,听人说,茶树的品种也是他专门考究过的,大部分都是她爱喝且在这座茶庄能够养好的品种。
她根本连拒绝的机会都没,就被带到这座茶园,只一眼,便爱上这里,从此再也无法离开。
“本大爷帮你。”迹部景吾当初帮她置办茶园就查过很多关于茶的资料,摘茶叶虽然是第一次,可有理论知识帮助,他很快就上手。
只是小小的一个举动就让板垣默语险些落下泪来。
因为她的害怕,逼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妥协,五年冷冷地对待自己的孩子。她也没有尽到做母亲的义务,只在喂奶期带了迹部景世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不会在迹部景世脑海中留下任何印象。
可她真的害怕,害怕那个自己熟悉的迹部景世不见。
无情,只能无情地对待这个孩子,让他变成自己熟悉的那位……
越是想哭,板垣默语越是将唇向上勾起。
迹部景吾无意间低下头就看到板垣默语那副倔强模样,视线一模糊,恍然像是回到十五年前,迹部景世也如她这般倔强,而那时候的她,也和现在一样,一样倔强。
她是骄傲的,除了他,这世间怕是没有人能站在她身旁,不被她的光辉掩盖。
“走,回去煮茶给景世喝。我很久没给他煮过茶了。”板垣默语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挽着迹部景吾的手。
阳光打在他们身上,光晕一圈一圈散开,熠熠生辉。
什么叫近乡情怯?就是板垣默语现在的情况,梳洗打扮好,带着茶叶,走到别墅门口,却不敢再往前半步。
相比之下,迹部景吾比她成熟得多,哪怕他心中也有点小情绪,面上却是半点看不出。
“本大爷和你的儿子,不会让我们失望。”迹部景吾牵着板垣默语,他的夫人很美,景世一定能够认出来。
迹部景世已经将所有佣人召集起来,狠狠训了一顿,虽然佣人没有听他的话,但明显对迹部景世改观不少。
知道迹部景世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弱之人。
热菜热饭端上桌,迹部景世也没有过多强求,能在这种地方吃到热食,他已满足。
吃得好,又无人吵,迹部景世难得睡踏实了。
在这种地方,他不用担心有人要取他性命,也不用担心父亲大人会不会一去不回,更不用担心母亲大人会不会丢下他。
这里,他是一个人,只有他一个人,便无所畏惧。
正捧着书在看,迹部景世听到佣人咋咋呼呼的声音,不由皱眉,很快,他听清佣人喊的是什么!
“迹,迹部家主请!”
迹部家主,那是他的父亲大人!
父亲大人来看他了!怎么会……离上次才过没多久,难道父亲大人回忆起十五年前他们相遇的事了吗?
迹部景世心情雀跃,还有点小紧张,一张小脸粉扑扑,睫毛颤动,眼睛一会儿盯着书一会儿瞥向门口。
他要不要主动迎出去?不行……万一父亲大人发现他没有用功看书生气了怎么办?
可是……如果父亲大人不进来怎么办?就那样看着父亲大人离开他就再也没办法离开这个别墅了。
还有……森川女士所说的重遇,是指和父亲大人重遇吗?
不!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畏手畏脚的迹部景世了!他是迹部家的继承人!名副其实的继承人!他没有必要为了某些事情而害怕!
迹部景世终于做好心理准备,鼓足勇气,刚迈着小腿走到门前,房门就被打开。
“咔——”
看到迹部景世的第一眼,迹部景吾和板垣默语就知道他们熟悉的那个儿子回来了,从十五年前回来了!
迹部景吾比从前更加内敛,可板垣默语却忍不住潸然泪下,她扑过去抱住迹部景世:“景世……妈妈和爸爸回来了……我们回来了……”
不是说迹部景世回来了,而是他们回来了。
因为……他们欠迹部景世一个回来。
“妈妈!爸爸!真的是你们?!你们也从十五年前回来了吗?”迹部景世没想到父母会对他说如此的话,一时间激动得咧嘴笑起来,笑着笑着泪就滚下来。
哈哈……他再也不用怕面对一个对他不在乎的父亲大人了!
嘻嘻……他再也不用怕自己没有妈妈了!
嘿嘿……十五年后有他熟悉的人,他不用再呆在这种鬼地方了。
迹部景世一脸傻笑,板垣默语也在傻乐,迹部景吾瞧着妻儿没来由也笑出声。
他们好像好久都没有这般畅快得笑过了。
“哈哈哈哈哈哈……给本大爷摆宴,庆祝一家团圆!”迹部景吾很少表现得如此高兴,也从未向现在一样对迹部景世表示过这样的重视,本就不称职的佣人听呆了。
一时间慌乱无章,束手无策,他们之前对小少爷态度极差,小少爷也刚敲打过他们,告诉他们总有一天要撤换掉他们,难不成,这一天这么快就到了?
是不是迹部家主早就和小少爷通过气,他们……他们遭殃了……
这可是一份薪资优渥,不可多得的工作!就这样让他们败了!
没理会佣人的懊恼,迹部景吾一个电话打给远在东京本家的管家爷爷,让他准备好晚宴,为小少爷接风洗尘。
“迹部家不养闲人,从现在开始,你们被解雇了,会有人给你们三倍薪水。”迹部景吾响指一打,顿时人年轻十岁,朝气蓬勃。
佣人本想再诉说衷肠,可偏偏,他们的确没有什么衷肠可诉,只能认命去领三倍薪水。
要知道,迹部家对他们仁至义尽,到最后还肯给他们约定好的三倍薪水,不愧是大家族有的气度。
要是他们家里请了佣人,这么两面三刀地对待自己的孩子,被他们知道后,怕是不仅没有三倍薪水,还要找人打一顿才解恨。
迹部景吾没有解释,他找的这群佣人本就懒散成性,底子不佳,也从未想过要好好管教,迹部景世受到的伤害也并不是这些人的错,而是他与板垣默语一同造成的。
还好……还好结果是好的,他们的儿子回来了。
“爸爸,我可以回本家了吗?”迹部景世再无半点胆怯,他展颜笑着,双手抱着迹部景吾的胳膊。
“本大爷的儿子岂有流落在偏宅的道理!”迹部景吾揉揉他的发,笑得张扬。
从前他不敢让世人看到他对儿子的在意,可在看到迹部景世的这一眼,他知道,那份属于自己的自信回来了,他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迹部景吾,还是那个有足够底气,足够实力,能与一切较劲的迹部景吾!
“那是,以后迹部家都是我的。”迹部景世自豪地笑,和迹部景吾如出一辙,只不过他的笑容更像板垣默语,只是气势是迹部景吾的气势。
板垣默语从前一直不觉得迹部景世像她,这会儿也欣慰了。
儿子没有遗传她一点生理特征,她这个做妈妈的也够郁闷,还好儿子笑起来还是有她的神韵在。
“呐,这里虽然荒芜,但煮茶的用具应该有吧?”板垣默语提提手中的茶叶。
茶叶是新鲜采摘下的,摘下时间越久,味道也就流失一分。
她在茶园住久了,总喝及时采摘下的茶,这放久了的陈茶,她却是无爱了。
如果让别人知道摘下两个小时的茶就算“陈茶”,恐怕要喷口鲜血。
这几年板垣默语别的功夫没长进,泡茶却越来越老道,倒茶时更是半滴不洒。
迹部景世闻着茶香,笑得腻人,“妈妈,这茶好香,比我上次在川岛家喝得要香好多。”
迹部景吾抿一口,偶然想起一事,对迹部景世交代:“你从前认识的那个叫千木良的小鬼,一有空就缠着老管家不放,每次去都要骑马,马场里的马都快认他做主人了。啊嗯,你什么时候去见见他,让他别再去烦老管家。”
迹部景世眼睛一亮:“千木良同学?他……”
话到嘴边,迹部景世表情古怪,“他是不是该二十岁了?”
“他和你不同岁,你五岁上一年级,他七岁才上一年级,现在已经二十二了。”板垣默语提醒一句,她也觉得极其别扭,当时他们都告诉那群孩子,迹部景世被其他亲人领养走了,要是让那些人现在见到迹部景世,一定会出事。
光是解释,他们就解释不来。
“那……幸若,他有再来我们家吗?”迹部景世眼神闪烁,最终盯着碧色的茶汤,里面的茶叶还在打旋。
板垣默语眼睛一转,笑出声来:“妈妈看你不是想问幸若来没来,而是想问幸若家的小妹妹来没来吧?”
话一出,迹部景世双颊绯红,嫩嫩的,像樱花花瓣。
他没有反驳,算是默认。
板垣默语朝迹部景吾抛一个眼神,迹部景吾耸肩,这种感情的事,本大爷不擅长。
无奈,还是板垣默语开口:“回头妈妈帮你问问管家爷爷,这几年妈妈没有住在家里。”
“唔……妈妈为什么没住在家里?和爸爸吵架了吗?”比起那年那月的小妹妹,他更在意父母的感情。
“没有吵架,只是分居。”板垣默语也解释不清,如果迹部景世再大一点,还好说,偏偏迹部景世半大点孩子,和孩子说感情的事,总有些难以开口。
“分居?爸爸和妈妈离婚了吗?书上说离婚就会分居。”迹部景世眨巴着眼睛,晶晶亮地看看板垣默语又看看迹部景吾。
板垣默语与迹部景吾对视一眼,再瞧自己的儿子,突然捕捉到儿子眼中的一抹精光,两人皱起眉,不再言语。
迹部景世一愣,瞧情况不对,立马上前拉过父母的手,将两只手贴在自己脸上。
“爸爸,妈妈,你们不要离婚,不要离婚,景世不准你们离婚。”
迹部景吾还能沉得住气,可板垣默语被儿子这样一拉,本就故意压下的笑再也忍不住又挂出来,“噗……哈哈哈……景世,你当真了?”
“爸爸和妈妈很好,只是景世不乖,想要逗爸爸和妈妈你还要再练几年。”捏捏迹部景世的小鼻子。
迹部景世逃开,鼓着嘴摇着脑袋看他们一眼,狡黠一笑:“不用练几年,现在就可以。”
小手往板垣默语腰间一挠,趁她松懈,又轻轻一推,不巧,板垣默语真被祸害,朝着迹部景吾倒过去。
迹部景吾扶住板垣默语的同时,两人的唇也碰在一起。
对上乐得直笑的儿子,两人无奈,一同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