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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过桥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冉冉日升,骏马上的文景年看着沿途行来的风景,看过了蜀州城内的繁华奢靡之风,再看这片怡然自得的乡野小径,不禁有种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泽之感。真正的文人雅士,心属的固然会是这样一片远离尘世喧嚣的地方。

    半里开外,一座清幽的院落已然近在眼前,几间错落有致的茅草屋,院子里围了整齐的篱笆。李蟠率先下马跪到地上,拜道:“皇上,前面就是恩师的草庐了。”

    文景年勒住马缰,简略地打量了番眼前的草庐,道“王锐带兵留在外面,没有朕的吩咐,都不许贸然进来。”

    “是。”御林军副统领王锐奉命,立刻带着后面一长排御林军驻足立定,整齐地等在外头。

    李蟠在前引路,先行进了屋舍去禀报,文景年带着几个文臣和文景乾一走进来,便见到一个儒士盘腿而坐,手抚书案,面前摆了一副黑白棋子,像是在独自对弈。

    从京城出发后,李蟠就将如何钳制右亲王父子的计策和盘托出,只是他所给出的计策实在太过周密,文景年几乎可以肯定,这绝不可能是一时半刻想出的,背后必然筹谋已久,而能够想出这样精妙计策的人,实在可说是明智之极。文景年能在短短数日内就成功废黜右亲王及其余党,拿下整个蜀州城的兵权,就充分说明了这点。

    文景年广纳天下贤才,这样一个才智无双的人物,若是能为己所用,自然是再好不过。

    屋内看似陈设简陋,却是暗藏乾坤,用粗布遮起来的长达半面墙的藏书,棋盘下的书案上绘着的是整幅中原的地理图,上面标注的不同的箭头,所指向分明是千变万化的战略部署,而其中一条用红色标记的,正是文景年与周伯韬等人规划的南伐指向,这种英雄所见略同的默契,不由令文景年有些兴奋起来,但面上却平静地不显露分毫,开门见山道“先生身在草庐,谋在天下,若志在报国,又何必屈居于此?”

    那儒士将棋子落在一处,平淡道,“区区草民,想要报国,谈何容易。”

    文景年淡淡一笑“先生若不试,又怎知报国无门?”

    “三年前,草民千里赶赴京城,带了满满一牛车的治国方略要献给当时的皇帝陛下,可是那里没有一个官员肯替草民报告,更别提能见到皇帝陛下了,草民在京城苦等了三个月,盘缠用尽,最后只能赶着牛车重新回到这草庐来。”满腔热血的报国之志,却受尽世人鄙弃冷遇,当时的凄凉又岂是这寥寥几语能够表达的。

    文景年沉默了一会儿,没有接这话,却道:“先帝已逝,如今天下局势大变,不知先生,对新皇有何看法?”

    “草民认为,新皇需知,他的父皇只能让他继承皇位,而天下的一切还要靠他自己去获得。”

    “大胆!”文景乾在一旁已然无法忍耐,皇兄贵为一国之君,那儒士不但不上前下跪,不施礼,如今竟还敢这般语出狂言,他正要出言叱责,却被文景年抬手止了。

    “先生此言以何为据,敢请赐教。”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可是那一瞬散开的帝王气息,吓得两侧原本与齐王同样忿忿情绪的文臣刷刷垂了首,谁也不敢张嘴再多说一句。

    那儒士这时抬起头来,只见他三十多岁上下,面貌儒雅,留着几许微长的胡须,眼睛里露出睿智的光,望着眼前这个俊美决然,气度天成的年轻人,面色竟温和了许多,只是即便是笑,他的面容依旧是冷峻的,徐徐道:“新皇胸怀大志,大业必成,只是他立足未稳,现在朝廷里政敌颇多,他又举步艰难,需要有人援助以手。”

    文景年目光与他对视,一双黑眸透着锋锐的光,其中隐隐燃烧如一团火的斗志与希冀,令那儒士面容微变,“那么先生,可愿援助以手?”

    那儒士眉头微皱,并给予回答,文景年却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没有继续问下去,门前,文景年停了脚步,道:“先生文才武略兼备,志在安邦定国,希望能遇到一个明主,帮助君王建功立业,标明青史。三年前先生怀才不遇,报国无门,三年后,朕代父皇,给予你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叱咤风云的机会。”

    那儒士霍然抬头,只望得见那道渐行渐远的挺拔背影。

    文景年此行从京城出来,便兵分两队,一队交给周伯韬和陆成谦等人,按正常脚程往雍州方向行进,另一队则是文景年亲自率领,由御林军副统领王锐护驾,一路快马加鞭赶赴蜀州。处置了右亲王之后,有过几天的大动乱,文景年果断决然,不听话的官员当场入监的入监,斩杀的斩杀,吓得蜀州的官员个个闻风丧胆,几日内整个蜀州城就被牢牢控制住了,文景年安排了自己的人手留下掌控蜀州,就即刻率着御林军离开,往雍州而去。

    雍州与蜀州相邻,天气却截然不同,越接近雍州,雨势便越大,乌云密布,一阵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迹象。文景年率领的俱是经李广陵亲手挑出来的御林军精锐骑兵,在大雨中纵马疾驰,铁骑溅起无数泥石。

    距离雍州快二十余里地时,突然一个霹雳打下,瓢泼大雨中,奔腾的马儿突然焦躁地扬蹄嘶鸣起来,众人一看,顿时惊得全变了脸色。只见足下巨坝般的大桥,不知何时竟被大雨冲地裂开了一条大缝,突然身后震耳欲聋一声巨响,大桥从他们后面开始急速往前坍塌,副统领王锐大喊道:“保护皇上!”

    文景乾率着前面的御林军拼尽了全力保驾,文景年纵马疾驰在最前方,滂沱的大雨模糊了她的视线,眼看越来越接近对岸了,突然,一对金色的风铃从袖口甩了出去,在文景年的眼里晃过,脑海中唐韵曦温柔美丽的笑颜仿若近在眼前。

    离宫的那日清晨,特意提早一个时辰去了皇后寝宫,却被宫女告知皇后娘娘一整晚都在小厨房忙,文景年心急地快步走到小厨房,看到一道纤细柔美的专心致志的侧影,唐韵曦拿着小调羹正做奶糕,素色的单爆裙勾出她纤柔的腰肢,好似盈盈一握,长发倾落在肩头,那一脸柔和微笑的神情,让文景年的心莫名乱跳了几下,一瞬竟忘了自己过来的目的。

    被身后突然的脚步声惊到的唐韵曦转过头来,因为逆光看不清来人,想走近一步,不提防脚下被米粉屑绊滑了一下竟直往前倒去,文景年猝不及防地抱住了她,两人的身体无比贴近,那柔软舒服的触感让文景年完全忘了松手,搂着唐韵曦纤腰的手越来越紧,光晕中,两人的目光对视着,若不是文竹突然跑进来,又瞬间捂着嘴跑出去,文景年都不知道她已经俯身贴地唐韵曦的脸这么近,两人鼻息间的气息几乎都交缠在了一起。

    文景年慌忙直起身,扶着唐韵曦站稳了些,脸上一阵红扑扑地不知说什么好,片刻,还是同样红着脸的唐韵曦先轻声开了口。看着眼前的人一整夜亲手给自己准备的一大堆吃的穿的用的,像个贤惠的妻子叮嘱自己的相公般,温柔又隐含不舍地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殷殷叮咛她出门要小心注意,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文景年听得心头软的打颤,忍不住拢她入怀,久久都舍不得放开,下巴磕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蹭着她喃道:

    ——韵曦,我此行前出京大概十日内就回来了,你有什么喜欢的,我沿途带回来给你好不好?

    ——嗯,传闻巴蜀一带的风铃,誉满天下呢,我一直很想要对金色的风铃……

    ——好,我一定带回来给你。

    “皇上!”“六哥!”王锐和文景乾几乎同时惊恐地大喊,眼看着文景年为了抓住什么而突然从马上纵身跳下,直往洪流汹涌的桥下跌去,文景年身影消失的一瞬,文景乾就红了眼睛,一路疯了似的疾冲过去,好在文景年一身武功卓绝,她插了只匕首在桥壁上,右手正紧紧撑着匕首,左手则悬空抓着一对风铃。

    文景乾只觉一瞬从地狱回到了世间,大大地呼了口气,赶忙高喊着伸手去拉文景年上来。好不容易大半的人马都有惊无险地到了对岸,那座摇摇欲坠的石桥就彻底地坍塌了,被澎湃的巨浪不知冲到了哪里去。

    众人的脸色有劫后余生的释然,却也没有过多的欢欣,大桥被冲断了,意味着他们就此被困在了这里,在大桥建好之前,是无法再到对岸去的。

    文景年自进了雍州后,一早便带了雍州城守备和地方官去江边查看汛情,城里造桥的材料是有的,可是懂造桥的师傅却没几个,全部被请了过来围成一圈,商讨造桥的方案,却怎么也讨论不出一个让文景年满意的方案来。

    文景年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耗下去,眼下她必须尽快赶回京城,否则京里一定会出乱子,文景乾等人也都知道,只是都素手无策。

    就在这焦头烂额的时候,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人,竟出现在了雍州城里。

    “草民公孙憡,叩见皇帝陛下。”

    文景乾对着那个正低头叩首的儒士直瞪眼,这个人不是在蜀州的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了,更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那儒士一改几日前的高傲,这会儿对皇兄恭敬地跟个正经的臣子都差不多了,而且还是连夜特地赶来雍州相助造桥的。

    所以说,这个叫公孙憡的早算准了桥会塌,而且他们会被困在这儿?文景乾看着已经被皇兄直接邀入讨论造桥事宜,且说得令其他造桥师频频点头的公孙憡,暗呼这个先生虽然脾气古怪了点,但料事还真是神了。

    在公孙憡和众造桥师的合力之下,连着几日几夜废寝忘食地通宵赶工,一座浮桥终于造好了,桥造好的当天却没一个老百姓敢走,毕竟浮桥实在太过罕见。

    文景年骑着银光闪闪的骏马,率着后面一排银甲金盔的御林军,第一个踏上了浮桥。脚下是奔腾滚滚的江水,浮桥上的军队亦如奔腾的长龙般铿锵行进,所有的百姓都看着漫漫江水之上,那个恍若天神般英勇无畏的少年天子,坚定不拔地踏向对岸的身影,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冲天破日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是你们嗷嗷叫嚣的神马。。神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