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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楚风

      出兵攻城那日,.这样的天晴正适合进宫。

    刘邦祭祀玩蚩尤不久立即宣布出兵。

    昭娖和张良同乘一辆车跟在刘邦车后。战场上给男人乘坐的车自然不可能有四面挡风的车壁。事实上,这辆木制的马车除了脑袋上一个华盖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腰上的剑随着车辆的颠动发出细碎的响声。昭娖转眼看着那些连正经盔甲都没有几身的沛县子弟兵。

    沛县子弟兵们手上拿着长达秦制九尺的长戟。很明显是从以前秦军那里作为战利品收缴来的。

    她回过头看了一眼张良,然后整个人就楞在那里。

    张良端坐在马车上,双眼极冷,不复平日的温和淡雅的公子形象。那双狭长的双眸看着前方。虽然身体会随着车马颠簸,可那双眼却一直盯着前方从没变过。漆黑的眼里如同结上一层薄冰。

    昭娖转过头,男人对征战杀伐总是有天生的敏感和冲动。即使他看起来有多温和无害。

    沛县军行至砀郡外,连射战书上墙头都省下了。驻扎下来后,刘邦立即下令明天旦日时分埋釜造饭,立攻砀郡。

    士气一而盛,再而衰,三而竭。要是落个“我竭彼盈”那真的是吐血都换不回的事。

    还没扎营,刘邦刚转身想要卢绾寻些水来,头刚扭过去就望见张良站在身侧。

    张良温和一笑“沛公,军井尚未挖好,不宜言渴。”

    刘邦点了点头,接着转过头去,看着正在打木桩建帐篷的沛县兵卒。大声道“来来来!我也帮你们一起打!”说罢自己一卷袖子跑去抢过兵卒的锤子打起木桩来。

    他本来就是沛县混混出身,做起这等活来只见利索不见任何的别扭。

    沛县的那些子弟本来就是和刘邦相熟的,见刘邦亲自把膀子一甩来帮忙。神情也没有受宠若惊,很自然的给他让出个位置然后继续热火朝天的干活。

    “日出兮——而作,日落兮——而息”兵卒们干活着唱着以往唱过的调子。渐渐的迎合的人就多了起来。楚人好高调,有时候尽兴了唱直到嗓子嘶哑。

    “兄弟们今日尽兴的唱,明日我们杀上墙头!”刘邦抡起锤子奋力的打桩说道。

    昭娖下了车,看见刘邦光着膀子和兵卒混在一块打桩。刘邦红光满面看上去这活他还干的挺尽兴。

    刘邦都去干活了,樊哙周勃一行人自然也不会闲着。各自帮忙干活去。

    帐篷搭好,饭食也烹煮完全。刘邦一把抓过钵,竹箸都不需要。手往身上衣服上擦擦直接一抓饭食往嘴里一送。

    在芒砀山的时候虽然有妻子吕雉冒险来送饭食,但那时候提防着会不会有县卒偷偷跟来。刘邦和那些沛县里一起逃出来的,在山中落草为寇,为了避免吃饭的时候什么时候冒出几个县卒。怎么快就怎么来,竹箸不用手一抓直接了事。

    所幸刘邦用饭食是和张良分开的,他倒还记得自己那副样子不能让兄弟之外的人看见。

    “我们是死是活,能不能留着埋骨头的地儿就看明天了。”刘邦丢下饭钵,.

    “大兄放心,兄弟们自然会不惜自己这条命的!”下面坐着的樊哙拍胸道。

    樊哙和刘邦是连襟,都娶了吕公家的女儿。再加上两个这么一段路走出来。他说的话刘邦信。

    “以前攻打郡县都顺顺利利的,这次恐怕也和以往一样。”周勃道。

    “这可不一样,那里头守着的可是从咸阳来的。”刘邦胡坐在地,手搭在膝盖上。“对付咸阳来的,那可不能就用打野狗的办法了。”

    “又有甚怕的,”周勃大笑“在秦人看来我们是狗是楚盗,可是猎户抓狼,用的也是狗!狼犬相争,未必就是犬败!”

    顿时帐中笑声一片。

    “周勃,你说的这话可真到我刘三的心头上了。”刘邦大笑,身子朝周勃倾过去。“没错!在秦军看来我们就是一群狗,但狗也能咬死狼啊!”

    “明日,就让那一群狼看看我们这些狗咬不咬得死他们!”

    **

    “明日一战,胜率子房觉得会有几层?”昭娖问道。

    张良手里将一张羊皮地形图轻挑起放置一遍,“阿娖觉得呢?”

    “八层。”昭娖俯身拿过他刚看过的地形图,展在手中看。“祸莫大于轻敌,抗兵相加,哀者胜。秦军吏必定不会将沛公军放在眼里,若是开战开始定会轻敌,轻敌则遭祸。遭祸则势衰。即使中途醒悟过来,奈何先机已失,难挽回了。”

    刘邦这支沛县楚军从表面怎么看都是一支稀稀拉拉的乌合之众,再加上败给秦司马军想必被藐视已经没多大悬念了。

    兵贵胜,不贵久。

    只要占了先机,也可反败为胜。

    张良轻笑不语,露出袖外的指尖只圆润的指甲。相比起昭娖所想的八层,他的把握却还是要比这个更大。

    “成败,就看沛公了。”张良道。

    昭娖听见,如同听了什么好笑的话般笑得全身发颤,等到气顺了些才抬头道“我看与其是看沛公,不如是看你张良张子房。”

    她对于刘邦的印象最深的莫过于“为之奈何?”说是看刘邦自己,其实他运用的也是张良等谋臣的计策。

    明日会如何,昭娖真心有些期待了。

    可惜,她没有看见。张良跟随刘邦攻城,但是却把昭娖留在后方。让昭娖跟来而不是留守在留县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若是更想一步已经超出他能容忍的范围了。

    昭娖双手拢在袖中,被留在帐篷里,望着一只沙盘,沙盘上有小型的山川河流,她观望一会便转身出帐。

    今日天气一如前几日好,昭娖想起昨日张良观夜象所得的话语,只觉果然够准。后方留下不多的兵卒驻守,显得那几只营帐格外寂寥。春日晴天格外让人心情舒畅,但昭娖心里却并不是那么好。前方战况如何也没有人告诉她。而她还必须守在这里等张良回来。

    这种除了等待之外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真是糟糕透顶。

    昭娖站在营帐前,向着刘邦离开的方向眺望一会。心里烦躁的就像一只猫在拼命的抓,抓完之后疼的要死还没完,那些伤口又鲜血淋漓比挠的时候更难受。

    前方到底如何,她真的想知道。

    砀郡城门前,尸体垛了一码了。攻城所用的云梯已经搭上一个城墙口,但城墙上的秦兵立即朝下放箭,将云梯上的兵卒射下。

    “冲啊——!弟兄们——!秦人不让我们活!我们和他们拼了!”樊哙手中尖刀一指城墙,自己身当前锋不顾射来的秦军流矢率先冲了出去。沛县子弟们也受他的感染扛着云梯之类的攻城器械就往前面冲,前面的倒下了后面接着有人补替上。

    刘邦站在后面看着墙头上黑潮涌动,眉头蹙起。

    “传我命令,不许任何人后退,若是违反此令者,阵前立斩!”刘邦双手背在背后,对身边的卢绾道。

    “嗨!”卢绾叉手应道立即就去传令。

    “令左翼投石向前掩护!”刘邦下令道。

    “嗨!”周勃应道。

    赤色大旗立即改变挥动方向,守在投石器旁的兵卒立即拉好投石器上的机关。比起一开始的流氓作风。现在手下的那些沛县子弟兵已经有很大改观了。

    第一潮进攻大潮已经退下,第二波已经扛着云梯朝着城墙而去。

    “射!”

    一声令下,好几台投石器立即一反,架在上面的石头立刻被抛出去。石头在半空划过一道半抛物线径自砸在城墙上。有些甚至直接砸落在女墙内。黑色浪潮被一块块石头陷落出一个个缺口,缺出来的缺口立即被下一潮黑色弥补。

    投石机砸来的石头将城墙上撕开一条口子,冲到城墙下的兵卒马上将云梯搭了上去。上到半路上面的秦军立即倒下来滚烫臭气冲天的粪水。

    云梯上的兵卒被滚烫的粪水一浇发出惨叫掉落下去。粪水被烧开臭气更是熏人,血腥味粪便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人闻之作呕。

    石头不断从投石机上砸飞过来,守城的秦军被落下而来的石头砸中直接没了气息,有些被砸断了腿脚。城墙内外血迹斑斑。

    等到午时收兵的鸣鼓声响起,刘邦正欲离去,张良一把拉住他。

    “待到回营,沛公定要悲色大声泣下。”张良乌黑的眼眸看得刘邦心中一凛,点了点头。

    昭娖是在夕阳都要落山的时候,听到营帐外有骚动,立即出账。

    刘邦一双眼睛鲜红和泡过血似的。

    “开祭台!”一声大喝。

    “嗨!”中涓周勃大声应下立刻去办。

    很快祭台就搭起来了,上面摆着五月祭祀亡灵用的牲畜头。

    “兄弟们!我刘季对不住你们——!对不住你们啊!”刘邦呼天抢地一头砸在地上大声嚎哭起来他眼里喷涌两道泪。他跪趴在地嘶声力竭。头对着砀郡城门的方向。“我刘季带你们出来原本是大家被暴秦逼得活不下去了啊!谁料想你们会丧命此处!!哀哉——!”

    “我刘季对不住弟兄们——!对不住啊!”刘邦对着砀郡城门方向发生大哭。一旁的周勃卢绾奚涓也跟着痛哭起来。

    昭娖走出来的时候看到就是刘邦带着一大帮人痛哭流涕。

    她立刻看见了袖手一旁的张良,再回眸看痛哭的刘邦。刘邦直起身,大声道“我将兄弟们带出来,却没有让你们好好归家。这是我的罪过!秦军不肯给我们沛人留活路,凡攻下城池都坑杀殆尽,鸡犬不留!我刘季为了挣出一条活路,这才带着弟兄们前去讨伐,兄弟们……兄弟们!!”刘季嚎啕大哭。

    哭着他手握住腰间的剑,“锵”的一声将剑拔出。

    “沛公!”

    “大兄!”

    在场的人没有想到刘邦竟然会把佩剑抽*出来,纷纷惊讶大喊。

    “我刘季愧对死去的弟兄,今日便以一死以谢死去的弟兄们!”说罢,他就把手里的剑往脖子上架。

    “不可!不可啊沛公!”

    “不要这样大兄!”

    周遭的人傻了眼,等到刘邦作势要抹脖子的时候赶紧冲上来,按的按胳膊,拉的拉手。愣是把刘邦给扑压在地上。

    “放开我!卢绾樊哙你两个兔崽子放开我!我现在不死以何谢罪!”刘邦被一帮老弟兄压的死死的,手上的剑早被周勃一脚踢得老远。刘邦不停挣扎,身上手脚全被卢绾樊哙周勃几个压紧了。生怕他一个挣脱跳起来又要自尽。

    “沛公您要用来以谢战死将士的不是您的死!而是砀郡秦军的鲜血!”一记略带沙哑的暴喝从祭台旁传来。

    闹糟糟的众人顿时安静下来,转头看向声音的源点:一个青色深衣少年站在祭台旁,脸上悲愤莫名。

    “沛公以自己一死以谢阵亡将士固然成全您的仁义!可是这些沛县子弟又该如何?!”宽袖一振指向下面的沛军。

    “秦军凶残无道,您一死这些沛县子弟又该由谁来庇佑!”

    卢绾最先反应过来,转头看向刘邦,“没错,大兄你一死,谁又来带着我们抵抗暴秦!害死我们沛县子弟的是秦军!”

    “请沛公以反秦大业为重!”不知道谁带头吼了一声,接着那些沛县子弟们收到了感染也大喊起来“反秦!反秦!”

    长戟挥舞在夕阳的血色中,格外的凄凉。

    “秦丧我良人兮——”刘邦发出一声长啸。无尽的悲怆。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土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昭娖带头高唱起楚人祭祀阵亡兵将的祭歌。沙哑的歌声引起沛军里的一阵阵低低的压抑哭泣声。

    随后一个人接下去唱“天时懟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越来越多的沛县子弟加入进来,低沉嘶哑的歌声在这篇营地上回荡着。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雄浑嘶哑的歌声中长戟上下舞动,露出无尽杀意和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