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北望
项籍在北方对章邯求追猛打,甚至撕毁之前定好的议和协议。雅*文*言*情*首*发双面夹击击溃秦军的漳水防线,迫使章邯南退。同时刘邦带领他自己手下的楚军在南阳郡和当地的守军打的如火如荼。
刘邦前两次西进失败,这是第三次西进,因此也看得格外重。
“诸位将士,随我一起上!”王孙信抬起手上拿着的盾牌,大呼道。犨县东的土地上土黄色着装的楚军和黑色的秦军交汇在一处,厮杀的难舍难分。
此时刘邦定是要亲自督战,半点都马虎不得。六月天已经越来越炎热,炽热的太阳烤的马上的刘邦汗流浃背,但是现在他根本就顾不得去抹一下头上的汗珠。
“前头怎么回事?卢绾你带人去!”刘邦转身对身旁的卢绾道。
卢绾是在刘邦身边呆久了,听到刘邦的命令,他立即叉手应道“嗨!”,带着人马赶过去。
“要是张子在就好了。”刘邦叹道,他对战事上一向有自己的看法。但是张良在身边总是安心一些。可眼下张良以身体不适的由头没有上战场。
这一战持续到秦军败走,鸣金收兵之后点一点发现己方损失也不大。比起在三川郡时的狼狈来说好的不能再好了。
得胜回营,众人脸上都浮现掩盖不住的喜气。
营帐里积聚着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将领们,刘邦笑骂几句后,便放他们回去休整。
张良没有跟随刘邦去战场上,他此时坐在自己的营帐中摆弄着几支算筹。摆弄算筹的习惯已久,一时半会也不会改掉。他手里拿着几支算子,面前的几安上摆着几支算子。最上一排为五支,四周各位各位三只,中间六只,如此摆放开来。一双狭长的凤眼里平静无痕,只是瞧着案上的算筹。
突然营门一下子从外面被人打开,洗漱整理仪容过后的王孙信走了进来。瞧见张良正在摆弄算筹,王孙信展颜一笑。
“申徒果然好雅兴!”
张良抬头见到王孙信进来,放下手中的算筹起身抖抖袍袖行礼,“良不知王孙前来,失礼了。”
“原本是我打扰了申徒的好兴致。”王孙信笑道。
张良一笑,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请王孙信坐下。
两人入座,王孙信对着案上摆好的算筹看了看,微微皱起眉头,然后对张良说道,“这似乎……并不是简单的……”
算筹的作用并不仅仅是算数,还有占卜的作用。这摆上的架势王孙信想想也不似是要计算什么。
或许是在占卜?
“闲来无事,打发时日而已。叫王孙见笑了。”张良垂眼看将自己摆出的算筹笑笑。这占卜的确是在占卜,但并不是给刘邦算的。
“楚沛公几乎事事倚重申徒,申徒这闲来无事可是自己要来的吧。”王孙信想起刘邦那副恨不得时时把张良带在身边的模样,不禁说道。虽然刘邦求贤若渴大家都知道,比起在陈留遇见的郦食其,在诸位谋士里,刘邦最器重的倒还是张良。
“这一卦算的可是南阳战事?”王孙问道。
“.只是我闲来无事而已。”张良伸手收拾几案上的算筹笑道。
他这么一说,王孙信虽然并不信但也并不问下去。
“今日南阳这战赢了,离武关又近了。”王孙信道。南阳郡是武关前的一道坎,虽然南阳郡还没完全被楚军给打下来,到底还是近了一步了。
张良将算子收在手中,闻言而笑。
在犨县大败秦驻军后,刘邦楚军从牛头山正式进入南阳郡。南阳郡守退守宛城的军报很快就传到了刘邦的案头,宛城是南阳郡的郡治城墙高大不说,还格外坚固,短时间内很难攻克。
幕府内,将领们站在两旁等着他的决定。张良站在一边,神情淡然,嘴角噙着一丝笑,让人望之心悦。
“宛城坚固绝非短时能攻克,吾欲绕过宛城,继续西进。”刘邦想了想道。现在的宛城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容易啃下去的骨头,对这块骨头刘邦也无所谓可惜不可惜,与其花费时间不如绕过去向武关来的好。
此话一出,武将中和刘邦关系最近的樊哙没有半点意见。
“大兄叫我作甚,我就做甚。进武关就进武关。”樊哙作战勇猛,但是在战略上并无多少头脑。一向是刘邦指向哪里他就打到哪里。
“对、对。”樊哙此话一出,营帐中附和者众多。
这是一抹白色身影出列,拱手而拜,声音清朗“沛公,良觉得此事不妥。”
刘邦一见张良说他的决定不妥,不禁正了正跪坐的姿势,问道“为何?”
“沛公虽想要尽快入关,但是秦军人数众多,凭借险要之地顽固抵抗。眼下若是舍弃宛城西进,若是宛城从后出击,前又有强秦,此危道也。愿沛公慎之。”一席话说的落落大方,温润的嗓音间,将利害剖在刘邦面前。
对于刘邦,用儒家的那些大道理来打动他是没用的。刘邦甚至非常讨厌儒家那些空洞无实的说法,要劝服他就要将利害给他说的明明白白。
很显然,刘邦的性子张良抓的极好。
刘邦先是在那里呆了一下,然后大笑道“申徒所言极是!就依照申徒所言。只是……这宛城…”
宛城城池高大坚固,若是强行攻打。恐怕必定要费老大的功夫,只能智取了。
刘邦就差没说出他对张良的口头禅“为之奈何”了?
张良浅浅一笑凤眼中流光暗转。
原本驻扎的楚军立刻拔营,连夜赶回宛城,黎明时分,刘邦命令军队更换旗帜,将宛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后无援军,宛城再坚固,存粮有限,到时候就算刘邦不打进去,宛城也要因为存粮不足自己把自己耗死。
张良是韩申徒,他手下并不带兵,也没有和王孙信一样随刘邦上战场。前方层层重兵围城,他还在驻扎的营地里。
黄昏时分,燥人的热气随着夜色的将领渐渐散去,张良转身从自己营帐中出来,如今宛城被困,军营里都是一副忙碌紧张的画面。
眼下还是围城,并未对城池发起总攻,但那些武将这会还是摩拳擦掌眼巴巴等着刘邦一声令下,他们就奋勇杀敌立下一番功劳。刘邦在这方面很好,只要手下的人有功,他也能放开手去赏赐。
张良的宽袖垂在身侧,残阳已经在西边的云上抹下了一重的血色,和原本天空的白云两厢映照,就透出一股血腥的厮杀味道来。张良矗立那里观看西边的残阳良久,然后迈开步子去,垂下的长长曲裾衣摆被双履所挡没有碍了他的脚步。
空气里带着夏日里残留的热气,随着夏风缓缓在他面上抚过。他最终在军营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边站住,他的眸子上映出远方西边的血阳。
也只有这时他才能空出稍许的时间来,对着她所在的方向。远处传来军营里呵斥着的楚语,他站在那里默默不发一语。
‘思美人兮,擥涕而伫眙。媒绝路阻兮,言不可结诒。’
耳畔的那些话语似是离他远去,只留下他一人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耳畔传来楚歌,声音稚嫩稍带嘶哑,好像是稚子少年所唱。
血色残阳终于还是一点点的褪去,夜色笼罩上来。有人急急的从营中走出寻人,见着溪边站着一个人。赶紧跑来一看顿时松了一口气。
“韩申徒,沛公想要见您。”那人拱身叉手道。“宛城来人,说是要议和。沛公请你过去商议。”
张良面上沉静如水,白皙的面容此时也被夜色笼罩,他点了点头,返身过来。
宛城来人议和,刘邦愿意议和。但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谈判中刘邦的耐心终于宣告告罄,七月趁着宛城警卫松懈之时发起突袭,俘虏了南阳郡郡守。
之前在宛城派来的使者就对刘邦说过一旦屠城,其他城池更是会死心守城的话语。因此他也没搞屠城,甚至还把南阳郡郡守封侯。
大军大破宛城,即使不搞屠城,还是要搜刮些东西来犒劳将士。其中珠宝美女是必须的。
军营里长时间除了男人一头母猪都见不着,不管是将士还是普通的士卒见着女人眼睛都要发绿。
刘邦对这些都知道的清楚。搜刮来的那些珠宝美女都分给了底下人。张良也没有漏掉。
而张良却没有领他的这一份好心,被刘邦分来的女子面容干净皮肤白净,是眼下难得的美人了。
张良的眼睛瞟了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抬起手来向外轻轻挥了挥,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要她出去,不需要她的服侍。
原本见着张良容貌窃喜的女子被他的态度弄得大为惊讶,无奈也只有退了出去。
消息传出去,有人长舌有人好笑。甚至跟刘邦比较长时间的人挖出曾经那位和张良形影不离的公室公子昭成来。
两人都是好容貌,形影不离,就连住所都是一起。如此加在一起难免勾起暧昧的联想。
**
昭娖此时从外头走进自己的营帐里,前几日传来军报,赵将申阳已经强行攻入了三川郡,司马卬也攻入了河内郡。这下章邯已经是彻底落到诸侯联军张开的袋子里了。
这巨鹿的战事算是要彻底的了结了。四面皆是敌人,凭借章邯眼下的能力想要从包围圈里撕开一条口子难上加难。跟别说咸阳现在对他的猜疑更是重了一层。
果然此后过不了许多时日,章邯送来要求和诸侯联军盟誓的请求。
项籍召齐所有将领商议。
昭娖一进帐,不知怎地第一看见的就是跪坐着的陈平。陈平双眸笑意满满,风流俊秀的让人容易生出几分暧昧心思。
她垂下头来,微微报之一笑。大步朝着自己的位置去了。坐在茵席上,昭娖只觉的埋在衣领中的脖颈和耳朵隐隐发烫。
但是那件事情两个人被申深撞个当场,虽然后来各自淡定散去,她当做没有发生那种事情。可是每次夜半都能莫名的回想起肌肤厮磨间带来颤抖,还有呼出的湿热呼吸,可是梦里努力的睁大了眼,望着那人像是张良然后一眨眼瞬时就变成了陈平。一切的一切都能惊的她从榻上跳起来。
陈平见她入座不看他,他也转过头。嘴角里保持着礼节性的微笑。
将领很快都来齐了,当项籍提出章邯想要和诸侯结盟的请求后。果然幕府里就炸开了锅。
“当年章邯逼死魏王咎,在山东六国中肆意作恶,如今我强敌弱,何不趁此机会一举将章邯老儿歼灭!”
“章邯当年不将我等放在心里,何必和他结盟!”
“用章邯的人头来祭旗!”
山东六国多多少少都吃过章邯的亏,一时间场面嘈杂不堪。多得是面色涨得通红的将领。面对如此乱象,项籍一反常态安坐在上座上,老范增也是拢着袖子一副木俑模样不发一言。
昭娖听着耳畔的吵吵闹闹,看着那一群将领脸红脖子粗不可开交的模样。心里明白此事项籍心里已经有决定。把这些人叫来也不过走个过场。
“上将军,此事万万不可!”终于那些将领拱手道。
项籍面色凝重,抬眼望着那一群反对结盟的将领。薄唇里吐出一句“我军粮少。”顿时那些原本还在兴奋吵扰中的人一下子沉默下来。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军中粮少,真要和秦军拼到底,粮草从何而来。就算最后真赢了,对己方也相当的不利。
沉寂中,项籍的视线一个个扫过那些原本还反对结盟的将领。将领一和项籍的视线接触,立即低下头去,半点话也说不出了。
在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中,项籍开口“如此,我军便和秦军结盟。”
刹时,幕府中一片唯唯声。
和秦军结盟之事就此定下,众人散去,昭娖出幕府见着陈平站在不远处,眉目含笑,天生一派风流姿态。
陈平见她出来,浅笑着等她走进几步,才上前见礼。等到靠近了才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量道,“这些时日,子瑜躲我作甚?”
眸中清明不含半点嗔怪和暇思,好似那一场缠绵从来就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