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纳币
昭娖承认自己曾经怨过张良恨过他,甚至在项伯离营的时候有那么一瞬间想过他死。雅*文*言*情*首*发可是事到现在,她想到的只是让他好好活下去。
鱼闻讯赶紧一路小跑进屋,看着昭娖坐在那里神色有些呆滞吓得赶紧走过去。她快步走到昭娖面前蹲下身,一双眼睛赶紧盯着昭娖。
“娇娇,娇娇?”连续唤了两声鱼才看见昭娖的面上有一丝的松动。
“鱼。”昭娖眼睛微微一动好歹有了些许的活气。
“娇娇莫忧娇娇莫忧。”鱼轻轻拍着昭娖的手背柔声道,语气有几分像是昭娖小时候给她唱小曲的时候。
昭娖扯了扯嘴角,“我知道。”她头抬起来看向彭城的方向,“我要等他回来。”她语气平静,但是鱼能感受到手下的手指止不住的颤抖。
“娇娇……”鱼开口,却看见她似笑非笑的眼睛口中的话语一下子堵在喉咙口。
“刘三那个人我清楚的很,那可是逃命的好手。他……也不会让自己白白丧命于项羽之手。”她眼中似笑非笑,看得却叫鱼发慌。
“我知道……他恨项羽恨的入骨,杀了韩王吞并韩国,他又看见韩国再一次亡掉……他投奔刘季也不过是为着刘季野心勃勃势力又有和项羽对抗。如今项羽还活着呢,他怎么肯白白死掉……”
这么一番话昭娖带着笑说出来就让人感觉一种癫狂。
鱼唬得赶紧抓紧昭娖的手,“莫要说了,娇娇。莫要想了。”
昭娖静静的看着鱼,不哭也没有任何的慌张表情,她只是笑眼里带着飘忽“当年他说他要复韩国,现在他要是真死在项羽手里。他死了我都不会放过他!”
“娇娇!”鱼这下可真的被吓到了。她伸手捂了昭娖的嘴,“这话这话不该说啊。”
眼下女子再嫁处处都是,现在只是订婚纳币逆女的礼节一个都没有完成,更何况还没有拜祭过张氏的家庙,根本就算不得张良的人。这种情况下就算张良真的有个什么,好好改嫁才是该做的。
“丈夫天下遍地都是!”鱼苦口婆心,“只要娇娇中意,哪个做不得娇娇的夫君!”
昭娖脸上的笑渐渐的淡了下去,她面对鱼焦急的双眼默默扭过头去。
**
眼下刘邦坐在车里满脸的焦急,他时不时探头出车廉外催促驾马车的夏侯婴赶紧再快一点。车上刘盈和刘乐两个哭的小脸都花了。他们刚刚才被夏侯婴找了回来,母亲吕雉为了保护他们两个自己跑出去被楚军给抓了。一路上两个见识到流民乱军的可怕吓得哭都哭不出声音了。刘乐记得母亲走前对她说的要好好保护阿弟的话,她举起袖子把脏脏的小脸狠狠的擦了擦,把只有五六岁的刘盈抱在怀里。
“快点再快点!”刘邦冲着夏侯婴嘶声命令道。
“不行啊大王!马只能跑这么快了!”夏侯婴原本是沛县官府马房里的人,对马的习性也十分清楚。现在的马嘴角都快吐出白沫了,再拼命马就要跑死了!
刘邦脸色铁青,他呼吸猛然粗重。眼睛一抬看见马车里抱在一起的姐弟。目光立刻就沉了下来,刘邦看着自己儿女的目光极其冷,冷的似乎他现在看到的不是自己的亲身儿女而是陌生人。
刘乐此时已经十岁见着父亲的目光不对,本能的哆嗦了一下抱紧了怀里的弟弟。
刘盈觉得阿姊的怀抱一下锁紧了觉得不舒适,挣扎着想要让刘乐松开。还没等他挣开,刘邦已经是一脚飞来重重的踹在这对姐弟身上。
刘乐和刘盈年纪又小,怎么挨得了几年在战场上打拼的刘邦的一脚?顿时姐弟就从马车里飞了出去重重的落在驰道上。
刘乐紧紧的将刘盈护在怀里落地的那刹那刘盈的体重也压在她稚嫩的身子上,顿时她口里升起一股血腥气。
车上驾车的夏侯婴觉得身后传来一声响顿觉不妙,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刘邦竟然把他自己的亲生儿女给踹了下去。
一时间夏侯婴又惊又怒。连忙拉住马缰让马停下来。
刘邦见着他停下马跳下马车赶紧跑到后面去捡起那两个落地的孩子,.
刘乐的脸颊在落地的时候刮上驰道上的小石子,皮肤被割破了鲜血淋漓。就是这样她还是将怀中的弟弟护的毫发无伤。
夏侯婴大步走来一把抱起地上的两个孩子快步向马车跑去,将孩子放回车上然后转回去去驾驶马车。
经过那么一出,刘乐对这个本来就没有多大印象的父亲更加害怕,她想温柔可亲的母亲,她想要母亲的庇护。可是车厢里没有母亲吕雉,吕雉已经被楚军抓去了。刘盈在阿姊怀里吓得瑟瑟发抖,他才五岁孩子对利害总是有着天生的敏感,而且他自出生以来见到父亲的刘邦的次数少之又少。他在刘乐怀里看到父亲面色阴沉得已经能滴得出水,那眼神已经不是一个父亲的眼神,而是在看仇人。
“给老子滚下去!”刘邦一声大喝,脚飞起重重踢向刘盈。刘乐一看大事不好赶紧抱着弟弟身子一侧活生生的挨了父亲一脚。姐弟俩被再次踹下去。
刘乐倒在地上,她稚嫩的脸上已经满是血迹。抱住刘盈的手却没有松开半分,刘盈被姐姐的惨状给吓着了,哭喊不止。
夏侯婴听见孩子稚嫩的哭喊,一把又拉住马缰将两个孩子抱了上来。
刘邦此刻已经被夏侯婴气的发笑,没等马车跑出多远第三次将亲生儿女给踢下去。
此时的刘乐连抱住弟弟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急匆匆跑过来的夏侯婴,她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冲他跪下。
“儿本女子,活下也无甚大用处,只是阿弟年幼望公怜悯救我阿弟一条性命。”小女孩说完对着夏侯婴恭谨拜□去。
夏侯婴本来就看不惯刘邦这种舍弃子女求生,又看见半大的刘乐半边脸都是血的替弟弟求得一条生路,心里顿时百感交集。
“娇娇言重了!保护两位少主平安本是某职责所在!”
说罢,夏侯婴将刘乐和刘盈抱起,让他们抱着自己的脖子。夏侯婴抱着两个孩子就上了马车。
刘邦见到夏侯婴执意要救这两个可能害他没命的祸害,怒极而笑,“好一个夏侯婴,你三番两次不顾我的命令,不怕我杀了你吗?!”
夏侯婴连头都没回,他回道“臣以前曾经听闻野兽虽然狠毒,但也不会抛弃残害自己的幼崽。如今大王所为臣不认为是对!”
说罢,缓慢行车再也不顾刘邦如何咬牙切齿,等到身上两个孩子不那么害怕之后马鞭才重重抽在马背上加快速度。
项羽早下令彭城附近的城门一定要严加防守,以免刘邦逃脱。但深夜一辆马车直充而过楚兵们见着只是一辆孤零零的马车,觉得不可能是汉王刘邦象征性的派出些人去追击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但是其中一员楚将名叫做丁公的追上了刘邦,当年在反秦战争中刘邦和项羽合力攻打城池,双方将领彼此都熟悉。丁公看见刘邦一驾一车,刘邦早不复春风得意的样子显得格外的落魄,车中一对儿女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想起往昔的情分,丁公恻隐之心一动就放过了刘邦。
吕雉的兄长驻兵在下邑,刘邦打算先去投奔他。路上张良和陈缺一同已经赶来和刘邦汇合。在彭城的时候因为项羽突然发动袭击,乱兵之下刘邦匆匆的只顾带了夏侯婴两个人一路逃走。张良他没来得及想。
此时张良驰马赶来,面对最得力的谋臣刘邦一脸的喜极而泣。
“子房先生终于见到你了。寡人就放心了。”
这话这样子不管是看上去还是听起来都是十足十的真心实意。张良坐于马上,一手持着马缰,他微微颔首,“良无事,多谢大王的厚爱。”
说罢视线稍稍一别,就看见了马车里蜷缩在一角的两个孩子。张良心中知晓这应该就是刘邦的两个嫡子女了。或许是为兵祸所惊,那两个孩子眼神呆滞,年纪大的女孩甚至还表露出对父亲的害怕。
下邑如今已经在眼前,刘邦也比逃难时候放轻松许多。
“哎,子房啊。”刘邦从马上下来,靠着马鞍道“如今这形势实在与我不妙,我打算用函谷关那一带的土地作为封赏,何人能与我一同建立功业呢?”
张良沉吟一下道“九江王黥布是楚国的医院猛将,但已经与项王有隔阂不复以前了。齐王田荣和彭越依旧还在梁地反楚,这两人可利用。大王的将领中唯独韩信一人可以托付大事。若是大王能将函谷关之地托付于这三人的话,楚国便是可以击败的了。”
“这样。”刘邦露出明了的表情,他对张良的话向来听从。
大多数臣子虽然在乱军中被冲散,但是他们绝大部分都能猜到刘邦能投靠在下邑的吕雉的兄长。于是也纷纷朝下邑而去。在下邑也聚齐了不少原来的臣子。那些臣子也给他带来诸侯们进来的消息:那些原本和刘邦联盟的诸侯们见眼下刘邦势力弱而纷纷转向楚国。
本来就是一群因为当初利益分配不匀想着要在刘邦和项羽的争斗中捞好处的,刘邦听见了一开始发发火之外也没其他的了。
他派出随何前去游说黥布,而后在下邑继续招兵买马。五十七万的大军被项羽那么一闹营死了二十万有余,之前刘邦在彭城里日日欢乐夜夜召寝项羽后宫里的美女,结果差点把一条命给搭进去。
忙碌着他也就把两个惊魂未定的孩子抛在了脑后,日日招来张良等谋臣来策划今后改如何走的计策。
吕雉的兄长吕泽替刘邦驻扎在下邑。他见着妹夫来了,两个外甥也来了,独独不见自己的妹妹。抱着外甥一问竟然是妹妹为了保护两个孩子自己走出去被楚军俘虏了。
正在惊怒交加间,五六岁的刘盈抽泣着说出父亲在逃亡路上几次踹自己和姐姐刘乐下车的事情。
刘盈年纪还小,还没受过儒家所倡的为双亲遮丑的洗脑。再加上楚人一向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脾气。那些事被他哽咽着说给了舅舅吕泽听。
“竖子!”听了小外甥的话,吕泽气的脸色涨红,那个刘季竟然干出这等事情来。当年在沛县,吕家家产丰厚从家乡单父迁徙到沛县,家主吕公觉得当时还是一个亭长的刘季面相尊贵,就不顾妻子的反对将女儿吕雉许配给大了女儿十五岁有余的刘季。
吕泽本来不怎么看得起这个小混混出身的妹夫,而且成婚之后依旧浑浑噩噩也不见多少有出息的模样。到了秦末徭役加重刘季将徭役放了逃入深山为寇,还要劳烦刚刚出狱的妹妹来送吃食。
吕泽钵大的拳头捏的骨节发白,如今刘季做了汉王他妹妹没有享到多少富贵反而被楚军捉去,两个外甥还差点被这无赖给丢下去送死!
“阿舅阿舅!阿盈怕!”五六岁的刘盈哭着道。刘乐一张小脸苍白着没有半点血色,想来应该是被刘邦给踢伤了。
吕泽把两个外甥抱在怀里揉揉总角,叹了一口气“有阿舅在,你们定是能好好的!”妹妹被捉去,妹夫又是这种德行,他必须要好好照顾着外甥。
彭城一战,汉军所死的人使得睢水都被汉兵的尸体堵的不能流通。刘邦如同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从彭城一路逃到吕泽所在下邑形容狼狈。
刘邦在幕府里看着下面人递上来的竹简,他面上露出悔恨来“五十万的大军,在我的手里折了二十多万。这是我带兵的无能啊!”
之前刘邦对韩信领军作战心里头还是有些许看法,觉得自己也是大大小小战役打过许多次。这么一个年轻后生怎能与他这匹老马相比?
但是现在项羽一巴掌扇到他脸上,他才发现要论带兵说不定他还真不如韩信这个年轻后生来着。
站在前面的张良出列,“眼下大王再自责也已经无用,此地不可久留。一旦楚军追来我军无法与之匹敌。以臣之见,不如返回荥阳,整顿一番再向项王报仇也是不迟。”
刘邦听了张良的话,微微沉吟了一下,荥阳本来就是他从洛阳南下攻楚的一站,而且荥阳附近有着前朝留下的敖仓粮食大营,以此做据点南拒项羽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刘邦点了点头,“善,就依子房先生所言。”
军营里听到开拔的命令人人忙的不亦乐乎。张良已经从幕府退出走回他自己的营帐里。营帐里除了一榻一案基本上就没有别的东西。他跪坐在案前,手伸进怀中掏出一块玉璧的碎片,玉乃是上佳的白玉,即使碎了也是温润无比。手指从破裂的裂痕菱角细细摩挲,沁凉的玉从指尖划过令他想起了曾经拥有过这块玉的人。
他回来了。
**
荥阳得到汉王在彭城大败的消息,守城的韩日休立即下令全城的男人不伦老少统统到城墙处防守。
城内紧张的就是连小儿都焦躁不安。
昭娖夜里辗转反侧睡不安稳,白日还要照顾弟妹,最近郑氏身体不佳,一双子女就落在昭娖的肩上。
大郎很不理解为什么大兄变阿姊,但是楚人传统倚重家中长女,昭娖低头看着手中关于家中支出的的竹简。
郑氏所出的幼女取名叫阿笌,她已经七岁到了该学如何管家的时候。如今母亲病了她就跟着大姊学怎么看那些竹简。
昭娖手里拿着两尺长的一根写着所出财物的竹条,眼睛看着上面的篆字心思却已经不在上面了。
如今城内戒严,人出不去也无法知道外面的状况如何。眼下已经快到四月底,天气已经热了起来,外头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子里。将她的眼下照出一丝的青色。
阿笌看着竹签头的颜色和竹条上所写的内容小鼻头抽抽,抬头看阿姊。
“阿姊,阿姊。”小女孩叫道。见着昭娖只是看着竹条眉头皱起,看上去不像是发呆反而是瞧出账目上有什么不对劲。
阿笌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望着昭娖,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十分惹人喜爱。
“阿姊,阿姊——”小女孩拉长了腔调,虽然不想打扰大姊但是她真的看不明白嘛。
昭娖被软糯糯的嗓音给拉回来,面对阿笌满眼的不解歉意朝她笑笑。将她拢过来解释账面上的一些事情。
小女孩听的懵懵懂懂,突然一个家仆跑进来大喊“主回来啦!主回来啦!”
昭娖霍的一下从席上起来,“快去告知女君!”然后牵起阿笌的手朝大门走去。郑氏在屋内听见陈缺回来的消息,赶紧从病榻上起身出门相迎。
和陈缺回来的还有张良。两人一路快马赶路一脸的风尘仆仆。郑氏见着一直担心的夫君,原本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昭娖一手牵着妹妹站在郑氏身后。张良见到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从容绽开让人想要伸出手去触摸。昭娖见了一怔低下头去,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这几天睡不好两只眼睛都快成乌鸡眼。脸上也没有施加脂粉看起来恐怕和病中的郑氏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突然就想要逃到后头,免得叫张良把她这一脸的憔悴都看到了。
客人前来,主客两人都是一身的风尘仆仆。郑氏赶紧要人准备热汤新的衣物给陈缺张良两人入浴。
当张良经过昭娖身边,脚步顿了炖,“我回来了。”声音之轻只有两人能听见。
昭娖当时就呆了呆,低下头来“嗯。”
刘邦回到荥阳,当时留在关中的将领也来荥阳甚至还带来从关中带来的士卒。萧何听到刘邦在彭城大败,赶紧征发关中的老少男子派遣过来。当时一众将领如樊哙王陵等又前来荥阳汇集。隐隐的也恢复了些。
在汉军看着实力渐渐恢复的时候,张良也派出使者行纳币礼。
春秋战国昏礼唯有三礼,纳币礼里也包含着占卜逆女的时期。使者带着一车车的锦帛前来。
周礼中,聘币者乃是随着身份而有差别。
天子纳后,以束帛加毂圭为聘。诸侯娶妇,以束帛加大璋为聘。
张良并不是诸侯,所以他送来的聘币上按照周礼所定的玄纁束帛俪皮为聘。连同聘礼一起带来的还有活雁,这是告期要用到的。
昏礼之事基本都是父母忙碌,没女孩子什么事情。昭娖坐在房间里有些不安的手指搅住垂下的系带。她坐在坐床上,眼神时不时飘向拉合的拉门。
鱼见到昭娖这幅模样不由的笑的有些揶揄。
鱼叫过一名侍女,要她去打听一下。
过了好一会侍女回来了因为外头天热,侍女又是一路小跑而来脸上就带了汗珠。鱼将侍女待到一旁细细盘问。
“成信侯令贞人卜得的吉期乃是七月!”侍女拼命的压低了嗓音说道。
“这么快!”鱼咋舌。贵族昏礼,一般从纳币完成到逆女时间间隔相当长,过了一年两年才逆女的比比皆是。这么快的还头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