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未央
陈平是过了好一会才出来,他从匈奴阏氏营帐出来的时候,衣襟稍有些凌乱,帽子下露出那张脸挺苍白。雅*文*言*情*首*发
军士前来马匹,看着陈平苍白的几乎没有半点血色的脸,思之再三小心翼翼的问道“君侯,可还安好?”
“嗯。”陈平应了一身,翻身上马。
冬日凛冽的冬风刮来,陈平双腿夹紧马腹,双手拿起马缰拨过马头就向汉军军营弛去。
寒风不断灌进他的领口,陈平没有掩好帽子的那处缺口,反而任由寒风灌进来。
刘邦原本是充能耐,犯了兵家大忌和大队伍分开。后头带领那些被刘邦甩开的军队的将领乃是樊哙,长城内知道天子被匈奴所围的消息后,迅速派出使者给樊哙送来一封帛书,帛书乃是萧丞相令人送来的,其中提到要樊哙迅速拖着王黄和赵利的人马,不能让他们和匈奴汇合。
樊哙看了之后,立刻就令斥候探得王黄和赵利队伍所在方向,将他们的队伍拖在那里。在樊哙拖住这两个人的同时,长安城内也调动了援军迅速开赴太原。
阏氏得了陈平的美色好处,自然心甘情愿为那位美男子说上几句好话。在单于那里为汉天子说了几句话。
当然最终起了大效用的,是韩王信的军队迟迟不到,韩王信被樊哙给困在那里根本没法朝前移动半分。
太原苦寒,匈奴和刘邦打了那么几天,不管是白登山上被围的汉天子,还是在外头围困的匈奴,谁都说不上比对方好一些。
匈奴单于见韩王信迟迟不到,不得心生疑窦,再加上阏氏在耳旁相劝,想起这寒冷的天气干脆撤掉对白登山的围困。
当日天起大雾,汉军每人手持弓箭,缓缓退出包围圈。时值汉军的援军到达太原,这时刘邦才真正的在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他立刻将扣押的娄敬放出来,很是后悔中了匈奴的计策,又后悔没有听娄敬的话。封娄敬以关内侯的爵位,尊为建信侯。
虽然他后悔,但是已经足够让刘邦体验到韩信那句‘天子只能带兵十万’的话之准之毒。他没法否认韩信的将才,就像韩信说他在打仗上不如他一样。
二月天子从平城出发回到长安城。
此次天子回长安,也带来人事上的变动。户牖侯陈平改封曲逆侯,曲逆县有五千,也算是嘉奖陈平之前为他周旋脱困。
回到长安,陈平顾不得先见妻子和儿子。径自让人备下热汤,自己走到浴室里把身上带的衣物去全部脱掉。
衣物丢了一地,好几个竖人进浴室来收拾落在地上的衣物。侍女们手捧香料朝浴室内的香炉里再添一份香料。浴室里的熏香更加浓厚了。
“那些衣裳不必浣洗了,烧掉。”陈平躺坐在浴磐里,淡淡的吩咐道。
“唯唯。”竖人听到主人吩咐将换下来的衣裳全部烧掉,赶紧应承下来。
张氏听见丈夫这次有立功,改封的封邑人口都增加了两三倍。高兴之余赶紧带着儿子陈买前来庆贺丈夫。
没想到一来听到的就是丈夫正在沐浴更衣的事情。
陈买在心里头送了一口气,又可以推迟一些时间去见父亲了。他今年也快十岁了,虽然渐渐地已经习惯了在长安定的生活,但是依旧畏惧父亲。
陈平在桶子里一泡差不多就是一个时辰,其中送往浴室内的香汤无数,还送了好几块洗石过去。府中的家臣见着摇摇头:这次君侯随天子出征真是受苦了!和匈奴那般蛮野之人在战场之上打交通可真不是轻松的事。
曾经的户牖侯官邸现在的曲逆侯府邸,全府上都是在欢欣中。张氏听着夫君正在沐浴,自己牵着儿子走在渡廊上。天子是二月动的身,等到了长安的时候,已经是冬去春来。冬雪已经融化,嫩绿的草露出来,廊下的那些花卉也开放来。
得知丈夫获得天子赏识的张氏很有心情的在那处欣赏春景。雅*文*言*情*首*发
留侯家此时也出行到灞桥踏春。
天子此行的得得失失,张良没有多少参与的意思。带着妻子儿女到灞桥赏春景。
三辆行驶的牛车持在路上,引来不少人的注视。侯太子不疑身为嫡长子,自然是独乘一辆牛车。张良也是自己乘坐一辆,昭娖就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坐在一起。
因为之前辟疆和伯姬都还年幼,怕他们见风生病,昭娖很少带着他们出去。如今春去冬来,长安仕女少年皆出来游玩的仲春,张良突发少年狂,决意带着妻子儿女好好出来游玩一番。
伯姬一向是活泼性子,难得出门小丫头根本就不要乳母,自己站起小身子去掀开牛车车厢垂着的竹帘,她看着外头有着短打的农人,还有头戴鲜花的少女路过。
农人少女们的话语听进小丫头的耳朵里就是一串完全听不懂的问号。不过那些翠绿的树木又很快吸引了她的眼睛。
外头的一切对伯姬来说都是稀奇的,就算是眼睛里望着的那篇湛蓝的天空,也要比自己在家里看到的要蓝要漂亮。
见着一只白鸟从茂密的树林里飞出去,她就能惊讶的张大嘴,好像很不思议那只鸟竟然能飞那么高那么远。
昭娖见着女儿对外头的东西那么好奇,不禁让她多看一些。
伯姬过的还不如她小时候自由。在会稽的郊外,捕鱼捡柴,有时候还会拿着根竹条当剑使。
当行弛到灞桥上的时候,伯姬望见桥下奔向远处的滔滔河流,惊讶的睁大了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手捏成了小拳头一口咬在嘴上。
秦地的河流如同秦人的脾气一样,奔涌远去一不回头。小丫头一见到就惊呆了。
辟疆虽然才三岁,但是平日里挺多了乳母寺人对他管束的嫡次子应该有的模样,又有意在母亲面前和一向和他争宠的妹妹做个对比。于是很乖很乖的黏在昭娖身边。
灞桥始修于秦穆公时代,到了现在已经相当壮观,桥路之宽比起现代的大桥有过之而无不及。车辆行驶之余还有行人行走于两旁。
渡过了灞桥,再往东去就是骊山,骊山上有温泉,但也并不是列侯们所能享受到的。
过了灞桥后到了一处绿绿郁郁的草地,昭娖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车。两个孩子也被各自的乳母抱下来。
这次鱼没有跟来,鱼年纪大了,行动也开始不变。最近这段时间头脑也不太清楚,记忆混乱,最喜欢做的事情也就是晒晒太阳,还有和人唠嗑一下了。
孩子们下了车,立刻被绿茵茵的草地还有在野花上翩跹飞舞的蝴蝶给拉去了所有的注意力,两个孩子径自拉上大哥,跑去撒野了。
昭娖让侍从和乳母好好看好三个到处野的孩子,望着孩子在草丛中欢乐的追逐欢叫,她脸上也露出笑容。
“我们去那边走走吧。”正看着不疑带着弟弟妹妹们捕捉蝴蝶,昭娖就听见身边的男人说道。
昭娖回过头去,正好看见张良正望着自己。
张良出门也不过是一袭深衣,头上戴小冠。那副闲适的模样,要是不说没人知道他是万户侯,只不过是寻常一名普通的前来踏青的士人。
张良宽袖微动,手已经从袖口处探了出来向昭娖做出邀请的姿态。
昭娖低头一笑,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
两人一同走在萋萋的芳草中,浓厚的春草清香夹杂着不知名野花的芳菲扑面而来。远处还隐隐传来男女对歌的歌声。
“很久没有与阿娖这样出行过了。”张良面上带笑,望向昭娖。
昭娖点点头,“是啊,我和子房还是十多年前在临淄……”话说到一半似是想起什么,没有说完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嘴角勾起来再也没说下去。
张良望见她这一抹难得的羞涩,轻轻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进一些。她那一抹羞涩的原因,张良自然也知晓。十多年前临淄郊外的那一次,两人险些以天为幕以地为榻做出一些香艳的事情来。
现在想来,也是佳人在前年少难以自制。
不过要再来一回,他也不会罢手就是。
“自从嫁你,倒也没出来好好游玩一番这灞水风景。”昭娖话语里难免就带了一份奚落。“到了辟疆伯姬这年岁,你才肯出门!”
张良听了昭娖的话,微微一笑,此时他唇上也蓄起了胡须。和年少时面若好女的美貌相比,年纪已经过四十的他倒是更有一份成熟的气韵。
他呵呵笑着,捏了捏昭娖的掌心。
“这不是带阿娖出来了嘛。”他笑着,他手上使力不再是联袂而是将她轻轻带到身边,两人肩头交重,虽然比不上那些少女和情郎们的打情骂俏那般肢体交缠,暧昧百生。但两人把臂前行却让人看见比那些打情骂俏更深的情谊。
“以前我只是来过灞桥两三回。每次来去匆匆也无心欣赏这美景。自然也没觉得有多少好看。”张良叹一口气向昭娖解释道。
“你那会若是有这心思,天子不知该喜还是如何了。”昭娖自然听得懂他那几次经过灞桥是什么事情。
“如今可好,我也无俗事在身,可以陪着阿娖出来散心。”张良扶着昭娖的手臂走过一段稍微有起伏的一段路。
两人身边可以见得那些多情的少女们正在四处张望寻找着自己的情郎,对歌之声不绝于耳。
昭娖听着那些那些个年轻人对歌对得起劲,也扬起脸看着扶着自己的张良。
“如此好春日,子房何不来一曲?”昭娖起了作弄他的心思,半是开玩笑说道。
张良浅笑道“当然可以,阿娖好楚歌?楚人倒是也有对歌定情的习俗,我唱一首阿娖对上,可是相约一道去桑林?”
昭娖呼吸急促少许,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是被张良给作弄回去了。
她眉头稍蹙,伸手对着他的手臂就是捏了一下,“不正经!”她低低说道,“都多大年纪了,还想着去滚桑林。也不怕虫咬!”
昭娖说着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桑林,桑林口处已经有少女牵着自己的意中人如同一头快乐的小鹿,奔跑进桑林之中。
张良低低笑了两声,笑声醇厚听得昭娖转过脸去,一副再也不肯搭理他的模样。
“是良轻薄,冒犯了阿娖。”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抱她的身子。在昭娖看来在外头都脸红的举动他倒是做得完全没有半点顾虑,丝毫也不在乎别人看见这么一对夫妻在野外拉拉扯扯的调*情。
最后昭娖自己都要被他这么弄的不好再不搭理他。不过还是要求换了个踏青的方向,别走到那些野鸳鸯们相好的桑林去了。她倒是也不介意看场野外真人版行为艺术,但是她还不能没脸没皮的真的和张良像那些年少男女以天为幕以地为席的……阴阳交融。
“阿母,阿母!”伯姬叫人折了一枝桃花,正拿在手中把玩,远远的瞧见父母前来,一下子就跑出去。身边的人惊叫起来就要去护她。
伯姬人小腿短,但是跑起来格外快。跑到父母面前,白皙的稚嫩小脸蛋还带着一串的晶亮的汗珠。
昭娖蹲下身来笑着给女儿擦汗水,伯姬也不等喘上几口气,几把手里的桃枝朝母亲面前凑,嘴里还奶声奶气的说“阿母,阿母,桃华,桃之华呢!”
看见女儿如此兴奋,昭娖也相当给面子的凑到桃花前一嗅,“春日至,阿芳菲。”
张良弯下腰一把将女儿抱起来,小丫头坐在父亲怀里一下子开阔了视野,相当的开心。
“伯姬,阿父教你诗。”
“嗯!”伯姬双眼晶亮,答应的很快。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张良一边抱着还带着一股奶香的女儿,一边教她。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小丫头摇头晃脑,似乎学的像模像样,突然望见天空上掠过去的一只大鸟,拍手叫起来“阿父,阿父!大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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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出征被匈奴所诱,困在白登七日。但是也并不是完全的丢了面子,他令樊哙留在代地继续讨伐,自己也没在长安呆多久又率军东进,围剿韩王信的余部。
等他回来,在萧何主持下修建的西宫前殿已经完工。
高大的阙矗立在宫殿之前。宫殿之壮丽让刘邦非常生气,他在质问萧何如今天下尚未安定胜败还未可知,为何要修建如此过分高华壮美呢。
萧何说出那句日后说明皇家宫室多壮美的原因的话,“天下方未定,故可因遂就宫室。且夫天子四海为家,非壮丽无以重威,且无令后世有以加也。”
后又以诗经小雅中庭燎中的一句“夜如其何,夜未央”给西宫取名未央宫。
当长安的列侯还想着是否有幸可得知这座还在修建当中宫廷的壮丽时,突然传来赵国丞相欲要行刺天子的消息。赵国丞相贯高被灭三族,赵王张敖也被押送入长安。
正在天子要给赵王定罪的时候,新封的代王天子的哥哥刘仲封地收到匈奴侵入,代王刘仲弃国而逃。
匈奴的厉害,刘邦是见识过了。如今再打,还有那些诸多等着机会的异姓诸侯王们,此时娄敬又给他出了一计:和亲匈奴。
此时前朝后宫的隔离并不重,前朝娄敬给天子出策和亲的事情就传到了后宫。
戚夫人千娇百态的躺在刘邦的怀里,媚眼如丝。
“今日,贱妾见陛下甚是不开心。可是贱妾侍候不佳么?”
刘邦还没从方才那场**中完全脱离出来,他闭着眼手里摸着宠姬光滑的背脊“不是你,是和亲的事。”
“和亲?”戚夫人问道。
“娄敬说是请和亲匈奴,可是让谁去呢?朕也没有合适的公主。”
戚夫人眼珠子转了两下,“这也是,和亲的公主若是生母出身低微,若是去和亲也怕没交两姓之好,反而惹下祸事。结两姓之好向来是嫡女之事……可惜……”
话犹未尽,榻上的刘邦眉头已经皱上来。
几日后,长信殿的皇后吕雉听闻天子有意让自己已经嫁人的女儿和离和亲匈奴时,险些瘫倒在御座上。
舞阳侯夫人吕嬃当时也在场,慌乱上前扶起姐姐。
“阿姊,阿姊!此话说不定是误传!匈奴那等腥膻蛮野之地,县官怎会让嫡长女前去和亲!”
吕雉一双眼睛死死的盯住跪在下面那个在戚夫人宫室之处当值的寺人。
“陛下当真对戚姬这么说的!”
寺人觳觫跪伏在地,“奴万万不敢欺瞒中宫!夫人侍寝之时,奴从旁听得陛下有意让公主和亲!”
吕嬃觉得姐姐伏在自己手上的那只手臂颤抖不止。
须臾,吕雉面上的神色渐渐转为平静,恢复了身为皇后的雍容。
“你做的很好,我要赏你。”吕雉望着下面跪下的寺人笑道。
寺人大喜之下又是对着皇后行礼。
吕嬃看着寺人退下,转过头来劝解姐姐“阿姊,说不定这贱奴听错了呢?”
“听错了?呵呵,阿嬃啊你太小看你的这个姊夫啦!”吕雉拍了拍她的手,笑得渗人,“当年广武涧,他为了大业,连生身父亲都可不顾,又何谈阿乐?以一女换取太平对他来说可是相当的划算啊。”
明明是大好的天气,长信殿内也不冷。可是吕嬃看着姐姐脸上的笑容,似有一股阴冷透过她身上的层层锦衣,直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