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慕参被人从地上捡起时，正无声地、凄怆地流着泪。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该遭遇这样的命运。

    推卸责任的官员、臃肿低效的官僚、不励精图治的皇帝……

    盘结而成的，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太平盛世”。

    难道这就是每个人理所当然应该接受的命运么？

    这是夜慕参第一次为百姓的遭遇感到如此切身的痛苦。

    可他也不仅仅因此而哭泣。

    他哭得像个孩子：紧闭双眼、无声地抽噎着……

    因为他的父亲从未对自己说过那样的话。

    ……

    凌商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常宜町的守卫和监守的衙役们通通搞定。

    他掩着鼻子进了这散发着恶臭的“活人停尸房”，就着晦暗的灯光，在近千个挨挤横躺着的人堆里寻找着自己的目标。

    他知道，那人一定还活着。

    因为那人的命……是自己的。

    就是黑白无常，也休想从他手里夺走。

    凌商终于在一处相对不那么拥挤的角落看见哭到身体痉挛的夜慕参时，心好似被狠狠地捏碎了。

    时间容不得他犹豫。

    他甚至没有为夜慕参把脉，就将他捡了起来，扛到肩上。

    夜慕参知道这人是谁。

    莫名感到羞耻——居然被这人撞见自己哭了。

    可他决不是因为软弱而流泪。

    但也懒得解释了。

    残余的意识里，这人只是一位分别了半年多的老友而已。

    一位每次出现，都能让他安心的老友。

    迎啸悲恸地嘶叫了数声。

    它终于回到了真正的主人身边……

    可主人却奄奄一息了。

    凌商抱着夜慕参坐到马背上，冷冷看了一眼周遭“醉倒”的守卫与衙役。

    牵动缰绳，“迎啸，走吧。”

    ……

    太守府。

    这日傍晚，几位赌徒从赌坊归家的路上，偶然看到路边一位衣着鲜艳的男子。

    他们下意识以为，这又是位不幸的疫情病患罢了。

    反正活不了多久，不如从他身上搜刮些银两，好用作明日的赌金。

    仔细一看，各自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惊异神色——这人不是姜七公子，还能是谁？

    再稍稍检查——没有疫病的症状，反而是手臂上一道可怖的伤疤格外显眼。

    莫不是与人斗殴致伤？或是遇上了什么仇家？

    虽说这伤口实在有些奇怪，可这些赌徒也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了。

    商量一番，他们决定将姜青云送回太守府。

    一来太守大人一定少不了赏些银两，二来还能与太守攀上些关系。

    夜幕低垂，几位在延安城名望颇高的老医师先后唉声叹气地从太守府离开。

    姜青云已然醒了，可他对这天下午的遭遇却毫无印象。

    甚至于，他连自己骑着迎啸出门这事儿也忘得一干二净。

    更别提他手上那道狰狞伤疤的由来，或是什么离心蛊了。

    医师们对此也是束手无策，最后只能归咎于姜七公子受了重伤，需要静养等无可厚非的理由搪塞过去。

    姜青云为自己失去十多天的记忆深感懊恼，将卧房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干净。

    不能摔的那些，他都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