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商拢了拢衣衫朝山下走去，夜慕参轻叹一声跟了上去。

    延安城的瘟疫至今没有缓和之势。

    因为没有人知道疫情的源头是什么，那药方就更是个谜了。

    纵然夜慕参此前送了二皇子一整套详尽而完善的方案，现实却总是追不上理想的步伐。

    如今，延安城里的疫情管制，也仅限于减弱了蔓延的趋势而已。

    而那些不幸患病的平民，还是逃不过痛苦至死，尔后火化成灰的命运。

    凌商知道夜慕参想要什么。

    近来也总是暗暗疑惑：这家伙想要的，为什么尽是些自己看来毫无必要的东西呢？

    夜慕参只越发讨厌起凌商的个性来。

    什么事都闷在肚子里，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像他夜慕参对他做了多么坏心肠的事一样……

    摆明了就是想让自己觉得亏欠了他吧？

    夜慕参简直痛恨这种黏腻的情绪。

    他或许欠了凌商不少恩情，但他不可能、也不愿意用自己的感情去回报他。

    不，他压根就不想弥补欠凌商了。

    夜慕参见识过凌商的肮脏与病态，也深知他的偏执与残忍。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从来都不是空话。

    凌商最开始就向自己隐瞒了真实身份，当然也会向他隐瞒更多的事。

    凌商可以让自己被噩梦侵扰半年之久，当然也做得出更离谱的事来。

    凌商曾肆意践踏他的尊严、残忍地伤害了夜慕景，当然也不会发自内心地尊重他，更不会善待他在意的人。

    ……

    难道仅仅因为凌商对自己既痴迷狂热又软弱卑微的感情，自己就要可怜他、接受他么？

    夜慕参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凌商。

    这家伙，凭什么是自己的兄长？

    凭什么做不到约束自己的感情？

    难道明理审势、智慧卓绝的侯爷这点道理都想不明白么？

    但夜慕参也只在心里这样吐槽凌商罢了。

    榉树与枫树郁郁葱葱地林立在山路一侧，阶梯上落叶层层叠叠。

    阳光透过稠密的绿叶，映出翡翠般的光芒。

    杳无人迹的山路显得格外幽静，身边这抿唇不语的家伙则给人以弱不禁风的不真实感。

    夜慕参可不想让凌商再次被自己的三言两语刺激到。

    凌商分明不是个不堪一击的人。

    夜慕参至今记得，他曾徒手屠杀过形态骇人的巨蛇。

    可在自己面前，这人却似一天比一天脆弱了。

    不就是说了几句不近人情的话么……

    夜慕参几次三番想要开口，还是因为这样那样的顾虑，将话头咽回了肚子。

    坡道渐渐变得平缓，两人已经来到了山脚下。

    视线变得开阔，头顶上也没了那些遮挡的苍木。

    蔚蓝的天空下，不远处就是一座朴实无华的小拱桥。

    桥下是潺潺的河流，水面上还飘着几朵白色的睡莲。

    夜慕参跟在凌商的身后，觉得实在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又觉得还有千言万语没有说出口。

    过了拱桥，没几步就是拥挤热闹的街道了。

    这种热闹与夏日的盎然生机却毫不相称。

    每向前一步，沉重而腐朽的气息就愈发浓烈。

    凌商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盯着一位穿着特制隔离服饰的道人。

    道人怀里是一个刚刚去世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