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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打细算 花满筛第24部分阅读

      精打细算 花满筛 作者:肉书屋

    精打细算 花满筛第24部分阅读

    起。”我哽着声音说,“害你跟你妈闹翻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的决定。而且我知道,就算她再怎么对我打骂哭闹,都不会真的伤心难过,在她心里,我始终是她这辈子的错误。”他悄悄地揽着我的肩膀把我搂在他怀里,小声儿地说:“可是,我今天把我最喜欢的俩人都弄哭了,小曦哭了一次,你哭了两次。我从来没对小曦那么喊过,我也从来没想过安然那双好看的眼睛有一天会为了我流眼泪。”

    我拿衣服胡乱地擦擦脸,心想,这个连家都回不去了的人居然还有心思安抚我,然后就听见暮雨说,“我还有你,有你就够了。”

    是啊,你还有我,我一定待你好。

    我趁着黑暗,仰头在他脖子上亲了一下儿,却换来他身体下意识的躲避和僵硬。

    “怎么回事?”

    “……掸子打的。”

    到了城里,进了火车站售票大厅,我才算看清楚。从他耳朵下面开始,斜着趴在脖子上一条足有十公分的紫色瘀痕。再偏一点儿就打在脸上了,破相怎么办?这真是亲妈?

    暮雨看我气得要跳脚,连连说没事儿,消肿就好了。

    看来,这家不回正好,就算以后他想回我也得拦着。我不能看着我的心肝宝贝这样被糟践。

    晚上回l市没有快车了,我买了两张卧铺票,暮雨也没多说什么,乖乖地跟着我上了车。

    回来以后,一切如常。

    我领了单位给的一万块钱奖励;请客就好几场,有单位的人,有吴越,甚至杨晓飞都腆着脸跟我要求一顿自助烤肉;给总行的叔叔买了点东西,被他好好的夸奖了一番,同时暗示我中层竞聘最近就要下文件了,让我把竞聘书好好准备一下。

    金老板在西小区的活批下来了,说上冻之前至少要完成开槽的工作,暮雨和杨晓飞又返回工地去上班。杨晓飞说暮雨现在不用具体干什么,帮忙盯着进度就成。暮雨回来之后情绪一直不是很好,我为了让他开心,想了很多办法,陪他看电影,给他讲笑话,找吴越喝酒,甚至还做过一次饭,他倒是会配合着淡淡地笑,不是敷衍,却也不那么实在。亲热地时候难免会由着他,偶尔被折腾狠了,我也会不客气地罚他,罚他帮我写竞聘书。

    竞聘书这东西太难写了,我实在写不出来,只好把这个任务交给暮雨。他找了很多参考的东西,然后又大概地了解了一下我工作的状况,就开始任劳任怨地写。

    晚上,我坐在他身边带着耳机,玩着游戏,他用我的笔记本噼里啪啦的打字,有时候会问我几个问题,再写写删删。

    他做事总是认真,专注的表情有种强大到无法抗拒的吸引力。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脖子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只剩浅浅地印子。我忍不住伸手戳了两下,暮雨不解地看向我。

    “还疼吗?”我问。

    “这个不疼了,可是……”他把衣领扒开一些,露出锁骨边上的两排弧形牙印,“这个还有点疼。”轻轻挑起的眉露出一丝调笑的意味。

    新鲜的痕迹提醒着我那场欲仙欲死的欢爱,我故作淡定地把视线放回自己的游戏上,恨恨地说:“该!”

    ☆、九十七

    为什么我的竞聘书会这么难写呢?因为乏善可陈。除了一个省里技术练兵的翻打冠军之外,再没有其他拿得上台面的成绩。后来我拿着暮雨给我写得竞聘书初稿一看,马上惊艳了。他塑造的那个又专业又勤恳、兢兢业业、无怨无悔为了金融事业奉献青春的人是安然吗?要不说文字是最具迷惑力的,我都为自己感动了。其中居然还有很多听上去颇为贴近实际的工作观点和工作计划,我准备竞聘的岗位是会计管理部副经理,我都不知道这个副经理到底该干点什么,他居然说得头头是道。我问他这些东西都是网上找来的吗?他摇头,说很多都是编的。我无比崇拜地看着他,太强了。

    已经很好的竞聘书后来又被暮雨仔细地改过两次。最终定稿的那天,我声情并茂地给暮雨和杨晓飞朗诵了一遍。胖子听完表示写得很好,就是没怎么听懂,我也没指望他能听懂,那里面好多专业词汇,我在银行这么多年也只是一知半解,还要暮雨解释。暮雨纠正了我几个断句断得不对的地方,最后说,就这样吧,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其实,我们都心知肚明,在整个的竞聘过程中,宣读竞聘书,是最正式却也对结果影响最小的一个环节。很多名额都已经内定下来,整个的竞聘,其实也只是一个堂皇的过场。总行的叔叔明示暗示地告诉我要好好准备,从这一点来看,我并不是没有希望的。连小李都非常坚定地支持我,帮我拉票,连我请客的地点和菜色都定下来了,就像肯定我能当选一样。我其实没什么信心,相比起那些资历老、后台硬的人,我的机会并不大。想着暮雨为我尽心尽力地辛苦这么多天,我就觉得很幸福也很忐忑。

    十一月上旬,竞聘文件下达。

    十一月十二号到十五号,报名资格审核,报名截止。

    十一月十七号到十八号,递交竞聘书。

    十一月二十号,公开竞聘大会,民主投票。

    十一月二十五号到十二月十号,公示竞聘结果。

    十二月中旬,正式下达任命文件。

    二十五号中午,办公室的姐姐打电话通知我,“安然,你准备银子请客吧!”

    我竞聘成功了,只要等公示期一过,我就是xx银行xx支行会计管理部副经理了。消息传开,营业室里老老小小都过来祝贺。作为经理,曹姐开心地表示,以后再有什么脏活累活都可以交给安然了。她是这样说,不过我知道在她手下做事不会太辛苦。其他的人半开玩笑的要求我以后多多照顾,我说一定一定。小李这个吃货,来来回回在我身边转悠着问什么时候请客。

    没过多久总行的叔叔打电话来表示对我这次的竞聘很满意,我知道他肯定为我出了不少力,以后必然要重谢的。叔叔说,他确实帮了些忙,但是没有想到我能得那么高的票数,总行的高层几乎全部投得赞成票,他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最后他说我的竞聘书写得很好,也许是这个原因。

    接到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我就给暮雨发了信息,等了半天都没回。我忍不住打电话过去,居然关机,想找杨晓飞又记起来他今儿应该是歇班。我最终决定还是中午下班儿去趟工地,我迫切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的暮雨,告诉他我聘上了,他的辛苦没白费。

    出门时,我特意复印了公示揣在口袋里。路过汤包店时,我想,既然去一趟,就给暮雨带点儿饭吧,虽然以前我从没去过他们工地,想也知道那儿的饭肯定好吃不着。

    已经是初冬天气。即便是正午时分,空气还是凉得扎脸。天很蓝,阳光稀薄却明亮,落光了叶子的梧桐在马路边投下灰色的影子,身边车来车往,人们忙忙碌碌地彼此擦身而过,我怀着雀跃的心情骑着电动车穿梭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怎么都觉得这该是红尘俗世中平静安稳还略带喜悦的浮生一日。

    我到工地的时候人们已经在吃饭了,很多人就那么端着饭盒坐在避风的地方扒拉着米饭。我打听了几个人才在铁皮围栏的里面找着暮雨,他正跟几个吃饭的工人说什么。不远处就是施工区,一群挖土机、好几台吊车,还有巨大高耸的架子,地上已经挖了几个很大很深的坑,地上除了碎石湿土木板木棍,还盘结着无数粗细不一的黑色线缆以及许多叫不出名字看不出用途的小型机器。

    我悄悄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他转身看见是我,眼里闪过惊喜。

    我拉着暮雨走到人少的地方,他先是把自己的安全帽摘下来扣在我脑袋上,问我:“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呗!”我小声地说,他微微弯起嘴角,甜蜜地笑。

    “电话怎么关机了?”

    “金老板出门了,给我打了一个多钟头的电话说工程的事儿……”

    “他倒会省心……”

    我把带来的汤包塞他手里, “辛苦啦,吃吧!”暮雨看着我,等我跟他说正事儿。其实我啥都瞒不过他,他精明得很。强压着迫不及待地心情,我慢慢把把口袋里的公示拿出来,递给他之前还故作神秘,“特大喜讯啊!一会儿你别太开心了!”

    我把那张纸打开,上面用碳素笔在我名字下划着横线,“看,安然同志再过半个月就是副经理了。”

    暮雨随手把装汤包的白色袋子放在旁边一个机器的台面上,接过我的公示仔细地看了一遍,手指轻轻擦过加了好几道下划线的名字,好久才抬头对我说,“安然,真厉害!”声音是毫不掩饰地激动和欣喜,逆光的方向让他的眼瞳看起来清澈璀璨,阳光穿透秋水,温暖柔软地蔓延而出,连睫毛上的微尘都像是细腻的巧克力粉,甜蜜一触即化。

    我被夸得晕晕呼呼的,我不知道这个让我目眩神迷的表情会在以后很长时间内变成那个让我浑身冷汗半夜惊起的恶梦的开端,我不知道所谓的意外就是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感应在最最正常平稳的节奏下突如其来的变故,于是,措手不及,于是,无从追悔。

    我本能的想摆一个得意的造型出来,结果没留神脚下盘绕纠结的线缆,只是轻轻地绊了一下,我后退两步手顺势扶了一把旁边写着‘请勿随意触摸’的方箱子,结果那箱子的门居然被推进里面去了,我感觉自己似乎是按下了什么按钮。还没反应过来呢,身体就被大力的拉回去,扭头时发现暮雨正拽着我胳膊,脸都白了。

    “没电着你吧!”

    “没事儿没事儿!”我赶紧表示自己完好,“你们这箱子里都什么啊?”

    “电源控制开关。”

    “啊,我刚才好像是按下哪个……”话没说完,暮雨放汤包的那个平台已经嗡嗡抖动起来,不用说,是我把它的电源给启动了。

    装着汤包的包装袋在机器的强力震动下往边上滑,我怕包子掉地上了便伸手去拎那袋子。正要去关电源的暮雨喊了声什么我没听清,因为我惊恐的发现一条拇指粗的黑色胶皮带蛇一般从袋子下面翻起,正套住了我的手腕子,在轴承高速旋转的带动下,扯得我一个趔趄,而让我瞬间冷透的是,在我手臂被拉扯的正方向上,不知道何时从平台内翻出了一片半圆形白亮的锯片。锯片高速旋转着,带着金属嗡鸣声,跟我被套牢的手腕极速地接近,而我的位置完全没有任何角度可以避开它。

    我扒着机器的边缘拿整个身体和全部力气跟胶皮带对抗,向反方向扯自己的胳膊,手腕几乎掰断,却没有减慢与锯片靠近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我只来得及闭上眼睛不去看自己的胳膊像根木头那样被从手腕部分锯成两段。

    我听到暮雨冲旁边的人大声地喊,快过来关电源,同时感到手上的胶皮带勒得越来越紧。手腕仍在向锯片靠近,甚至已经感觉到了那利刃上冰凉的风,只是速度似乎是慢了下来。我睁开眼,就见暮雨一手撑着侧边,一手死命抓住我的腕子,利用胶皮的一点点弹性来拖时间。

    我听到不远处的工人往这边跑,不要很久,我想大概六七秒钟就能跑到那个电源控制器旁边关了它。可我显然已经等不了,胶皮的弹性到达极限,血肉和钢锯的距离也最终趋近于零。

    “暮雨,放手!”我喊到。他的手抓着我,那锯片最先伤到的就是他的手指,而眼下我的腕子已经疼到发木,力量也快用尽,只要他稍微松劲儿,我的手也就别要了。

    “不……”他说,却在下一个字没吐出来时,突然咬住了嘴唇。

    我眼看着他的手边腾起粉色的雾,那闪着寒光的锯齿几乎是匀速地斜切人他的小拇指。很少的血,红白的碎屑飞溅,红色的是肉,白色的是骨头。

    一瞬间的真空般的寂静,像是无声炸弹在心里炸开,所有的感觉和想法都被清空,心,被炸得渣儿都不剩。

    锯片切断了暮雨的半截小拇指,进而割开我手腕的皮肉。看着滚落在血渍斑斑的平台上的那截手指,看着暮雨没有血色的脸,骨缝里越走越深的锯齿居然没让我觉得有多疼。

    后来,过来很多人一起拉扯我俩,机器在失去电力后也慢慢停下来。事情发生的太快,持续的时间很短,别人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而我只知道,自始至终,暮雨拉着我的手,都没有放松过。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情节,拖了很久最终还是写到了。

    反正是跳不过去的。

    ☆、九十八

    在去医院的路上,暮雨流了很多血,衣服袖子湿了一大片。他抱着受伤的右手,缩着身子靠在我肩上,一声不吭地,只是咬着牙发抖。我左手揽着他,右手腕子因为肿起来,伤口翻卷在外面,血把整只手都染得红乎乎的,看着吓人,其实能动。

    六哥和另外一个大叔送我俩到医院,那俩都是没有进过医院大门的人,想帮忙又不知道怎么办手续,医院的布局又乱得跟迷宫似的,他们哪都找不着。基本上都是我在跑腾,我也没把自己当伤患。

    我跟着暮雨前后左右上蹿下跳的张罗,找医生、交钱、化验、拿药、给单位打电话,给金老板打电话,安排所有能想到事情。

    而让人绝望的是,我放在口袋里的带过来的那截手指最终也没能用上。医生说,暮雨的小拇指损伤的太厉害,斜切的创面很大,而且锯片本身并不是刀刃儿那样的锋利,而是有几毫米的厚度,切割的力量主要源于高速旋转,所以暮雨手指伤得不是一个切面,而是被打碎了一段。那截手指,接不回去了。

    后来六哥说我当时那样子比哭出来还让人难受,而暮雨疼得顺着脸颊淌汗,还在跟我说没事。

    胸口像揣着块冰,心里堵得慌,难以言说的焦躁,我所有无指向又全指向自己的愤怒和内疚都压在一个决堤的基准线之下。

    我不敢再去看暮雨,也不敢再跟他说话。只是医生给暮雨处理伤口的时候,我让另外俩人看着,借口说去修自己的腕子,无耻地逃了。

    我最不敢看他手上的那个伤口。

    相比较暮雨,我手腕上的伤实在不算什么,处理得也很快。医生给我检查的时候说我很走运,伤口再深一毫米就伤到筋了,眼下只是关节受损,骨头碰到一点,皮肉更无所谓,总能长好。上点药缝几针,养养还能跟原来一样,不会对正常活动造成影响。

    我一点儿都没觉得走运。从知道暮雨手指无法恢复的时候起,我心里就认为我是应该跟他一起残的。

    腕子上缠着纱布回来时,暮雨这边还没完事儿,我躲在门口不敢进去,顺便跟一位面善的大哥借了支烟,靠着窗户猛抽。

    脑子里不停地闪过锯片切割手指的过程,那么清晰、漫长,而暮雨随时可以抽走的手就像跟我的长在一起,即便毁了都不躲不闪。他手上那个鲜血淋淋、骨肉明晰的伤口,就在我眼前晃,这些影像锋利地划破我心脏的某处,一遍又一遍,无限循环。

    烟头烧到手指时,医生终于出来。

    护士特意给找了间没人住的病房让暮雨输液。暮雨从出事到现在都很平静,脸色是灰白,因为出汗的原因,额角的头发有些湿。他让六哥他们先回去了,护士出去时体贴地给带上了门,屋子里只剩了我们俩人。

    我仍低着头,在离暮雨最远的一侧来来回回的走,像只困在无形笼子里的野兽。

    回头想来,我认识暮雨这么久,从来没有这么不自在,从来没有这么想要逃却又不逃不开。我太懦弱了,打死也不愿去面对暮雨失去小拇指,再也接不上再也长不出的事实。

    “安然。”暮雨叫我。

    我僵硬地停下来,看着脚尖应道,“恩。”

    “安然……”声音带点嘶哑,和淡淡的无奈。

    我抬头,他正看着我,惨白的脸色衬得眼睛更明澈。工地服披在肩上,半截衣袖都是暗黑色的血迹,右手几乎全部被纱布包裹起来,里面渗出一片鲜红。那个人注视着我,忽然弯起唇角,笑了一下,然后朝我伸出左手。

    所有的痛,在这一刻猛烈爆发,从手腕传到心脏,从心脏散到全身,尖锐深刻得让我呼吸困难,举步维艰。

    暮雨,你是要心疼死我吗?

    我将医生给我托着手臂的纱布从脖子上扯下来狠狠地丢在地上,几步冲到他面前,用尽所有力气朝他喊,“韩暮雨,你混蛋!你傻是吗?你缺心眼儿是吗?为什么不放手,现在好了,手指没了,你让我怎么办?你说,你让我怎么办……”最后一句时嗓子喊破了,气流在喉咙里震荡出怪异的调子。

    暮雨费劲儿地站起来,无视我的暴怒,偏过头,轻轻吻在我的唇角,他说:“安然,别怕,咱们俩都没事儿。”那声音像极了无数不眠之夜缭绕在耳边的如丝情话。

    全身的力气一下子散尽,眼泪倏地滚下来。

    在身体里蹿了半天的混乱情绪终于找到一个出口,我不管腕子上的伤能不能动,俩手抱着他的脖子哭了个天昏地暗。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我不该去工地找暮雨,我不该这么沉不住气,我甚至就不该参加什么见鬼的竞聘,不该争什么副经理,如果没有这些,那今天就该是普普通通的一天,我不会急着见暮雨,不会摔倒,不会启动电源,不会有后来的一切。而现在,谁来还我一个好好的,完完整整的暮雨?

    止不住的眼泪打湿了暮雨的衣领和半边脖子,他有些无措的拍着我的后背,说这就是个意外,说谁都不怪,说其实没有小拇指也没影响,只是他说什么我都听不进去。

    直到暮雨将我从他肩上扯起来,拿手掌一下下抹掉我脸上的水渍,微微蹙着眉问我,“安然,你是嫌弃我吗?”我这才止住哭声,使劲摇头,“不是啊!怎么可能!”

    “不是就别哭了。”我搞不清哭跟嫌弃有任何的逻辑关系,但还是听话地擦了把脸。

    “你的手腕疼不疼?”他问。我咬着牙回答,“不怎么疼。”

    “恩,我手疼得不行,你不许折腾了好不好?”他声音有点飘,眉间锁着疲惫,眼神却是似水温柔。

    我终于意识到自己不合时宜的失控,赶紧着让暮雨坐好,他刚才安抚我的左手还插着针,我检查了下看没有问题,便自己搬个凳子挨他旁边坐下。我还是不敢看他受伤的手,眼睛就盯着输液管子。管子里的药水滴得很慢,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我跟暮雨的呼吸声。暮雨说,安然,你说点儿什么吧?

    我想了想,建议道,“我给你讲个笑话吧!”

    暮雨说好。

    等了三分钟,我挫败地挠挠头,“想不起来了……”

    暮雨眨眨眼睛,继而弯起嘴角,说,“挺搞笑的。”

    杨晓飞在医院门口给我打电话时,我正拿着手机给暮雨念那些搞笑的日志。胖子进门看着我和暮雨俩人的右手,愣了半天才说:“你俩真行……”

    是六哥通知他的,他着急忙慌地跑来看情况,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的。让我诧异地是,他从到了医院就让干嘛干嘛,一句话都不问。

    也没什么需要帮忙的。暮雨不住院,拿了医院给开了药片、药水我们就直接回家了。他那件工作服到家就让我给扔了,因为我受不了他和自己满身的血腥味儿加消毒水味儿。我拉着他去洗澡,杨晓飞自告奋勇地帮忙:“安然哥,你手上的伤也沾不得水,还是我来吧!”然后又加了一句,“反正以前我们也一起洗过。”虽然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我承认我心里还是别扭了一下,他说的也对,我只好不情愿地点点头。

    暮雨的秋衣袖口太瘦了,没有办法不蹭着伤口就脱下来,最后还是杨晓飞拿剪刀把袖子给剪了。洗澡的事儿到底暮雨也没用杨晓飞帮忙,他让胖子给我俩的伤口用塑料袋子裹了两层,保证不渗水,然后就拉着我进了浴室。

    暮雨左手在我头上揉出大把的泡沫,动作有点笨。我闭着眼睛,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说出来,“其实,我也不介意让杨晓飞帮你洗。”

    暮雨‘恩’了一声,说:“要是杨晓飞帮我洗,那你呢?要么你自己洗,要么也让杨晓飞帮着你洗。我不能让你自己洗,你那手腕最好少动,我也不能让杨晓飞给你洗……因为我不愿意。”

    所以,他只好亲自帮我洗。

    我刚说什么来着,好像说我不介意。

    我发现,其实,我就是个猪。

    晚饭他没吃多少我也没胃口,杨晓飞看着自己辛苦做的菜什么样端上来还什么样端下去,除了叹气也没说别的。

    晚上我睡得很不安稳,一来惦记着暮雨,二来手腕子也疼。半夜床铺那边的细微颤动把我叫醒,我本能的去摸暮雨,手指接触到他耳朵后的皮肤,全是汗。我赶紧着翻身起来,他背对着我缩在被子里抖成一团,睡衣后面都湿透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我这才反应过来,下午那阵儿不是暮雨的手最疼的时候,因为医生给打麻药了,他之所以说手疼就是想让我消停下来。我以为他从医院回来后还能头脑清楚地跟我掰扯洗澡的事就是没什么问题,那怎么可能呢?就我这胳膊上的皮肉伤还疼得难以入睡,何况是他?

    折筋断骨的痛在麻药彻底失效后发作起来,我下床给他拿止疼药让他吃,拿毛巾给他擦汗,还悄悄把我那边的枕头换给他,他的枕头都让汗泡湿了。我无助地拥着他的肩膀把他抱在怀里,看着他在手背上咬出的牙印,难受得想死。他那么疼,我一点都分担不了,代替不了,只能眼睁睁瞅着。无能为力,原来是这么的煎熬。

    过了半个多小时,暮雨的身体终于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他说,安然,你睡吧,我好多了。

    我再也不信他的鬼话。他装出没事的样子,难受就自己忍着,不想让我知道,不想让我觉得他有多痛苦,不想让我内疚。他就是这样,像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漠视所有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伤害,是我一头闯进他的世界才懂得,之所以有那些挡在外面的坚强冷淡,实在是因为他的心,太柔软。我试图去温暖他,他却一直保护着我。

    我由着他从我怀里移出去,跟他犟没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个钟头过去。

    “暮雨!”我喊他。

    “恩?”

    “睡着了吗?”

    “……”

    他要能睡着才有鬼了,我都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吴越生日快到了……我想送他点什么,你帮我选选吧?”我打开台灯,伸手把平板电脑拿过来,开机。

    扭头,调动全身的力气给他一个足够无赖的笑脸。暮雨看着我,眼神晃啊晃,最终顺从地靠过来。我尽量调整姿势让他倚得舒服,受伤的那只手绕过他肩膀,膝盖曲起合适的坡度撑着电脑。

    网页上下左右的滚动,屏幕上的光白亮得照在他脸上,我偏着头看他,有点憔悴却依然那么惊心动魄的好看。暮雨不胖,甚至都称不上壮,整个人搂在怀里才发觉居然比看上去还要瘦点儿。他的头贴着我的锁骨和颈侧,我不时地亲吻他的头发、耳朵,顺便对网上看到的东西交换一下意见。

    衬衫、鞋子、手表、皮包,网上的店铺看了好几十家也没找着合适的,当然我的目的也不是找到,而是找。如果能分散暮雨的注意力,疼的感觉就会减轻一点儿吧。

    我的心思他都知道,所以,能睡得时候,他就安心地睡过去。我不敢动,就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四点,他又给疼醒了,再次吃了止疼药。他问我抱着他累不累,我说感觉特好,特舒服,他说那你就再舒服会儿吧,于是,我继续搂着他,随便找了篇案情推理小说小声儿地给他读,还让他猜谁是凶手。可能这个故事写得太吊人胃口,读完结局暮雨还在感叹怎么会这样,我看着他难得露出来的孩子一样的不甘心,心动之余居然很禽兽地低头去吻他。他的气息里带着些微药片儿的苦味儿,却刚刚好医治我心上的痛处。

    快六点时他说我也该舒服够了,于是,躺回自己的枕头去。

    我等他呼吸逐渐平稳绵长,便披上外套翻身下床,悄悄走出了卧室。

    翻出从暮雨家带回来得红塔山,我站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的抽。天还很黑,我就等着它亮。

    六点半,厨房有动静,我知道是杨晓飞起来做饭了。我走进去,拍拍胖子肩膀,告诉他小点儿声,暮雨才睡着。

    杨晓飞放下手里的勺子,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看着我。昨天沉默了一天,我知道他肯定要问的,果然。

    “安然哥,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听六哥说当时是你的手被皮带绞住了,为什么最后断得是韩哥的手指?别人都没看见,我也不能当着韩哥的面儿问这事儿,可我真想不通,他怎么会躲不开那锯片?”

    是啊,他完全躲得开。只是,如果他松手,我的右手就断了,如果他松劲儿,我的右手就废了,所以,他完全没躲。

    “他,傻死了!”

    即便那件事情的每一帧画面都像刀片一般锋利,我还是把当时的情况仔仔细细地一个细节都不差的说了出来,从我看到他睫毛上巧克力般的灰尘,到他看见任职公示时喜悦的夸赞,再到锯木机开启时嗡嗡的震动,再到他握在我手腕上坚定的力量,还有锯片带起的凉风,切入骨骼时喀喀的声响,血肉飞溅……

    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想忘,也不能忘。这是他给我的最沉默无声却最疼痛激烈的誓言,我都好好的收在心里,是的,绝不放手。

    说完,我问呆滞的杨晓飞,“你说,遇到这么傻的人,让我怎么办呢?”

    杨晓飞看了我半天,脸上闪过各种表情,最终却只是低下头去,开始淘米。

    在我转身出门时,他忽然说了句,“也就是他了!”我回头,杨晓飞停下手里的动作,叫我的名字却没有看我,他说:“安然哥,也就是他了,不会再有谁还能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你知道怎么办……”

    ☆、九十九

    吴越过来的时候,杨晓飞刚刚被我赶去上班,暮雨还没睡醒。

    吴越知道我的竞聘已经到了全行公示阶段,说这就是个过场了,除非你跟谁有深仇大恨,不然谁闲得没事儿去举报你有什么不良作为。他的要求向来没什么创意,也就是让我请吃饭、请唱歌啥的,我本来都是答应了的,结果没想到出了这么堵心的事儿。

    他一大早儿打电话过来,问我怎么安排的。我说安排个屁,我都快死了,然后把昨天俩人受伤的事跟他一说,他立马就奔了过来。

    吴越刚进来我就先把他嘴堵上了。

    “不许吵吵,暮雨在卧室里,昨天整宿都没怎么睡……”

    吴越了解地放低了声音,他瞧着我手腕子问道:“你这伤没事儿吧?你可是靠这双手吃饭的。”

    “没事儿。”

    “那弟妹的手……”

    “……接不上了……”我揉着额头,费力的说出这几个字,吴越一时也没了话,愣愣地瞅着卧室方向。

    “带烟了吗?”我问,那包红塔山已经抽没了,吴越赶紧从身上摸出一包递过来,顺手给我点上。我叼着烟溜达去阳台边,不想暮雨醒了闻到满屋的烟味儿。吴越跟着我,看到满阳台的烟头便皱紧了眉。等我点第二根时,他就把我的烟给夺走了。

    “安然,你别这么副要死不死的样子,看着就闹心……这事儿说到底也不能全怪你……纯粹就是意外,弟妹他也不会怨你。”

    我苦笑,“他不怨我,我自己过不去……”我使劲将右手在铁围栏上捶了两下,清晰的痛从手腕内部传出来,吴越蹭得过来拉住我,瞪着眼睛、压着声音骂,“你他妈疯了你?”

    我问吴越,“你说,凭什么啊?凭什么暮雨残了,我还好好的?”

    吴越拽着我胳膊,看白痴似的,“要他妈你也残了,暮雨那手指不是白断了?”

    “是啊,”我点头,“如果不是出于这层考虑,我真是愿意陪着暮雨一起残的。”

    吴越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别瞎想了……凭什么?凭感情呗!凭你运气好遇着个好人呗!先前我还老怕你投入得太过火,万一有什么变故你受不了,现在看来,我得劝劝弟妹去。”他故意缓和气氛,我配合地笑笑,“等他醒了你就去,我是怕了他那个死犟的脾气。”

    “唉,这是弟妹租的房子?你住这儿?你俩这是同居啦?”吴越开始八卦。

    “居个头居!我就是歇班儿过来,平时也不在这儿住。”

    “对对,”吴越点头,“别做得太明显了,你们那单位忒古板。要是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跟我说。”

    跟他不用客气,我立马支使他把阳台的烟头给我收拾干净了,自己嚼了一把口香糖去看暮雨。我蹑手蹑脚地开门,发现人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衣服穿了半截儿。

    “不睡啦?”我走过去帮他穿外套。

    他恩了一声,眉头微微蹙着。那人显然都跟这外套斗争了一会儿了。袖口对于他裹着纱布的手来说有点瘦,硬塞的话挤着伤口肯定疼。

    “你等等。”我转身把吴越叫进来,不等他跟暮雨打完招呼,我就开始下手脱他的羽绒坎肩。吴越抱着胸一脸猥琐,“嘿,干嘛啊安然,注意点儿,弟妹可看着呢!”

    我白了他一眼,“也不瞅瞅你那副尊荣……坎肩我征用了。暮雨那衣服袖子太窄了,手伸不进去。”吴越麻利儿地把衣服脱下来给暮雨套上,一副心甘情愿、还生怕人家看不上的笑脸,暮雨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直说谢谢。吴越说谢什么呀,都一家人,这不应该的吗?

    老朋友就是这样好,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妥妥帖帖、不着痕迹地让人心里舒坦,虽然避过暮雨的眼睛他就死命地掐着我脖子骂我重色轻友。

    屋里暖气足,薄毛衣加件羽绒背心已经不会冷。

    我给暮雨把饭热了,他还是没什么胃口,鉴于我那么期待地看着他,他就勉强吃了点儿。

    吴越一边儿插科打诨地扯东扯西,暮雨脸色比昨天好点儿,安安静静地看着我跟吴越闹腾。

    十点多的时候,曹姐打电话给我,问我在不在宿舍,要来看看我。我说不用,她说都已经开车出来了,我只好报了暮雨这里的地址,结果就听到旁边小李的声音,“正好连韩帅哥也一起看了”。因为这次是请得长假一星期,我把出事的大概经过都告诉了曹姐,她们都知道暮雨是为我受的伤,我出现在暮雨家自然而然。只不过我只说了自己的皮外伤不严重,没说暮雨是怎么个情况。

    显然不明就里的小李进门儿放下手里的水果就开始数落我,“安然,你说你没事儿往人工地跑什么,没事动人家电源干什么,还连累暮雨也受伤了,你这人就手欠!这下好了,你也伤了吧,你这不得十天半月的上不了班儿,扣奖金还是小事,万一爪子残了看你找谁哭去?”

    这噼里啪啦地一顿,我是习惯了,没见识过的吴越瞪着眼睛瞅着她,小声儿跟我说,你这同事挺有主母风范啊!我没搭理他俩,因为我看见曹姐坐在暮雨身边,本来亲切的表情在看清他的伤后掩饰不住地僵硬下来。

    纱布再厚,也盖不住缺少一根手指的事实。

    暮雨抱着胳膊说,养养就好了。小李只朝那边儿扫了一眼,脸色也变了。

    曹姐不愧是比我们大几岁,生生地把震惊压下去,顺便给小李使了个眼色。小李拿几个苹果问道,厨房在哪呢?我跟暮雨同时站起来,曹姐说,“安然你带我们去……”

    “你昨天不是说没事儿吗?不是说他就帮你挡了一下儿吗?他的手那是没事儿?”小李关了厨房的玻璃门开始质问我。

    我低着头沉默,大体情况我都说过了,太细致了我也没法说。

    “那他的手……”曹姐最后确认似地问我。

    “……小拇指没了……”声带的振动在胸腔引起某种轰鸣,这几个字在我身体里无限地回响,骨头缝里都是密密麻麻的疼。我揉着太阳|岤,曹姐那深刻惋惜的表情让我看不下去。

    小李瞪着我,眼神凌厉,“安然,你还真是害人不浅……好在只是小拇指,养好了不太影响做事……只是这个人情我看你这辈子都还不上了……”

    曹姐拦住小李刀片似的话,“安然,暮雨是跟杨晓飞一块住是吧?他的手这样,杨晓飞还得上班儿,谁照顾他啊?”

    “我啊,我照顾。”这话我没过大脑就说出来了。

    小李鄙视地哼了一声,“你?别说你手伤了,就算你手没伤你说你能照顾人谁信啊?”

    她的话还真是提醒我了。暮雨这个样子确实该有个人照顾着。如小李所说,我显然不行,暮雨也不可能让杨晓飞歇班儿,花钱请个小时工啥啥的连想都不要想。

    那俩女人一边感慨一边洗水果切水果,我就站旁边认真的琢磨如何照顾暮雨这事儿。水果弄好了端到客厅,暮雨示意性地吃了两口。吴越问我受伤的事跟家里说了没,我心里一动,真是笨,要说照顾人,谁能赶得上我娘亲啊!我立马就决定了,我要带着暮雨回家,我要让我娘帮我好好疼疼这倒霉的孩子。

    曹姐和小李没逗留多久,她们跟吴越一样都是上班摸鱼出来的。吴越那边管得不严,我们单位可是烂事儿一堆等着曹姐回去处理呢。

    她们前脚刚走,金老板后脚就到了。

    他自然是看暮雨来的。金老板知道我跟暮雨关系好,而且因为暮雨在他手下干活,很多情况下我都会有意的关照他。他又不傻,自然知道我是冲着谁。

    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个被称为林经理的人,穿着打扮很讲究,身上带着无法忽视的气场,一看就是那种久居高位的人,可惜我不认得。

    金老板望着暮雨,胖脸上的纠结遗憾不像是装的。暮雨问了问工程上事情的安排,金老板说反正进度也干得上,让暮雨好好养伤。林经理话不多,只是几句安慰,暮雨包括金老板对他,怎么说呢,看着都挺恭敬的。

    吴越帮着给客人倒水,然后悄悄在我耳朵边儿问我,“认得那个姓林的么?”我摇头。

    他说,“我有点儿印象,他叫林旭,是盛安建设集团的项目部经理,以前一块儿喝过酒,他肯定不记得我这个小喽啰,我们领导跟他熟。”

    “哦!盛安我知道,l市两大建筑龙头之一,他们单位在我们银行开户,这个林旭怎么啦?”

    吴越白了我一眼,“你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跟他拉关系吗?盛安很多的工程给谁不给谁那都是他一句话的事儿。我就是觉得弟妹面子还挺大的吗,居然劳动这么个大人物亲自过来。”

    “可能顺路吧……”我知道暮雨现在做的是盛安承建的小区,不过倒是不认为他能跟这么高层的人物有什么往来,毕竟中间还隔着金老板呢,他只是负责做事的。

    这俩人走得时候,暮雨没要金老板给的两千块钱,他说这不算工伤。林旭留了张名片给暮雨,自己在名片背面手写了个电话号码,说有什么事情可以打这个电话联系他。暮雨倒是挺认真的把号码

    精打细算 花满筛第2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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