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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全十美第73部分阅读

      九全十美 作者:肉书屋

    九全十美第73部分阅读

    守了,要是看到哪里有一丝半分的不恭敬的,可就不是小事”

    “嫂子说得对,毕竟是三位爷的生身母亲,母子感情又极深,三位爷只怕悲伤的不能自抑,咱们也要体谅着些,将心比心吧。”

    苏夫人仔细想着,点了点头,“夫人说得是,想一想,要是我母亲……我肯定会哭得死过去了。”

    王夫人推了推她,“你知道就好,刚才那样的话,千万不能再有了。”

    三人正说着话,小丫头在门口禀报着:

    “回夫人,郑姑姑求见。”

    李青眼睛亮了亮,暗暗松了口气,心底放松起来,急忙吩咐道:

    “让她进来。”

    郑嬷嬷鬓角微微有些散乱,紧紧抿着嘴,脚步沉稳的进来,挨个请了安,王夫人拉了拉苏夫人,低声说道:

    “咱们去外面看看安排得如何了,让夫人静静的歇一歇。”

    苏夫人会意的点点头,两人告退出了门。郑嬷嬷躬着身子,恭敬的送两人出了门,才急忙转过身,上前几步,仔细的打量着李青,伸手摸了摸李青的鬓角,心疼的说道:

    “夫人脸色怎么难看成这样?手冰成这样?”

    “嬷嬷,你来了就好了,那个高嬷嬷?”

    “信得过”

    郑嬷嬷急忙答道,李青长长的松了口气,靠在了郑嬷嬷身上,低声说道:

    “嬷嬷,我身上软得很,外头,都交给你了,让绿蒿把那个绿兰草荷包拿来给我,让她们进来侍候着就行,嬷嬷要忙的地方多着呢。”

    “夫人放心,往年老郡主的丧礼,嬷嬷也是经过的,这里里外外的人又都凑手,夫人放心养好自己的身子就是。”

    “嗯,宏坚,已经让人去接了,红敏,我和爷说过了,就不要告诉她了。”

    李青声音松驰着交待道,郑嬷嬷点了点头,“我都记下了,我去叫绿蒿她们进来侍候着。”

    李青点了点头,郑嬷嬷正要出去,李青伸手拉过她,笑着指了指她的鬓角,“嬷嬷头发乱了。”

    郑嬷嬷眼圈红了红,轻轻拍了拍李青的衣襟,低声说道:

    “嬷嬷知道了,你好好歇着。”

    晚间,王府已经是白茫茫一片,春晖院里早已布置停当,文老太妃躺在正屋中间的灵床上,平王和林蕴波一身粗麻孝服,披头散发的跪在地上的蒲团上,灵床这边,跪着王夫人、苏夫人和李青,红袖、宏旭和宏强穿着粗麻孝服,规规矩矩的跪在灵床后面,红袗和红袊太小,裹着丧服,被奶娘抱在怀里,远远的跪着。

    哭祭了一遍,绿蒿上前扶起李青,李青转头看了看红袗和红袊,低声吩咐道:

    “让奶娘带她们两个回去吧。”

    紫草曲膝答应了,过去传了话,李青慢慢走到平王身边,低声劝道:

    “爷跪了这半天了,到西厢去歇一歇吧。”

    平王额头顶着蒲团,伤痛而颓然的曲身伏在地上,仿佛没听到李青的话,李青站直了身子,默然而怜悯的看着他。

    他除了伤痛,还有自责,有懊悔,有愧疚,有不安,有惶惑……肉体上这样的自我折磨不知道是不是能让他心里好受些,也许,他还会悔悟,会明白,他和她,其实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二百八十五章 聪明误李青慢慢退后了几步,招手叫了戊天过来吩咐道:

    “你们四个,每两人一班,不管什么时候,不管爷做什么,你们四个必要有一个在爷身边侍候着,这几日,仔细用心侍候着爷。”

    戊天躬身答应着,李青转过头,哀伤的看了一眼悲痛着伏在地上的平王,挺直着腰背,扶着绿蒿的手进去耳屋歇息去了。

    通往平阳府的驿路上,两辆漆得极亮的包铜马车,在几十名精壮护卫的拱卫下,正往平阳府方向疾驰而行。

    跑在前面的一辆车里,林宏坚坐在不停晃动着的车厢里,努力稳定着自己的身体,看着一动不动着端坐在车厢前面的孙义,皱着眉头问道:

    “我不想再回山上练功了,我又没有父亲的天赋,练得再辛苦也没有用,再说,就算父亲功夫再好,又有什么用?也没有让他上阵对敌的道理”

    孙义沉默了片刻,低声答道:

    “大少爷说得也有道理,只是这样的话要是跟爷说,只怕不合适,大少爷若不想回去山上,得想其它的说辞才好。”

    “我要给祖母守孝”

    林宏坚微微扬了扬下巴,飞快的答道,孙义暗暗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

    “大少爷,咱们府里这些大礼节,都是依着皇家的规矩,这守孝,爷以日代月,二十七个月,也就是二十七天,大少爷和府里其它少爷、小姐们虽说要守三年,这三年也是以心丧为主,并不象平民百姓之家那样守着,这也是帝王家的无奈。大少爷还是想些别的说辞,不要惹恼爷才好。”

    林宏坚固执的抿着嘴,半晌,才看着孙义问道:

    “那你说怎么说才好?”

    “大少爷,您不如先去找三爷说说这话,让三爷帮您去探探爷的意思,咱们要先知道爷的心思,事情才好办。”

    孙义低声耐心的说道,林宏坚眼睛望着车窗外,眼泪又流了出来,微微抽泣着低声说道:

    “要是娘还在……娘,还有祖母,都最疼我,现在连祖母也没了,我不知道父亲的心思,要是父亲恼了我,我也不知道。”

    孙义从车厢格子里取了只帕子出来,递给林宏坚,低声劝解道:

    “大少爷,别哭了,奴才也和你说过了,夫人,爷已经断了她的子嗣,大少爷只用心跟着爷学好军务政务,平白无故的,爷怎么会恼了你?”

    林宏坚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孙义,固执的说道:

    “孙叔,我不想回去山上了,那些老头子……我再也不去山上了,我要跟在父亲身边,你给我想办法,我再也不想去山上了”

    孙义眼角微微抽动了下,垂着眼帘慢慢点了点头,“大少爷,奴才毕竟只是个奴才,奴才只能想想办法,奴才尽力就是。”

    林宏坚赶回王府那天,正好是文老太妃大殓成服的日子,整个平阳府仿佛都在忙碌着,王府和礼部的人更是忙乱成一团。

    平王几乎是真的徒跣不食,守在文老太妃灵床前的几天里,郑嬷嬷嘱咐了司净,每天换着法子做些稀薄的粥送进去,林蕴波一遍遍劝着他,也就是偶尔吃上一口半口的。

    林宏坚匆匆换上丧服,跪在平王身边,小心的看着憔悴消瘦的父亲,想劝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祭灵完毕,林蕴波带着礼部尚书袁义杰过来,和平王仔细禀报着,问着停灵和落葬的事宜,平王冷着脸听袁义杰仔细说了,紧紧抿着嘴思量了半晌,哑着声音吩咐道:

    “灵停在北寺,五月落葬。”

    袁义杰躬身答应着,又细细的说着丧礼的安排。

    林宏坚跟在平王身后,怔怔的听着礼部的安排,正听得没有头绪,身后有人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林宏坚急忙回过头看去,小厮伴风对他挤了挤眼睛,示意他出来。

    林宏坚悄悄退后几步,出了灵堂,伴风低低的禀报道:

    “少爷,是孙爷,着急着找你。”

    林宏坚忙跟着伴风,转了几个弯,到了一处小小的亭子间里,孙义满脸阴云密布,正焦躁的来回走动着,见林宏坚过来,忙吩咐伴风小心在外面守着,一把拉了林宏坚进来,焦急的说道:

    “大少爷,事情有些不好。”

    林宏坚脸色变了变,紧盯着孙义问道:

    “出了什么事了?”

    “大少爷,咱们刚一进门,文大爷家管事就紧跟着进来找我了,说是在城门口守着等了咱们好几天了,咱们走时,我怕文大爷有什么不妥当,就在门房间里安排了人,有什么事让他们赶紧报了文大奶奶去,万一文大爷有什么事,也好有个张罗的人,四天前,”

    孙义顿了顿,脸上闪出丝惊恐和愤怒,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才接着说道:

    “文大爷竟然在庄子里致死了人家新娶进门的媳妇,文大奶奶晕了头,竟一头闯进来找老祖宗求情来了,老祖宗听了,一口气没上来,这才没的。”

    林宏坚眼睛睁得大大的,惊恐得微微颤抖起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出话来,“孙叔,这可……这是……都怪我,不不……不,这事不怪我”

    孙义看着颤抖成一团的林宏坚,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扶着他坐下,低声说道:

    “你也别急,我刚找人打听过了,夫人当天就把在场的丫头婆子看管了起来,必定是知道这事了,夫人知道了这事,必定早就告诉了爷去,爷理完了丧事,只怕就得穷究这事,咱们知道得还算早,这事,我细想过了,文大爷,大少爷就不要再顾他了,最要紧的,是把大少爷自己洗干净摘出来才行。”

    “怎么摘出来?这事,不能怪我”

    林宏坚低声叫了起来,孙义皱了皱眉头,按着林宏坚,低声说道:

    “怪不怪大少爷,得爷说了算,大少爷得早些在爷面前递些话进去,想法子从爷那里脱开了这事才行。”

    林宏坚点着头,急切的求援般看着孙义,孙义拧着眉头,低声交待道:

    “文大爷到如今这步田地,跟夫人的管教大有关系,去庄子也是夫人不想在平阳府看到他,才让丁一打发他去的,这才出了这一连串的事,你也不必多说,只略提一提,是夫人一心想彻底打残了文家。”

    林宏坚满眼不解的抬头看着孙义,疑惑的问道:

    “说这些有什么用?”

    孙义窒了窒,看着林宏坚,苦笑起来,只好耐心的解释道:

    “大少爷,老祖宗和夫人,说起来都是从文家嫁进王府的,文家,从里到外,都是大少爷真真正正的外家,是大少爷天然的援力,夫人想打压文家,就是要打压大少爷,爷必定会多想一想的,夫人有夫人的打算,可爷有爷的打算。”

    林宏坚恍然若悟的重重点了点头,孙义松了口气,拉了他起来,细细的和他说了文大爷事情的点滴经过,又交待了几句,才让伴风侍候着他回去了灵堂。

    林宏坚满腹心事的跪在平王身边,小心的左右转头看了看,见是个空档,忙小心翼翼的往平王身边移了移,微微有些紧张的说道:

    “父亲憔悴了很多,儿子心里难受得很。”

    平王眼睛微微闭了闭,转过头,温和的看着林宏坚,低声说道:

    “为父没事,不用担心,你一路赶过来,也累了,等会儿下去好好歇一歇去。”

    林宏坚脸上泛起兴奋的潮红来,父亲对他,几乎一直紧绷着脸,说话也极少,象这样温言细语的一次说这么多的话,仿佛还是头一次,林宏坚微微有些晕眩,忙低声答应着:

    “谢父亲关心,儿子,儿子也很好。”

    顿了顿,林宏怪看着平王,接着说道:

    “父亲,这事,也不能全怪舅舅,舅舅也是被人……急了才……”

    平王眼睛里闪过丝诧异,脸上神色丝毫不动,看了看林宏坚,等着他往下说,林宏坚见平王面容平和着,心底微微松了松,接着说道:

    “舅舅虽说没什么大才干,可总也是王府贵戚,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哪里吃过什么苦的?这一年多,真不知道舅舅是怎么苦熬过来的,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平阳府家里,又非让他去庄子里呆着,舅舅……唉,才出了这样的事。”

    平王眼神凌厉起来,眯着眼睛看着林宏坚,声音温和的说道:

    “嗯,你是刚知道的?”

    “是,刚刚舅舅府上的管事过来说了,当时舅舅被人绑了,要一命抵一命,文大奶奶也是急红了眼,这平阳府,除了祖母,她还能找谁去?如今舅舅和文大奶奶悔恨得只恨不得跟着祖母去了才好。”

    “为什么要一命抵一命?”

    平王声音平和中透出丝丝凉意来,林宏坚怔了怔,下意识的答道:

    “说是舅舅强要了一个庄户人家的媳妇,那媳妇一时想不开,抹了脖子了。”

    平王手指轻轻抖动着,突然直起身子站了起来,指着戊生吩咐道:

    “叫丁一来!”

    戊生奔了出去,林宏坚犹豫着跟着站了起来,心底闪过丝不安,微微有些惶惑不安的看了看平王,又转头看着急奔出去的戊生。

    第二百八十六章 丁一平王慢慢转过身,眯着眼睛盯着林宏坚看了半天,才悠悠的、伤感的叹了口气,声音有些低落的说道:

    “你今年十二岁了吧?说起来也不算小了,看来要给你找个师傅好好读读书才行。”

    林宏坚满眼迷惑的看着平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平王低着头,思忖了半晌,才抬起头,目光复杂的看着林宏坚交待道:

    “以后,凡事多听多看,少说话,也……不要随便出手,你还……小了点,多跟夫人学学,夫人做的事,说的话,你都要用心看,用心听,仔细想,然后再掰开、揉碎了,再好好品一品,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下去歇着吧。”

    林宏坚畏缩了下,张了张嘴,却没敢说话,小心翼翼的告了退,满脸莫名其妙的出门回去院子歇着了。

    文老太妃的棺椁在王府停了七天,择了吉时,雪海银山般往玉山上的寒谷寺北寺移去。

    出了王府,这一路上的种种就由礼部安排了,李青疲倦不堪的靠在车里的大靠枕上,半闭着眼睛养着神,绿蒿从随身带着的保暖提蓝里小心的取了只盖盅出来,双手捧着递给李青,“夫人,汤快要凉了。”

    李青点了点头,慢慢坐直了身子,从绿蒿手里接过红果汤,一口喝了,用手里的棉帕子按着嘴角,苦着脸说道:

    “这个果子,做成汤也能酸得死人”

    绿蒿抿嘴笑了起来,“夫人这几天没日没夜的劳累,姑姑交待了,这汤要熬得浓些,熬得浓了,自然就要酸一些,夫人就当吃药好了。”

    “我的药,哪有这么难吃的?”

    李青微笑着反驳道,绿蒿松了口气,眼睛弯了起来,笑着仔细收好了盖盅,转头看着李青的脸色,笑盈盈的建议道:

    “要不我侍候着夫人把外面的大衣服先去了,夫人好好躺着歇一歇,下一个路祭的时候,我再叫醒夫人。

    ”

    “不用,这么几十里的路程,九十九个路祭,哪里有歇着的功夫,我就这么歪着歇一歇就好。”

    绿蒿点了点头,取了条素白粗棉布薄被来,给李青盖在了腿上。

    直到日暮将落,白茫茫的队伍才进了北寺,安顿好文老太妃的灵柩,上了祭,已经是戌正时分了,李青扶着绿蒿的手出了奉安殿,冰冷的夜风吹来,李青轻轻打了个寒噤,绿蒿忙伸手替她裹着白棉布斗篷,李青抓着斗篷,把自己裹得紧了些,温和的低声吩咐道:

    “我没事,咱们回去吧。”

    几个婆子在前面提着灯笼,婆子和小丫头们前后簇拥着李青,沿着甬路,往玉山庄子走去。

    平王慢腾腾的踱到奉安殿门口,看着荆钗粗服,一身雪白孝衣的李青,脚步虚浮的半靠在丫头身上借着些力,缓缓的渐行渐远,这些天一直塞满着痛楚的心里突然茫然而空洞起来。

    丁一脚步放得重了些,从后面走上来,躬着身子,恭敬的低声叫道:

    “爷?”

    平王阴冷着脸,转头看着丁一,丁一急忙接着禀报道:

    “禀爷,夫人刚才吩咐了,让奴才先侍候着爷歇息一会儿,夫人回去庄子收拾了东西,就过来陪着爷守灵。”

    平王面色微微缓了缓,丁一小心翼翼的探看着平王的脸色,低低的接着说道:

    “郑嬷嬷说,夫人连着几天夜里都睡不安稳,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口米也没进过,说是吃不下,这些天全靠红果汤吊着,爷……”

    丁一紧张的瞄了眼平王,半垂着眼帘,声音平和的接着说道:

    “老祖宗已经奉安了,爷今晚不如回去庄子歇着吧,这几天,爷这样不吃不睡的,要是累垮了身子,韩地就……爷,国事为重。”

    丁一的声音忧虑着低沉下去,平王半垂着眼帘,慢慢点了点头,转过身,背着手往庄子方向缓缓走过去。

    丁一眼睛里闪过丝喜悦,忙招手示意着戊天等几个小厮和黑衣卫,左右簇拥着平王沿着青石路,往玉山庄子走去。丁一紧跟在平王后面,目光闪烁着想了想,上前几步,小心的禀报道:

    “爷,要不,奴才先去庄子里跟夫人说一声,免得夫人又着急着赶过来。”

    平王顿住脚步,点了点头,想了想,吩咐道:

    “跟夫人说,把前院书房收拾出来,晚上爷就歇在那里。”

    丁一躬身答应着,退后几步,纵身往庄子方向疾射而去。

    李青刚进了屋子,还没坐稳,丁一就跟了进来,李青听了丁一的禀报,微微有些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丁一仔细的看着李青的脸色,微微陪着丝笑意解释道:

    “爷这一路上问过奴才好几回,说夫人身子弱,一直担心夫人太过劳累着了,夫人这几天陪着爷不食不睡的,爷更是担心着夫人,怕夫人累坏了身子,如今老祖宗奉了安,夫人劝着爷吃些东西,夫人自己也要勉强些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吃点东西才行,爷说……”

    丁一看着李青,见她面色仿佛缓和了些,接着说道:

    “爷说他就歇在这外面书房里,离夫人也近。”

    李青满脸疲倦的点了点头,“你也辛苦了,这些天,全亏着你和郑嬷嬷没日没夜的忙碌,这丧事才办得这样妥当,多谢你。”

    丁一眼里闪过丝温暖,急忙躬身谢了,李青摆了摆手,“不用多礼,你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丁一答应着,告了退,恭敬的退了出来,站在内院门口思忖了片刻,转身往旁边的厢房找郑嬷嬷去了。

    郑嬷嬷带着人正收拾着内院书房,平王缓步进了院子,郑嬷嬷稳稳的急步走了过去,在院门口曲膝迎了平王,引着他往内院进去了。

    平王站在内院门口,停下了脚步,踌躇了下,慢腾腾的问道:

    “夫人,歇下了没有?”

    “回爷的话,刚才丁大管事过来传了爷的话,夫人就吩咐等爷回来了再摆饭,她先躺着歇一会儿,刚刚奴婢出来时,夫人已经晕睡过去了。”

    平王怔怔的站了片刻,转身往前院书房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脚步,转过身往正屋走去,郑嬷嬷急忙跟了过去,平王抬手止住了她,“都不用跟进来侍候。”

    郑嬷嬷顿住脚步,焦虑中带着不安和担忧,看着平王掀起帘子进了正屋。

    李青正蜷缩在东厢炕上,严严实实的裹在雪白的粗棉布被子里,手脚仿佛寒冷般蜷在一处,平王轻手轻脚的走到炕前站住,低头看着炕上一片雪白的粗棉布中间那散落着的柔软黑发,和那张几乎和雪白的粗棉布一样苍白的巴掌大的脸,几天功夫,嘴唇就淡得几乎没有了血色,浓密的睫毛仿佛更黑更长了,折了翅膀般伤感的静默着,她安静得仿佛没有呼吸,没有呼吸平王的心猛然裂开来,恐惧的睁大了眼睛,手指微微颤抖着伸到李青鼻子下,微弱的温暖的气息一点点缠上了指尖,平王一口气缓了过来,头目森森着眩晕起来,身子软软的瘫坐在炕沿上。

    平王双手支撑在炕沿上,过了一会儿,才从炕几上捏起李青的帕子,慢慢擦着额头上的冷汗,他这几天是伤心得太过,心神有些失守了,她知道他,只有她最知道他,所以她才让人那样交待了李仁,平王转过头,有些出神的看着炕上一片白茫茫中裹着的小小人儿,她那样美好,美好得仿佛是一份虚幻。

    平王迟疑着不确定的伸手抚摸着那些散在四处的黑发,小心的慢慢的抓起握在了手心里,平王握着满手的黑发,呆呆的坐了不知道多少时候,才梦醒般松开手,慢慢站了起来,低着头,眼神温暖的盯着沉默的李青又看了一阵子,才转身出了屋子。

    郑嬷嬷站在门口等候着,越来越焦躁和不安起来,王爷进去大半个时辰了,里面却一点点动静都没有郑嬷嬷紧紧抿着嘴,拼命压抑着心底的焦躁和不安,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东厢的门帘。

    平王低着头,掀起帘子,缓步走了出来,出了正屋门,平王顿住脚步,转过身,盯着郑嬷嬷,声音微微压低了些,带着不满,责备起郑嬷嬷来:

    “夫人晕睡着,身边竟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你是从小侍候夫人长大的,怎么也这么不经心起来?夫人的身子你难道不知道的?从现在起,爷若不在这屋里歇着,夫人身边就不能断了人就算夫人睡着了,也要有人小心侍候着,人手若不够,你找丁一,再挑些小丫头进来使唤”

    郑嬷嬷从心底长长的舒了口气出来,急忙躬下身子,恭敬的答应着:

    “爷教训得是,奴婢知道错了,请爷恕罪奴婢这就去安排。”

    平王“嗯”了一声,顺着郑嬷嬷的指引,往旁边书房进去了。

    郑嬷嬷躬着身子,看着平王转进了书房,才慢慢直起身子,长长的舒了口气,安然的掸了掸衣襟,眼睛里涌满了笑意,施施然转身进去安排绿蒿、水苏等丫头值夜去了。

    第二百八十七章 古树老藤第二天,李青醒来时,已经是巳正时分,平王早就离了庄子,赶回平阳府了,李青懒懒的窝在床上,又赖了大半个时辰,才慢腾腾的起来穿了衣服,洗漱吃了饭,又懒懒的歪在了东厢炕上。

    绿蒿端了红果汤进来,侍候着李青喝了,笑着禀报道:

    “今天一早,天还没亮,苦寂方丈就让人来告诉夫人,说是今天江白大师要给大家讲心经。”

    李青喝了红果汤,漱了口,靠在靠枕上,懒懒的说道:

    “不去,咱们等会儿去找师太和月静说话去。”

    “师太一早就带着月静过去听经了,早上还特意绕到咱们庄子里来,问夫人醒了没有呢。”

    绿蒿抿嘴笑着说道,李青靠到枕上,懒洋洋的伸展着腰背,“那就去看看好了,听听是不是真的讲得天花乱坠。”

    李青起身下了炕,绿蒿取了件粗棉布斗篷,侍候着李青穿上,带着几个小丫头,跟着李青出了院门,沿着山间小路往寺院后角门进去了。

    李青站在掂花殿后门外,仔细听了一会儿,一个小丫头从旁边的僧房里取了只小杌子出来,李青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仍旧送回去,轻轻往后退了几步,低声说道:

    “不用进去了,就要讲完了,咱们在这里略等一等,等他们散了吧。”

    不大会儿,里面散了经讲,月静挽着智然师太,和江白一起慢慢走了过来。

    月静一眼撇见李青,忙松开智然师太,两步跳了过去,抱了抱李青,心疼的叫道:

    “青青,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不好苍白得很”

    “我没事,老太妃薨了,这些天一直没日没夜的忙着,怎么会不瘦?没事儿的,歇几天,多吃些就能吃回来了。”

    李青拍开月静,笑着解释道,师太走过来几步,仔细的上下打量着李青,双手合什轻轻念了句佛号,转头看着月静,微笑着解释道:

    “静儿,青丫头是王妃,老太妃没了,按理数,头三天里,孝子孝妇是要禁水米的,虽说现如今礼度上宽了很多,可这一场丧事下来,孝子孝妇哪有不瘦上一圈两圈的?你也别太大惊小怪的。”

    月静吐了吐舌头,上前挽住李青,低声说道:

    “青青,礼法归礼法,你身子不好,自己要留心,可得吃好睡好才行,反正你是王妃,也没人敢管你。”

    李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温柔的拍了拍月静的手,笑盈盈的说道:

    “我没事,你不用这么担心着。”

    江白缓步走过来,微微笑着双手合什见着礼,“夫人安好。”

    李青笑着点头回了礼,江白微笑着看着李青邀请道:

    “江白配了新茶,夫人今天若有空,江白想请夫人和师太留步喝杯茶。”

    李青眼光微闪,笑盈盈的转头看着智然师太说道:

    “师太若听了经,还想再喝杯茶,我就陪师太尝一尝大师的新茶。”

    智然师太笑着点了点头,一行人缓步往江白居住的小院走去。

    江白让着智然师太和李青进了屋,李青陪着师太坐了上首,江白和月静分左右坐了,小喇嘛半跪在地上,煮了茶,一一奉了上来。

    李青垂着眼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就放到了几上,只微笑着,神情里隐着些漠然一言不发,江白微微有些困惑的看着李青,笑着问道:

    “这茶里,混着夫人送过来的韩地新茶,夫人喝着这味道可还好?”

    智然师太慢慢品着茶,李青看了看师太,才转头笑盈盈的看着江白,似是而非的点了点头,江白微微怔了怔, 李青端起杯子,想了想,又放了下去,转头看着智然师太,微笑着说道:

    “大师这茶好不好,只请师太品尝就是,师太觉得好,就是好,师太若觉得不好,自然会和大师说一说哪一处不好,大师若觉得有道理,再煮一次就是了。”

    智然师太皱起了眉头,抬头看着李青, 李青垂着眼帘,不看智然师太,也没再说话,江白带着满眼的疑惑看着李青,声音平缓温和的说道:

    “夫人胸怀大度,在这寒谷寺里广开方便之门,这些日子,江白受益匪浅,江白自小修行,一生之愿,就是想为这天下苦难之人送一丝生之欢喜,若能如此,便是大道,何必拘泥于何法何路何道呢?”

    李青抬起头,默然看着江白,沉默了片刻,才慢慢点了点头,江白温和的看着李青,微笑着接着说道:

    “夫人是大智慧,心怀慈悲,有夫人庇护,是韩地百姓的福份。”

    李青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动了动,垂着眼帘,手指慢慢转着几上的杯子,半晌,才笑着说道:

    “大师过奖了,我不过是个畸零人罢了,连自己都护不得周全,哪里能庇护别人的?大师是个聪明人,王爷接大师来,有王爷自己的思量,大师肯过来,自然也是因为大师也有自己的思量,大师若心思定了,只和王爷商量了就是,这韩地的王,韩地的主子,不过王爷一人罢了。”

    江白怔怔的看着李青,目光渐渐深沉温和起来,“夫人菩萨心肠,建了这北寺,活人无数……”

    “我建这北寺,不是为了活人无数也不是因了菩萨心肠,我没有那份菩萨心肠”

    李青突然打断了江白的话,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几步走到窗前,手抚着额头,慢慢平息着自己,这些天,她的心境好象一下子退回了十年前,那样焦躁不安,那样渴望着回到自己的世界里,静一静,一定要静一静才行。

    李青抚着额头,微微低着头站在窗前,江白缓缓直起身子,走到李青身边,默然看着她,李青压抑着心绪,转过头,眼神清澈干脆的看着江白说道:

    “大师是慈悲心肠,立志为了天下苍生万民,我不是,天下苍生也罢,万民也好,与我何干?我没有慈悲,没有大志,活到现在,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让自己过得好一些,以后,也不过就是想着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如此而已,我不过一介弱女子,管不了太多。”

    李青仿佛吐出了一口浊气,胸口里顿时松泛了很多,也不再看江白,只转身看着窗外攀附着高大古树,缠绕而上的浓绿异常的古藤。

    江白沉默了站了一会儿,慢慢往前挪了挪,顺着李青的目光看着窗外生意盎然的古藤,声音温和的慢慢说道:

    “夫人看这窗外的树和藤,藤攀树而凌霄,树因藤而苍翠,鸟雀松鼠、蚂蚁蛇虫寄身其间,这树、这藤、这院子,这世间,生机勃勃,这中间谁为了谁?谁又因了谁?不过都是为了让自己长得高一点,活得好一点罢了。夫人想让自己活得好一点,夫人身边的人自然就要过得好一些,她们好了,夫人才能好,夫人身边的人有父母兄弟、妻子儿女,亲戚朋友,他们好了,夫人身边的人才能好。”

    江白微微顿了顿,微笑了起来,“夫人生而不凡,身份高贵,这一点善念,就能传播万千,如同这窗外的古树老藤,不知不觉间就庇护了其中的万千生灵,若说谁为主谁为辅,谁又为奴,谁又能真正说得清楚?天地视万物,皆为奴,万物视万物,皆为主,为奴为主,不过只在一念间。”

    李青转过身,静静的看着江白,江白温和的看着她,低低的接着说道:

    “夫人善待自己,便是慈悲。”

    李青微微闭了闭眼睛,沉默着站了半晌,慢慢转过身,看着智然师太和月静告辞道:

    “师太,我有些累了,先回去庄子歇息,改天再陪师太说话去。”

    智然师太站了起来,笑着点了点头,担忧的看着扶着绿蒿,慢慢走出去的李青,直到看不见了,才回过身,和江白大师告了别,领着月静回去别院了。

    平王吃了午饭,半靠在外书院里面暖阁炕上,翻了几页文书,拧眉仔细思量了一会儿,叫了戊水进来吩咐道:

    “去请大少爷过来。”

    戊水答应着出去了,不大会儿,林宏坚跟在戊水后面进了暖阁,请了安,平王指了指炕前的圆凳,“坐吧。”

    林宏坚小心的侧着身子坐到圆凳上,两只手规规矩矩的扶在膝盖上,凝神等着平王发话,平王慢慢打量着他,半晌才淡淡的开口问道:

    “你三叔说你不想再回去山上练功了?”

    林宏坚眼睛里闪过丝慌乱,手指抠着膝盖,胆怯的看着平王,犹豫着答道:

    “父亲,是……不是,是因为……”

    “到底是是还是不是”

    平王眯着眼睛看着林宏坚紧紧抠着膝盖的双手,突然烦躁着发起怒来,林宏坚打了寒噤,急忙答道:

    “是。”

    平王长长的呼着气,平息了气息,从林宏坚手上移开目光,看着林宏坚酷似自己的脸庞五官,沉默了一会儿,平和着声音问道:

    “既然不想回去山上练功,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

    林宏坚意外的看着父亲,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不及细想,急忙答道:

    “我想跟着父亲学着处理政务。”

    第二百八十八章 猜不透的心思平王微微闭了闭眼睛,手指轻轻抖动了两下,他一直忙着练兵,忙着积攒军费,忙着扩充疆土,忙着安抚百姓,竟然从来没有时候注意到他的孩子,他的女儿和他的儿子,红敏,长成了那样,心狠却愚蠢,宏坚,竟然也这么大了,竟然和他生母一样,自以为聪明的说着蠢话,做着傻事平王心底某一处抽动着痛了起来,他竟然从来没有教导过他,他跟他说话的时候都极少,他是跟着文氏长大的,他是在文氏的教导下长大的,他是看着学着文氏长大的平王闭着眼睛,伤感着沉默了半晌,才睁开眼睛,眼睛里仿佛是爱怜、是怜悯、是愧疚、是决绝……仿佛饱含着所有情感,又仿佛没有一丝情感,平淡着声音慢慢的说道:

    “那也好,如今户部是你母亲管着,礼部你三叔管着,你就先到刑部历练历练去吧。”

    申正时分,外书房门房里还有四五名官员等着召见,丁一进了院子,往门房里仔细瞄了两眼,轻手轻脚的转到后倒间,一边等着平王见人,一边和戊水等几个小厮说着些闲话。

    过了小半个时辰,平王见完了人,小厮禀报了,丁一小心的进了书房,磕头请了安,禀报道:

    “回爷,玉山庄子来请爷的示下,明天寺里给老祖宗做大法事,夫人打算看着做完法事,请示爷是否妥当?”

    平王微微怔了怔,心底慢慢泛起丝酸软的怜惜来,她对他,总是这样小心翼翼的温婉着,平王出神的呆站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看桌子上堆起来的文书,迟疑了片刻,转身吩咐道:

    “去玉山庄子。”

    丁一眼睛闪过丝惊喜,急忙答应着,躬身退出去,急急的吩咐了下去。

    片刻功夫,黑衣卫拱卫着平王,出了王府,沿着宽敞的大街出了城,往玉山方向疾驰而去。

    林蕴涛府上,正院屋子里,林蕴涛枕着手臂半躺在炕上,王夫人侧着身子坐在炕沿上,正低声和林蕴涛说着话:

    “……大少爷刚走了,我就叫宏树过来问了,说是爷允了他不用再去山上练功,让他到刑部历练历练去,他过来邀红树跟他一处去刑部习学。”

    林蕴涛脸色凝重起来,慢慢坐了起来,眉头拧到了一处,半晌没有说话,王夫人看着他,低声问道:

    “你说,爷这是什么意思?”

    林蕴涛凝神思量着,没有答话,王夫人看了看他,接着说道:

    “你不是说过,夫人已经断了子嗣吗?夫人生不出孩子,王府也就这三位少爷,这位,可是长子,又和爷简直一个模子出来的。”

    王夫人顿了顿,想了想,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不过,这也说不准,万一爷哪天又纳了新人,又添了少爷,也许……”

    王夫人猛然顿住,转过身轻轻推了推林蕴涛,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

    “万一爷允了夫人借腹生子,这事,还真是说不好。”

    “嘿,你越说越远了”

    林蕴涛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你别光打岔,让我好好想想。”

    王夫人住了口,盯着林蕴涛等着他说话,林蕴涛仔细思忖了半晌,转过头,看着王夫人,郑重的说道:

    “你交待好宏树,离大少爷远着些,离府里的那两位少爷也远着些,交待好岳父,别和顾家走得太近,远着些好等这边一除了服,立即送宏树上山去,没事不要让他回来。”

    王夫人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林蕴涛,“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大少爷有什么不妥当?到底哪里不对,你倒是跟我说说清楚。”

    林蕴涛转头看着她,压低了声音,低低的解释道:

    “百子莲这事,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些个说不出的古怪,你想,夫人是‘多智近乎妖’,她不是近,就是一妖说是有人骗了她,说到死我也不相信,谁能骗了她去?爷?那倒有些可能,说不定,爷也骗不了她,爷和她是两只万年老狐狸,谁能骗得了谁,这个倒真是说不准。”

    “你看看你这说话,说着说着又跑到云彩外头去了,赶紧说大少爷的事。”

    王夫人听着他越扯越远,气得翻着白眼“哼”了一声,打断了林蕴涛的话,林蕴涛醒悟过来,忙把话题扯了回来,“我是说,夫人吃百子莲这事,这里头古怪得很,我是不信夫人断了子嗣这个话的。”

    林蕴涛断然说道,王夫人怔住了,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脸上露出笑意来,“你说得是这个理儿,夫人这个人,我可是打过交道的,凡事都给自己留足后路,哪会让人轻易断了子嗣去?你说得对,就是这个理儿”

    王夫人笑容溢满了脸,想了一会儿,又敛了笑容,推着林蕴涛低声问道,“大少爷这事,你还没说你是怎么个想法?”

    “大少爷这事,也是古怪,咱们林家,历代要接王位的,十六岁前都是在山上和军营这两处长大的,你想想,我和爷都是两三岁就被父亲送到了山上,十岁不到就进了军营,冲冲杀杀,大少爷就算不去山上练功,也该去军营历练去,去什么刑部?”

    林蕴涛有些不屑说道,猛然象是想起了什么,呆呆的怔了片刻,眼睛笑着眯了起来,低声说道:

    “必定是这样的,大少爷,不知道爷打算怎么用他,这得看他聪明不聪明了,就是这王位,只怕是无缘了”

    林蕴涛眯着眼睛笑着,?br /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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