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疆大吏 作者:香葱豆腐

    第五章 山塬印象（二）

    移民群体对于山塬县没有归属感。

    故土难离，因为三川工程，他们集体背井离乡，心中自然充满了悲凉。

    土地被淹没，本就给他们带来了严重的资源、经济上的损失，再去到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些移民在经济、社会、文化、习俗、人际关系上都面临着种茫然，短时间内无法真正融入到当地社会。于是那种在搬迁过程中产生的抗拒、逆差、攀比、失衡的心理重新滋长出来，加上离乡背井的悲凉，很容易就滋生出被社会抛弃的无措感，从而做出些影响社会、治安稳定的事情。

    这样的情况，当地政府也是早有预见，也做了些准备，可当移民真正到来之后，还是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了当地的治安。

    尽管政府已经尽量在分散安置移民，但小范围内的抱团还是存在着，刚到陌生环境的移民们和当地民众之间，有着难以调和的矛盾，缘于土地、工作、生活习性、住房条件……当地的民众体会不出他们迁离故土的悲凉，只看到了这些人住进了漂亮的二层小楼，从他们原有的土地中划出了部分，分给了他们，也看不到这些移民们简朴到艰难的生活，只看到政府给他们发生活补贴，如同领工资的工人般……盲目嫉妒的心理，能蒙蔽人的眼睛和心灵，在这段日子里，移民抱团与当地民众对抗的事情，时有发生。

    因为眼红，民众们大约还能控制，只是在背地里说些不满的话，可小孩不同，他们心里不会去想那么，控制这个词离他们还很遥远，于是，当地土著小孩欺负移民孩子的事情屡见不鲜。

    回水镇。个十二岁的孩子在堆河沙上面，左手叉腰，右手指着下面威风凛凛地高声喊着：“哈哈哈，打，给我打。老子要让他们知道。过江龙永远干不过地头蛇……”

    在离河沙堆不远处，三个小孩子正被拉扯在地上，旁边还有七八个小家伙在对他们拳打脚踢。那被打的三个孩子之中，有个是小女孩……

    客厅里，杨柯正笑着和周雄武、周娟说话，偶尔也回忆下以前在龙山的往事借以拉近下距离，尽管如今这两姐弟算得是死死贴上了杨字标签，但用人之术，恩威并施是对并不如何亲近的人，对这两位，还得从些细节上下功夫。

    “那个健朗口服液很有意思。总公司是在鄂北，他们的产品其实是没问题的，在这边设立了个销售分部，那些有问题的产品是销售分部总监弄出来的假货。他定制了些健朗口服液的包装，跟人合伙弄了个小作坊，这些有问题的口服液。都是那小作坊里出产的。”

    “群众的钱，还有住院的消费、精神身体受损的赔偿，要妥帖处理好，等这些和群众有关的事情做好了，让宣传部报道报道。”杨柯笑着说道。

    “县长。那钱……嘿嘿，其实收回来没少，被我甩给局里发福利了……”周雄武挠头笑道。他此时刚到这边，正忙着收买人心建立自己的班底，从福利方面着手，是大方向整体性的树立威望，这是少不了的。

    “那就问他们总公司要！搞这些保健食品的公司都有钱，要点，恩……知道这小作坊的人不？”

    “不，就局里几个跟去办案的知道，这些造假的人全控制起来了，如今都送进了看守所。造假小作坊的员工连带那位总监总共十四个人，这边还在走程序，那几个员工大概关几天就会罚罚款放掉。”

    “那就行，将这个小作坊的事情抹去，将受害市民组织起来，尽快通过检察院和法院，传唤那边来人开庭，直接开罚单……对受害市民补偿的事情，让宣传部跟进报道，声势弄大些。另外，县里那个红灯区具体怎么回事？”

    “那个地方猫腻很大，我掌握了些线索，但现在不能动，能确定邱书记有问题，和那条街上的地头蛇有来往，但如今的县局，都是他的人，而且少都有些问题，如果现在动手，会打草惊蛇……”

    杨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三个月之内，能不能顶掉他的局长？”

    周雄武听得杨柯这话，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将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沉声说道：“没问题！三个月，我能将他彻底搞掉！”

    杨柯摆了摆手：“暂时别去动他，只要局长的位置，步步来，等到合适的时候再说。”

    周雄武点了点头，目光极为热切。

    如今的山城还没真正直辖，杨柯的影响力仍然好使，只要能抓住政法委邱书记几个错漏，让对方让出公安局长的位子不难，他可以顺势顶上去。而等到山城直辖之后全面升格，他的资历也足够了，直接就能坐地升级成为副处。

    副处，对以前窝在龙山镇的周雄武和周娟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可如今，他看到了希望，周娟在两年前已经成为了副处，若是操作得当，借着这次直辖升格，上正处也有可能。

    他们的希望来自杨柯，而杨县长，从来都是很坚挺的！

    两人交流过程中，周娟直在旁边含笑不语，偶尔透出些对周雄武的鄙视，杨祸水在旁边为几人泡茶，茶几旁边还摆了叠报纸，上面都是关于移民的宣传报道。

    “周主任在这边感觉怎么样？和榕城那边相比如何？”杨柯笑着问周娟。

    “那可强了，托你的福，这级别上去了，走哪里都有笑脸。”周娟说笑几句之后，从旁边的包里抽出几份简历递给杨柯：“这是秘书科里几位文秘的简历，我观察了下，没有太杰出的。”

    杨柯接过来随意翻了翻，说道：“先放这里，我等下仔细看看，说说如今县里的情况，了解少了？”

    “政府这边，常务副县长刘太平不好判定，最近因为他提出的河堤工程。常委会讨论通过了，可财政上没少钱，王书记就暂时压着没批款，和那边有点小矛盾，不过数时候还是比较拥护王书记的。其余几位副县长在王书记当县长的时候。都比较听他的。其中有两位是王书记提拔起来的。财政局局长邹坤、政法委书记邱志高、组织部长陈政是王书记的人，这能确定，其他的暂时还不太了解。但王书记在县委那边并没完全掌控局面，副书记张劲松在县里影响力不小，不过这位张书记现在很沉默，将来是个什么立场很难说……”说到这里，周娟看着杨柯笑了起来。

    很显然，因为杨柯的到来，这位张书记被卡住了，将来会不会仇恨他杨县长还不定呢。

    “……我们办公室的凌冬跟张书记的通讯员很熟，两人喝酒的时候得到个消息。张书记曾私下里跟人说：若不是因为你要下来，王书记也上不去，郑书记也不会调离，所以，他心态是很平和的。”

    杨柯点了点头，说出这种话。很难从这些言语中去判定对方的真实想法，但不管如何，既然张书记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就很明显了，他和王县长之间的矛盾很深。这是在释放信号，可以和他成为盟友！

    “……另外，常委里面有个人很特别，副书记兼五岭镇党委书记张应华，他跟这些常委们都没纠缠，这位张书记的传言很，都说他在恳求他父亲的原谅，他父亲就是前两年退休的人大副主任张善水。这是很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张应华还只是五岭镇镇长，而张善水则是常务副县长，当时五岭镇出了件事，名煤矿老板玷污了个矿工的女儿，这个事情原本没人知道，那煤矿老板手下有人，他们威胁这位工人家，是准备私了的。”

    “……但张应华不知从什么渠道知道了，那时候他正为政府没钱而发愁，于是就叫来这位煤矿老板番商谈，最终政府收到了来自煤矿的八万块钱，而那被玷污的少女家里反而只收到了两万块，这个事情就被张应华压了下去。其实原本那煤矿老板也只打算给那工人万赔偿了事的，张应华这笔钱是从那人身上凭空敲出来的，而且还给受害者争取到万块。”

    “……事情被张善水知道了，在县里大发雷霆，将儿子叫过来就是阵臭骂，说张应华泯灭了党性泯灭了人性，自己没本事发展经济就将主意打到受害者身上。那个煤矿工人曾出来为张应华正名过，说当初那煤老板准备给他们的私了费只有万，是张应华让对方加到两万的。可张善水说儿子立场有问题，就不该碰这个钱，不管赔赔少，都应该全给受害者，后来在张善水亲自过问之下，那煤矿老板被判了刑，判得很重，至今还没出来，处理完那个煤矿老板，张善水就自动申请调去了人大，不再过问县里的事情。也是从那之后，张善水就没再理会过儿子，不让张应华进家门，前两年退休了，和老伴起搬去了做教师的女儿家里，说要和儿子老死不相往来……”说到这里，周娟笑了起来。

    “……有人说在中秋的时候，张应华带着儿子媳妇去姐姐家里送礼，准备蹭顿团圆饭，结果被他老爹用棍子敲打了出来，最后死死拉着门框不放，就是不走，第三天开常委会的时候，颧骨上都是青的。”

    “……不过下面人都说，这位张书记能力很强，他是因为他父亲的事情留下了心结，牵绊了太精力，所以不想和这些常委们纠缠，不然的话，他是能另起个山头的！”

    众人都笑了起来，杨祸水翻看着那几页秘书简历笑道：“这不成县里的笑料了吗？还怎么做工作……咦……”

    “笑归笑，可张应华对五岭的掌控力超强，在五岭，他说话比任何人都管用，不止是政府工作人员，就连民众都信他。”

    周娟说着话，而那头杨祸水的心思却放到了那几份简历上，皱眉想了会，然后嘿嘿地笑了起来，转头对杨柯说道：“就他了就他了，周主任啊，谁说你们秘书科没人才的，这个陈浩然。绝对是个人才！”

    “你认识？”杨柯也愣住了，诧异地问道。般情况下，杨祸水是不插手他政务上的事情的，当初在龙山，杨柯让她帮忙弄点材料或是分析些事情。她曾理所当然地说：妇人不干政！如今却是极力给他推荐秘书。不太正常。

    “我终于想明白了，我说这小两口最后怎么会躲着我们呢，原来他是被吓着了。前天上午我不是送了个老太太去医院吗。那老太太的儿子就是这个陈浩然……”杨祸水先是自言自语了会，然后方才转头对杨柯解释。

    “对，陈浩然前天请假了！”周娟在旁边说道。

    “这就对了，那小两口起初对我可热情了，个劲道谢道歉的，可后来周局长到了之后，这人慢慢就不怎么说话了，当时他也没躲着我，最后你过来了。这人就拉着他老婆慢慢往后缩，生怕被你注意到了……哈哈，笑死我了！”

    “你说了半天，没解释出个名堂来！”杨柯斜眼看着正笑得前仰后合的妖女，满脸不满。

    杨祸水翻了个白眼：“他很聪明啊，从周局长到来之后就在怀疑我的身份。再然后就将你的身份推测出来了，这小两口估计是知道咱俩的关系了，担心被灭口呢，所以在我们离去的时候，鬼鬼祟祟地缩在最后。连招呼都没打个。”

    听杨祸水这么说，杨柯也恍然，依稀记得当时是有对年轻人在旁边，却不怎么说话。

    “就是小佑的老公吧？我记得，是有几分机灵劲儿！”周雄武在旁边插嘴说道。

    “对，你走的时候不是还警告过人家来着。”杨祸水似笑非笑地看了周雄武眼。

    周雄武愣了愣，显然没想到那眼竟然没逃过她的眼睛，对杨祸水竖起了大拇指：“眼观八方！”

    ……

    在杨柯等人讨论着陈浩然的同时，被讨论的悲剧主角正坐在家中卧室里抽着闷烟，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装满了烟头，整间屋子中烟雾缭绕，连人影都有些辨识不清。

    从前天发现县长大人和他的妖孽情人开始，他和小佑就直担惊受怕的，晚上睡觉都睡不好，昨晚因为害怕、睡不着，两口子就商量着造人，结果……连造人都没状态！

    到今天早上，很晚才迷糊过去的小佑已经起了黑眼圈，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很想跑到县长大人面前，跟他说：服了！

    可他没资格！

    外面传来开门声和说话声，是三位老人去买菜回来了。陈浩然没理会，仍然在支接支地抽烟，房门被推开，他母亲在门口被扑面而出的烟雾呛得直咳嗽：“浩然，抽这么烟？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两天总感觉你和小佑怪怪的，你们没闹别扭吧？”

    听得浩然妈的话，小佑父母也是脸紧张地看了过来。

    陈浩然走出去，努力地对几位老人笑了笑，说道：“怎么会，我在写个文件，有点卡……妈、我妈、爸，你们放心吧，我和小佑好好的，没事儿！”

    为了免得引起称谓混乱，自从小佑父母住过来之后，他们就管浩然母亲叫妈，管小佑继母叫我妈。

    ……

    “直在补贴移民，县财政没少钱，而且被王书记把持着，这点很麻烦……”周娟这样分析着。

    杨柯笑了笑，说道：“我上任第笔批款，他邹局长敢不给？我借他个胆！给了，财政就真的没钱了，手中没钱还叫财政局长？”

    听着杨柯的话，显然是要笔批款将县财政掏空，可他是县长啊，将县财政笔掏空容易，以后呢？周娟和周雄武都不清楚他心中到底如何打算的，但也不好问，就同时拿起茶杯饮茶。

    就在这时候，周雄武电话响了起来。

    “喂，是我……什么？哪里？”周局长突然就了起来，皱起了眉头。

    “恩……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去局里，你将人手和车子准备好……除了必要留守的，其他人都拉过去，有少叫少！”

    挂掉电话，周雄武对杨柯说道：“回水镇发生群体械斗，十户移民和当地村民打起来了，镇领导和当地派出所已经全过去了，目前正向县局请求支援。王书记也正在往那边赶，我得马上过去，您要不要去看看？”

    杨柯点了点头，然后对杨祸水吩咐道：“让秦安开车，把玲珑也叫上，咱们过去看看。”

    在这种情况下，这两位专业打手就能派上用场了，在制止械斗方面，有着天然优势，比唬人的公安干警管用得。

    “开谁的车？”杨祸水先是点点头，走出几步之后回头问道。

    杨柯略沉吟，说道：“开我那辆！”

    当杨柯等人上车往回水镇出发的时候，辆黑色桑塔纳也在前往回水镇的柏油马路上飞驰。

    车子副驾上坐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后座上坐了两个中年男子，其中人面向富态，双目精光闪烁，显得极有威严，他正靠在椅背上盯着前方某个方向，言不发。另人身躯前倾，神色间有些焦急，不断催促司机开快点。

    这两人，个是山塬县县委书记王山岳，另个是县委秘书长孙远行。

    第五章 山塬印象（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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