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明湖
说罢沈衍有些歉意的看着他。
关清秋柔柔的直视沈衍的眼眸:“臣妾不会叫圣上为难的。”
关清秋心里却想着沈衍果然是因为知道才如此放心她,而不是全无保留的信任她。
面上却是眉目低垂,仿佛带着轻轻的悒郁。
沈衍叹了一声,揉了揉她乌黑的发,修长食指微微抬起关清秋的下巴,柔声道:“你要相信朕。”
关清秋如水双眸看向沈衍:“我相信圣上,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陷害我呢。”她的声音低而轻柔,却带着淡淡的伤感。
沈衍一窒,有些语塞。
他想说皇宫向来就是这样,权利倾轧,见风使舵,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但是看着关清秋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能道:“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独自面对险境。”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话语的苍白。
虽然低着头,她也能想象出沈衍现在的表情,关清秋唇边漾出一丝浅笑。
她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沈衍相信她,禁足算什么……
更何况大昭渐渐安宁,北疆才换了新王,正是不安分的时候,要是明年粮草充足的话对大昭来说可不是件好事。
这时候前朝却还不安分,不少老臣和家族盘根错节的勾在一起,外戚、世家、和宗亲免不了明上挤兑,私下斗法。现下以皇后父亲曹嘉为领袖的西林党俗称保和党,以佳贵妃李嫔家族为首的吴山党俗称激进党,原本还有个自己父亲关儒为首的关门党,俗称保民党。
顾名思义保和党以老臣为首,做事以中庸为主,激进派聚集了的以年轻人为多,时常有些创新之举,保民党则两不相帮,有利于百姓就支持,只要损害到人民无论是哪方都会力争到底,而且保民党大多是没什么背景的寒门子弟,长期下来受到两个党的磋磨,没了关儒之后,更可谓是在夹缝里生存,所以保民党这块人数最少。
‘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沈衍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朝中最大的势力是皇后华卿的曹家和佳贵妃朝华的高家,外戚擅权
向来是帝王最忌讳的事情。
沈衍看着温和,其实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她能感觉到沈衍内心深处那种铁一样的冷绝。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沈衍在静静等待着一个时机,要是这些大臣还是妄图混淆视听,‘威权震朝廷’的话,到时候沈衍一旦行动起来,看似权柄滔天的曹家和高家里土崩瓦解也不远了。
皇后和佳贵妃可悠着点吧。
她眉间闪过一丝厌恶,高和昌,曹嘉,你们联合起来参我父亲的账,咱们迟早会算一算的。
……………………
关清秋知道证据迟早会来,但是没想到会来的那么快。那天顺苏进来道:“小主,欣芮死了。”
欣芮是李嫔身边的大宫女,她就觉得奇怪:“怎么死的?”
“是昨晚在御花园的明湖边溺死的。”
关清秋无意识的皱起眉头,明湖林木森森,湖面上仿佛有层模糊的水气,氤氲的弥漫在湖面上空,因为环境幽静,所有不少宫人都喜欢去那里,旁边的侍卫虽少,但是湖边有着密密的围栏,连孩童都很难掉进去,欣芮怎么会……
“李嫔那边怎么说?”
顺苏疑道:“奴婢也觉得奇怪,欣芮是李嫔的陪嫁丫鬟,两人感情非同一般,照理说要是有什么,李嫔早就闹的人仰马翻了,现在钟粹宫却什么动静都没有,奴婢派人去钟粹宫打听,说李嫔虽然伤心也没怎么样,按寻常的惯例通知了家属殓葬,听一个小太监说李嫔倒是给了欣芮家许多东西。”
陪嫁宫女在宫里的地位不比寻常,高的甚至相当于半个主子,就像太后跟前的陈尚宫,连圣上都要尊称一声姑姑。这些丫鬟跟主子的关系有的情同姐妹,李嫔虽然对下人非打即骂,对欣芮倒是没苛责过。
现在骤然死了李嫔竟然一点反常都没有,事出反常必有妖。
要么欣芮真是溺死的,要么……就是另有内情了。
关清秋道:“已经火葬了吗?”
“还没。”顺苏有些惊讶道:“,小主是想……”
关清秋轻声道:“你安排个可靠的人去弄清楚欣芮到底怎么死的。”
“是。”
午后顺苏过来悄悄说了事情:“小主恕罪,看管的太严了,奴婢的人根本过不去。”
管的这样严,顺苏都没办法,更别说别人了。
关清秋手中敲打着手中的白玉三镶福寿庆吉如意,内心着急,不能拖了,等尸体没了一切都晚了。
半晌还真想到了一个主意,她附耳到顺苏那里说了什么。
饶是顺苏也为关清秋的胆大心惊:“这……”
关清秋表情却平静如常,这种时候惊慌失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要做的只能是沉着。
时间紧急,既然心中已有计较,就不必再瞻前顾后。
“这什么,还不快去。”
顺苏走到墙边上不知道说了什么,外面从门缝里穿过来一个纸条。
过了不知多久,她们在宫中看见有烟升起,渐渐的烟变成了一道柱子直往空中升去。外面隐隐传来喧哗的声音,好像是皇宫的东北角传来的骚动,顺苏在门边问外面经过的人:“那边是怎么了?”
太监跑的正急,被顺苏问住不耐烦道:“没看见那边走水了吗?别问了咱家赶着去救火呢。”
顺苏眼中一亮,她知道,此事多半是成了,她和窗内的关清秋对视一眼,眨眼间就想到了主意。
“大哥,我们小主晕倒了,劳烦请个太医来吧。”
“这……”守卫有些犹豫,紫台宫尚在禁足,但是里面的小主有恙,万一打耽搁了可不是几个小小侍卫能吃罪得起的。
顺苏看他面色有所变化,心中一动,脸上神色更加焦急了:“侍卫大哥你行行好吧,我们小主身体不好,万一真是什么大病……”
“好吧。”侍卫听得顺苏这样说也有点慌,连忙打断了:“你等着。”
不一会儿魏江就拿着药箱匆匆过来了,却看到关清秋好好的坐在那里,心思一转就知道了,行了礼问道:“小主有什么事?”
关清秋看了顺苏一眼,顺苏会意的拿出绢子中包的一截手指头。
“你看看这个,此人是溺水死的吗?”
是从火化前的尸体中掰下来的,她们没看出什么不同,拿给魏江看却知道了其中关窍:“溺水的人皮肤会泡的苍白,而这截手指隐隐发着乌色。”
“那人手可是呈现鸡爪的形状,上面有东西吗?口鼻可有异物?”魏江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顺苏仔细回忆了下探查尸体的小福子的话:“口鼻没注意,手上应该没有东西,也不是什么鸡爪样子。”
魏江看了看肯定道:“不是。”
他指着给关清秋看:“手指甲呈灰色。”
他眼神一凝,用银针把指甲里面的东西挑了出来,一团已经发黑的东西。
他用布揉开,仔细看了看:“这是羊踯躅,误食令人腹泻,呕吐或痉挛;羊食时往往踯躅而死亡,故此得名。可治疗风湿性关节炎,跌打损伤。民间通常称“闹羊花”。”
关清秋想到果然如此,其中必有蹊跷。
她恳切道:“我还有件事情想麻烦大人。”
“小主但说无妨。”
关清秋道:“我先说清楚,这件事有些风险,大人若是有顾虑,我绝不强求。”
魏江只道:“洗耳恭听。”
“宫女出入太医院多有不便,我想知道这羊踯躅最近谁宫里用了?”
魏江笑道:“承蒙小主不弃,这事又有何难,几日之内应该就能打听到了。”
关清秋脸上笑意浮现,语气诚挚道:“多谢魏大人,这次你可帮了我大忙了。”
魏江连道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魏大人医术出众,迟早会在这宫里出人头地。”关清秋温言道。
听了这话,魏江礼貌的笑了笑,仿佛不甚在意的样子。
关清秋看到的是那笑分明有些苦涩,忍不住道:“可是有什么事情不顺?”
魏江摇了摇头,眉目间有淡淡的阴翳,并不想说话的样子。
关清秋看他这样也不勉强,“大人要是有事可来紫台宫。”
魏江一愣,随即说了声是。
等到人走了关清秋直接问顺苏:“魏江在太医院受人排挤了?”
“雨年的龙井已经喝完了,只剩下以前的了。”顺苏递了一杯茶过去,见关清秋挥了挥手表示无所谓才道:“也不能算排挤,魏江才进太医院不久,又没有家世,自然受不到重视,要说受气自然难免,这宫里哪个是顺遂的呢?”
关清秋喝了口茶不置可否:“算了,不说这个了,你托人打听下欣芮家中还有什么人?最好连住哪儿都弄清楚,我要知道钟粹宫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顺苏面色为难:“小主的吩咐奴婢自然会尽力,只是我们尚在禁足中,很多事情怕是不能追根究底了。”
关清秋道:“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