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开涟漪殿的院门，即刻映入眼帘的便是院内右侧一颗巨硕银杏，华盖满庭。

    金黄的银杏树下，坐着位蓝眸杏眼、聘婷秀雅的宫装贵妇。正手执书卷，遥望虚空，似是冥思。

    地上满是银杏叶铺成的金色褥垫，绚丽无比，更衬出贵妇肤色白皙。而笼罩在贵妇面庞上的浓浓愁思，却是抹不开，去不掉。

    不用一旁宫娥暗示，纤墨也能知晓，眼前的贵妇便是桑琅母妃。她的眉眼与桑琅有几分相似，便是那孤傲冷漠的气质，也如出一辙。

    当然，能与帝王闹脾性的贵妃，性情又岂能是柔弱绵软。纤墨硬着头皮，躬身福礼，“陌路受定王指派，入涟漪殿，服侍贵妃娘娘。”

    原本殿院的静谧被纤墨打破，涟贵妃悠远的眼神慢慢落于纤墨身上。她打量片刻，才勉强挂上笑容，淡淡道：“想必王儿又为本宫担心了，不过服侍本宫的宫女、女官皆是很好，并不需再送女官进来。”

    一来便被打发，这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再者既然打定主意在王宫一游，她自是要在此间混下来。纤墨恭敬道：“王爷明白贵妃不缺尽心侍从服侍，只是王爷还是想尽些孝心。”

    涟贵妃再未说话，只静静看着那一片片炫目的金黄，飘落成炫目的褥垫。

    在如此景致中静立，对纤墨来说，亦是一种享受。

    然而，黑眼却不是喜静的主。片刻后，便开始在松软的、金黄褥垫上踏的欢快。

    立在一旁的宫娥忍不住皱眉，涟贵妃却被白色大犬吸引，“这？”

    纤墨接口道：“此犬性情生猛，王爷怕贵妃被不长眼的妃嫔打扰，特送它进来，为贵妃看守门庭。”

    黑眼很是配合，立时摆出攻击低吼模样。虽皮毛染成白色，降低了它的威势，但足以吓得一旁宫女花容失色。

    纤墨瞪眼，得意的黑眼顿时收声。

    “倒是听话。”

    “是。”未免涟贵妃对黑眼上心，把黑眼当作玩宠逗弄。纤墨将身后的圆儿拉至身旁，“此女名唤圆儿，有些呆傻，却极为忠心。未让贵妃有些乐子，王爷便将这傻丫头一并送来。”

    圆儿笑得讨好，却愈发显得傻气。

    “王儿费心。”涟贵妃语气依然淡淡。

    “听王爷说，娘娘在医术上颇有造诣，娘娘手上拿的可是医书？”

    涟贵妃淡淡点头，“看着玩。”

    与冷淡寂寥的涟贵妃闲聊，只能投其所好。纤墨佯作颇有兴趣道：“若是臣想习些医术，娘娘能否指点一二？”

    “你喜欢医术？”

    倘若是炼制太上老君那般的丹药，她倒是有些兴趣。可对上晦涩难懂的医术，纤墨诚实道：“也说不上，只是想着若是身边亲朋有个病痛，臣如能减轻或治愈他们，心中定会十分欢喜。”

    涟贵妃脸上带上了丝真诚的笑意，“你不单有颗赤子之心，而且还很实诚。若是旁的女官回答此问，就算不喜欢，也必定会说喜欢。”

    “臣不敢在娘娘面前撒谎。”纤墨恭敬道。

    论及医术，涟贵妃亦有好师之情。她和善道：“习医不是一两天能成之事，若是凭着一时兴趣，也只能学些皮毛，还将害人害己。”

    纤墨点头道：“臣明白，臣亦知习医枯燥乏味。然而，有苦有得，臣早有准备。”说此话，她心里是自唾的。

    黑眼不屑嗤鼻，偷闲耍懒，主子是早有准备。

    “你想习医，为何不进司药监。”

    纤墨愤愤，“他们说臣年纪太大，早过了习医的最佳时间。臣瞧那些个司药监的医士，个个花白胡子、佝偻身躯，他们年纪才大。”

    她虽没未曾见过司药监药士，可大抵应与太上老君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涟贵妃莞尔，“习医的确从幼时开始最好。医理中，药名与病种类繁多。年纪越小，越能牢记。医士们大多皆是自幼开始研习，本宫也不例外。”

    不过记些医理，纤墨不服，“娘娘，臣不敢说过目不忘。可是若要看上几遍，也能记得完全，娘娘不信，可立时考校臣。”

    代师教导的大师姐一向严谨，年幼的纤墨在她的逼迫之下，不知背过多少经书。为能腾出更多空闲听故事、看闲书，纤墨在速记上可是废了好些功夫。

    涟贵妃有了丝兴趣，吩咐道：“甘草，将妖药集第一卷拿来。”

    身后的粉衣宫娥福声应是，很快便从殿内拿出一卷医书，递与纤墨。

    “你先看看这卷书的第六章，然后背与本宫听。”

    妖药集第六章写的草木果实类，记录着各类药用草木果实的外形、气味、功效及其搭配的药方等等。

    纤墨逐字细读，大约花费小半个时辰。而后心中默思一阵，毫无意外，皆已印在脑海。

    未免自己显得过于自大，她耐着性子，再快速翻阅一遍。而后，她郑重合上书页，对贵妃道：“臣已记下。”

    第六章至少三万余字，涟贵妃眸中透出诧异，“背来听听。”

    “桑花果，外形：蓝黑色，如桑虫状，八月结果；气味：酸甜、微温、无毒；主治肺热、咳嗽、喉痹、失音诸病；附方一，咽喉肿痛，咽物不得：桑花果一两、蛇皮五钱，熬水饮之。……”

    纤墨背诵，犹如朗读。

    涟贵妃的眸中流露出的不可置信越来越浓，她出声打断，“好了，本宫信你。”

    纤墨有些讨好，又有些小得意的道：“娘娘，臣可是能习医？”

    涟贵妃含笑赞许，点头道：“背的不错，若先习些医理，倒也可以。”

    纤墨舔着脸道：“还是娘娘达权通变。娘娘，习医理，可是从妖药集开始？”

    涟贵妃点头，“本宫便将那套妖药集借与你，此套书共一百二十卷，你不单要记住里面的草木、虫兽，还要能辨别出实物形态。”

    纤墨喜道：“谢娘娘指点。”

    涟贵妃含笑，道：“甘草，带她们下去安置。”算是正是接纳下纤墨一行。

    纤墨有些沾沾自喜，她便说，她如此伶俐讨喜的仙君，谁能拒绝。

    然而，沾沾自喜的纤墨却不知，涟贵妃实是早已知晓纤墨身份，以及她入宫用意。即便纤墨令她厌恶，为了儿子请求，她也会收下纤墨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