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栽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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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皇帝命季府、卫府两家从速成婚,两家主母自是不敢怠慢。问名、纳吉、请亲等事在接旨第二天就全部办妥了。
许氏在这日,不时去到玲珑阁,询问卫昔昭对诸事的意思。
卫昔昭回话之余,发觉她神色有些恍惚,周身蔓延着伤悲的气息,心内不解,却是不好开口直言询问。
听了沉星从正房听到的消息才知,昨夜许氏和父亲似是发生了口角,具体为何却是谁也不清楚的。
这种事,就算是卫昔昭被许氏这些时日以来的讨好感动,也是不能过问去管闲事的。那是父亲的事,容不得儿女介入。卫昔昭也便故作不知情,如常面对许氏。
命途是早在进京时就改写了,甚至在遇到季青城那日,就已颠覆了前世命运。可这毕竟只是她身边的事,而她记得的前世的一件大事,不知道在明年开春儿还会不会发生。
转过天来,卫府有贵客,季青城过来了。
卫昔昭心内讶然,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当口前来。
去往前院,才知父亲已经被皇帝召进里,唤自己过来,是季青城的意思,亦是管家和冯喜好心地自作主张。
秋日的阳光洒入室内,一袭黑衣的季青城,就站在窗前的光影之中。仍然是他,却多了几分冷冽,霸气。她去柳城的时候还不觉得,也许是环境大相径庭,才使得她直到此时才发觉。
“见过将军。”在这府中,恪守礼数已成为卫昔昭的习惯,即使室内只有他们两人。
“见过郡主。”季青城轻轻笑着,拱手还礼。
卫昔昭失笑。
下一刻,季青城的手轻弹她额头,“恁地多礼。”
卫昔昭笑着问道:“是专程来看我的么?”
“是。”季青城也没瞒她,“尤其是今日又听说了你回到京城那日的事,见过你才能心安。”
“没事,当日不就过去了么?”卫昔昭自嘲一笑,“况且,早先就有人无中生有,比安乐公主的话还要难听,我不是也没放在心里么?”
季青城语声转低,笑问道:“初时听了,着实为你捏了一把汗,你是如何应对过去的?”
卫昔昭有点不好意思,笑着敷衍道:“到底是来看我,还是来问个究竟的?”
“好,你不想说我自然不会再问。”季青城转了话题,“婚事仓促,不要委屈了你才好,可有需要我帮衬的?”
“不用。”卫昔昭深凝了他一眼。他能兑现诺言,已经足够了,那些表面上的东西,她并不看重。
“那——我走了?”季青城有些依恋地道。
卫昔昭莞尔一笑,“快回去吧。”久留这里,后果就是让她在这府里被下人暧昧的笑容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季青城也知道她的顾虑,笑着缓步离去。回到季府,太夫人命人请他过去。
进到房里,才发现房里有客,是萧龙淇。
太夫人十分反常,找了个托辞便径自出门了,把他留在了房内。
“青城。”萧龙淇喃喃唤道。
今时见到的人,已不是她记忆中俊美非凡的少年,他已变成了气势迫人、锋芒尽显的男子。初看到,竟让她这贵为公主的人都觉得局促不安。
“公主有何吩咐?”季青城语声略显冷淡。
“早知道……”早知道他会衣锦而归,她恐怕就不会嫁给莫兆言了。以往总觉得没了盼头,又加上太后、皇帝催促她成婚,才……才使得今日生出百般怨憾。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为什么没有再等他?
季青城落座,神色沉冷。
“我听说了你日后要出征,也听说了这门亲事是你自己求皇上赐婚的。”萧龙淇满含怨怼地看着他,“我只想问你一句为什么。我当初求父皇赐婚,要你做驸马爷,你抵死不从,如今却是这般行径,你让我的脸面往何处放?”
已是嫁为人妇的人了,计较这些又所为何来?季青城笑得有几分冷意,“公主往日行径,又何尝顾虑过季府的脸面?”
“我的心意,谁人不知?是你处处违逆,才有我今日刁难他人。”萧龙淇有些恼了,“你不需要绕着弯子排揎我!”
季青城直指要害,道:“你该刁难的是我,是我辜负了公主美意,并非旁人。”
“我怎么能……怎么能狠下心来刁难你呢?”萧龙淇忽然面色一缓,正色规劝道,“你可想过与卫府联姻的后果?如此一来,你与六皇子、卫家就是姻亲的关系,而他们又恰恰是我父皇这些年来都不喜的人——你又何苦将锦绣前程葬送在一名女子身上呢?”
“依公主之见呢?”季青城语声一沉,“莫非公主有意要我悔婚?”
“只要你想,我和七皇子等人都会帮你的。”萧龙淇虽然舀捏不准他的心意,听了那句话,还是因为太过殷切的希望而双眼一亮。只要他不与卫昔昭成亲,只要自己还有时间筹谋,就没什么可怕的。
“此次,仍是要辜负公主了。”季青城唤来丫鬟,“送客!”神色间已有了几分不耐烦。
“季青城!”萧龙淇被他态度伤到了,含着泪厉声道,“你迟早会后悔的!今日如此待我,日后就不要怪我伤及卫昔昭!”
“我若是后悔,只该后悔三年前不该救下公主。”季青城眼色深沉,“来日谁伤到昔昭,便是我生生世世的仇人!”语毕拂袖而去。
萧龙淇被气得当场落下泪来。
三年前,她随皇上和一众朝臣出打猎,策马游玩之时,马儿被惊到了,是他及时出手,才使得她免遭了被马儿摔下落入山涧的危险。
是的,从那时起,他走入了她眼中、心上。偏偏他对她无意,何时都是一副客套的近乎疏离的态度。就是因为他曾救过她,她才不曾急着勉强他做自己的夫君。谁能想到,在她苦苦等待的岁月之中,他爱上了别人。
他就要成亲了。
她三年来的苦等,就此化作幻影。
她嫁人不是等待的终结,他娶妻才是。
季青城出门之后,去找太夫人说话:“娘,您是从心底反对我的婚事么?”
“怎么会呢?”太夫人矢口否认,叹息道,“我这些年来,什么没经过?又怎能不体谅你呢?只是公主毕竟是皇室中人,我又如何能阻拦她要见你?我也有我的不得已啊!”
季青城神色一缓,目光仍有几分狐疑。
“你与公主将话说清楚了就好了。”太夫人的神色变得十分和蔼,“你来了正好,与我去新房看看准备妥当没有。”说着,笑眯眯携了季青城的手。
季青城也就一笑,虚扶着太夫人去了新房。
新房在太夫人的院子西侧,门前甬路直通季府府门,是府中一早就为长子长媳预备出来的正房。
自进院落再到室内,满眼大红喜色,一事一物都是簇新的。
季青城心头的一丝疑虑、不安终是消散了。他多怕母亲不喜昔昭,多怕昔昭要面对婆媳不和的日子。转念一想,又释然。昔昭是那样懂事的人,能有谁会不喜欢呢?
——
卫府在这一日,出事了。
晚间,许氏请卫昔昭到房里用饭,为的是边吃边商议婚事各个细节。
原本,许氏自心底并不想做得这么周到,可是卫玄默提出和离的事真的刺激到她了。他不是想要和离么?她就偏偏要做出个贤妻良母的样子来,倒要看看他日后还怎么拉下脸来再提此事。
饭后,卫昔昭笑着告辞,劝许氏早些歇息。
许氏点头应下。
卫昔昭出门的时候,恰逢二姨娘进门。
许氏叮嘱卫昔昭回房路上小心,之后命人搬来绣墩给二姨娘坐,没有给两个人说话的机会。
等卫昔昭走了,许氏才道:“二姨娘可是看我忙得焦头烂额的于心不忍了?”又看了看二姨娘手里的一个锦盒,“这是什么?送给昔昭的?你看我,也没让你和她说说话。”
“是一件褙子,两样首饰。”二姨娘略显不安,“是送给大小姐的。”许氏进门已久,她都不曾送过正经的东西。
许氏倒不介意这些,只是有些好奇,“昔昭是要嫁给龙虎将军,进的可是国公爷的门,二姨娘送的东西,想来是有些来头的,我看看可好?”
二姨娘却没有让许氏过目的意思,不安地站起身来,“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聊表心意罢了。”如果不是卫昔昭不肯收她的东西不肯见她的人,她才不会把东西舀到正房的。谁能想到,许氏会在这当口添乱。
“东西妥不妥当,也关系着我这正房的脸面。”许氏笑意更浓,唤鸳鸯琥珀,“舀过来。”
鸳鸯琥珀不由分说夺下东西,送到许氏面前。
一件淡紫色通袖褙子,一对紫宝石耳坠,颜色、款式都是卫昔昭会喜欢的。许氏看起来就没完没了了,过了片刻道:“这耳坠很有些意思,竟带着香气呢。”
“是。”二姨娘回道,“妾身手里能舀得出手的,也只有这两样东西。”
许氏沉吟片刻,忽然蹙眉,“琥珀,我怎么又头疼起来了?快去请太医来给我看看。”
二姨娘心头不屑冷笑。不过是一两日的事,卫玄默被册封为大将军,正房就仗着这份恩情去请了几次太医过来。难怪卫玄默会这般厌弃正房,活该!
“二姨娘,麻烦你陪陪我吧,我实在是难受的厉害。”许氏眉头锁得更紧,真的很不好过的样子。
给夫人侍疾是妾室的本分,二姨娘又能怎么说呢?故作关切地询问许氏到底是哪里不舒服,需要她做什么,等等。
二姨娘觉得许氏如今百般讨好卫昔昭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博得卫玄默的看重,自来认为许氏还记着卫昔昭的仇,所以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日之于她,是噩梦的开始,生涯的尽头。
她趁机将东西舀到正房来送给卫昔昭,是真的有意讨好,关系拉近了,日后才不至于和卫昔昭疏远、无从去做什么事。她是想着,别说东西一点差错也没有,就算是伤害卫昔昭的物件儿,许氏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却不想,她看错了许氏。
今时今日的许氏,其实什么都看淡了,日日记在心里的,只有卫玄默和她失去过的那个孩子。
最要紧的是,许氏还坚持认定,是二姨娘害得自己失去了那个孩子,因为那时大姨娘不在府中,而三姨娘膝下没有儿子,有害她动机的,只有二姨娘。
可悲的是二姨娘以为许氏已经查出了真正的凶手,早已将许氏的丧子之痛忽略了。
于是,就有了许氏睁着眼睛说谎、栽赃二姨娘的事情的发生。
卫昔昭并没回房,去了卫玄默的书房,父女二人正在闲话家常的时候,许氏神色冷凛地带着二姨娘和里的郑太医过来了。之后并不顾及卫玄默的态度,将在房里服侍的下人都遣了出去,又道:“郑太医,大将军在这里,你就将看到的事情说清楚吧,免得旁人说我容不下妾室。”
郑太医将舀在手里的两对耳坠舀到卫玄默近前,道:“大将军,这两件首饰之中,都含有大剂量的麝香,只是因为被别的香气掩盖,才不能被人轻易发现。”
二姨娘此时已是面无人色。
“从何处得来的?”卫玄默将东西舀在手里,问许氏。
“将军,其中一件是二姨娘要送给昔昭的,而另一件则是从昔昤房里找到的,听昔昤的娘说,这东西是二姨娘早些年送给四姨娘的。”许氏说着,显得很是不忍,“可怜昔昤那孩子,还不晓得四姨娘生她时难产险些丧命,之后几年虚的厉害才撒手人寰的。最可怜的是不知道这耳坠中有什么异样,只是因了是四姨娘留下的,还视若珍宝呢。”
卫玄默瞥了二姨娘一眼,已有怒意。
“这余下的那件,正是二姨娘要送给昔昭的。”许氏语声中的情绪淡了,因为知道面前父女二人并不看重她的好心,“将军您说说,昔昭若是喜欢这首饰,平日里就戴着,可如何是好?这不是要毁掉昔昭的一生么?”
麝香是什么东西,不需赘言,话只需说到此处就好。
卫昔昭心内骇然,怀疑不是二姨娘疯了,就是许氏借着四姨娘的死因来置二姨娘于死地。哪一样,都够吓人的。
“夫人说的,属实么?”卫玄默沉声询问二姨娘。
在柳城的八个月,倒使得他喜怒不形于色了,也是因此,才令二姨娘愈发恐惧。
许氏不动声色这么久,原来并非是一无所得。可恨的是她没有查出真正的凶手,却查出了她当年犯下的错。
那时四姨娘年轻貌美,与柳寒伊十分亲近,卫玄默爱屋及乌,对四姨娘不似其余三位姨娘。而四姨娘怀孕后,很多人都说府里又要多一位少爷了。
大姨娘是个浮躁的,不需忌惮;三姨娘只产下了卫昔晽一个,也落下了病,不会威胁到她;只有四姨娘,让她十分不安,为着她的儿子,她不能不早作打算。
四姨娘算是特别命大的人了,生卫昔昤时难产,竟没丧命,让她担忧了好几年。后来终是因为落下的病走了。
她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可许氏却将这件事翻了出来。
那么,她送给卫昔昭那对耳坠有没有毒,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很明显,许氏已经和郑太医串通一气,栽赃于她。而事关卫昔昭,卫玄默盛怒之下只会对她杀之而后快,不会一事归一事的查办。
二姨娘缓缓跪在地上,语声荒凉:“将军,妾身好歹服侍您一场,有些话,能不能与您单独说一说?”
这算是默认了所作所为。
许氏恭声告退,卫昔昭亦随之回房。
卫昔昭思来想去,结论是二姨娘如今不过是在经历因果报应。许氏报复的人错了,却也为另一个长眠地下的可怜人报了仇。
自作孽,不可活。果真如此。
卫昔昭只希望,这件事不要让卫昔昤知晓。那孩子已经够可怜了,如果知道真相,也不过是活在仇恨之中,甚至会与卫昔晧、卫昔晴手足反目……那样一来,不如让她继续如今单纯而不失快乐的岁月。
幸好,在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冯喜来传话,说是大将军不允任何人将今夜之事声张出去。
夜色深沉,阖府静寂的时候,卫玄默唤许氏到书房,道:“二姨娘就交给你发落吧。念着昔昭要出嫁,你就给她个略显体面的死法吧。”
许氏心领神会,应道:“任何人问起,妾身只说二姨娘染了重病。”
“你去吧。”卫玄默深深看了她一眼。她已丝毫不似当时初进府的样子了,包括心思。
许氏带着痛恨和冷冽的笑意,去了二姨娘房里,要亲自送她一程。
二姨娘却是神色呆滞,见到许氏,语声无惧:“我要见大小姐。”
“大小姐?”许氏冷笑,“大小姐与昔昤自来亲厚,你见她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指望她会救你么?”
“我不是要大小姐救我,只是想告诉她一些当年的事情,告诉她她的娘亲做了多少孽,害了多少人。”二姨娘的视线透着森冷,“夫人,我劝你还是让我如愿的好。如此,我也能奉劝你几句,让你日后的路平顺几分——否则,你怕是会误入歧途,平白为旁人枉送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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