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样翻腾了一夜，天蒙蒙亮的时候才抱着睡着了。

    鱼小晰觉得根本没睡多一会儿，可宁远派来叫醒服务的人敲门的时候，确实是下午两点钟了。

    她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乔阳睡得非常沉，压根儿没醒过来。

    叫醒服务的人只是敲了几下门便再没打扰他们。鱼小晰却记得回国的机票是下午4点，她昨晚整夜没有回去，不知道婷婷跟瑟琳娜会急成什么样子。

    她下了床拿起那件旗袍看了看，果然已经没法穿了，扣子宣布被撕了下来。她想了想，就蹲下身子在床底下找找，那个大旅行箱孩子，拖出来后打开，还都是几年前他为她准备的衣服。

    难得过了这么多年，他没全扔了。

    鱼小晰找出合适的衣服换上，看看乔阳睡得依然香甜，就翻了翻他的衣服，找到一些钱。她想自己先回酒店去，跟大部队一起回国。这次她长了点心眼，因为昨晚乔阳明显流露出要把她扣在伦敦的想法，她相信他一定做得出来。

    可有些事早晚要面对的，她还是希望能够早点解决。

    整理好自己，鱼小晰轻轻走出房间，下了楼。

    这栋公寓没任何变化，依然是又窄又旧的楼梯，有小又暗的房间，鱼小晰一直下到一楼，往左边一拐，她想去大客厅看看。

    宁远正坐在长桌前喝茶，她见到他后，跟他问了声“你好”。

    “乔阳还没醒？”宁远端着茶杯问。

    “没。”鱼小晰回答，她背着手绕着客厅走了一圈儿，发现墙上的画都换掉了，这次是写实派油画，跟亚伯的画风迥异，风景画人物画都有，她看得懂。

    “亚伯走了吗？”鱼小晰问。

    “走了。他去了法国，乔阳给他钱开画展。他出名了。他的画现在不便宜，所以他就把这屋子里所有的画都收走了，不愧是犹太人。乔阳倒是大方，也让他拿了。不过他把你的那副留下了。”宁远闲闲地说。

    鱼小晰“哦”了一声，心里觉得有些暖。她抬头看着其中一幅风景画，是湖里的天鹅，就问：“这里来了新的画家吗？这些画蛮漂亮的。”

    “这些是我画的。”宁远平淡道。鱼小晰惊讶地看着他，他笑得风流倜傥。说：“意大利人都是天生的艺术家，你不知道？”

    那还真厉害呢。鱼小晰心里暗想。

    “原来的房客都还在吗？”她换了个话题。

    “都走了，这里本来就是临时的巢，没人会在这里久呆，除了我。”宁远翘起腿，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下意识地敲啊敲。

    “伊莲娜一家也走了？”鱼小晰想起那名胖胖的俄罗斯大婶，莫名地就有点想她了。

    “他们一家回俄罗斯了，伊莲娜走后乔阳把这里送给了我，他只留下阁楼那个房间。”宁远用细长的蓝眼睛看着鱼小晰。问，“你是打算离开？”

    点点头，鱼小晰说：“我想先回酒店，跟他们一起回国。”

    “乔阳知道吗？”

    “我给他留了字条。”

    而后宁远了然地笑，笑得有些幸灾乐祸。鱼小晰就解释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先回国而已。”

    宁远却不改坏笑的表情，他从椅子里站起来，拢了把西装的两襟，说：“恰好我要出去，送你一程？”

    鱼小晰不确定地看着宁远。宁远无所谓地笑说：“你要不肯让我送也无所谓，相信你自己打车的话可以跟司机说清楚自己是要去哪里。”

    所以，鱼小晰还是坐了宁远的车。

    她到了酒店之后，在大堂遇到了珍妮。那姑娘见到她之后瞪大眼睛嚷：“小鱼，你昨晚去哪里了？孙特助找了你一晚上呢！”

    鱼小晰吭哧了一会儿，没说个所以然，只问孙婷婷人在哪里，珍妮说可能在房间。她就赶紧上楼去了。

    到了房门口，她敲了敲房门。可是里面没人应。她站在门口想想孙婷婷还会去哪里，突然这位姐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小鱼！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鱼小晰扭头看着孙婷婷风风火火地跑过来，她刚想开口解释一下，却被她拽住胳膊一路拉着往电梯走。

    “怎么了？”鱼小晰小跑着问。

    “还问怎么了！你知道岳家出事了吗？岳俊去世了！”孙婷婷满脸焦急地说。

    鱼小晰心里咯噔一声，赶紧问：“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前。”孙婷婷连续摁了好多下电梯的开门键，接着说，“岳烁磊他来伦敦了。”

    “呃？”鱼小晰以为自己错了，问：“你说什么？”

    “岳烁磊他来了！”孙婷婷不耐烦地吼。

    电梯打开，她拉着鱼小晰进去，摁了1楼。

    “小晰，有些事我得赶紧告诉你，你好有个心里准备。”孙婷婷正色道。

    点点头，鱼小晰等着她说。孙婷婷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就开始说：“岳烁磊他昨晚到的伦敦，他来是要找乔阳的。”

    “找乔阳？”本来说岳烁磊来了，鱼小晰是心虚的，她以为岳烁磊是为她而来，可他却是为了找乔阳。

    “对。下面的事情你好好着，别激动。”孙婷婷面色凝重地说。

    鱼小晰见孙婷婷这副表情，自己的心也悬了起来。

    “岳烁磊把跟你订婚的事情瞒着岳俊，他想等木已成舟后再跟岳俊说。可岳俊还是知道了，接着就气得病倒了。岳烁磊回到A市的时候岳俊已经昏迷了，但是岳俊在昏迷前曾经说过，不准岳烁磊娶你。岳俊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岳烁磊也一直在病房里守着他。这也是为什么那些日子很难联系到岳烁磊的原因。可到最后，岳俊还是走了。”

    “小晰，岳烁磊查出来，是乔阳故意把消息透露给岳俊的。所以，他就飞来伦敦，要找乔阳算账。”

    鱼小晰腿一软就要跌倒，孙婷婷忙扶住她。

    孙婷婷知道鱼小晰得知这消息后会吃惊，可没想到她会吓成这样。

    电梯到了一楼，门开了，孙婷婷扶着鱼小晰走出来。鱼小晰抓住孙婷婷的手问：“岳烁磊他在哪里？”

    “在那边。”孙婷婷指了指大堂一角的贵宾休息区，鱼小晰看到岳烁磊坐在沙发里，背朝着她们。

    “你去劝劝他吧，小晰，他刚下飞机，我看他根本没有休息过的样子。”孙婷婷推了推鱼小晰。

    她能不过去吗？

    鱼小晰握紧了手，慢慢走过去。靠得近了，她小声唤了声：“阿磊。”

    岳烁磊身子动了动，没有回头，他说：“你别过来了，回去。”

    鱼小晰到他的声音沙哑粗糙，不复从前的清朗，便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不好。她没有退，依然走到他身边，绕到他前面。

    发现她的走近，岳烁磊扭脸到一边，用手挡住眼睛。

    鱼小晰打量着他，发现他的头发乱蓬蓬的，衣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脸上也是胡子拉碴的。岳烁磊从来都把自己弄得很整洁，衬衣熨得整齐，西服西裤笔挺，别说头发，连眉尾都打理得一丝不苟。他现在这幅邋遢的样子，她从来没有见过。

    他这个样子她看得心酸。慢慢蹲下身子，她轻声说：“我都知道了……你还好吗？”

    岳烁磊没回答。

    鱼小晰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想把他挡眼的手拿开，岳烁磊霍然发怒，握住她的手吼道：“让你走你就走，干嘛还杵在我跟前？！不看到我这么丢人的样子你不甘心是吧？！”

    被他吼得闭上眼睛，鱼小晰觉得眼框一热，就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死的又不是你爸爸！”岳烁磊又吼了一声。

    鱼小晰含泪看着他，摇摇头。她明白他心里的苦楚，因为几年前她的爸爸也走得这么突然，突然得让她跟妈妈猝不及防。

    “你懂什么？！”岳烁磊一把将鱼小晰拽到身边，红着眼睛吼，“你知道是谁害死我爸爸的吗？是我！我亲手把我爸爸害死了！就因为我自作聪明地瞒着他！如果我提前跟他说了，他就不会气得病倒，也就不会死！”

    看着激动的岳烁磊，鱼小晰的泪滑了下来。她摇着头说：“你别那么想。”

    岳烁磊猛然握紧了她的手，疼得她直皱眉。他喊出来的话像是刀，割在她心口上。

    “那我该怎么想？你告诉我该怎么想？我该怪你吗？怪你为什么那么多年都霸占着我的心，让我忘不掉你？还是怪你犹犹豫豫的那么久都不肯答应我？还是怪你当年不肯我的话，偏偏跑去乔阳那里？你知道这些年我跟我爸爸几乎不说话是为了谁？我故意在家里养了一缸刺鱼是为了谁？我跟王瑞闹翻了把王瑞赶出了岳家是为了谁？把我爸爸气得中风又是为了谁？”

    鱼小晰闭着眼睛，哭着他喊出来这些搁在心底的话。这些应该是岳烁磊内心最深处的声音，在他吊儿郎当的表象下，他也会有若干的不平。他一直控制着情绪，在她面前摆出一副不在意的表情，日复一日地追求着她，等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