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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账簿

      “这是我和殿下在破庙里找到的耳环。”裴夏让差役呈上物证,“耳环的挂钩上有明显的血迹,伺候周夫人的侍女辨认过,此乃周夫人之物。”

    周夫人跪在堂不住发抖,说不出话来。

    裴夏撩起她的头发,只见她左耳耳垂上的耳洞生生被撕裂了,伤口红肿,显然是最近才受的伤。

    堂外围观百姓一片哗然。

    裴夏又掀开她的袖子,只见她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各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白布,解开后双手外侧各有一道紫色的勒痕,一直延伸到手背,印在她素白柔嫩的皮肤上格外显眼,除此之外胳膊上有好几处擦伤,均是爬狗洞时磨的。

    “因为周夫人这伤实在太过显眼,你才不得不第二天一早把她送走。”

    堂上一时没人说话,外面百姓的议论声纷纷乱乱。

    “居然是她,真没想到,一个深宅夫人居然有胆子杀人……”

    “我听说周夫人不是个挺软绵的性子嘛,所以周老爷才总在外面花天酒地,怎么会搞出这种事来?”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这女人狠起心来可比男人还恐怖吶……“

    “瞎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这完全是周老爷自找的……”

    “这、这也……哎!一点误会说开了不就完了吗?”杜骁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如今这案子有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又是证据确凿,就是他有心想帮妻舅家一把也帮不上忙。

    周夫人哭哭啼啼地说:“他平日里在外面玩,把人带回来玩,我都忍了,我都能忍。以前他好歹还会偶尔想起我,最近他根本连见不都不想见我。我见他三天两头把家里东西拿出去卖,以为他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想帮他分忧,可是他说也不和我说,还很不耐烦地赶我走……”

    “你有没有脑子!我的家产全在这里我做什么要和一个妓女私奔?我要是喜欢她直接娶进来不就好了!用得着这么遮遮掩掩的吗?”这话周克礼当天在破庙里就骂过了,现在听见周夫人提起依旧十分恼火,要不是她弄死了人,这事根本不会败露。

    “那你倒是说呀!”周夫人哭喊道,“问你你又不肯说,你要我怎么办!我看着你一日日的典当东西,看着你和她约在城外,我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我想不到你还有什么别的要这么做的理由……”

    “是呀,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这样瞒着?”杜骁也是非常不解,即便有什么隐秘不方便报官也可以私下里同他讲嘛,怎么他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呢?

    周克礼看着他这个姐夫,嗫嚅着不敢说话,杜骁心里一突,难道那个什么东西竟和他有关?

    堂上,裴夏继续传唤癞头乞丐交代后续经过,而从一旁的侧面,一个王府侍卫悄悄上前附在慕长安耳边低语了几句。

    “可是照他这么说,他只是把尸体丢在了客栈外面,那是谁把尸体又挪到客栈里面去的呢?”李守复不解地问,要不是这样,他那天也不会闹那么一出,既得罪了绥远王,也得罪了知府大人。不过说来也奇怪,那天来报案的人自称是客栈伙计,可他后来去店里之后却再没见过那个人。而且据他那天派去州城请知府大人的手下说,他们那天到时王大人已经动身先行了。

    这么做的人无疑是想陷害绥远王,要说这州里谁能从中得益那肯定是王允生了……所以这难道是王允生派人干的?

    李守复看向慕长安,只见慕长安正看着王允生,显然和他想到一处去了,于是他又去看王允生。

    王允生被他二人看得发毛,他是明里暗里挤兑过慕长安,给过慕长安难堪,但这事还真不是他做的,而他偏偏又发作不得。慕长安自己不提,李守复也不会傻缺的把这个问题问出来。王允生此时宁愿李守复是个傻缺,只要李守复问,王允生就可以为自己辩解,可是没人问,他总不能主动解释吧,那在别人看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允生憋着一肚子火吃下了这个哑巴亏。

    “咳咳,”李守复清了清嗓子,觉得这个问题不宜再追问下去,慕长安和王允生的事他已经掺过一脚了,两边都没讨着好,有了教训,还是让他们自己去斗吧,他就不夹在中间了。

    “乞丐张二,破坏现场,企图损害他人声誉,笞四十;周克礼,入室抢劫,杖二十;周妇钱氏,故意杀人,收押监牢,秋后问斩。”李守复扔下令牌,差役上前将三人分别拖走。

    “这判也判了,裴姑娘可否告知本官周克礼被偷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李守复避开可能会得罪慕长安或是王允生的问题,把话题又转回到这上面。

    裴夏刚要开口,慕长安站起身来:“接下来的就不劳烦裴姑娘了,由本王来说吧。那是一本账簿。”

    “账簿?”在场的几人都露出疑惑的神色。

    “对,账簿。记载着这几年邱州刑狱司公事杜骁杜大人的一些秘密。”

    此言一出,李守复和王允生都震惊地看向杜骁,而杜骁则面色惨白。

    “我怎么、我怎么不知道有什么账簿?”杜骁强撑着让自己显得冷静一点,脑子里飞快的转着。邱州刑狱司负责监察邱州诸县及邱州陈大小疑案,这些年他没少收过贿赂,对有钱人的案子睁只眼闭只眼,但他自问做的小心,怎么会有什么账簿?可是慕长安和王允生不同,不会有事没事给人制造点小麻烦,此次既然专门挑出来说,必是真有确凿证据,到底是哪来的证据,又怎么会落到周克礼手上?

    “账簿是从周克礼那里流出来的,我已交给本次巡查各州吏治的钦差做黎大人了,至于究竟是哪里来的会由左黎大人亲自审查。”

    慕长安话音刚落,堂外两名府衙的公差匆匆走了进来:“大人,左大人刚从杜大人府上搜到了一些受贿所得的财物,让我们来押送杜大人回去受审,也请您立刻回去协助审理。”

    杜骁面如死灰,任凭两名公差给他戴上镣铐押走。王允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看向慕长安,惊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骁和王允生虽然同在邱州城为官,但杜骁和王允生并不是从属关系,这件案子有问题的是杜骁,慕长安却把他王允生一同请来了,摆明了是杀鸡儆猴。

    “王大人不要多想,本王不过是想给王大人举荐个人。”慕长安明明还是从前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可王允生第一次从中觉察出一定寒意来。收受贿赂这种事真要严查起来没有几个官员是完全清白的,只分多少而已。他自问收的不多,且多是一些举手之劳,可他吃不准慕长安是否也掌握了他的证据,赶在这钦差巡视的节骨眼上,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你且说来听听。”王允生强装淡定。

    “此次查案,相比王大人也见识过裴姑娘的本事了,本王觉得这样的人才放在道米县实在是屈才了,因此想把她举荐到邱州刑狱司,王大人以为如何?”

    按照虞朝的规定,各州刑狱司的正副长官均由朝廷直接任命,而手下当差的小吏们则是由长官和当地知府共同选拔任命。以裴夏的本事去邱州刑狱司当差当然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可邱州刑狱司负责监察的范围也包括邱州知府审理的案件。

    慕长安这般帮着裴夏,相比裴夏已同意帮慕长安做事,或者他们根本就是一伙的。把裴夏放到刑狱司就相当于明着在他王允生身边按插了双眼睛!

    王允生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是明枪易躲,现在答应慕长安总比让慕长安再去整出什么幺蛾子要好。他冷着脸看了裴夏一眼,说道:“这是自然,本官也是惜才之人,希望裴姑娘莫要辜负了殿下的一番厚望。”

    裴夏躬身行礼,王允生不再多做停留,跟着府衙的差役赶回邱州城。

    李守复旁观这一幕,后悔自己当初站错了队,怎么就想着去帮王允生了呢?早知道当时就卖个人情给慕长安了。可谁又能想到,这三年里在邱州深居简出任人揉捏的软柿子竟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李守复心中扼腕,脸上则堆出讨好的笑容对慕长安说:“这天色也不早了,下官叫人在家中备了些酒菜,不是殿下肯不肯赏脸来下官府上一聚。”

    慕长安心里好笑,他来邱州这已经是第三年了,每年都会从临茨县路过好几次,第一次路过临茨县时李守复还接待了他,后面就只当不知道,如今又想来巴结他。

    “不必了。”慕长安直接回绝,“这几日本王也累了,明日一早还要启程回去,就不去叨扰李大人了。”

    这也是李守复意料之中的,他讪讪地笑了笑,应和着“不叨扰”、“不叨扰”,却不敢强留,只得让县衙公差去嘱咐驿馆好生招待着。